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如梦似幻。
年轻的少女在漫漫星夜里,遇上了一个白衣少年。
波光掩映下的湖水里,少年的龙尾鳞片闪着细碎的光华,如同漫天的星子坠落在湖面时留下的剪影微光,教她移不开眼。
当陶初猝不及防地被他拉着,被动地俯下身时,他们之间的距离,陡然拉近。
浅淡隐秘的香味带着丝丝冰凉的味道,似乎是从他的身上传来的,丝丝缕缕,萦绕在她的鼻间。
彼时悬在半空中的那枚冰蓝色的项坠忽然下坠,直直地落在了他的手掌里。
他的呼吸近在咫尺,陶初浑身僵硬,纤长的睫毛颤啊颤的,她根本不敢直视眼前的这个神秘少年。
他握着她手的那只手掌终于松开,宽大的衣袖覆在她的肩,如同霜华寸寸,是那样极致的白,隐隐透着几分莹润的银光。
当他冰凉的手指接触到她的后脖颈时,陶初顿时脊背更加僵直,她无法挪动一下,就连呼吸也不由自主地凝滞了。
铺散的银辉里,周遭树影摇晃间,夜风吹过,簌簌声响。
陶初怔怔地看着被他系在自己脖颈间的那枚冰蓝色的项坠,一时间难以回神。
——
原本还要过段时间才搬回老宅里住的陶初,提前搬了回去。
在她之前已经有几户人家搬回家住了。
夏天搭建的板房实在不是什么好的住处,而自从那次地震之后,陶家村就再也没有发生余震,一次也没有。
大家终究还是觉得家里住着舒服些。
空气里还有些潮味,陶初坐在客厅的沙发里,手里捧着一只瓷碗,碗里是煮好的泡面,她握着筷子,却半晌都没动。
脑子里有点乱糟糟的,她觉得自己这几天就像是在梦游。
她咬着筷子偏头看向那扇紧闭的洗手间的门,听着里面偶尔明晰的水声,她那一张白皙明净的面庞上流露出几分不可思议的神色,又带着几分迷茫。
她真的……捡了一条龙回来?
直到洗手间里传来极大的声响,像是许多东西落地的声音,陶初才一下子回过神来,连忙放下手里的瓷碗和筷子,急匆匆地走到洗手间门口。
她刚打开门,就看见洗发水、沐浴露之类的东西零零散散地落在地上,而在那只大的,木制的浴桶里,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褪去了那身雪白的衣袍,此刻的他不着寸缕,上半身的肌肤冷白如玉,几乎无暇,乌浓的长发披散在肩头,近看时,发丝竟还隐隐透着几分墨蓝的颜色。
浴桶足够躺下一个正常身高的成年人,却无法完全放置他那条冰蓝色的龙尾。
很显然,导致那些零碎的东西落了一地的罪魁祸首,就是他懒散地拖在水渍粼粼的地面上的尾巴。
陶初在看见他不着寸缕的上身时,脸颊已经有些发烫,她飞快地移开目光,然后蹲下去捡散落在地上的东西时,脑子里还偷偷装着她刚刚一眼瞄到的他肌理分明的腹肌……
脸颊有点泛红,她忽然甩了甩脑袋。
“你不要乱动……”她把所有的东西都放回原位,然后小声嘟囔了一句。
少年趴在浴桶边缘望着她来来去去地收拾,那双茶色的眼瞳里朦胧一片,好似明净的水面波光,却又好像凝着几分暗色。
水声忽然变大,陶初还没来得及回头,低眼就见龙尾缠上了她的腰身。
她的那双圆圆的眼睛瞪大,仅仅只是一瞬间,她整个人就被龙尾拖进了浴桶里。
浴桶里的水漫出来,陶初的两只手撑在他毫无遮掩的白皙胸膛,整个人都是懵的。
或许是她衣衫尽湿,头发乱糟糟的还滴着水的模样看起来又呆又傻,他那双有别于常人瞳色的眼睛里一瞬流动着清浅的光,隐含着几分细微的笑意。
“你干嘛呀……”她有点恼怒,却又不自觉地收着些情绪,没太敢表露。
当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抚上陶初湿哒哒的头发时,她那双圆圆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瞪大,白皙的面庞顿时微微泛粉,反应过来之后,她连忙移开了自己撑在他身上的手,而慌乱之间,她整个人失去了支撑,彻底窝进了浴桶里,溅起来的水花打在她脸上,她下意识地闭了一下眼睛。
在陶初慌忙要往浴桶外爬的时候,她的目光不经意落在了他冰蓝色龙尾上。
他的龙鳞并非是古人描写的“锡碧金银,众色炫耀”,而是半透明的冰蓝色,寸寸凛冽,犹带寒光。
只是……好像缺了一片?
