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女——白糖三两
时间:2019-10-11 08:26:40

  “诶诶,别走啊!”
  郁覃走得更快了,害怕溅自己一身血。
  “你这次回来,准备待多久?”闻人宴停笔,语气冰冷。
  傅归元坐得远一点,害怕对方会跟他动手。“不走,火候也差不多了,这个时候就静观其变吧。”
  “你想做渔翁。”闻人宴平静地陈述了这句话。
  傅归元嗤笑一声,眼睛眯着,看那红烛上跳跃的火苗,黑瞳里也聚了烛火的光亮。“那也得看看,这丫头是想做鹬蚌,还是做渔翁了。昨日几个臣子在不醉楼设宴,李太师和崔远道也在,崔远道被一个喝醉的大臣给拽了一手,露出脖子下一个青斑胎记来。都说李太师无意中看了那胎记,像是被雷劈了愣在原地。今日礼佛,有人却看到李太师的一个亲信出城去了,据说要往云萍去。那崔远道祖籍,可不就是在云萍?”
  “他刚失一子,再加上本就有意培养崔远道。”闻人宴点头。“玄机楼中尚可得知,二十年前他曾任八品监察御史,有元配育一子,后遇上流匪,母子身亡,娶了现在的夫人。”
  “果然......他们竟是想使这出,若遭了猜忌。”傅归元点点头,语气还带这些惊奇。“蒋风迟如果不一时头昏娶了徐家的女儿,没准李太师还不会和他翻脸,这下好了,生生将人推到了蒋子夜那边。按照现在这局势,丫头这是要扶持蒋子夜?”
  “不知。”闻人宴态度冷淡,“这件事就到这里,我们来谈谈正事。”
  “这还不叫正事?”傅归元心里一慌,又想起那凶猛的一刀。不用想都知道是是谁吩咐的。
  “她才是我的正事。”说得理正气壮,半分没有羞愧。
  话落,闻人宴拾起了身旁一柄长剑,缓缓起身。
  月光透过大窗照进屋里,风一刮,掀起素白衣袍,披散的墨发翻飞,恍若仙人。只是这面上冷意不减,和剑上寒光一起,衬得人更似妖邪。
  “拔剑,我们打过。”
  傅归元知道自己躲不过,一进门就看到桌上摆着两把剑,一切都摆得明明白白。
  虽然心里清楚,自己爬了闻人宴心上人的床,他必定是醋坛子都打翻了,酸得牙根疼。
  但话一出口,就忍不住挑衅激怒他:“能上她的床那是我的本事!她的床我从小就爬,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来发什么脾气?你想去你去呀,看她让不让你......”
  “爬”字还未出口,一缕发丝已被削断,带着闻人宴咬牙切齿的怒意:“闭嘴。”
  傅归元一股火气上来,边躲边碎嘴:“哦呦,堂堂丞相度量很大才是,怎的这般小气。你又不是她爹不是她夫君,管我上不上她的床,那被窝软和着呢,嫉妒了,你想试试?”
  闻人宴的剑步步紧逼,在空气中划出的声响让人听了都心惊,不过几下傅归元这身名贵的袍子就稀烂了,有几处还破皮渗了血。
  倒是闻人宴,只乱了些许的发丝。
  傅归元怒极,手上占不到巧,嘴上却一直说个不停。“原来她什么都不知道呢,你有胆子做这么多,怎么没胆子说出来啊。我就是爬她床了,这次爬了,以后还爬!”
  剑气划破衣料,眼看要刺上皮肉,闻人宴手腕一转,剑势一收,狠狠用剑侧打在傅归元胳膊上,正是前几日他伸手去掀沈离经面纱的那只手臂。
  傅归元嗷了一嗓子,胳膊都僵得动不了了,抱着胳膊蹲下来,不等他开口骂人,闻人宴就让人把他丢出去了。
  郁覃这才敢进来,看到自家公子在泠泠月光下长身玉立的样子,他还有点犹豫,要不要把话说出口。
  “她说什么了?”
  闻人宴直接开口问道。
  郁覃:“姑娘说床劈坏了,要公子记得赔钱。”
  刚才还冷冽的面上总算是有了笑意。“是吗,你果真劈了她的床?”
