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他随皇帝筹备攻打蒙古之事,又随军出征,以致于白棠今日才能一睹他真容。
“成国公。”白棠恭敬的行了礼。
朱勇冰冷的目光在扫过祭文后微怔,浓眉一挑,有些讶异打量了他一番,淡声道:“不愧是国师的弟子。”
徐三显然也有点儿忌惮朱勇,不悦的夺回他指间的祭文交给白棠,轻声哼道:“那还要你说?”
白棠点燃祭文,薄纸几息间便成灰飞烟灭。
他是国师的俗家弟子,不能祭拜了就离开,便让裘安先行回去,自己跪于僧侣之后,为国师守灵。
徐三被满殿的烛烟薰得眼疼,躲到寺外守候。
谁知没多久,他便冲回殿内,低声道:“白棠,外头出事了。”
白棠蹙眉:“何事?”
徐三恼道:“寺外有群文人指桑骂槐。成国公率兵清场,他们还口不择言。败坏师傅的名声。”
白棠心头一跳。大致明白了原由。抿了抿唇悲愤道:“走,看看去。”
他怒气腾腾的到了寺外。果然见到一群士兵围而不攻,五六个中年学子模样的人正破口大骂。成国公淡淡的瞧了他一眼,道:“练白棠是国师的弟子。你们有什么话,对他说吧。”
其中一人立时从鼻子里喷了气道:“练公子才名远扬,我等原来好生敬服,不想竟然是道洐的徒弟。真是让人扼腕叹息啊。”
姚广孝法号道洐。但连朱棣都要敬称他一声少师避他的名讳,这群儒生竟然直接唤他法号?凭什么?凭你们一群连秀才也考不上的废物点心?!
白棠斜飞的凤眼不禁如冰带霜。
他深吸口气,竟客气的拱手道:“家师仙逝,举朝悲恸。诸位若来祭拜家师,白棠感激。诸位若是无事,闲来观景,还是尽快离开。”
儒生们见白棠客气,以为他心虚呢。一个个冷笑道:“你先生仙逝与我们何关?难不成我大明朝死一个和尚还不许人游山玩水了?”
“就是。他死他的,我们玩们的。有何相关!”
“有些人死了,值得百姓为他悲痛,有些人死了,民间还要放鞭炮呢!”
这些人顾忌皇权,不敢明目张担的责骂姚广教朱棣造反夺嫡是为不忠不孝之徒。因此语焉不详,在此指桑骂槐各种内涵辱骂。
徐三听得长眉倒竖,桃花眼要成虎吊睛了。
白棠按住徐三,冷声道:“不错。死有轻于鸿毛,有重于泰山。家师助陛下登基,执掌朝政却从未贪权揽政,更广撒金帛与百姓。仅与解缙共同编攥的《永乐大典》便足以流芳百世。燕雀不知鸿鹄之志,薄鄙之辈才为可笑。”
当即一人反击道:“鸿鹄?鸮枭才是吧!鸮枭一出,国崩家析!”
白棠怒极,却负手摇头轻笑道:“天理之溟漠,安可得而推?先生有闻于当时,纵有非议,然死有传于后世,凭人论断,当为不朽。苟能如此足矣,弟子亦又何悲!”
这一段,是他方才烧去的祭文的末篇结尾。
天理渺茫不可推测。先生闻名与当时,纵然饱受非议,但事迹传于后世,自有人按历史功过评论,也必定会认为先生功劳不朽。如此足矣,弟子又有什么可悲伤的呢?
白棠是后世之人。对于永乐的夺位之举,更看重的是结果。就如李世民拭兄逼宫、宋太宗杯弓蛇影,历史只按君王治理国家的功过评判他是否是个好皇帝,至于皇位怎么来的?还真没几人在乎。
这段话听得围观之人唏嘘不已。姚广孝这个徒弟,收得真是贴心啊!
间接的,还拍了朱棣一个马屁。嘿。
几个儒生面面相觑了小会,怒道:“任你说得再好听,也不能堵住世人悠悠之口!”
白棠眨了下眼,满面敬佩的道:“是么?那你们在这边信誓旦旦的斥责我师傅,可见当初必然是忠贞刚烈之辈。且说来听听,你们是如何明志的?是隐于乡野了,还是追随先人而去了?”白棠冷笑不止,“我看你们锦衣玉带,个个脑满肠肥油光满面,哪有半分为国为民的忧愤之心?”
这番话登时捅了马蜂窝:“练白棠,你休要伶牙利齿的污蔑人!我等只是不屑于道洐的人品而已。皇帝陛下英明神武,功被四海,盛世昌明,我等要明志也只有一心向陛下效忠!”
白棠举手打了个响指:”原来如此啊。你们看不惯我师傅的人品——早死哪儿去了?”白棠毫不客气的指着他们的鼻子臭骂,“你们几人若是在家师活着的时候这般当面骂他几句,我也佩服。我师傅人没了,大殓之日你们倒是一身正气的来砸场子,口出污言。分明是想借机扬名!事后对人说一句‘‘我可是骂过国师的人’——呸!你们还有读书人的风骨么?!简直是我朝学子之耻!”
