白棠瞧见太孙眼里真切的担忧,不禁有点儿心虚。他这哪是病啊!
向来神采飞扬的人此时柔弱不堪。连一双凤目也少了清滟多了点迷糊,但这样的白棠更让太孙砰然心动:这才该是她真正的面貌,女儿的模样!
“快坐下吧。”太孙有点儿不舍的放开白棠,“早知你病成这样,我就晚些来了。”
白棠勉强一笑:“不知太孙亲临,未能远迎——”
“跟我客气什么。”太孙好笑的打断她的话,实在担心她的病情,“有让大夫好好看过没?”
想来太孙是少有的知道自己秘密的人,所以对自己的态度便热络了些。白棠这样想着,也就没太在意。只含糊的道:“看过了。无事。休息几天就好。”他扫了眼堆在厅里的大箱小箱,还有桌上几盘金银首饰,惊愕问:“这是——殿下,无功不受碌——”
“你怎么无功?你的功劳大了。”太孙含笑道,“你给陛下提供的炼制乌兹钢的秘方,大获成功。如今已经开始择选有季风又便于运输的地方进行推广了。”
白棠一怔。本已苍白的面容此时更显惊惶:“乌、乌兹钢的——”他恍然大悟,忍不住捂着眼睛心中怒骂:徐三,让你多事!
乌兹钢的炼制方法,大约直到19世纪才让人窥得究竟。现代的科技下人工土法炼制的乌兹钢也失去了保密的需要。他在印度旅游时参观过制造过程,这才记得清楚。可是,在明朝,连南京城也没踏出过半步的他,哪儿来乌兹钢的炼制秘方?皇帝不起疑心?若不疑心,今日也不会太孙亲自莅临了!
徐三自以为是在帮他,实则是在坑他啊!
太孙察颜观色,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微笑道:“皇祖父十分高兴。连连称赞你和裘安。这不,特意赏了这些东西命我送来。”
皇祖父还真是特意命他来送赏赐的。太孙对皇帝毫不掩饰的小心思了然于胸。本不想来,可想着白棠身姿秀容,还是克制不住的跑了一趟。
白棠吐了口浊气,苦笑道:“此事——也是我无意间从闲书上看来。随口讲给徐三解闷,不想他竟然记在了心上。等改日我翻到那本游记,再给太孙送来。”
太孙知道他前阵子在魏国公府照顾裘安,想到两人并坐,一个念书,一个按捺不住动手动脚的情形,心中莫名酸涩。面上还是欢喜的道:“如此最好。”又关照了他几句养好身体,便即告辞。
送走太孙,白棠气得捂着肚子直叫唤。苏氏惊得手足无措。又是灌红糖水又是帮他揉肚子,折腾了半天,白棠才顶着张冷汗淋淋的脑袋咬牙切齿的道:“徐三,你个祸害!”
苏氏不明所以,怎么白棠拿了宫里的赏赐还不开心?
没法子。等大姨妈走了后,白棠认命的开始编写一部风情游记。
他博览群书,从时下的游记中摘取精华,又加入自己的见解,很快就编成了一部从广州经印尼到斯里兰卡再抵达印度的海上丝绸之路的游记一部。
他将各国的风俗与特产娓娓道来,着重评点了斯里兰卡的各色宝石和印度种族制度,至于乌兹钢的炼制方法,他也编了个故事。
史上印度并未真正的统一过,故常有战乱,游记的主人误入一场混战,逃入炼钢场藏身。只是他并不知满地一个个密封的土坯是何用处,因为见到动物尸骨,还以为是祭祀所用。他记载下了当地人古怪的土坯制作过程,回国后也就将这事抛至脑后了。
游记编完,白棠又开始伪造自己的点评,在印度篇加注:看其描述,或为炼钢。土坯应为坩埚。天竺乌兹钢远销波斯,经锻造得大马士革刀,尤为锋锐。我大明也常见其踪。
编完游记,便是订制成册,再稍作仿旧。给游记的主人编了个“明锡山王长松”的名号,至此白棠方松了口气。
不管如何,这个谎言得圆实了!
忍不住又是将徐三一通臭骂。他带着这本游记气咻咻的造访魏国公府,在徐三的院外,已经听到他大呼小喝的声音。
“阿寿你不厚道啊!这么大的事,也不跟我商量商量?”
“商量什么?”阿寿冷哼道,“跟你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徐三中气十足,“白棠的事就是我的事啊!”
徐增寿一脸的牙酸:“少往自己脸上贴金。白棠真是瞎了眼,怎么就看上你了。”
元曲高兴的迎了白棠进院:“三爷,国公爷,练公子来了。”
白棠疑惑的看向二人问:“什么好事跟我相关?”
“白棠!”徐三身姿矫健的飞蹿而至,一脸傻笑的握紧白棠的手,小指还在他掌心磨了两下,埋怨道,“你怎么才来看我?”
