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手匠心——沈碧瓷
时间:2019-10-09 09:13:36

  明明可以纵情享受,他偏偏过得克制内敛,明明可以肆意风行,他却硬生生将自己框在了架子里动弹不得。
  自个儿闲暇之余,还会搂着美人痴狂一番,秦岭呢?交往的女人一个个古板正经得他都看不下去!没半点情趣可言!
  可正是这样的一个人,与自己性格大相径庭,偏偏还是因为木版水画与他相识,硬是结成了君子之交,对,淡如水的那种!许丹龄可没忘记,自己掏心掏肺的为他挡酒挡女人,他连个谢字也没有还嫌他多管闲事!
  万没想到,竟然在此处,又见到了与秦岭相似的面容!
 
 
第7章 江南秦家
  少年微微挑眉,有些不满又略带羞涩的别过头去。
  程雪枫俊脸一黑!
  好友听闻松竹斋有当年贡品的薛涛笺,不容分说就让他带路。想起松竹斋是某家的铺子,他一百个不愿。但又不好明说,只能与他同行。遇上练白棠已经暗叫倒霉,谁知他还旧病复发,竟如此无礼的盯着人痴看,忍不住怒声提醒他:“练白棠!”
  连全师傅都在想:完了,少东家不会真有那个毛病吧?
  白棠回过神,收敛了眼底的怀念与震惊,拱手道:“程师兄,多时不见。”
  少年意外的瞧了眼程雪枫:“是你师弟?”
  “嗯。”程雪枫不情不愿的应了声。“听说你退学了?”
  白棠坦然笑道:“是啊。留在书院,也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程雪枫撇撇嘴,心道:谁让你之前那么不靠谱?
  而练白棠落水后,又换了个人似的。难道真如他自己所念:大梦一场,突然悟了?
  程雪枫不信。
  他目光中有犹疑有猜忌还有份忌惮: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位练白棠,有问题!
  “两位需要些什么?”白棠有些不好意思,“铺子里好东西不多——”
  “听说你们寻来几张前朝贡品的薛涛笺?”程雪枫道明来义。“是真品么?”
  白棠还未答话,那少年眼光毒辣,早已注意到案上几张极特别的红色诗笺。
  “这些诗笺好生奇特!”
  程雪枫瞅了一眼道:“这不是薛涛笺么,咦——”他瞪大眼睛,“上面的花纹怎么回事?”
  “浮雕印花。”白棠微笑道,“全南京城独此一份,别无二家。”
  除浮花之外,每张花笺都印有清新典雅的“松竹轩”三字。
  少年惊声赞道:“雪枫,我还是生平第一回 见到这样的诗笺!”他细瞧纸上的花纹,“花纹更加别致,不知是哪位大师之作?”
  练白棠自得的想:当初秦岭可没这么夸过自个儿。嗯。还是这个少年更可爱!
  “这笺纸是我松竹斋特制。”他见这少年衣着气质不俗,想必是个大客户。“这画么,自然也是我家画师所画。”
  全管事在边上听得眼皮子一跳:松竹斋哪来的画师?少东家这些画,前无原作,后无署名。还是为了遮掩染色瑕疵所绘,这样水平的画师,早该声名远播,备受敬重了!他家哪儿请得起?
  少年明白白棠不愿透露自家的秘密,故而也不多问:“多少银子?”这样的花笺买回去,定要让家中的姐妹们抢疯了。
  “一张十五两。”看在你长得和秦岭相象的份上,就不抬价了。
  程雪枫在一旁翻看花笺:“秦简,这些笺纸的花纹都不相同!”
  秦简?白棠微怔:这少年也姓秦?难道也是江南秦家的人?
  秦简认真点了点:“五组花样。不错,不错。还有多少?我都要了。”
  自己的作品被人欣赏,练白棠极欢喜:“秦公子好眼光!”
  他这么一笑,凤眼里的妩媚再也藏不住,直瞧得程雪枫和秦简都不由自主得面孔一红。
  秦简暗想:人人都道他是江南首屈一指的美男子,可在这少年前面,竟觉不及多矣!
  程雪枫也在暗骂:这小子以前就长得好看,现在怎么更加漂亮了?
  白棠恍若不觉,将诗笺用彩纸包裹,他手指细白纤长,彩绳系出一道道漂亮的蝴蝶结,瞧得两个少年瞠目结舌。
  “多谢惠顾!”白棠亲自送他们到门外。程雪枫走远了,还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有问题,大有问题!
  “雪枫。”秦简好奇的问,“你说他家的画师,是从哪儿请来的?”
  程雪枫哼道:“我哪知道?那小子——有古怪。”想起他过去跟在自己身后,可怜兮兮的模样,再想到他现在清朗俊雅的气度,可不是古怪么?简直古怪极了!
