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龙——山栀子
时间:2019-10-10 08:40:32

  “我这几天想了很多。”
  陶初放下碗筷,弯了弯唇角,“我一个人的生活从来都是一团糟,我以前还总觉得自己是个幸运绝缘体,什么好事都轮不到我的那种……觉得自己每天都在水逆。”
  “因为阿致,我才终于觉得自己终于幸运了一些。”
  她垂着眼睑,仍然在笑,“虽然他有点小气,怪毛病也不少,人又固执,有时候不高兴还会捉弄我……但是,他对我真的很好很好。”
  判断一个人的心性好坏,绝不能人云亦云。
  那是要用心感受的。
  至少沈玉致从没有伤害过她,反而,他是除了她去世的爷爷奶奶之外,在这个世上,对她最好的人。
  至于她手腕上的银圈锁链。
  陶初的脑海里不由又浮现出,那天他要离开时,站在门口时那一抹直挺如松的霜白背影。
  他说,“初初,我是不会让你离开我的。”
  “这辈子,你休想。”
  彼时,她好像看见他微微收紧的指节。
  他故作平静的语气里,终究还是泄露了几分惶恐不安。
  还存着几分脆弱。
  在屋外铺散进来的阳光剪影里,她好像看见他忽而回头,最后看了她一眼。
  他的眼眶似乎已经有些微红,极短的目光停驻,像是一个固执的孩子。
  下一刻,他毫不犹豫地离开。
  那时,陶初满心翻涌的怒意像是忽然被按下了暂停键。
  “夫人你……能这么想,就好。”
  阿零静静地听陶初说完,最终,她松了一口气。
  她与殿下相识的时间很短。
  但,这并不代表她就不清楚殿下是怎样的一个人。
  “我并不是很清楚殿下以前的事情,但我能看得出来,殿下身上背负了太多的东西,或许是因为怨恨太久,他的性子已经变得有些偏执。”
  阿零顿了顿,然后又说,“但夫人你说,这样一位愿意把他的仙灵之气分给我们,且不求回报的殿下,他的心,真的没有温度吗?”
  阿零绝不相信。
  即便殿下总是将所有心事都藏着,不愿说出来,也总不会表达。
  但,他好与不好,阿零与陶园里的那些小动物们,都心知肚明。
  他的心,到底有没有温度。
  陶初最清楚。
  所以她到现在,仍然相信他。
  纵然真如裴素闻之前所言,六千年前,他在一座无烬城中,从万人敬仰的神明,沦落为被九天之境定罪惩罚的恶龙……纵然这么多年过去,他心里积压的仇恨倾覆如海。
  可陶初就是没理由地信任他。
  就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在某个她早已记不得的前世,她也曾这样,坚定过。
  千万人施加在他身上的痛苦,那六千年长极渊下的囚禁。
  并没有改变他仍然赤诚的那颗心。
  这或许,是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事情。
  “阿零姐姐,他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
  陶初叹了一口气,她动了动手腕,锁链被扯得清脆作响,她皱起眉头,“我想出去……”
  阿零摇头,“抱歉夫人,殿下并没有告诉我他去了哪里,我……也没有办法解开你的锁。”
  陶初一下子躺倒在床上,蔫哒哒的,看起来没有什么精神。
  这一夜,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一座无比幽深的冰渊,那里寒气缭绕,光线昏暗。
  在寒潭水畔,人首龙身的少年衣袖如雪,腰腹间被一道冰刺刺穿,血色从未干涸。
  一滴一滴的血珠掉在寒潭的水里,清泠的声音过后,在水里晕开血色的痕迹。
  少年修长的手指拨弄过水面,荡起层层的水纹。
  乌浓的长发遮住了他的侧脸,纤长的睫羽垂下,他晃了晃手腕,拷在他手腕上的锁链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像是不太喜欢这里的冷寂,他一下又一下的晃着锁链,听着锁链碰撞后发出的声音。
  他不断重复着这样的动作,偶尔会仰头,望向那一眼望不见天的深渊口,像是在枯等着什么,又好像从来都不曾有过期待。
  直到他忽然回头,那双茶色的眼瞳里像是点染了这世上最鲜亮的色彩,所有的冰雪消融成一江春水,隐约被水光朦胧的眼底深处,是枯木逢春般的生机复苏。
  他动了动干裂苍白的唇,嗓音嘶哑,语速缓慢艰难,却难掩欢喜,“初初……”
  陶初惊醒的瞬间,她瞪大双眼,眼角猝不及防地有泪珠滑下来。
  卧室里一片漆黑,她怔怔地望着眼前这一片虚无的黑,想要伸手去触碰自己的脸颊时,她听到了锁链清脆的声响。
  她陡然僵住。
  三天。
  仅仅只是三天。
  她被锁这间屋子里,却像是熬过了好长好长的时间。
  那,六千年,究竟是多么漫长的岁月?
