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龙——山栀子
时间:2019-10-10 08:40:32

  陶初猛地抬头,这才意识到自己之前忘记锁上大门了。
  林老太太的声音越来越近了,陶初来不及思考更多,直接丢掉手里的筷子,站起来跑到少年面前时,还差点被他那条懒散地拖在地上的龙尾绊倒。
  幸好他伸手扶住了她的腰。
  “快点藏起来,有人来了!”
  她急匆匆地去拉他的衣袖,扯着他的手臂,绕到自己肩上。
  一边费力地扶着他往洗手间里走,她还一边小声地吓唬他,“要是被别人看到,你会被拉去做研究的!或许还会被做成标本送到博物馆展览!”
  犹如浸润了远山颜色的眉微微蹙起,他瞥向她的目光带着几分难言的意味。
  宽大的衣袖间,他的食指与拇指轻轻相触,摩挲了几下,还是没有伸手去摸她白皙的脸颊。
  把他扶进浴桶里,外面又传来几声林老太太的喊声,还有她敲门的声音,陶初慌忙答应了两声,然后匆忙给他放了水,要走出去的时候,她趴在门边又对他嘱咐,“千万不要出声啊。”
  她的意思是,让他不要再像之前那样尾巴一扫,东西满地了。
  陶初匆匆打开门,就看见林老太太站在门前,手里提着一堆东西。
  “小初啊,你在干什么呢?咋才开门?”林老太太嗔怪了一句。
  陶初摸了一下自己的后脑勺,嘿嘿地笑,“林奶奶我刚刚上厕所呢……”
  她把林老太太请进屋,给她倒了一杯水,看见她身边放着的那堆东西,陶初就问,“林奶奶您那这么多东西来干嘛呀?”
  林老太太笑起来时,那双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看起来和蔼又慈祥,“你这不是要走了嘛,我给你拿点东西带着。”
  陶初一听她这么说,就连忙摆手,“林奶奶我不能要的,这些东西您还是拿回去吧!”
  就着这个话题,陶初和林老太太“你来我往”了老半天,最后陶初还是收下了林老太太给的一盒饼干。
  “我儿子……说要回来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这位时常笑眯眯的老太太,竟然有点绷不住掉了眼泪。
  她微红着眼,看着面前的陶初,又露出了笑脸,“我是真的很高兴……”
  因为这一次的地震,挡在陶家村前面,将这个村落与世隔绝的两座大山,相撞而倒。
  于是这个隐藏在深山里的“世外桃源”,终于被外界看见。
  政府已经打算开始发展这个古村落的旅游业,林老太太的儿子看见了其中的商机,于是决定从热闹繁华的城市里回到家乡发展。
  四面八方的救济款拨了过来,陶家村很快就会变得不一样了。
  从林老太太的眼睛里,陶初看到了希望的光。
  这位被时光磨损得看似什么也不剩下的老人,终于要免受孤独的苦楚了。
  陶初也为她开心。
  林老太太没有久坐,和陶初说了会儿话就走了,除了陶初收下的那盒饼干,其它的东西她都又提了回去。
  等林老太太离开,陶初松了一口气,转身就往洗手间里走。
  拉开里面的帘子,陶初抬眼就看见了那条拖在微湿地面上的龙尾。
  他的鳞片是半透明的冰蓝色,每一片龙鳞都是那么精致漂亮,还隐隐带着几分银色的光泽。
  靠在浴桶里的少年闭着眼睛,纤长的睫毛就像是两把小扇子似的,或许是听见她的脚步声,他的睫毛有些迟缓地颤了一下,然后才睁开了眼睛。
  像是带着几分慵懒的睡意,他半睁着眼睛,看向她时,春茶般的眼瞳雾蒙蒙一片,尤为动人。
  或许是看见了她,他原本寡淡的神色骤然凝聚了几分光彩,他弯了弯唇,十分自然地朝她伸出了手。
  宽大的衣袖下滑,露出他的一截冷白的手臂。
  陶初抿了一下嘴唇,走到浴桶边,牵起他的手让他扶着自己的肩,然后费力地将他带出浴桶。
  这一直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陶初每次都会使出自己所有的力气,甚至憋红了一张白皙的面庞。
  或许是因为她脚下的水渍这次积的有点多,她还没走出洗手间,脚下不稳,就摔在了湿滑的地面上。
  而就在那瞬息之间,她无意识地拽下了他左手食指上的那枚银色的戒指。
  手里捏着戒指,身上还压着和她一起摔倒的他,陶初只觉得屁股生疼,她皱起一张小脸,眼睛里都浸出了泪花。
  她睁开眼睛,却见他的面庞近在咫尺。
  时间好像有一瞬开始静默。
  陶初在他的那双看似温柔清澈,却又好像凝着终年不化的寒冰似的眼瞳里,看到了星子的剪影。
  他的呼吸很近,且没有温度。
  她猛地回过神来,与此同时,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忽然抚上了她的脸庞。
  很轻很轻的触碰,带着令人无法忽视的痒意,让她一瞬间就忘记了呼吸。
  他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喉结动了动,他微微皱眉,似乎有一瞬苦恼。
  只是一瞬,陶初感觉身体一轻,她眼前的这个少年的躯体竟然在一瞬间模糊成一道浅金色的流光,飞出了洗手间,然后在客厅的沙发上,淡金色的光芒笼着几分朦胧的雾色,渐渐又显露出他人首龙身的躯体。
  陶初趴在靠近洗手间门的地板上,愣愣地盯着沙发上背对着她的那道人影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
  原来他没有腿也能行动自如啊?!