  “是。”郁覃嘴角一抽。问的是什么话,还不是他说要劈小王爷的。
  “等她来了再说,我赔便是。”
  半点没有要赔钱的无奈,听上去还挺愉悦。
  郁覃庆幸自己没把姑娘说他有疯病该喝药的事告诉他。不然他泄怒找得还是凌王,伤得可能就不止一直手臂了。
  翌日一早,沈离经就坐着马车去了闻人府,上一次来是被当作学生,这一次回来还是以学生的身份,却又有着天差地别。
  半个闻人府都把沈离经当作未来的丞相夫人,连她从旁走过都要小心打量,看看她到底有什么出挑的,让丞相为她上了心。
  沈离经心里一时间可以用百味杂陈来形容。
  沈府还没出事的时候她在书院里可以说是耀武扬威,在闻人府都能横着走,又因为闻人府和沈府相邻,常常翻了墙去隔壁的闻人宴院子里闹腾。
  因为这些事,她的名声在极重涵养的闻人府中是不大好的,连带着看她的眼神都奇怪。
  等沈离经进了学堂,二十余人的眼光都齐刷刷看向她,多是毫不掩饰的轻蔑。
  她从那些眼神中只看到了一个字——酸。
  虽然众人对沈离经不满,却又无可奈何的不敢动她,尤其是韵宁县主,回去之后就被自己父亲责骂,一腔怨气都只能咽回肚子里。
  第一堂课就是闻人徵的。
  这是沈离经自回到京城后第一次遇见他,虽然时隔多年,再见面还是忍不住心虚。
  想当初他一把戒尺,真的是成了她的阴影。
  沈离经虽然胡闹嚣张,但沈家重情重义,她自己也是个知道轻重的人,并且无论她在外面如何放肆,在同龄人面前怎么疯癫,一旦碰到先生,一定是最乖觉的。
  连傅归元都知道,沈离经怕虫怕老师。
  好几次见了闻人徵,她都要躲在蒋子夜和傅归元身后,也不只是哪来的毛病。
  闻人徵已到不惑之年,鬓角染了白,穿着灰蓝长袍,打扮得朴素儒雅,看上去仍然是硬朗清逸。
  都夸他有圣人遗风,沈离经也不知道是哪个圣人,能做到和闻人徵一样永远板着个脸。
  他这种性子能成家,还有不少儿女,在沈离经心里简直是一个谜团,每每看到她的夫人就忍不住露出敬佩的神色。
  闻人徵进来就先看了沈离经一眼,她神色恹恹脸色苍白,柳眉之下的一双眼睛却透着艳丽。
  闻人徵不禁想到昨日,闻人宴跪在地上对着老太太说的话。
  这态度,就和当初为了沈家二姑娘忤逆时如出一辙。
 
 
第32章 上课
  沈离经察觉到闻人徵的目光,迅速低下头,端正的坐好。
  闻人徵翻开书页,也不说什么客气话,来了就直接讲经。
  虽然是个古板严肃的老学究,但学术上的造诣一直被人称颂,他也不像秦喻那样轻视女子,认为女子只需待在家习些浅显书文精炼女红。
  闻人徵就像培养闻人钰一样,让她们在做个闺秀的同时,也能做到不栉进士。
  只可惜他跳脱不了闻人家训的束缚,永远看不惯那些顽皮的学生。
  沈离经非常努力的在听他讲课,但只是听了一句就头大,思绪不由自主就飘到了天边。
  “‘静言庸违,象恭滔天’这一句,你来说说是什么意思。”闻人徵用戒尺敲了敲沈离经的桌面,她的魂被吓了回来。
  因为走神吗,现在正心虚不已,又恭敬地问了一遍:“夫子可否再讲一遍。”
  闻人徵皱了皱眉,本想看看侄儿喜欢的姑娘是个什么样的女子,怎奈又是......
  他在心中无声叹息,鼻间轻哼一声,又念了一遍。
  “静言庸违,象恭滔天......”她努力回想这一句,脑海里还真出现了点什么。
  其余人只当她说不出,暗中幸灾乐祸,或是庆幸逃过一劫。大多数女子习得女训百戒,却并没看过晦涩难懂的孤寂兵书,自然也是不懂它的意思。
  “这句的意思是指语言善巧而行动乖违。犹言口是心非,花言巧语,貌似恭敬......”说完后沈离经小心打量闻人徵的表情,见他神色缓和些才问:“是这样吗,夫子?”
  他的目光带了难得的认同,手抬了抬示意她坐下,接着扫过一圈面色各异的小姐,冷言道:“此句在《尧典》中可以说是流传颇广,她能答出来并不奇怪,只是你们在座的又有几人能说出来释义。今日要学的,便是这本《尧典》......”
  沈离经总觉得,闻人徵说这话像是在夸奖她。
  事实上这句她能说出来确实不奇怪,当初因为装病逃学被罚抄《尧典》,这一句看不懂,特地翻了墙去找闻人宴,他耐心讲完后还陪着她一起把剩下的抄完了。
  往事浮上心头,却恍然间发现,闻人宴过去也没有对她不好,那为什么......总觉得闻人宴讨厌她呢?可细细想起来,两人过去的相处从来就是小打小闹,她惹得闻人宴黑脸,被他拒之门外,让他羞恼避之不及。即便如此,闻人宴和他哥哥对她也算不错了。
  无非就是后来她订了婚要嫁人,这才慢慢疏远,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割袍断义的事出现,还能浅笑着打个招呼。
  闻人徵讲完后留了一堆课业。他一出学堂的门,立马就是叫苦连天的声音。课上有几个小姐被他点起来回答问题答不出来,还要另外加抄。
  小姐们哀嚎了一半,突然就来了一个不速之客,哀嚎声立刻消失不见,歪歪斜斜的也都端庄坐好。
  是傅归元,他避开护卫从墙上翻了过来。
  不得不说他生了一副风流的好相貌,眼尾狭长,折扇轻摇浅浅一笑就能勾动多少少女心思。
  当年上京四公子,个个都是能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的人物,让女儿家对他们魂牵梦萦。
  不过随着凌王被贬,沈二被诛,闻人复娶亲,闻人宴入仕,四人都不复从前模样,这个称号也鲜少被人提起,更多的人也只是会叫傅归元一句“纨绔”。
  沈离经眼尖的发现他今日用右手摇折扇,而往日多是用左手,便盯着他的左手臂看。
  傅归元的折扇哗啦一下展开,停在她面前。
  少年眉目俊朗,过去的稚嫩长开,化成棱角分明的英气,锐利锋芒都深藏在多情笑眼。
  他笑起来会露出两颗虎牙,就像是好多年前坐在墙头对她伸出手那样。
  “这么漂亮的姑娘,外头天气可好了,出去赛马好不好啊,我记得为止书院也开设了骑射,对吧?”