陶初盯着他龙尾上那缺了一寸龙鳞的地方。
因为缺了一片龙鳞,那一小寸地方的颜色变得有些深,就好像是美玉上的一道细小的瑕疵。
陶初愣了一下,忽然就想起了自己脖颈上系了多年的那枚项坠。
她将项坠就系在她的脖颈间,灯光下,那枚水晶片几乎和他的龙鳞一模一样。
这是巧合吗?
她微微晃神,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一闪而过,却只是那么一刹那的时间,快到她什么也抓不住。
他像是不会说话,这两天她无论问他什么,他都只会定定地望着她,静默得像是一幅画。
她盯着他龙尾上缺了一寸龙鳞的地方,不由地攥着自己手里的项坠。
陶初不是陶绍云和郑春月的亲孙女,他们之间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郑春月年轻的时候出了些意外,这样的意外就造成她那一辈子都无法生育。
于是他们就从福利院里带回来了一个不满一岁的女婴,取名陶倩音,从此当做亲生女儿一样疼爱着。
他们隐瞒了陶倩音不是自己亲生女儿的事实,只盼着她无忧无虑的长大,然而遗憾的是,陶倩音却并没有如他们期待的那样,长成一副温和善良的模样。
同两位老人勤俭节约的生活习惯不太一样,陶倩音喜欢攀比,也爱炫耀,到高中时,她更显得很是叛逆。
高中时陶倩音学习成绩还算不错,但高考时却出人意料地失利了。
因为陶绍云和郑春月都是全国排名第一的名牌大学——衡南大学的教授,陶倩音就想让他们动用关系让她去衡南。
可她的高考分数却要差个十几分才过一本分数线。
她的分数与衡南的录取分数线相差得就更大了。
陶绍云没有答应,陶倩音为此还和他闹了很久。
读完大学后,陶倩音三番五次地换工作,要么是这个工作太苦太累,要么是那个工作工资太低……她总有千万种理由向家里伸手要钱。
后来她喜欢上了一个酒吧的男歌手,相识仅仅才两个多月,就要和人家结婚。
陶绍云和郑春月是劝也劝过了,骂也骂过了,都没什么用,陶倩音还是铁了心要和那个男人结婚。
陶倩音结婚的半年后,陶绍云和郑春月在外出旅游登山的时候,在山里捡到了陶初。
那个时候的陶初还是个襁褓中的小婴儿,除却她脖颈间挂着的那枚冰蓝色的项坠之外,陶绍云和郑春月就再也找不到其它什么了。
他们报过警,也登过启示,但就是没有人来认领这个小孩。
最终,陶绍云和郑春月办了领养手续,把陶初留在了身边。
陶倩音对于陶初这个忽然出现的侄女有很大的敌意,她不止一次反对过陶绍云和郑春月收养陶初。
家庭矛盾日益剧增,陶倩音的丈夫挣的钱并不算多,而她结婚后也一直不太愿意出去工作,但花销却并不小。
后来她的丈夫欠了一笔外债,人家找上门来,她就回来逼着陶绍云和郑春月卖了宽敞的五居室,然后把钱一分不剩地拿走。
陶绍云和郑春月带着陶初搬进了三室一厅的小公寓里住,期间陶倩音过得稍不如意,就还是回来要钱。
到后来,甚至开始偷拿郑春月的首饰和压箱底的钱。
两位老人对这个女儿失望之极。
于是郑春月终于拿出了当年的领养证明,说出了尘封的真相。
陶倩音闹过,哭过,折腾过,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不是这对父母的亲生女儿。
那个时候,她离婚了。
原因是她的丈夫出轨了。
他们结婚的时候就没什么钱,离婚了就更是一分不剩,就连婚房,她也是离了婚才知道,那房子是那个男人瞒着她租的,根本不是买的。
从那时候起,陶绍云和郑春月就只剩下陶初这一个孙女。
陶初一直都知道自己和他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也知道自己生来,就只有项坠这么一个和身世有关的东西。
她从前一直觉得那是一枚水晶片,虽然上面隐隐显露着神秘的银色纹路,看起来也比普通的水晶要更加剔透动人。
但现在,当她见过这个人首龙身的神秘少年,当她看过他寸寸冰蓝的龙尾鳞片时,她忽然意识到,她手里的这枚水晶片,似乎就是他龙尾上缺失的那一片龙鳞。
那么她呢?她为什么会有他的鳞片?