  回想起自己每天把他扶进扶出,累得半死,她气得鼓起脸颊,瞪着他的背影,“你这个骗子!”
  作者有话要说:  陶初:男人的腿,骗人的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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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少年玉致(捉虫)
  听到陶初叫他“骗子”,坐在沙发上的少年回头,见她还趴在地上,一副狼狈样,他眼底忽然有了星星点点的浅淡笑意。
  陶初只见他抬起右手,修长的手指朝她的方向轻轻勾了一下,一道淡金色的光芒从他指尖飞出,如同一道极细的绳索,束缚在她的腰身上,一瞬间就把她带到了他的面前。
  一屁股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时,陶初还有点发懵。
  手指用力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手里还捏着一枚硬硬的东西,她下意识地摊开手掌,那枚属于他的银色戒指就静静的躺在她的手心里。
  灯光下,她好像隐约看见戒指的内侧好像镌刻着什么字迹。
  她“咦”了一声,借着灯光终于看清了戒指内侧刻着的字。
  “沈玉致?”她呢喃了一声,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她抬头望向沙发上的少年,“这是你的名字?”
  她把戒指递到他眼前。
  少年的目光停在她手里的那枚戒指上,那样的神色就像是想起了什么往事似的,而他垂眸,纤长的睫毛遮下,他的神情再让人看不真切。
  直到他轻轻颔首,陶初终于确定,她手里这枚戒指上刻着的名字,的确就是他的姓名。
  她又在心里默默地念了一遍“沈玉致”这三个字,半晌后她笑了起来,眼睛弯弯的,“你的名字还挺好听的。”
  她说着,就把戒指重新戴在他左手的食指上。
  而沈玉致低眼看着自己左手食指上的那枚戒指,拇指下意识地摩挲了一下戒指的边缘,他抬眼再看她时,神色温柔。
  下午陶初洗完头发,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的时候,抬眼看见院子里那棵大梨树上坠着的一颗颗青皮梨子时,她有点嘴馋了。
  看了一眼被她安置在檐下的大摇椅上躺着的沈玉致,他的龙尾还是长长的拖在地上,寸寸冰蓝的龙鳞在这炎热的夏日里,仍然闪烁着微寒的光芒。
  他不喜热,贪凉,所以在炎热的天气里,他看起来总是恹恹的,对什么都不大感兴趣。
  陶初把自己的头发随意的扎了一下,然后就跑到那棵树下,打算摘梨。
  因为多年没有人打理修剪,这梨树长得很高,她本来就只够一米五八的样子,还不到一米六,摘梨实在有些困难。
  她挠了挠后脑勺,干脆从旁边捡了树枝去够被梨子压低了枝的树枝。
  试了好几次,才够到。
  她努力踮起脚,伸长了手,距离那颗离她最近的梨就只剩下那么一点点的距离了。
  彼时,一道淡金色的光芒忽然打过来,被她用树枝勾住的那一簇枝条簌簌一响,脱离了她的掌控的同时,还掉了几片叶子。
  她愤愤地回头,瞪向檐下摇椅上的那个白衣少年,“你干嘛?”
  面对她那样恼怒的小模样,他的那双眼瞳里光影零碎,唇角微微勾起时,流露出几分笑意。
  他抬手时,一颗梨子正握在他的手里。
  看见他手里的那颗梨,陶初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下刚刚被她勾住的那片树枝,她刚刚费尽心思想到得到的那颗梨,已经不在枝叶间了。
  她的眼睛亮起来,转身跑到他面前,想要去拿他手里的那颗梨。
  可他却躲开了她伸过来的手。
  陶初愣了一下,说话有点磕磕巴巴,“不,不是给我的吗?”