  沈离经身旁一姑娘脸红通通的,出声提醒:“可下节是钰先生的课。”
  傅归元眉毛皱紧,嫌弃般嘁了一声:“闻人钰都能做先生了?这岂不是误人子弟,书院没人了吗?”
  “钰先生清风朗月,才思敏捷,为人也温和大方。”一个以闻人钰为榜样的小姐气不过,反驳了他几句。
  听了这句话傅归元的眉毛都要翘到天上去了,嗤笑一声,说道:“那些虚名也就算了,千万别相信什么为人如何如何的话,你和她相识才多久,就敢在这里说她的为人。要知道有些人,便是认识数十年也看不透。”
  沈离经:“凌王到此,究竟所为何事?”
  傅归元坦诚说道:“你们钰先生下节课不能来了,我是来代课的。”
  他说完后,每个人皆是不信,沈离经的脸上更是慢慢的怀疑之色。“你到底来做什么的?”
  “怎么可能!”韵宁县主嘀咕一句。“你能教什么......”
  傅归元并不因她的质疑而生气,兀自坐在桌前,铺开一张画纸。“离开太久,我的好名声都让人毁得差不多了......”
  众人:“......”她们可不记得有什么好名声。
  “当年我的画可是被皇上和惜兰先生齐齐夸赞,最后还被徐家出千两金相求。”傅归元装作感伤摇摇头,长叹一声后又暗示十足地说:“听说求画的徐家小姐,现在成了太子妃?”
  这种旧事,以桃色消息最能引人,是以傅归元话一出口,她们都好奇的看着徐莹然。
  她恼羞成怒说:“胡说什么!我姐姐是闺秀,知书达礼,从未有半分迂矩,岂能容他人信口胡诌辱了清白,我怎么没听府中有这么一幅画?”
  傅归元语气淡淡的,却无形中带着威严。“这位小姐急什么,本王又没说太子妃如何,只是求了一幅画而已,本王的画作上佳,有人重金去求,很奇怪吗?”
  没人敢说奇怪,他的身份在那里摆着,没人能说一个不字,就是他画了个王八上去也得拍手叫好,称他是惊才绝艳落笔生花。
  更何况,傅归元这话还是真的。
  司徒萋没说话,但想起来国子监有个夫子确实在作画的时候称颂过一句“凌世子风采”。
  傅归元轻笑一声,说出来的话并不如笑意温柔:“你姐姐知书达礼的闺秀,这是没错的,但你可不是,比起你姐姐,差远了。”
  徐莹然脸一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处处不如自己的姐姐,进为止书院也是看她爹爹的面子,旁人只敢在背后说,却从来没有像傅归元这样,一针见血,半点情面不留。
  傅归元冷硬,他本可以不必和一个小姑娘计较,但在他心情不好的时候来惹他,那便是罪过了。
  徐莹然脸色苍白的坐在位子上,眼泪哗哗往下流。
  而把她气哭的人还满面春风的执笔要教学生作画。
  沈离经很清楚,傅归元总是一张笑脸,但他的笑上有几份真情几分假意,总是最捉摸不透的。一个能因为手指多了个口子鬼嚎的人,也能做到掉臂不顾。
  徐莹然闹了这么一出,不少人也都信了傅归元画技了得,开始期待他来作画。
  好不容易才有了课堂气氛,堂中墨香缭绕,堂外鸟雀啼鸣。
  傅归元让每个人都随意作画,只管画自己最擅长的。
  沈离经非常惭愧,她什么都不会,要真说擅长,她只会画王八。傅归元挨个教导,等轮到沈离经的时候,看到她纸上只画了一个圆圈。于是一本正经的俯下身来,身子贴得极近,嘴上说的一本正经:“这里落笔太重,鳞甲需深浅有度......手不能抖,以淡墨渲染即刻......”
  沈离经嘴角一抽,手抖得更厉害了。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在画什么不得了的神兽,还鳞甲,装得有模有样。只需稍一探头就能看到,两个一本正经探讨画技,画的却是只王八。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