  他就像现在这样的她一样,被锁链锁在那样冰冷的长极渊下,整整六千年。
  陶初动了动手腕,耳畔又有清脆锁链碰撞声传来。
  一下,又一下。
  她的脑海里又浮现出刚刚梦里的白衣少年回眸唤她的那一声。
  一颗心像是被绵密的针扎过似的疼。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泪流满面。
  ——
  灯罩里燃烧的火焰闪烁的是幽蓝的光。
  身穿雪白衣袍,长发乌浓的少年坐在长阶之上的那张乌木缠藤长椅上,姿态慵懒。
  彼时,在那长长的阶梯下,是被淡金色的流光束缚住的一大群人。
  少年似乎是在慢慢地数着。
  半晌,他弯了弯唇角,“几百个,够了。”
  “殿下,不知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一名须发皆白,面容如同老树枯皮般的老者想要挣脱绳索般的流光束缚,却始终动弹不得。
  “殿下,我北支妖族,可曾得罪过殿下?”
  面容年轻秀气,看起来如同少年一般的青年看起来要比在场的其他人都要镇定。
  他就是北支妖主——赵息澜。
  沈玉致看向他,目光冷淡又恶劣,唇角还牵着一抹嘲讽的笑意,没有言语。
  “如果我北支真有得罪之处,还请殿下明说。”
  赵息澜低首,又添一句。
  沈玉致的手指在乌木椅的扶手上扣了扣,目光扫过长阶下的那一张张陌生的面孔。
  最终,他一挥袖。
  在忽来的一团浓雾间,映照出四个人,四张脸。
  赵息澜在看见那四个人的面庞时,顿时一怔。
  “他们四个,是不是你北支的人?”
  沈玉致睨着长阶下的赵息澜,嗓音冷冽。
  “小启?”
  那名白胡子老者在惊诧之下,反射性地出了声。
  沈玉致的目光停留在他的身上,唇角勾了勾,“看来,的确是你们北支的人。”
  “殿下,他们做什么了?”
  赵息澜沉默了许久,终于开了口。
  他在看见身旁大长老刘天恒的儿子刘启,还有那原身为蛇的三兄弟时,就已经察觉到了些什么。
  刘启的品行,赵息澜早有耳闻。
  但因为他是大长老的儿子,而赵息澜又一向尊敬大长老,记着大长老曾经救他一命的恩情,所以对于刘启的所作所为,赵息澜一直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要刘启不曾违背北支妖族的族规,赵息澜就不会管他。
  但这次,很显然,这刘启给北支惹来了不小的麻烦。
  这位九天之境的太子殿下,如今世上唯一的神明,并不简单。
  而赵息澜确信,北支是绝对无法与这位太子殿下抗衡的。
  “你们北支的人,胆子真的很大。”
  “他们敢伤我的夫人,”
  沈玉致微眯了眯眼睛,眉眼间犹如拢着浮冰碎雪,“这笔账,不如就用你们在场所有人的命来抵。”
  他站起来,在呼呼的风声中,他的衣袖被吹得猎猎作响。
  而被束缚在人群里,跪坐在地上的赵婧霜一抬眼,就瞥见他衣袖的白。
  如同皑皑山上雪,寒冷至极,毫无温度。
  她遥遥地望着站在长阶上的那位传闻中被九天之境舍弃降罪的太子殿下。
  脑海里对他所有的憧憬,都是从那个下着绵绵小雨的夜里,在路灯旁,瞥见他的侧脸时,开始的。
  可如今,她狼狈地跪坐在人群里,仰头望向高高在上,看似绝情又恶劣的那个冰冷少年时,忽然觉得,自己在他眼中,好像只是一只随时可以碾死的蝼蚁。
  可……
  她望着他。
  总有几分不甘,在撞击着她的内心。
  明明此刻,她觉得他是那么的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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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我咬死你
  在这片空旷的云台之上, 周遭笼罩着忽浓忽淡的云雾。
  被金光束缚住的数百人跪坐在地上, 仰望着长阶之上那一抹霜白的身影,满眼惊惶。
  “殿下, 刘启的确是我北支的人,但他犯下的错, 没有必要用我这些无辜臣下的命来偿还吧?”
