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姐——春溪笛晓
时间:2019-10-11 08:35:38

  姬晟毫不犹豫地说:“用了。”他还往床下指了指,“那不就是吗?用了还不止一个。”
  容双实在不想动弹,听姬晟这么说也就不再多想,合上眼沉沉睡去。
  姬晟的手在她腰间轻轻摩挲片刻,抚上她平坦的小腹。
  他是说过要放她走,可若是老天愿意送他们一个孩子,他就再也不会放开她。
  他总不能让姬家血脉流落在外。
  若是她有了他的孩子,那就是天意如此。
  姬晟注视着容双的睡颜许久,亲了亲她的额头,起身让人取来今日随着容双出宫之人写的起居录。
  他披着外袍看完,脸色又沉了下去。
  这李昭又是哪跑出来的?
  还口口声声说什么“女大三,抱金砖”,难道李老尚书的孙子也想尚主?
  姬晟心情奇差,柳七娘也一整天都静不下心。
  她一整天都在院子里团团转,焦急地等着出门会友的柳侍郎回家。
  柳侍郎在为外放做准备,他既然自求外放,自是不想庸庸碌碌无所作为。
  柳侍郎刚踏入自己的院子,旁边便蹿出个黑影往他身上扑。
  “七娘?”柳侍郎准确无误地认出了扑来的不明物体。
  “哥哥,你可算回来了。”柳七娘都急死了。她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才拉着柳侍郎进屋细说。
  她把在宫里看见的事原原本本告诉柳侍郎。
  柳侍郎神色平静地听着。
  柳七娘一直在观察着柳侍郎的神色,见他脸上始终不见波澜,满腔急切一下子被浇熄了。
  柳七娘感觉自己从来没有这么难过过:“哥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她哥哥早就知道,所以始终保持着足够远的距离,所以哪怕到了她所在的玉泉宫外他也不擅自踏入其中半步。
  所以哪怕亲手画了花灯,也从来没想过要送到他想送的人手上。
  柳侍郎抬手揉揉柳七娘的发:“这样就很好。”
  这样就很好了,她好好地活着,什么都忘了,眼神不见丝毫阴霾。过去几年她哪怕是笑着,眼底也有着挥之不去的阴翳,即便手握大权,她也从未有过半天快活日子。
  现在这样,就很好了。
  柳七娘的眼泪止不住地往外冒:“可是哥哥怎么办?”
  那么那么喜欢那人的哥哥怎么办?
  柳侍郎说道:“没什么怎么办,我也会娶妻生子。母亲已经在相看了,你很快会有嫂子。”他顿了顿,手按在柳七娘发上,“七娘一向聪慧,不该提的事往后就不要再提起了。”
  柳七娘扑进柳侍郎怀里伤心地哭。
  柳侍郎轻轻拍抚她的背,没再说什么。
  谁不曾有过少年时的心动,到了该放下的年纪,自然会放下。
  柳侍郎把柳七娘哄了回去,独自在灯下坐了许久,最终还是抓起一份名册起身出门去了尚书府。
  他想最后一次为她做点什么。
 
 
第49章 心愿
  柳侍郎到李尚书门前, 竟碰上了谢霁。
  谢霁刚从尚书府走出来, 见柳侍郎来了, 眸底掠过一丝异芒。他行事向来妥帖,含笑和柳侍郎问好:“这么晚了,柳侍郎是来拜访李尚书?”
  柳侍郎轻轻颔首, 面上仍是一派谦和温文:“过几日有几位好友要为我践行,谢兄若是有空也一起过来?”
