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清楚。”陈辰很坦然,她咬着牙将自己拍照的缘由说出来,“我注意她好些日子了,发现她晚上老是躲被窝哭,周末也不去练琴……以前我们总结伴去的,就上周,老师还说她有点退步了……然后有一天我拍她肩膀,她整个人都跳起来了,不是那种吓得跳起来,倒像是痛的,我问她怎么了,她也不说,我就以为她肩周炎犯了,结果……”
她顿了顿,抬眼看了下容溪,确定她在认真听,“周一的时候沈老师不知道干嘛突然找我们谈话,都问的生活问题,分开进去办公室的,出来我就觉得郑潇不对劲,就是那天晚上,她洗澡的时候水卡没钱了我给她递水卡进去,她伸手来接,我从门缝里看见她上臂有很大片的淤青,问她怎么了,她非说我看错了,后来她出来我就特别留意她,她穿着长袖的睡裙,领口松松的,我就故意……故意去看,发现她胸口也有……然后第二天我跟子滨他们吃饭,听说她男朋友好像遇到了什么事,怕、怕是她男朋友打的她,我就……就偷拍了。”
“你趁她午睡拍的?”容溪低头仔细看着照片,“你跟她睡一边床铺?”
陈辰顿了下,连忙又点点头,学校宿舍四人间是上床下桌,她和郑潇都住在进门的左侧,中间公用一道楼梯,她现在楼梯上就能撩起床帘和蚊帐看见她。
但她也知道自己做得不大对,红着脸小声道:“我本来、本来也没敢这么做,实在是……”
容溪现在并不关心这点,她想到了今天下午的音乐会,沈砚书这个老师有演出,其他人都来捧场,唯独郑潇不在,还没人知道她到底去了哪里。
“你现在打她电话看看?”容溪忽然抬眼道。
陈辰摇了摇头,“音乐会结束之后我和子滨他们都打了电话,打不通,不然我也不至于现在就找你了。”
顿了顿,她又一把握住了容溪的手臂摇了摇,“小溪姐,我觉得郑潇肯定出事了,拜托你一定帮帮她。”
容溪怔了一下,虽然她并不清楚陈辰的第六感因何而来,但却也相信她不会骗自己。
于是她拍了拍她的手,让她镇定下来,“你放心,你把照片发我,我先同沈……沈老师说明一下情况,要是真的有事,我们一定帮的。”
她的声音很冷静,语气和缓,语速不快不慢,拿捏得恰到好处,这是她长年临床医患沟通生涯练就的本事,让病人和家属相信她。
陈辰被安抚住了,容溪让她去找张子滨他们,然后自己转身去找沈砚书。
一眼就见沈砚书还在原地,跟他讲话还是那几个女的,登时就心里气不打一处来。
她踩着五公分高的小皮鞋走得脚下生风,面上还挂着明媚的笑,扑过去抱住沈砚书的肩膀,娇滴滴的问道:“砚书哥哥,你们在聊什么呀?”
一听她这样叫自己,沈砚书还没开腔就觉得半边身子一麻,小姑娘这娇滴滴的模样谁也抵挡不住。
但他一低头,就望见她眼底闪烁的两簇火苗,头皮紧接着就一紧,完了,小丫头又要发脾气了。
果然,他还未出声,就见她扫了眼他身边的另三位女士,好奇的问道:“三位姐姐在和砚书哥哥说什么呀,怎么不说了,是我不能听的么?”
三位女同事面上神色顿时尴尬了一分,其中一位干笑了两声道:“当然没有啦,我们只是在和沈老师聊音乐,你知道的,沈老师年轻有为,又师出名门,有机会当然要切磋一下了。”
“哦是这样啊,难怪我一来你们就不聊了。”容溪目光一转,“也是,我都不懂这些东西,砚书哥哥教了这么多年我都还是不懂。”
沈砚书心里头翻了个白眼:我可没教过你,每次一说你就只会睁大眼睛卖萌来着。
“小妹妹你是沈老师的……”另一位女老师明显对沈砚书有意,说话时不停的用目光刮着他的脸。
容溪笑得更灿烂了,“我跟砚书哥哥青梅竹马呀,很熟很熟的那种。”
她是存心要膈应人家,一面说还一面问沈砚书:“哥,你说是罢?”
沈砚书面上的表情有些麻木,但见她问自己了,还是露出个宠溺的笑脸来,叹了口气,“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容溪抬眼看他,笑得特别甜,但握着他手臂的手却在不停的动着,目光里有欲言又止。
沈砚书微微愣了一下,觉得她或许是有什么事,于是垂了下眼,温声道:“我看见有新的甜品端上来了,要不要吃?”