第228章 吃醋
徐三今日不好带鞭子,否则早往他们身上招呼了。此时笑赞道:“什么读书人,瞧他们那样儿,恐怕连乡试都考不过!”
“你——你们人欺人太甚!”
“放TND的臭屁。”徐三冷笑道,“谁欺负人了?我倒是要让大伙评评理。人家办着丧事呢你们来寻家属麻烦,到底谁欺负谁?!”
“成国公!”他斜睨了朱勇一眼,“你留着他们吃斋饭么?”
以成国公的本事,还搞不定一群废物书生?
朱勇静静的瞧着白棠片刻,扯了唇对徐三道:“可惜。”
徐三微楞:可惜什么?
朱勇也不多话,只轻轻挥了挥手,旗下精兵立即上前逮住书生,堵嘴、捆绑、押走一气呵成,硬是没让他们叫出一句话来。
白棠深深的打量了番朱勇,皱眉欲回灵堂,转身,却见到了一身黑衣的太孙殿下。
“太孙!”徐三笑着上前拍他的肩膀,叹道,“我想你也该来祭拜国师了。”
朱勇与白棠也急忙行了礼。
太孙的眼里却只有白棠。
白棠嗔怒笑骂,在他眼中皆是无比美妙的风景。
朱勇与徐三疑惑的顺着太孙的目光看向白棠,白棠不由侧了下脑袋,一脸茫然上下瞅了瞅自己的衣物:太孙看什么呢?
“白棠真是好口才!”太孙毫不掩饰的赞赏道,“孤听着,都为那些儒生汗颜!”
白棠有点儿不好意思的干笑了声,随即薄怒道:“谁给他们的胆子!”
太孙立时对朱勇道:“成国公,这些书生你既然捉了回去,好好彻查一番,若有幕后主使,严惩不怠。”
朱勇有点儿不以为然,国师素来被天下读书人所诟,人死了被他们骂几句也是情理之中。但太孙吩咐,只好道:“臣领命。”
太孙则与白棠徐三并肩同往灵堂。不时的侧头看一眼身边人:有道是女要俏,一身孝。白棠今日虽是男装,但雪白滚银边的长袍,浅蓝的腰带勾勒出他纤腰盈盈,一双飞斜的凤目又冷又媚,微红的眼眶让人生出无限怜爱之意。
太孙不禁又瞧了眼徐三,心中竟有几分得意:至少孤还曾见过白棠的女装呢。你小子,还不知等到猴年马月呢!
徐三被太孙今日频频射向白棠的目光弄得有些惴惴不安。太孙什么意思?打什么主意呢这是?
净云主持待太孙拜祭过国师后,见他并无离开的意思,反而陪白棠站了许久,忙请他到后院的客房内休息。
太孙对白棠道:“你也跪了半日,洗把脸,歇歇再来吧。”
白棠自己也觉得脸上涕泪粘得难受,便随太子同去客房。徐三看在眼里,心中警铃大作:有妖气!
寺僧打了几盆温水来,徐三随意的抹了把脸,盯着太孙。太孙从小宫里头规矩大,洗面净手做得一丝不苟。但今日却一反常态的递了拧好的毛巾给白棠。白棠一时有点儿怔忡尴尬。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太孙这才发现自己举止有些唐突,忙掩饰的笑了笑,收回了手。
白棠撩起长袖,露出两截玉般的小臂,手腕纤细柔若无骨。葱白的十指浸在水中,舀水轻轻扑面,水滴从他睫毛、面上滑落,一颗颗仿佛落在了太孙的心里,荡起的波澜惊心动魄。
太孙怔怔的瞧着,再也移不开目光。
徐三哪还能忍?
太孙什么毛病?这是在觊觎自己的白棠么?!
如临大敌的徐三立即横插在两人中间。手忙脚乱的用自己的毛巾往白棠脸上拍,白棠被他捂着脸一通乱揉,又气又笑又羞的道:“干什么呢!”太孙还在呢!
防止你被恶狼叼了去!
徐三帮他擦了脸,急忙放下他的袖子遮住他的肌肤,拉着他就往外走:“我们就不打扰太孙休息了。”
太孙瞧着他们紧牵的手,喉节上下滚落了番,苦笑:孤不过是多看了白棠两眼而已……欣赏佳人还不行么?
白棠被徐三带到静谧无人处,不解的问:“怎么突然拉我出来?”
徐三猛地将他按到一棵参天大树上,脑袋搁他肩膀,恨恨不休的道:“我家白棠太好了。”
白棠嗤的一笑:“那还要你说?”
徐三的下巴在白棠敏感的肩上一阵乱磨,磨得白棠直逃:“别闹。”知道他怕痒还要挠他!
“以后连太孙远一点。要多远有多远。不经我同意绝不能和太孙单独见面,听见没?”