  “能绘此图者、能有此雕工者,皆非凡俗!”秦简眼露向往之色,“若能与之结交便好了。”
  程雪枫也另有打算,当即道:“那有何难?我派人盯着松竹斋。”
  秦简不置可否。想起少年初见自己那震惊意外的神情,心中莫名有些不安。
  就在他们离开松竹斋后,有道窥伺已久的人影飞快的奔向练家二房的宅子,练绍达的家中。
  “少爷。”小厮气喘吁吁的道,“卖掉了,那些薛涛笺卖掉了!”
  “什么价格?”
  “我看到客人用了银票,定是高价卖出去的!”
  练白瑾猛地站起身,扯嘴笑道:“好!走,找爹爹去!”
  练白棠已将花笺售磬的消息告之了苏氏,苏氏乐得合不拢嘴。正与白兰夸赞白棠时,练家大房的长孙练平江意外到访。
  “平江见过婶婶。”平江比白棠大了六岁,长相干练又不乏温和。他礼数周到的行了礼垂首道,“父亲请婶婶和白棠到府中议事。”
  苏氏见竟然是大侄子亲自来请人,心中即感意外又有些慌张。她对练绍荣这位大伯仍有敬畏之意,忙问:“不知为了何事?”
  平江摇头道:“侄子也不清楚。”他素来同情白棠母子的遭遇,还是提醒了她一句,“只是方才二叔来找过父亲。”
  苏氏的眉毛狠狠的皱了起来,心中怒骂:练绍达,又在玩什么阴谋诡计?
  “娘。”练白棠起身道,“即如此,我们就随大堂兄去见见大伯吧。”
  他早有预感,苏氏买到次品的薛涛笺,可能并非是简单的运气问题。
  白兰难掩担忧:“大哥,你可要护好娘亲啊。”
  白棠笑道:“嗯。你乖乖在家呆着。”
  想在他跟前欺负苏氏,他先扒了他们一层皮!
  平江微微苦笑:这家子,上个老宅弄得上刑场似的!目光略带好奇的长驻在白棠的身上:这个堂弟,变了不少哪。
  练家祖宅,是一幢三进的四合院。大约是积年累月的和雕版打交道的缘故,院子里隐隐约约的弥漫着一股清雅的纸墨香,混杂着一点点木料的味道。
  练老爷子已经退居后线,基本万事不理,每日喝茶下棋,翻翻新出的话本子,养养鸟儿。日子过得十分惬意,家业全交给了长子练绍荣打理。
  练绍荣今年四十左右的年纪,气质算得上儒雅,但稍显冷硬的眉眼中还是透出些许心性上的顽固与刻板。
  苏氏带着白棠上前见礼,练绍荣放下杯子,目光冰冷的朝这对母子身上掠过,微微一怔,脱口道:“白棠?”
  那个记忆中唯唯诺诺,没半分男儿气概的练白棠,何时变得这般清俊脱俗,朗如青松?
  就连躲在堂后偷看的练绍达也吃了一惊:这丫头怎么突然变了样?
  练白棠恭谨的道:“多时未向爷爷、大伯问安,两位安好?”
  练绍荣回过神,这才想起,这对母子离开练家已近一年了啊!心里叹息。面色稍缓:“坐吧。这次唤你们来,是有件事想与你们求证。”
  白棠扶着苏氏坐下,自己才坐在她下首。练绍荣瞧着暗暗点头:白棠大了,懂事了。
  “听说,松竹斋机缘巧合,最近得了一批贡品薛涛笺?”练绍荣目光如电,射在苏氏脸上。“卖得可好?”
  苏氏心中一慌,白棠已经笑着接口道:“承大伯金口。卖得还不错。”
  练绍荣原本对弟弟的话还有点儿将信将疑:说什么苏氏拿次品的薛涛笺当真品卖出高价,欺骗客人,若是被客人发现,练家的名声可就坏在这对母子身上了!
  现今听白棠这么一讲,弟弟说的竟然是真的,登时怒不可遏。
  “你们好大的胆子!”
 
 
第8章 又生一计
  白棠不解的与苏氏对望一眼,皆是一脸莫名:“大伯何出此言?”
  “还敢在我面前装傻瓜充楞?”练绍荣怒斥,“我且问你们,这批薛涛笺从何而来?”
  “是母亲从纸贩子手上买来的。”白棠不给苏氏开口的机会。“花了三百两银子呢。”
  练绍荣眯了眯眼:“正品还是次品?”
  “到了我松竹斋,”白棠轻轻抹了下袍摆,淡笑道,“次品也会变成正品。”
  “练白棠——”练绍荣勃然大怒,以前只觉他是个扶不起的刘阿斗,现在才发现,竟然是个心术不正的混账东西!“你怎敢以次充好,坏我练家的名声?!”
  苏氏急着要解释,却让白棠轻轻拍了拍手背,道:“大伯,不知您想如何处置我们?”