阿寿看不过去的戚了声。别过脑袋。
只有两人的时候,白棠倒不介意徐三跟他亲密。但现在人定国公还在呢!没甩开徐三的手,白棠面孔微赧,咬牙道:“放开。找你有正事。”
徐三这才松了手,指着阿寿道:“他啊,赚你便宜!”
第224章 朕是李渊?!
阿寿拍开他的手指,转而对白棠笑容可掬的道:“白棠,你教我烧制的千里江山瓷,陛下大为欢喜呢。”
白棠并无意外。朱棣不喜欢才怪。
“我想着,咱两家不如合作一把?”徐增寿有点儿紧张的盯着白棠,生怕他说出拒绝的话来。
白棠蹙眉问:“合作什么?”
“你看,你刻的那些木雕瓶子,完全可以烧成瓷器嘛!”他取出只手掌高的小花瓶,洁白的瓶身上盛放着一朵立体的紫色鸢尾花。造型与白棠之前的木刻小瓶完全相同。因瓷器釉亮、色泽鲜艳,比木器更觉华美。
徐三哼道:“你看他贼不贼?盗了你的东西烧成瓷器了。”
白棠惊讶的接过瓷瓶研究了会儿,啧啧赞道:“好工艺!怎么,想与我合作瓷器的生意?”
“不愧是白棠!”阿寿兴奋的道,“你只管出图,我负责烧制。赚的钱——你看怎么分合适?”
白棠失笑,沉吟了会儿,道:“这样,真要合作,我有个要求。”
“你尽管说。”
白棠举着小瓷瓶道:“我家有兰亭的护须膏。”
“知道。”
“今后还要出护发膏和其他护肤之物。”白棠微笑道,“需要瓷瓶包装。”
“小事一幢!”阿寿胸脯拍得叭叭作响,“兰亭的瓷瓶我的瓷窑包了。”
白棠满意的点头:“合作的事,咱们寻个日子坐下来好好谈谈。”见阿寿笑得心花怒放,不由好奇,“定国公还需做生意赚钱?”
“那不是想娶妍妍么?”徐三在边上说风凉话。“怕他未来丈人看不上他一个没用的纨绔,所以想做些事来让人刮目相看呗。”
白棠惊讶的瞧着阿寿。阿寿涨红了脸,灰溜溜的道:“咱们大哥别说二哥——两个都差不多。”
徐三脸一僵,叫道:“白棠才不会嫌弃我呢。”
阿寿哼了声:“白棠比你能干,比你聪明,长得也不比你差。你小心点就是。”说完,提腿就跑。
屋里没了旁人,加上阿寿留下的话影响了徐三的心情,氛围顿时变得紧张起来。徐三一步步走近白棠,闷声道:“你比我能干,比我聪明——”
白棠蹙眉,徐三可不是会自卑的人哪!
突然间徐三就勾住他肩膀,狠狠的吻住白棠的唇,肆意的在他唇内放纵探索,吻得白棠一时措手不及,但很快,他便回过神反击起来:比吻技?你还嫩着呢!两人你来我往,直到各自喘不过气来,才不得不分开。徐三明明是挑事的那个,结果反被白棠吻得神情迷离起来。
白棠欣赏着徐三通红的脸,竟油然而生出一种养成系的成就感。既然徐三死活不肯放过他,那为了自己将来的性福,好好教导他吧!
徐三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为啥白棠连吻技都比自己高超?他面色一沉,问:“你还吻过谁?”
白棠听这口气,哟,吃哪门子的飞醋呢!他认真诚实的道:“这辈子你是第一个。”上辈子就算不清了。
徐三顿时笑得眼波荡漾,一时又觉搓败,隐隐有点儿担忧:白棠学什么都快。将来在床上可不能让他比下去了!忍不住往自己床头方向瞄了一眼,嗯。幸好他早有准备!
白棠取出一本旧册子,递给他:“诺,帮我交给太孙。”
“游记?”徐三翻了两页,登时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写得挺有趣哪!”翻到天竺篇时,他指着书唤道,“就是这篇,乌兹钢的制作方法!你还真把这本游记找出来了啊!”
白棠恨得牙痒:“可不是!太孙亲临松竹斋嘉奖我,这本游记怎么也得找出来啊!”
徐三不以为然的道:“你立下这个大功,就算太子亲自上门,也不为过。”
太子太孙靠着寿宴上的寿礼,已然重夺皇帝的欢心。白棠居功甚伟!
白棠正色道:“帝王家无小事。今后这等事你绝不能擅作主张。若是我找不到这本游记,你觉得皇帝会如何揣测我的用心动机?”
