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女——白糖三两
时间:2019-10-11 08:26:40

  两人面对面坐着,各自揣着不可言说的心思,同样都是已死之人,却是截然不同的命。
  沈离经不知道说什么,最后只是轻飘飘落了一句:“还好,你还有机会,不像我......”
  不像我,做再多,杀再多的人,该失去的还是失去了,谁也回不来,谁也救不了我。
  *
  “你胳膊还疼呢?为什么啊,我表哥干嘛打你,就因为你去挑别人姑娘的面纱?这也不对啊,我表哥可不是这种人?”
  景祁边上楼边问傅归元,有小厮来拦,傅归元随手出示了玉牌,道:“四楼雅间,茶要雪山云涧,酒要红梅酿,新品菜式各一份。”
  他不耐烦的翻了个白眼,回答:“他喜欢人家呗,还能是什么原因,那女子你又不是没见过,姓崔,说话小声小气,看着快死了一样......”
  他话音未落,与他擦肩而过的女子突然颤了一下。长长的幕离扫过他的手腕,傅归元眼睫眨了眨,一把抓住了对方的胳膊。
  “姑娘,撞了我也不道歉?”傅归元耍起了无赖,信口胡诌。
  景祁睁大眼,惊讶地说:“你胡说什么呢,人家什么时候撞你了,太过分了。”说着就去扯开傅归元的手,谁知她拽的紧紧的,怕是要把人捏疼了。
  “你快放开!”景祁对傅归元吼了一句,又连忙去安慰女子。“对不住啊姑娘,实在是抱歉。”
  不少酒足饭饱的人在看戏,楼梯被傅归元堵着也不敢过去,渐渐就响起了议论声。
  傅归元的手有意无意的拂过轻纱,小声说:“崔姑娘陪我吃顿饭,我就不乱来,不然我就在这把这东西拽下来,逼着你来。”
  景祁:“你干嘛呢!”
  沈离经叹了口气:“走吧。”
  傅归元眼睛弯成一个月牙,笑起来比美酒醉人,能与春日的花争得颜色。看戏的最后转成了看人,甚至也开始好奇这面纱下的样貌。
  景祁也搞不懂为什么这女子怎么就和他们一起上了四楼,只见并无小厮来拦她,想必身份也不简单。
  直到关上门,傅归元转身笑盈盈的掀开面纱,露出女子面无表情的一张脸。
  他嗓音低沉宛转,故意拖着吊子,硬是将一个名字念出无限旖旎来。
  “崔姑娘......崔琬妍。”
  “崔......崔姑娘?怎么是你!”景祁瞪大眼,声音都惊得变了个调。“你怎么独身一人?”
  沈离经摘下幕离,柳眉轻皱,看着格外惹人怜惜。“我是......我初来京城,是偷偷溜出来的......”
  景祁少年意气,看到柔弱姑娘皱眉就于心不忍。“实在是对不住,让你为难了。”
  “怎能怪景公子,都是我愚笨贪玩。”
  傅归元嗤笑一声,挑着眉看向沈离经,心道景祁果然是年纪小,随便两句就能让他天南地北都忘了。偷溜出来,这不醉楼能让她这种没名没姓的人上来?料想她也是个藏得极深的人物,可不像表面上这么好对付,不然哪能入得了闻人宴的眼。
  “好了,崔姑娘坐下吧,你我二人也算有缘,今日这顿饭就当做是在下给你赔罪了,上次是我孟浪,冲撞了你,还望姑娘不计前嫌。”傅归元说话的时候眼睛直勾勾的望着她,视线灼热到就连景祁都在桌子下扯他衣服。
  若换了别的女子,被他这么一看铁定是一颗心都化作汪汪春水,脸颊也染上绯色才是。可沈离经装始终是脸色冷淡,毫不羞怯的对上他的目光。
  傅归元收回视线,把桌子底下景祁的手一把抓住,吩咐道:“你先出去,催他们快点上酒。”
  “为什么要我......”景祁不满,也不放心单独留他们在这里。
  话还没说完,傅归元眼神冷冷一扫,带着威胁:“你不去?你爹那边......”
  他一跃而起,立刻朝门口跑去,拉开门要踏出去一刻又犹豫着回头,不太放心的对沈离经说:“崔姑娘,有什么事可以叫我。”
  傅归元气笑了:“你什么意思啊?”
  他啪得一下扣上门。
  “敢问崔姑娘芳龄?”
  “刚过十六。”
  傅归元靠近了些,又问:“如此,那你可许了人家?”
  “未曾。”
  沈离经往后坐了点,想和他保持些距离。本来北昌民风还算开放,可男女独处一室难免落人口舌,现在还离得这么近,傅归元不是为了试探她就是为了和闻人宴作对。
  “话说,你觉得丞相这个人怎么样?”他杵着下巴,视线仍然灼热,就像是要透过沈离经的眼,去看到别的什么人。
  沈离经的回答很客观,就像是从街上随便抓来一个人也会赞同。“丞相乃人上人,是难得的济世之才,不同俗流又满腹经纶,令人钦佩。”
  傅归元放下杵着脑袋的胳膊,身子猛得靠近她,甚至一只手捏着她下巴,逼迫她看着自己:“那你说,我怎么样?”