  练绍荣怒道:“松竹斋是练家的祖传产业。绍达再对不起你们母子,也分了不少产业给你们。但你们又是如何经营的?不过一年间,松竹斋就大不如前,现今更办起了奸商所为!练白棠,你心术不正,松竹斋绝不能再交给你们母子打理!”
  白棠哦了声:“大伯的意思,是要我们将松竹斋还给练绍达?”
  练绍荣猛拍桌子:“放肆,他是你父亲!”
  白棠冷笑以对:“我没这等抛妻弃子娶妓为妇的父亲!”
  练绍荣猛地咳嗽不止:何妙莲还没送到乐坊,称不上是官妓!练白棠这话骂得太过分了!
  “大伯,松竹斋我绝不会交还给练绍达。”白棠朗声道,“不知是谁在大伯面前进谗言,诬我以次充好,欺诈客人?我倒要他出来和我对质对质!”
  躲在后边的练绍达暗骂:臭丫头还敢嘴硬!
  练绍荣倒是一怔,立即回过神道:“有人亲眼看见你将次品卖了高价,你还敢狡辩?”
  白棠向苏氏使了个眼色,苏氏会意,立即委屈的叫道:“白棠,我们母子好冤哪!明明是练韶达薄情寡义逼走我们母子,见我们生意稍有起色,又忍不住出手污蔑咱们。大哥,我还唤你一声大哥,你向来公正无私,一定要为我们作主啊!”
  练绍荣迟疑了一下,苏氏的脾气他是了解的,若不是太过耿直不知变通,也不会落到今天这田地。难道,还真是弟弟冤枉了他们?
  “大伯。”白棠微笑道,“这事其实极好分辨,只需派人到松竹斋取些薛涛笺来一验即知。”次品薛涛笺已售完,但他又不是傻瓜,即然辛苦雕了这些版子,当然要多加应用。
  练绍荣见这对母子胸有成竹,浑不是做了坏事的模样,心中早犯起嘀咕:“平江,你再跑趟松竹斋。”
  平江恭敬的领命离去。
  练绍达手心捏了把冷汗,暗叫糟糕。他也是极有心计之人,否则不会筹谋多年一击即中,将原配苏氏连着最大的麻烦练白棠一齐赶出了家门。事情到此地步,他已经断定练白棠定然另有准备,今日这事,白瑾失手了啊!
  想到白瑾,又不禁满怀欣慰与骄傲。他的儿子,他真正的嫡长子。从小就聪慧过人,经他亲手调教指点,不用多久,就能独挡一面,假以时日,必然是闻名遐迩的雕版大师!
  一柱香的功夫,平江就送了松竹斋的笺纸回来。他面带潮红,满是惊异的瞅了眼白棠母子。白棠对他笑道:“辛苦堂兄来回奔波。”
  平江微笑着轻轻摇头,将手中的几张笺纸递给了练绍荣。
  笺纸才搭了一眼,练绍荣心中一个激灵,沉稳如他,也险些失态!
  “这是——”红色的笺纸上,竟印有突起的浮花!按他多年雕版的经验,他一眼即能看出,纸上各色花样的精美与珍贵!
  须知,雕刻师傅好寻,但能绘出这样繁复美丽的花草的画师,却是千金难求啊!本朝几位画坛名师,每一幅作品出来,争相仿者众多,为何?仿下来才能用在雕版印刷之上啊!何况本朝的画师,写实者居多,能这样自由发挥,写实中带着写意的画作,少之又少!毫无疑问,此画原作必然是大师所为!
  练绍荣看了又看,早忘了先前的责难,难掩激动的问:“白棠,这些花草是谁帮你画的?”
  白棠暗暗寻思,他的才干太过突显也不是件好事。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不如徐徐图之。当即笑道:“大伯问话,不敢不答。此画,是侄儿机缘巧合所得。绘画之人姓许,名丹龄。号琅琊圣手。”
  “许丹龄?琅琊圣手?好大的口气!”练绍荣惊怔后又肃然起敬,喃喃的道,“没听说过有这号人物啊!”
  白棠轻轻咳了声,不要脸的自夸:“他虽隐居乡野,妙笔丹青,天下一绝。”
  苏氏这才恍然:原来白棠是遇到高人了!
  “可能引荐?”不等白棠回答,练绍荣自个儿先笑了,“是大伯糊涂了,这等高人,岂能随意得见?白棠,你有此际遇,可要好好珍惜啊!”
  大伯的人品,比便宜渣爹好多了。白棠忙躬身道:“谢大伯教诲。侄儿必跟着许先生好好学画。”
  练绍荣满意的拈着胡子频频点头:“你争气,我和你爷爷也就放心了。”他又起疑惑,“只是这花纹,你是如何印上去的?”
  白棠微笑道:“大伯何等聪慧之人,稍作寻思便能想到这法子。其实也不难,不过是刻好雕版,笺纸覆在其上用力砑印即可。”
  练绍荣心中十分欢喜:练白棠一点儿也没瞒他!对他显然无比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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