徐三拧眉想了想,终于察觉到里头的危机。背上不由出了层冷汗:“是我大意了。”
知错就好。现在只希望这本游记能够消除皇帝的疑心吧。
徐三亲自将游记送到东宫。太孙难掩失望:怎么是徐三送来的?他还希望借机再与白棠接触呢。
倒是秦轩见到这本游记,轻笑道:“机会来了。徐三公子,下官拜托您一件事!”
“秦大人尽管说。”
“此事事关重大。”秦轩肃然道,“能否扳倒汉王,在此一役!”
徐三双眸一沉。
几日后,徐三带着这本游记,求见皇帝。
正巧这日汉王也在。父子俩其乐融融,汉王不住口的说着迁都后万朝来拜的景象,皇帝笑不可抑。
汉王还想跟着迁都北京?做梦!裘安目光微暗,扬起笑容大声道:“裘安参见陛下!”
皇帝见了他,喜色更重:“伤全好啦?来来来,让朕看看!”
裘安上前几步,这才看到汉王似的唤道:“哟,这不是咱们的秦王殿下嘛!”
朱棣与汉王皆是一楞。朱棣失笑道:“病了一场,怎么连汉王都能叫错?”
汉王似是想起什么,不禁脸皮一红。
“裘安哪有叫错!”徐三笑眯眯的道,“汉王殿下最近可是逢人就讲自个英武不凡,‘岂不类秦王李世民乎’?陛下,您看裘安是不是该叫他一声秦王呢?”
朱棣闻言噗的一笑,指着裘安刚要说他胡闹,笑容却如冰般慢慢凝结在脸上。他冷冷的转向汉王,目光如鹰扫射着明显拘谨起来的儿子。
一股阴寒之气登时席卷了御书房。
徐三嘴角轻勾。
皇帝沉声问:“汉王真说过此话?”
汉王不好意思的道:“父皇,儿臣就是随口一提而已。”他没觉得自己说得有什么错。李世民也是能征善战,助李渊打下江山。随后干掉嫡长兄,得到了皇位。境遇跟自己完全相同啊!
裘安忍着冷哂,一言不发。
果然,皇帝的神情变了又变,冷声问:“你是秦王李世民,朕难道是唐高祖李渊?”声音斗然提高,“被你逼退皇位后宫养老?”他猛的抓了桌上的镇纸朝汉王砸了过去,“朕如此疼爱于你,你竟有此不臣之心!滚!”
终于意识到自己犯了个致命错误的汉王噗通声跪倒在地,哭喊道:“父皇,儿臣不是那个意思,儿臣从来不敢这样想啊——”
“太子还在呢!”皇帝怒吼道,“就算太子身体不好,朕还有太孙!你想当李世民,是不是还想杀了自己的亲兄长?!”
汉王涕泪横流:“父皇,父皇,儿臣冤枉哪!儿臣和皇兄素来和睦,从不敢有此大逆不道的想法啊!”
裘安故作疑惑的在旁边补了一刀:“是么?那陛下迁都在际,为何汉王殿下还迟迟不肯就蕃?”
皇帝猛的醒悟,怒道:“就蕃!立即带着你的人,离开南京,滚去封地!”
汉王方寸大乱!难忍怨毒的瞪了眼裘安。裘安身子一缩,不愤的撇了下唇。
“朕面前你还敢怨裘安?”皇帝怒极,“滚!立即滚!”
汉王还想等父皇息怒后再作打算。但这一次太子再也没给他机会。
第225章 世子妃归
利用着朱棣的疑心扫除了太子党的汉王,也因皇帝的疑心功亏一溃。
世子妃韦氏闻讯立即赶回南京,极快的上手安排起离京赴蕃的各项事宜。
世子妃一回来,雪芜的地位立显尴尬。她之前代世子妃掌管府内中馈,尝过了大权在握的滋味哪舍得轻易放权?还想与她争一争,可世子妃一句“你在孕中,受不得累”,便堵得世子与雪芜俱无言以对。
雪芜还想着世子妃身子不好,操持不了几日就要病倒。谁知韦氏在外头休养了小半年,据说还寻到了名医调理,身子骨明显好了许多。身体一好,韦氏也一改病颜,颇有容光焕发之态。她原本就生得美貌,又是小别胜新婚,勾得世子一连几日都歇在了主院。
这么一来,雪芜有些着慌了。
她之所以抛下张伯忠嫁给朱瞻圻,不就是冲着他的世子妃之位,将来的王妃宝座么?如果韦氏身体康健,再生下孩子,那还有她什么事?她这辈子就只能在妾位上终老?那还不如当初嫁给张伯忠,少不得一个尊贵的国公夫人名头,更能留在京城,不必迁去遥远的山东——汉王之前因嫌云南太远,几番求了皇帝,已将封地改成山东了。
再想到自己的孩子生下后要交给韦氏抚养,雪芜一时愁肠百转,竟觉前程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