  赵息澜回头看了一眼那些被绳索般的金光紧紧束缚住的人,然后仰头看向长阶高台之上的沈玉致。
  “无辜?”
  那一瞬, 沈玉致就好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似的, 他的目光在那群人里来回游移,定在一个年轻男人的身上。
  那是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长得平平无奇, 留着络腮胡, 在人群中,他并不惹眼。
  沈玉致伸出手指,指向他。
  “赵息澜,你认为……他无辜吗?”
  他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慢悠悠的深意。
  赵息澜回头,看向那个男人。
  沈玉致抓的全都是北支妖殿的臣下与侍卫,甚至还有他赵息澜的亲姐赵婧雪与亲妹赵婧霜。
  而那个男人,赵息澜记得他。
  是大长老手底下一位颇受重用的路使。
  赵息澜在大长老刘天恒那儿见过他不少次,所以还记得他的名字——孙礼。
  “大人……”
  对上赵息澜的目光,孙礼连忙低下头, 手指不由地蜷缩起来,像是有些莫名的紧张。
  “殿下空口无凭,何以为证?”
  赵息澜转头, 望向沈玉致。
  沈玉致似乎早料到他会这么问,他负手站在长阶之上,看向赵息澜时,他唇角勾着几抹讥讽的笑意。
  “赵息澜,你这北支妖主做的,当真昏聩。”
  彼时,众人只见他雪白的衣袖一挥,金色瘦劲,锋利如刀的字体在半空中渐渐浮现,记录的是属于二十名人类年轻女子被残忍杀害的命案。
  而从孙礼身上不断闪烁涌现,流散出来的暗色光芒分明在向众人昭示着,那二十桩命案,就是孙礼欠下的孽债。
  很显然,这位曾被九天之境舍弃,甚至幽禁在长极渊下整整六千年的太子殿下,如今的修为,已到了深不可测的至高之境。
  因为他已经能够轻松觉察在场所有人的身上,究竟有无背负杀孽。
  于是在场某些人想拼命伪装的一切,在他的面前,都不过是最无用的挣扎。
  刘天恒最先质问孙礼,“你真的杀了那二十个人类女子?”
  “臣,臣……大长老,臣没有,没有啊!”
  叫做孙礼的男人在四周不敢置信的目光中,慌乱摆手。
  北支族人向来粗犷,不如南支的条条框框多,但至始至终,北支都有着一条铁律。
  那就是,决不能伤害人类。
  一旦有人违反,那就是不可姑息的大罪。
  更何况,这还是二十条人命。
  赵息澜手指曲起,紧握成拳,他回头,看向那个惊慌失措的男人,“孙礼,你告诉我,那二十桩命案,是不是你所为?”
  孙礼的嘴唇已经有些颤抖,但他仍然在做最后的挣扎,“臣,臣没有……”
  “如果你没有,”
  赵息澜看向他身上闪烁的业火光芒,“那么你身上的业火又作何解释?”
  如非背负杀孽,他的身上怎会有命债残留下来的业火?
  孙礼浑身僵硬,他无法面对周遭向他不断投来的各色目光,明明还想辩解,但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的确,他身上的业火,已经说明了一切。
  见孙礼颓然地低下头,赵息澜回过头,他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
  然后再次看向那位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殿下,他的确该死。”
  那是二十条活生生的人命,那些女孩儿的年纪也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却都因为孙礼的变态色\'欲而失去了生命。
  半空中涌现的金色字体描述得很清楚。
  那二十个女孩儿,都是被孙礼虐杀的。
  而他又为了让自己逃脱人类社会的法律制裁,精心设计了圈套,让旁人成了他的替罪羊。
  这么算起来,被他残害的,又何止是这二十个女孩儿的命。
  几乎是在赵息澜话音刚落的瞬间,他方才睁开眼睛,就有一道冰刺擦着他的脸颊而过。
  脸颊被冰刺擦了一道血痕,带着极寒刺骨的温度,让他的半张脸都失去了知觉。
  在听见人群里传来慌乱恐惧的惊呼时,赵息澜恍惚回首时,正好看见刚刚擦着他的脸颊而去的那道冰刺,已经深深地刺穿了孙礼的腰腹。
  他的腰间已经被血色染红,赵息澜看着他紧缩的瞳孔渐渐涣散,那张脸上痛苦的神情在瞬间被定格。
  他重重地倒在地上,气息已绝,但那双眼睛,却仍然大睁着,仍可看出他眼瞳里残留的惊恐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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