  眼见着她又有要恼的迹象,他眼底压着浅淡的笑意,忽然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她乌黑柔软的发顶。
  陶初被他忽然的动作弄懵了。
  脸颊还有点发烫。
  当他把那颗梨递到她面前时,她也没来得及多想什么,匆匆接过来,然后小声说了一句,“谢谢……”
  然鹅……一颗梨吃完,陶初又惦记上了树上其它的梨。
  她已经太久没有吃水果了,而这棵树上的梨又甜又多汁。
  她坐在沈玉致的旁边,磨蹭了好一会儿,才试探着问他,“我还可以要一个梨吗?”
  “哦不,四个,四个可以吗?”她伸出四根手指。
  沈玉致瞥了她一眼,唇畔隐隐有几分笑意,拖在地上的龙尾的尾巴尖儿小幅度地晃了两下,他一抬手,只是一瞬间,陶初只来得及看清那道淡金色的流光从他的指间飞出,然后她的怀里就躺着四颗梨了。
  她一下子笑起来,看向他,“谢谢!”
  午后的小院里,年轻的女孩儿端着刚刚切块的一盘去了皮的梨肉,用叉子叉了一块递到她身旁的少年面前,笑眼盈盈,“你吃。”
  “很好吃的!”或许是怕他不吃,她就又添了一句。
  少年瞥见她那样期待的目光,半晌后,终归还是轻轻低首,吃了。
  即便这些凡人喜欢的东西在他尝来,味同嚼蜡。
  他还是吃了。
  炽烈的阳光下,他低眼见她笑时,他也舒展了眉头,少有的轻松。
  只是这样闲适安逸的日子,到底还是短暂的。
  陶初要离开这里了。
  她是绝对不可能带上沈玉致的。
  因为他的龙尾始终是无法遮掩的。
  她与他之间,相处不过短短的十几天的时间,但此刻陶初看着他时,又想到即将到来的离别,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心里有点酸酸的。
  可她……总是要和他告别的。
  于是这天深夜,陶初被自己睡前特意定好的闹钟吵醒,她在床上翻来覆去挣扎了好久才坐起来,晃了晃脑袋,想努力地甩掉残存的睡意。
  她来到洗手间里的时候,靠在浴桶里的少年瞬间睁开了双眼,目光直直地看向她。
  “你……还没睡啊?”顶着他的目光,她的脊背僵了一下,开口说话也有那么一点不太自然。
  少年微微偏头,仍用那样澄然的目光看着她。
  他是不会说话的,陶初已经习惯了。
  “要不……我们出去吧?”
  她开始“真诚”建议。
  在他面前的这个女孩儿看起来是一副忐忑不安的模样,她一紧张就会下意识地摩挲着自己的手指……这样的习惯,就算是过了千百年的漫长岁月,好像也未曾有丝毫改变。
  如同她历经桑田却仍旧分毫未改的容颜,也如她重获新生后却仍旧澄澈的双眼。
  沈玉致静默地望着她片刻,终于在她期盼的目光下,点了点头。
  陶初又一次来到了那片婆娑树影掩映后的那一汪清波碧水前,隔绝开了村庄,稻田……那些她所有熟悉的,属于人间的一切。
  这里烟雾缭绕,星子疏漏,光影如霜。
  根本不像是凡尘里的旧景。
  陶初坐在岸边,在她身旁的少年衣袖如雪,冰蓝色的龙尾半浸在冰凉的湖水里,在层层水波间,闪烁着凛冽的光。
  好像他的龙尾上,有散落的星辰零碎的光芒。
  “阿致……”陶初忽然出声,偏头看向他时,试探着问,“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而在她身旁的少年,早在听见她这一声忽然的“阿致”时,就已经浑身僵硬。
  那些尘封在年深日久的枯燥与煎熬里的痛苦记忆,于他而言,总归还是存着那么几分甜的滋味的。
  比如……这一声“阿致”。
  脑海里闪过的那一抹纤瘦的身影,渐渐和他眼前的这个姑娘重合。
  从发梢,至眉眼,到她后颈上的那颗殷红的小痣……如出一辙。
  但当年的那个姑娘,却从没有胆子像今天的她这样,叫他一声“阿致”。
  可他,曾听见她偷偷的这样唤过一声。
  在一如今夜一般浓深的,数千年前的那个好似永远都不会等到天明的夜里,她躲在漆□□仄的屋子里,曾这样偷偷地唤过他的名字。
  只那一句,就让他梦了许多年。
  “你……眼睛怎么红了?”
  少女细软的嗓音如同和风细雨一般,将他从那些年代久远的记忆里拉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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