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手匠心——沈碧瓷
时间:2019-10-09 09:13:36

  听阿姐的口气,秦简一颗心悬了起来:“父亲到底定了哪家姑娘?”
  秦婳笑容渐收,语音沉沉的道:“人选不少。其中有一位是阮氏的娘家侄女,阮若瑜。你可还记得她?”
  “阿瑜?”秦简脸也不敢抬了,喃喃的道,“自是记得的。小时候,她常来咱家小住。”
  秦婳见弟弟羞涩的模样,心底感慨万千。
  阮家在苏州,也算是名门望族。阮若瑜,是阮家的大姑娘。阮氏极疼爱这个侄女,常接了她来自家小住。说实话,阮若瑜聪明机敏又不失端庄美貌,若要做秦家的宗妇,合适。只是阮家之前已经嫁了姑娘,再送一个过来,怕是被人闲话:难道阮氏还想霸占了秦家宗妇之位不成?
  秦简十分敏感:“阿姐不喜欢她?”
  秦婳摇头,叹息道:“阿瑜是个好姑娘。咱们也算是一块儿长大的,我怎会不喜欢她?”她唇角一抹苦笑,“你若能娶到她,是你的福气。”
  秦简面孔更红:“阿姐——”
  “但阮氏不会让她嫁入秦家的。”秦婳目光清冷,“她容不下你,自然不会舍得将阿瑜嫁给你。所以阿简,你一定要娶回若瑜!”
  秦简一头雾水:“阿姐,这不是堵气的时候——”
  “赌气?”秦婳冷冷一笑,也不说破,只反问弟弟,“难道你不喜欢若瑜?你再想想!”
  秦简对若瑜,有少年人对异性朦胧的好感,也有青梅竹马的情谊。让他娶若瑜,他没半分抗拒之意,但若瑜毕竟是阮氏的侄女,她们俩——秦简恍然大悟!
  “阿姐,我明白了!”秦简双手紧握,“我一定尽早向爹爹表明心迹!”
  秦婳欣慰的颔首:“母亲在我这边已经无计可施,只怕就要对你下手了。”
  秦简心中顿时一阵绞痛。在他的记忆中,并无生母的影子,阮氏便是他最亲最爱之人!如今,母子反目终至兵刃相见,他怎能不伤心?
  他吸了口气,强抑住心底阵阵刺痛,闷声道:“父亲不糊涂,我也会小心。”
  秦婳默默盯着指尖新染的凤仙花汁,红艳得如同她年华盛放的美好,隐隐,还带着丝滴血般的怨毒。
  “阿姐。这是什么?”秦简随手拿起案上一叠厚厚的稿纸,纸上,写着许多城内少年的名字。
  秦婳喝了口茶,冷声道:“还礼。”
  战场上,哪有仅靠防守就能取得胜利的?
  反击,刻不容缓。
  阮氏不是想在弟弟的婚事上做手脚么?那这一局,她便先启为敬!
 
 
第85章 拜访老宅
  刘氏越听越觉心惊肉跳。慌忙松开钳制婉娘双腕的手,转头陪笑道:“原来是练公子回来了啊!练公子千万别误会。我儿刚中举,最是谦和不过。最近还在闭门念书呢。这不,听说他姐姐离了家,放心不下,再三交待我来接她回去呢。”
  白棠目光如刀,盯着刘氏一双精明的眼,惊叹道:“老夫人快请坐。白棠听说老夫人素有眼疾,多年来全靠婉娘织布养家。现在看来,竟是治好了?”
  刘氏心中略慌,笑道:“是啊。多亏我那儿媳妇,寻到了好大夫。”
  苏氏拉着婉娘,狠狠瞪了眼刘氏:这老虔婆。竟将婉娘手腕勒出一道红印来!
  白棠哂笑:“陈老夫人生了对好儿女啊。婉娘织得一手好布,儿子年纪轻轻又中了举。将来有得清福可享咯。”
  刘氏眼中露出几分得意。笑着对苏氏道:“您的儿子女儿,也是顶顶好的。练公子少年成名。我儿也是十分钦佩。”说着,笑容黯淡下来,掏出绢子抹了抹眼角,“我也不瞒你们。我这闺女,命苦。之前嫁的男人没了,又被赶回家来。好容易麟儿中了举,又结了亲——我那媳妇是官家的小姐。婉娘担心自己寡妇之身不详,没肯和我搬去跟麟儿夫妇同住。但我心里一直牵挂着她。”
  刘氏说得动情,婉娘却自始至终,半点情绪波动也无。一双眼,冷静得可怕。
  若不是白棠之前亲自在走过一回如意坊,还真要被刘氏声情并茂的演技骗过。
  “婉娘。”刘氏唤她,“麟儿夫妻说了,你为了这个家操劳多年,不能再让你辛苦过日子。这次,一定要我接你回家呢。”
  婉娘抬眼瞧着白棠,坚定的摇了摇头。
  刘氏面色微变,厉声道:“婉娘?!”