“要,你给我拿。”容溪脆声应道。
沈砚书又叹了口气,“行罢,真是拿你没办法。”
说着他又抬眼对三位女同事抱歉道:“不好意思,先失陪,小孩子被惯坏了。”
三位女老师被硬塞了一口不知道是真还是假的狗粮,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只好讪笑着让他们自便,并且不约而同的将沈砚书剔除出自己的择偶范围之内,万一要是成了,他身边还有这么个恨不得捧在手心里的小青梅,多膈应人呐。
解决完这边的容溪走到甜品桌时立刻扔开沈砚书的手臂,哼了声,“沈木头,我有事跟你说。”
沈砚书侧头看了她一眼,依旧拿了份小的慕斯蛋糕,“有你喜欢的巧克力味,边吃边说。”
容溪撇了撇嘴,觉得心里舒服点了,就接过蛋糕吃了口,又把陈辰发过来的照片给他看了,低声将她的话原原本本复述一遍给他听。
沈砚书听完之后眉头一皱,“我也觉得她有些不对劲,但她坚持没事,不过我听子滨说她男朋友脾气不太好。”
“那、那说不定还真是……”容溪心里觉得有些不妙,连忙催道,“你快给她打个电话,问问她在哪里。”
沈砚书点点头照办,可是郑潇的电话依旧无法打通。
他扭头问容溪:“能不能看出照片上是不是打伤?”
容溪摇摇头,“照片上看不出来的,得找到她看看伤处有没有软组织挫伤才好判断。”
可是问题就在现在谁也联系不上郑潇了。
从四季华庭出来,容溪道:“今晚我住你那里,万一今晚有事呢?”
继陈辰之后,容溪也有种不妙的第六感升起来了,她右眼的眼皮不停的跳着,用手按住都没效。
她也不是没住过自己那里,沈砚书点点头应了,带她去附近商场买了新的换洗衣物,这才和她一起回去。
俩人一晚上轮流打郑潇的电话,始终没人接,到了十一点多,沈砚书叹了口气道:“先停了罢,天晚了,元元你先去睡。”
容溪哦了声,揉着眼就去客房睡下了。
沈砚书也没再等多久,他甚至都觉得这一晚不会有事了,于是也睡下了。
可是没过多久,大约将近凌晨一点那样,他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忽然疯了似的抖动起来。
他惊了一下,连忙接起,才喂了一声,就听见那头郑潇哭着道:“沈老师,救救我,我在天府路,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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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半夜四下无声,电话那头任何一点动静都会被放大,沈砚书听见有男人骂骂咧咧的声音。
“郑、郑……他妈的你个臭婊/子,把东西、东西给我……”说话的人有些大舌头,九成九是喝大了。
沈砚书从床上一骨碌翻身下来,一面找衣服一面让郑潇开个手机定位。
紧接着他就听见一声啊的尖叫,郑潇的哭喊又传进了耳膜,“别打了……别打了……求求你……”
手机屏幕上定位已经发了过来,沈砚书看了一眼,那应当是天府路一处老旧的社区,名字隐约耳熟。
他一阵心头火起,不说郑潇是他带了三年的学生,本本分分的好学生,但说她是个女孩子,被这样拳脚相加,但凡三观正常点的人都忍不了。
换了衣服他就出门,走到客厅时又转回身,三两步走到客房门口,意思意思的敲了一下就拧开门把手走了进去。
进门的一刹那他还想了一下容溪竟然睡觉又不锁门,可是当下要紧的不是这事儿,他也懒得说她,只是拍了拍她的被子,“元元,快醒醒。”
容溪睡得有些懵,咕哝着说了句:“这么快就天亮了呀……我困……”
“天没亮,是郑潇出事了,我一个大男人单独过去不大好。”他把她从被子里挖出来,耐着性子解释道。
一听见郑潇的名字,容溪立刻就清醒了过来,她眼睛猛的睁开,“她怎么了?”
“……被打了。”沈砚书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能重重的叹了口气。
容溪一听就炸了,她立刻掀开被子从床上站了起来,“快!咱们去救她!”