  *
  景祁开了门叫来小厮,心里十分担心傅归元会不会对人家姑娘动手动脚。
  交代完了就拎着两壶酒往回走,却听到不醉楼的人声躁动起来,便驻足看了两眼,恰好瞥到正往楼上走的人,在色彩浓烈的人群中那一抹白衣实在是扎眼,偏偏还刻意离人远一点似的,就更加显得特殊了。
  “表哥!”景祁有些惊讶会在这里看到闻人宴。“你怎么也来了?”
  难怪呢,他说怎么楼下突然这么吵。
  越往上,能有资格上去的人越少,剩余人就是好奇也只能在楼下小声议论几句。因为傅归元的缘故,大多数人都当他们二人是特地约在这里。
  闻人宴姿态从容,步履缓缓走上楼来。
  景祁看他就连走路都是一只手负在身后,一只手垂于身侧,走的端端正正一板一眼,腰间的玉佩晃动的幅度几乎都不变。
  尽管已经领略过多次闻人氏近乎严苛古板的家风,此刻还是忍不住惊叹。
  还好他姓“景”。
  “为何在此处?”闻人宴并没有先回答他的问题。
  “啊,是凌......”景祁意识到什么后突然住嘴了,要是他表哥知道傅归元又在纠缠崔小姐,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他。“就是来和朋友喝个酒。”
  然而闻人宴眼皮轻抬,他的眼神已经把要说的话摆在脸上了。
  “我们就是来喝酒。”
  “哪一间?”
  景祁手上还拎着两壶酒,被迫朝房间指了指。
  闻人宴很快就走了过去,却没急着推门,似乎是听到了什么犹豫着停下。
  景祁正掂量着要不要过去,却见他突然又把门推开,脸上的表情似乎都阴沉了许多。
  *
  傅归元靠得极尽,温热的呼吸都快扑到沈离经脸上。她板着个脸正要打开傅归元的手,却听见身后门被嘭得一下推开,听着还像是用了不小的力,两人都被吓得一颤。
  沈离经还心想景祁怎么这么冒冒失失,推个门力气这么大,没等她回头看到身后人是谁,傅归元就乖乖松了放在她下巴上的手,重新以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坐回去,看向来人的眼神中还带着几分挑衅。
  “诶,表哥!”景祁的声音这才传来。
  沈离经扭头看去,一时间被惊得忘了言语。
  怎么哪都有闻人宴?这都被他撞上了!
  “哎呀,丞相大人怎么来啦,是来喝酒吗?”傅归元嘴角轻佻,仍是挂着毫不在乎的笑。
  景祁手里拎着两壶酒,不知道该不该往桌子上放。他觉着自己表哥的脸色比刚才差了不少,刚才推门那么失礼,和他平日里干什么都冷静从容的样子差远了。
  闻人宴站在二人面前,眼神冰冷,说话也凉飕飕的。“不是。”
  一时间,不仅是沈离经,就连傅归元都莫名生出了一种通奸被当场抓包的错觉。
  傅归元刻了两声:“丞相这是做什么,来了又不说话,你......景祁!站着干嘛,把酒放这。”
  “啊?哦......”他吓得一个激灵,把酒放下就要走“表哥我先走了啊,先走了,你别跟我爹提起,千万别!”
  景祁带上了门,飞似的跑离酒楼,在楼下暗中守着的晋堂一开始还担心沈离经的安全,见到景祁飞奔跑了出来,闻人宴又刚上去不久,顿时就放心不少,安心在暗中等候。
  “坐过去。”闻人宴对着沈离经说道。
  她不解,又问了一遍:“什么?”
  这次他没有回答,反而黑着脸,心情很不好的样子,一只手去拉住她的胳膊,另一只手扶了一下,让她坐到另一边。
  而他自己坐到了沈离经刚才的位置,将她和傅归元隔开,这个距离就是傅归元站起来,也碰不到她半根手指。
  傅归元看着闻人宴做完这一切,折扇摇得更带劲了。“哎呀呀,丞相这是做什么,不让我和崔姑娘说话不成,我又不会对她做什么,再说了,这男未婚女未嫁的......”
  “傅归元!”闻人宴少有做这种打断别人说话的事。“你的手臂,还疼吗?”