  婉娘不惊不怒,面纱遮掩的面容看不出任何情绪。似乎眼前的老夫人,与她而言,是个没有任何关系的陌生人。
  白棠心中有了底,欣然一笑道:“陈老夫人。您想接婉娘回去?”
  刘氏陪笑道:“练公子。请您大发善心。就放我们婉娘走吧!”
  苏氏实在忍不住,怒道:“你这婆子好没道理!你们娘儿俩遗弃婉娘孤苦无依的在如意坊艰难度日,也不想想她一个寡妇独居,会遇到多少麻烦?我儿子和如意坊的街坊好心帮她,你竟然还倒打一靶?让我儿放过婉娘?我还求你放过婉娘别再遭贱她了呢!”说着,拉过婉娘的手,露出的手腕上,两道红里泛青的印子。瞧得众人面色直变:那婆子,好狠的心!
  刘氏慌忙道:“婉娘,是娘方才太激动,下手重了。你这孩子,你痛怎么也不喊一声哪,心疼死娘了啊!”
  白棠瞧够了戏,才笑眯眯的道:“陈老夫人莫急。您瞧瞧,婉娘在我这边住的是独幢小院,吃得不说山珍海味吧,穿的用的,都和我娘、我妹子别无二致。连人,都养好了许多。”
  婉娘每月只需织一匹素绢便能领到二两银子的月钱。吃穿用度,都不用自己操心。苏氏喜欢她安静本分,又怜悯她的遭遇,对她日常生活极上心。冬衣暖棉,首饰配件,就没断过。
  刘氏不能睁着眼说瞎话,当下笑了笑,道:“婉娘织的布,也给公子带来不少收益。这也是婉娘应得的。”
  “陈老夫人这话说得对。”白棠打了个响指。“婉替我家织布,我拿她的布赚钱,再给她发月钱。咱们是签了合同,定了规矩的。您现在说要带她回家,我这边的活计怎么办?我松竹斋的绢本连皇宫的画师都抢着用呢。定单已经排到了年后。陈老夫人,您把婉娘带走,我的损失,谁来赔偿?”
  刘氏正为此事郁闷得要死呢!
  原以为儿子中了举,取了官家小姐。婉娘已经没了用处,就是一个累赘,所以将她留在了如意坊。也有人传来消息,说婉娘被松竹斋接走了。她装模作样的回如意坊接人,没接到也就罢了。
  谁知前几日亲家公寻到儿子,他们方知道松竹斋竟用婉娘织出的布,做出了名燥一时,皇帝亲自点赞、文人争相抢购的绢本!
  一张半尺的绢本,外边已经叫价到五两银子!当初婉娘一匹布才多少钱?!练白棠这小子,年纪轻轻,太能算计!
  如果婉娘还在自个儿身边,她赚的银子可不都是自己的?李家虽说是个四品官员,但油水也不多。她媳妇紧紧把着银子用度,她手里能使唤的钱,还不如从前呢。
  亲家公说了,婉娘这么好的手艺,留在松竹斋太可惜。如果能接她回来,凭婉娘的本事,在织坊里做个大掌事,轻而易举。
  织纺里头的大掌事,每个月能有二十两的月银。年底,还有分成!
  刘氏的心立即热络起来。跟儿子商量后,便有了今日的松竹斋之行。
  只是她一上来就抱着婉娘痛哭,一口一个心肝,一句连一句的跟娘回家,咱们再也不分开了,弄得松竹斋倒象是拐了女儿的恶人般,引来无数围观。
  “练公子说得有理。”刘氏鼻尖一红,竟似又要哭的样子。“只是我实在不忍与女儿分开,也不忍心她再受这苦,哪怕要赔银子,您开个价!只求您体谅体谅咱们。给我们一条生路。”
  苏氏恼得眉毛坚了起来:TMD!何妙莲那年轻漂亮小白花的样子她看着都恶心呢,这老太婆年纪一把了,装什么老白花!她性子一上来,开启毒蛇模式:“哟,说得婉娘不回去,你们就死路一条似的。是你那儿子中了举成了亲,还要姐姐养活?还是你儿子不肯孝敬你了?所以你才抓着婉娘最后一根稻草不放?唉哟喂,这可得好好说道说道——”
  “不是!没有的事儿,你别胡说八道!”刘氏急起来,她可不能任由苏氏坏她儿子的名声!“我儿子孝顺着哪!”
  “行了。”白棠看够了刘氏的戏码,无聊透顶。“要不要离开松竹斋不是你说了算。全看婉娘自己的打算。”他含笑对婉娘温言道:“婉娘,你若要离开,我不为难你——”
  婉娘后退一步,紧定的摇头。不走,她绝不走。
  刘氏沉了脸,又苦笑道:“婉娘,你一向懂事的。一定还在气我和麟儿没带你去新宅。可我们当时就说了,等安定下来就来接你呀。你看,我这不是来了么?况且,麟儿和你感情最好,你舍得弃了他不顾?”