沈砚书听了忙点头,伸手要扶她下来,“你先下来换衣服,穿裤子啊,一会儿能跑得快。”
“穿高跟鞋我也能跑。”容溪七手八脚的把牛仔裤、T恤衫和外套都穿上,头发都没梳就跟着往外跑。
半夜的街道上几乎没有人影,安静得很,甚至有些荒凉,容溪把车窗摇下了一点,让自己觉得没那么难受。
在她漫长的八年医学生时光里,在院内轮训时她在很多科室都见过被家暴的女人,有的人甚至会被酗酒成性的丈夫在酒后踢打到内脏破裂,送来后没多就死了。
可是她没想到,有一天家暴会离自己这么近,就发生在熟识的人身上。
沈砚书的神情非常冷淡,他的下颌紧绷着,嘴角被用力抿成了一条直线。
在到达郑潇开启定位的地点之前,他让容溪提前查好了离这里最近的派出所地址。
这是一个老旧的街区,预计会在近两年内进行动迁改造,到处都是低矮电线和逼仄的房屋,很多都是违章建筑,但是租金低廉,很多外来打工者和刚毕业的学生会选择这里。
他们到的时候可能动静有些大,引来了狗吠声,还有在通宵的小卖店外喝酒的小混混往这边探头探脑。
容溪没来过这里,沈砚书怕她走丢了,叮嘱了一遍又一遍,“跟着我,千万别乱跑,元元,你不能出事。”
其实到现在,他已经有些后悔带她来了,早知道这里这么乱,他就不该带着她。
容溪连忙点头保证道:“你放心,我一定保护好自己。”
他们从一个昏暗的单元楼入口走进去,沈砚书用力跺了好几下脚才见有灯亮起,灯光也十分暗,只够勉强看清楼梯不至于摔跤罢了。
沈砚书不知道郑潇具体在哪间屋子,于是敲开了二楼左边的一户人家,主人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听说了他的描述之后,长长的哦了一声,“你说的那姑娘啊?可惜了哟……”
“您见过她?那她是住哪户的?”沈砚书见有戏,忙问道。
中年女人此时却警惕了起来,“你们是那姑娘什么人?”
沈砚书闻言立刻道:“我们是她的老师,就是她叫我们到这里来的,说有事要我们帮忙。”
说着又出示了自己的工作证——好在因为担心郑潇,他把工作证随身带着了。
中年女人看了证件之后这才叹了口气,手指往上指了指,“就在楼上,哭了一晚了,你们既然是她的老师,就该帮帮她,那男的真不是个好东西。”
“哎,谢谢大姐。”沈砚书忙点点头,抬脚就要往楼上走,边走边嘱咐容溪看路。
上去之后,他敲了敲门,然后看了眼容溪,“这种房子质量都不太好……”
容溪愣了一下,随即粗声粗气的喊了起来,“开开门,你家厕所是不是漏水啦,滴滴答答的,作死啊!”
沈砚书唇角弯了弯,然后侧耳听着门里的动静,片刻后又示意容溪继续叫话。
“喂!喂!兔崽子,给老娘开门!他/妈你厕所漏水也不知道解决一下啊,信不信我拆你门啊!”容溪用力拍着门,最后是真的发火了。
“你他妈……”随着一句脏话,破旧的掉漆铁门打开,有一点灯光从屋里漏了出来。
沈砚书眼疾手快的扒住门框往外一拉,里面的男人来不及反应,就被他一把又推了进去。
这是个经过改造的一居室,正对着门的是一组小小的沙发,左边是一张床,床边有一根晾衣绳横挂在窗下,挂满了衣服,沙发上堆满了东西,床上的被子也乱糟糟的。
沈砚书看了一眼躲在床边角落里的郑潇,看见她穿着一件睡裙,披头散发的抱着胳膊,裸露在外的皮肤布满了青紫,正不停地啜泣着。
他按住男人的肩膀,然后示意容溪道:“元元,你去扶一下郑潇,小心点。”
容溪点点头,连忙朝郑潇奔了过去,不忘从晾衣绳上硬拽下一件外套。
见到她和沈砚书来了,郑潇忍不住又嚎啕大哭起来,“姐……姐……救救我……救救我……我实在、实在受不了了……”
看着她身上的青一块紫一块的伤,容溪的心里堵得难受极了,像有一把火在不停的窜动着。
可是当务之急,是先把郑潇带走,她扭头阴恻恻的看了眼被沈砚书一个动作就按住了的男人,冷笑了声,这种人渣,她有的是办法弄死他。
她把外套给郑潇披上,“乖,别哭了,我带你走。”
说着她一把就将郑潇扶起来,护着她就要往外走,可是堪堪走到门边,被沈砚书按住的男人突然跳了起来。
他的动作太快了,沈砚书竟一下没反应过来,就让他挣脱开了去。
男人很瘦,留着及肩的长发,表情有些阴鸷,他伸手的双手仿佛一对鹰爪,猛的向容溪头上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