  这话一出,傅归元脸上的笑都凝滞了,摇折扇的手隐隐有些发抖,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别的什么。“丞相体贴,没打断骨头,好得还挺快。”
  闻人宴冷哼一声,终于把目光投向心虚的沈离经。
  越看越心虚,沈离经索性望着桌上的茶壶发呆,生怕自己同时被两个人揭开身份,那真是有够没脸的。
  他见沈离经不说话,呆愣的看着水壶,心想自己可能是脸色不好吓到她了,伸手去拿了水壶给她倒杯茶。
  闻人宴突然伸手把她吓得猛一抬头,结结巴巴地说:“丞......丞相,你和王爷有事商议,那小女子先告退吧。”
  “不急。”闻人宴把水杯推给她。“快到时间了,留下用膳吧。”
  沈离经自然不急,反倒是傅归元看他们二人看得津津有味,眼睛还时不时打量她,想从沈离经脸上看出点什么来。
  突然想到什么,傅归元跳起来,几步跑过去拉开门,叫了一个小厮吩咐了几句。
  闻人宴问他:“你做什么?”
  傅归元坐回去,笑得不怀好意。“给你们多点两个菜啊,闻人府的吃食这么久了还是一成不变,做的再好吃都要吃吐了,亏你能忍而二十年。”
  “难吃......吗?”闻人宴眉头轻皱,轻声呢喃一句,猝不及防的再次把眼神对向沈离经的位置。“若是这样,你想吃什么和侍女说,我会让人去准备。”
  闻人府中的膳食做得好,但多年来却实是没有新意,学生们用膳聚在一起,沈离经已经是个意外,如果再这样给她开小灶未免太过火了。“我觉得很好,不难吃。”
  “你有什么需要可直接告诉我,若我不在,找我的侍女。”闻人宴早料到她会拒绝,只好又添了一句。
  傅归元看着二人你来我去,脸上的笑快要挂不住了。如果这崔琬妍因为眼睛和沈离经神似,得以暂时入了闻人宴的眼,让闻人宴一时半会儿的青睐,这他倒是不奇怪,再冷静的人也有不清醒的时候。但眼前这情况,只怕他要么是动了真情,要么,就是对方骗术太高超了。
  几百人看到沈离经被一剑穿心,人都被烧成了灰。
  就是再像也不会是她,只怕哪个有心人看出闻人宴的情意,找个人来对付他。
  房门被轻叩几声,送菜的人上来了。
  “进来。”
  吃食被依次摆在桌上,满满当当。
  闻人宴看到桌上的菜,眼神微动。他明白傅归元不怀好意的笑是为何了。
  沈离经看着那些她厌极了的东西内心冷笑。
  傅归元这是专门拿她恶心不爱吃的菜来试探呢。
  沈离经挑食严重,嘴刁得很,不吃香芹萝卜绿椒等等,更是一闻到姜味儿就要呕吐。
  傅归元加菜,特地加了一堆她最讨厌的,存了心要膈应她。
  对于他的这些小心思,闻人宴也很清楚,却并未出言阻止。
  他只想看看,眼前人会有什么反应。
  自醒来就一直服药到现在的沈离经早就习惯忍受那些怪味儿。是药三分毒,时间久了,味觉也受到些损害,不如以前灵敏,吃东西也觉得无味。
  虽然眼前的食物她都不喜欢,但让她吃下去也不是不能忍,比起喝药疗伤的苦,就算是给她端来一盆姜她也能做到面不改色。
  傅归元站起来殷勤地给沈离经夹菜,又非常不客气挑了个姜块进去。沈离经道谢后,姜块又被闻人宴挑出来。
  他淡淡地说:“你夹菜都不长眼的吗?”
  傅归元好脾气的嬉笑道:“丞相大人倒是会夹菜,不抢您的活,来吧来吧。”
  说罢后他就看着沈离经动筷子,心里算计的也简单,能让闻人宴放在心上的女人不是骗子就是沈离经本人,他就算不信也要试探一下,若是这崔琬妍为了和沈离经相似,特地避开了那些菜式,多半是内心有鬼。若是她吃下去了,那也证明不了什么。总之他就是来给人找不痛快的。
  沈离经随意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神色如常没有半分不适,连眉毛都不曾皱一下。“谢王爷款待,小女也该离开了。”
  晋堂还在不醉楼外面等着她,太久不出去恐怕会让他担心。
  傅归元坐的歪歪斜斜,和一旁身行端正的闻人宴成了鲜明对比。二人同时开口:“我送你。”
  说完后两人都楞了一下,傅归元是噗嗤一声笑开了,那边闻人宴的脸色却不是一般的难看,眼里的阴郁之色能凝结成刀几下削了他。
  他知道再这么下去闻人宴是真的要发脾气了,说不定会把他从府里赶出去。“崔姑娘,不要辜负丞相一片好意,要知道能上丞相马车的女子,我可是只见过两个呢。”
  两个?
  沈离经眼中的讶异一闪而过,可她明明记得,就连自己也上去过几次。怪不得,他以前赶她下马车,她不下去,次数多了也就习惯了,想必那个时候闻人宴心里就很不满了。
  本来最近和这二人牵扯过多就容易引人生疑,现在光明正大进闻人宴的马车岂非是给自己找麻烦。“谢谢丞相好意,不敢劳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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