白棠一怔:“太孙?”想起太孙今日的确有点古怪,他是知道自己其实是女儿身的,难不成——心头一咯噔,结结巴巴的道,“不,不会吧?”
“怎么不会?”徐三狠狠咬了口他的唇。“真是的!我可警告你,太孙已经有了孙嫔和胡妃,将来还有许多许多的妃嫔。你一个大男人和一群女人争宠,掉不掉份啊!”
“胡说八道什么!”白棠怒踹了他一腿。“谁说我要和群女人争宠?你脑子发洪水了?”
太孙又不是武则天,睡睡女帝还有成就感,睡男帝他半点兴趣都提不上来。何况一个徐三就够他头痛了!
不怪徐三没自信。别人他不怕,但那人是太孙啊!帝国年轻的继承人,除了长得没自己好看,样样都比自己强!
被白棠踹了脚骂了通,徐三反倒开心起来,握着他手腕笑:“好了,洪水退了。”
白棠心有余悸。太孙怎么突然对他有了兴趣?想到上回太孙给自己送皇帝的赏赐时,已经有些异样,顿时倒抽口冷气,怒道:“都是你害的!”
徐三委屈道:“我害你什么了?”
白棠懒得跟他解释,甩开他怒道:“去灵堂!”
“白棠——”徐三红着脸,跟在他身后喃喃的问,“你上回答应我的事……咱们什么时候——”
白棠一怔,森然一笑:“我师傅圆寂,我理应守孝。”
徐三忙道:“应该的应该的——”谄笑着问,“那你要守多久?”
白棠眯眯眼睛,轻描淡写的道:“三年两载?”
“别啊——”徐三悲鸣,“你想憋死我么?!”
白棠怒道:“佛家圣地,嘴里干净些!”
徐三耍泼了:“你出尔反尔,言而无信!”
白棠深呼吸,备觉烦扰不安。他不介意做掌上舞,因为徐三尽在他掌控之中。但一想到自己被徐三压的场景,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至少半年。”白棠能拖一时拖一时。“你若等不及,自便。”
徐三愁眉苦脸:半年!也知半年其实不算长了:“那岂不是要等到迁都之后?”
白棠微露笑容。
沈文澜和全宏已经在北京建好了雕版、纺织作坊和蚕室,人手也招了不少。
阿简那边,秦家的香山学院已经开始招生,兰亭的作坊也已完工。
大房替他督造的新宅装修已毕,抵京就可拎包入住。
徐增寿也已派人往北京建瓷窑。他们即将在北京开启事业的新章程!
第229章 旅途
国师的葬礼后,大明王朝影响最深远的迁都之行正式开启。
率先迁往北京的有各地流民和百家商行。
练老爷子和高家的车队为首。后边跟着白棠和练绍达。集雅斋乾唐轩等铺子的车队紧随其后。浩浩荡荡,蔚为壮观。
白棠带着八辆马车,其中有两辆是徐三的家当。魏国公徐钦担心两个弟弟开府另住多有不便,早派了人往北京布置府邸安排家仆。又为徐三备了几大车的用物,却让弟弟挑三拣四的推了大半。
“又不是分家。带些衣物银票就够了。我跟着白棠的车队走。”
徐钦拗不过他。临行前,他与老娘伤感不已,徐三却没心没肺的纵马而去。
秦婳安慰他们:“虽说夫君无诏不能上京。但是楼上楼要在北京开店。届时我便能亲自照管他。再说,”秦婳抿唇轻叹,“他有白棠管着,不会出什么岔子。”
徐钦与老娘对望一眼:若没白棠,他们怎么也不会让徐三去京城。难不成他称霸了南京再去威震北平?届时谁管得住他?
徐钦愧疚无比的低叹:“幸好有白棠。唉!”
赴京的车队沿途住宿皆在驿站及客栈,但行了五六日后,客栈便难寻了。有时不得不在野外扎营。
这时候,徐三的用途便显现了出来。就地扎营树帐篷的本事从小跟他二哥学得扎实。加上他带来的几个近身侍卫,林子里不一会就撑起了几十顶大大小小的帐篷。
此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有人取了干粮进食裹腹,有人搭了灶台烧饭煮面。徐三有心显摆,捉了些野鸡和兔子回来,支起烤架,剥皮串肉。白兰见状,特意送了调料给他们。见到一只长方的大木盒子里几十格的调料,徐三的侍卫们见状目瞪口呆:出门在外,哪那么多讲究!
不过想到出发前他们检查过白棠的马车,其中有辆马车只放了一样东西:冰鉴。
上层储物,塞满了鸡羊猪羊肉、蔬菜和面食。下层储冰,冰化水后再换入新的冰块。他们还想着一路上哪有冰块可得?谁知冰鉴里的冰块还真没断过。他们哪知白棠有穿越者必备的硝石制冰手艺。一路冰块不愁,到了城镇再做补给,是以路上吃的都是冰鲜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