好不容易从浴桶里出来,陶初浑身湿透,还打了个喷嚏,最后她吸了吸鼻子,从旁边拿来之前准备好的干毛巾,递到他眼前。
“擦一擦吧。”她说。
可是他却偏头望着她,那双茶色的眼瞳里雾蒙蒙的,看起来无辜又迷茫。
“……”
这可真是会心一击啊。
陶初讪讪地收回手,然后去找了大一点的浴巾,披在他的身上。
因为他没有腿,整个人看起来也病恹恹的,软趴趴的样子,陶初把他扶进浴室就费了好大的力气,这会儿扶他出来,也让她使出了全部的力气。
把他扶到沙发上的一瞬间,陶初就累得一屁股坐在了地毯上,一边喘气一边抹后脖颈上的汗珠。
而少年懒懒地依靠在沙发上,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累得脸颊发红,鬓发微湿的模样。
在陶初抬眼看他的时候,才见他原本不着寸缕的身体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穿上了一身雪白的衣袍。
遮得严严实实的。
陶初眨了眨眼睛,除了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之外,还有那么一点羡慕。
这多方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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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近在咫尺
在陶家村待了有十多天的时间,陶初觉得自己每天都是身心俱疲。
在这段时间里,她发现她捡来的这个不会说话的神秘少年如果缺水,他的龙尾鳞片就会失去光泽,开始隐隐泛黑。
于是陶初每天都要帮他“洗澡”。
有时候他在浴桶里待得无聊了,尾巴尖儿有一搭没一搭地晃几下,就又会弄得小小的浴室里一片狼藉。
陶初就又得去收拾,然后在他面前碎碎念,让他不要再乱晃自己的尾巴。
但她也不知道,他究竟听明白了没有。
最近天气又炎热了许多,阳光将村里的石板路炙烤得发烫,陶初给放置在小窗台上的绿植浇了水,然后就去看锅里煮着的面条。
今天上午她被隔壁的林老太太叫着一起去领了一些其他地方送过来的救灾物资,除了一些日用品之外,最多的就是米面油这些东西了。
救济站的一个大叔见陶初长得瘦弱,就帮着她把东西扛了回来。
陶初给了那位大叔一瓶水,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笑着跟她说了两句话,就急急忙忙走了。
把东西整理好,陶初才去了洗手间里,把浴桶里的少年扶出来。
他仍然乖乖巧巧的,一只手揽着她的脖子,靠在她的身上,看着她费力的样子,那双琉璃般的眸子看起来无比专注,直到她的脸上浮现出浅淡的红晕,蔓延至白皙的脖颈,他纤长微浓的睫毛颤了一下,似是带着几分好奇,又或是什么其他的意味,他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地抚上了她脖颈间稍微显露的青筋。
瞳色陡然暗下来,他绯薄的唇似乎微不可见地扬了扬,舌尖抵在齿根。
而这些,陶初都看不到。
他轻轻地触碰,如同一支羽毛轻轻地拂过她的肌肤,她无端颤栗,扶着他的手险些脱力,那张白皙的面庞上,神情紧绷起来,她抿着嘴,连脊背都僵了。
以至于这会儿她站在厨房里,看着锅里的面条时,都还有点回不过神。
走神的后果就是,面条煮得太过,她急急忙忙捞出来时,面条都软得断掉了。
端着碗走到客厅里时,陶初抬眼就看见了那一抹靠在沙发上的白色身影,他又穿上了那一身雪白的衣袍。
她晃了一下神。
忽然想起那夜她带他回来时,不经意摸过他衣袂的衣角。
柔软细腻,寸寸凉沁,像是丝缎,又好像比丝缎还要更加如云似雪。
陶初胡乱地想着,端着手里那碗已经煮过头的面,走到客厅的茶几边,把碗放下,然后又拿了旁边沙发上的抱枕,放在了地毯上。
她一屁股坐下来,拿着筷子时,抬眼就撞见了坐在另外一边沙发上,拖着长长龙尾的昳丽少年正倚靠在沙发上,那双茶色的眼瞳一瞬不瞬地望着她。
即便是过去了这么多天,陶初在面对他看向自己的视线时,也还是难免有些僵硬。
他手里正拿着她的平板电脑,似乎这些现代的科技产品对于他来说,稀奇程度,也仅有那么一点。
到现在,他已经能够比较熟练地运用这些东西了。
“你要吃吗?”顶着他的视线,陶初抿了一下嘴唇,把自己的那碗面往他面前推了推。
他一如往常那样摇头,也不言语,只是对她弯了弯唇角,他眼尾下的鳞片状的神秘银纹微有闪烁。
“哦……”
陶初低下头,用筷子戳了戳自己那碗有点糊掉的面条。
这些天,她就没有见他吃过东西,好像除了每天必要的去水里泡一泡之外,他就好像再也没有别的需求了。
好像很好养啊……
陶初一边吃面,一边想。
她不知道,靠在对面沙发上的少年正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往嘴里塞面条的样子,那双春茶般的眼瞳里隐含着几分浅淡的笑意。
“小初?小初在吧?”
彼时院子里有推门声响起来,一抹苍老的女声随之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