  婉娘面色微变,但依旧摇头,目光冷得不带一丝温度。
  刘氏还要再说什么,苏氏已忍不住道:“老夫人。说难听点,婉娘是嫁出去的女儿,已经是别家的人了。您虽然是她母亲,但也不能强行逼她做不愿意的事情哪。再说了,婉娘靠自己的本事养活自己,又没做对不起陈家和夫家的事,更不会连累你和你的举人儿子。您是为了什么,硬要带婉娘离开咱松竹斋?”她一拍手,“我知道了,别是有人看中了婉娘的本事,想从咱家挖人吧?!”
  刘氏的慌乱显而易见:“不是,不是——”
  白棠冷笑道:“婉娘现在是我松竹斋的人。想从我家挖人,有胆的尽管放马过来!”
 
 
第86章 陈老夫人
  练家老宅。
  练老爷子的后院里,堆满了各色零散木料,散发着幽幽的木香味。
  老人家早晨溜了鸟,回到院里,才想雕块木头练练手,就听平江来报:“祖父,白棠来了。”
  放下刻刀,练老爷子笑道:“啧,还是来了!”
  平江微觉诧异:祖父知道白棠会来?
  “高家接了秦家《金刚经》的活计。但秦家公子又放出风声,书中的插画要全版彩雕。高家,可没那本事!”
  平江递了帕子给祖父擦了手,疑惑的道:“这全彩的版画,咱们也办不好啊。”
  练老爷子眼中全是期待:“白棠这不来了嘛!”
  这个孙子近来风头无两。从落霞红竹笺到月饼模具,再到最近备受追捧的绢本,每次出手,一击必中。他若是没把握,才不会寻上门来!
  前厅,练绍荣收了白棠送来的兰雪茶与几幅绢本的礼,笑容满面。
  “这便是你制作的绢本?”他展开审视了一番,连声称赞,“的确是上好的熟绢啊!布织得细密结实,处理得更好!”白棠有出息,练绍荣比谁都高兴!弟弟那一房,是成不了什么大气候了,白瑾能够保持住现有家业不败,他便心满意足。今后他们随陛下迁都北京,能与大房相互扶持的,唯有白棠了!
  练老爷子缓步而出,闻声笑道:“来,让我见识见识名动文人雅客,连陛下都夸赞的松竹斋绢本!”
  白棠忙上前扶了祖父笑道:“祖父打趣孙儿么?”
  练石轩瞅他一眼:“装!心里不定多得意呢!”
  白棠灿然一笑:“那孙儿就多谢祖父夸奖!”
  “皮猴!”练老爷子上手绢本,频频点头,“煮得干净,上头的用料配得更好。听说,你特意雇了个织娘专门为你家织素绢?”
  “也是机缘巧合。婉娘织布的手艺之好,令人惊叹!”
  “机缘巧合?你哪来这么好的运气!”练老爷子直摇头,脸上显然多了份艳羡之色。
  他与高家老头儿,想要用上好的素绢,只能等着从宫里头江南制造局送来的布料高价收购。做成的绢本,还不及松竹斋来得典雅漂亮!
  白棠有炼制熟绢的秘方,又遇上了能织出上等素绢的婉娘。两相成全,才有今日的成就。这都是个人的命,强求不来。
  “行了,你今儿个来,想必是为了秦家《金刚经》的事吧?”
  “祖父料事如神。”白棠踌躇道,“秦公子的确寻过孙儿。他有意将书中的插画交与练家刊印。只是孙儿觉得,这事若承办了,怕和高家反目成仇。”
  “嗯!”练石轩意外的对绍荣道,“他能看清这点,没满口应下此事,是个有成见的!难怪能得陛下的赏赐呢!”
  练绍荣亦笑道:“父亲说的是。只是——秦家公子要的全彩版画,咱们和高家,都没把握啊。”
  练老爷子瞪他一眼:“你不行,高家不行。不代表白棠不行哪!”
  练绍荣蓦地惊起:“什么?白、白棠他——”
  白棠不好意思的笑道:“我是有法子印出完美的全彩版画。但是,就此和高家对上,未免有些——得不偿失。”
  高家在雕版界的地位,暂时不可撼动。若因此事与他家结仇,的确太不划算。
  练绍荣呆若木鸡,恍过神正激动难耐,就听父亲在耳畔道:“高家大费周章,用了多少人脉关系才请来几位法师,又撒了多少银子才能在栖霞寺开道场。”练老爷子看得透彻,“人是他们请的,经义是他们载录的,钱也是他们花的,我们凭空伸手摘桃子,不地道。”
  白棠深以为然:“但是这么好的机会就此放过,孙子又实在觉得可惜。”
  练老爷子手中磨梭着绢本,静了片刻,拖长声音道:“你真要接这活计,也不是没有法子。”
  白棠恭敬道:“请祖父指点。”
  “上回茶会,秦公子不是说,要请大师给此书作叙么?”练老爷子瞧似漫不经心,“你若能请到一位震得住高怀德的人物为此书作叙,再接手这活计,任谁也无话可讲。”
  白棠恍然,却沉默不语。
  平江忍不住蹙眉道:“高家请来的已经是佛门中最有名望几位大师,想要胜过他们——只有当今的国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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