  谢霁思及柳侍郎要外放江南,越发看不透这位柳家长孙了。他口中应道:“那是自然,我本就想着叫上礼部同僚为柳兄送行。”
  寒暄过后, 两人都未再多言。
  柳侍郎别过谢霁, 在门房引领下走入尚书府, 袖下的手指轻轻抚过手中名册。他挑选了一批好儿郎,都是极适合容双的驸马人选, 出身不算高也不算低, 足以尚公主,又不至于引来忌惮。
  本来容双若是回北疆,他能把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当,轻松把这批人安插到北疆去, 让他们来个近水楼台先得月。
  如今容双的封邑却是毗邻盛京, 他暗中在人员安排上动手脚免不了会让姬晟猜忌。
  要知道姬晟曾被夺权, 如今最忌惮的便是有人挑衅他的权威。
  不能来暗的,柳侍郎便准备明着来, 让李老尚书和吏部那边商量着把人安插过去。
  李老尚书与容家也算有些交情,应当愿意为容双筹谋才是, 否则去年年底李老尚书也不会答应向姬晟提出择驸马之事。
  柳侍郎直接被带去李老尚书的书房,把自己的来意告诉李老尚书。
  李老尚书接过柳侍郎递来的名册。
  上面都是些身世清白、家中平顺的好儿郎。
  难为柳侍郎悉心挑选出这么一批人。
  李老尚书叹息着看着眼前这个出色的年轻人。
  情爱之事从来都不是该君子的时候,太君子只有吃亏的份。
  只是即便这孩子有心争取,前路也是千难万难,不说柳家如何能接受他尚主,就是姬晟那边也是万万不会答应。
  柳侍郎的想法是对的,眼下姬晟明显不想给容双择驸马,容双自己也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仓促之下很难成事。与其催着姬晟赐婚,不如他们先把适合的人选安排到长公主封邑去,到时他们近水楼台先得月,和容双来个郎情妾意。
  等一切都水到渠成了,不比他们多事,容双自己自然会作自己的主。
  容双多有主意一个人啊,她真要嫁谁,姬晟也奈何不了她。
  李老尚书颔首答应:“你且宽心,此事我会安排下去。”
  柳侍郎听李老尚书应下,不再多提。他放下手里的茶,正准备告辞,顿了顿,又忍不住多问了一句:“晚辈听闻今日已有秀女入京,那份遗诏……”
  李老尚书道:“陛下下了立后诏书,我自会将它毁去。”他注视着柳侍郎,“我知你想早早全了她的心愿,但我不能负了先皇遗命。”
  李老尚书也觉得先皇这样困住容双不太厚道,可是他既已答应此事,便不可能提前毁去遗诏。
  况且倘若新皇当真有了非容双不可的心,遗诏又早早被毁去,朝中难免会有动荡。
  无论于公于私,他都得等到姬晟立后之后再焚毁遗诏。
  柳侍郎见李老尚书态度坚决,便不再多说,起身告辞。
  李老尚书目送柳侍郎离开,拿起案上的名册看了半晌,又长长地叹息一声,将它收起。
  两人都不知道的是,此刻在李老尚书书房的屋顶上,一个本来是奉命来查探李昭诸事的暗卫蹲着把里面的对话听了全程。
  作为一个有职业操守的暗卫,他看到柳侍郎时下意识觉得有必要听一听他的来意,谁知道随随便便这么一听,竟给他听到这么多了不得的秘辛。
  暗卫不动声色地听完墙角,又尽职尽责地去看了看李昭,发现这小子练武一炷香,累瘫了,耍赖不要再练,说要去看书,看书一炷香,困了,开始打盹,没一会就滚到榻上睡得香甜。怎么看,这都是个普通的小纨绔,没什么特别之处,顶多只是长得漂漂亮亮可可爱爱?
  暗卫观察了半天,觉得没什么好观察的,悄无声息地回宫复命。
  姬晟听完暗卫的汇报,莫名觉得最后那个漂漂亮亮可可爱爱威胁很大。他追问:“没别的了?”
  李老尚书到底是忠心耿耿的三朝元老,他若时刻派人去盯着李昭免不了会让君臣之间生出嫌隙,姬晟不想那么做。
  只是暗卫就去看了那么一会儿,姬晟怎么想都不放心,他甚至还怀疑起李老尚书提出让他给容双择驸马是不是想为自己孙子铺路!
  暗卫本就打算讲完李昭的情况后再禀告柳侍郎造访尚书府之事,姬晟一问他便把柳侍郎两人的对话一字不漏复述了一遍,以免自己在转述过程中出现什么疏漏。
  姬晟听到柳侍郎为容双选了一批驸马人选、让李老尚书把人提前安排到容双封邑那边,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他知道柳侍郎对容双有情,却不知柳侍郎情深至此,竟事事为她考虑,还悉心为她挑选驸马,帮这些驸马人选与她暗渡陈仓!
  要是他对此一无所知,真让他们把人安排过去,岂不是让他们顺利成就好事!
  姬晟面色难看至极,压抑着怒火听暗卫接着往下说。
  暗卫把柳侍郎两人提及遗旨之事详尽复述。
  姬晟从未听过这样一份遗诏。
  什么样的遗诏,要在他立后之后焚毁?
  父皇为什么不留给他,而是留给李老尚书?
  为什么不告诉他这份遗诏的存在,只让柳侍郎知晓?
  全了她的心愿?
  她的什么心愿?
  姬晟面沉如水,叫人备马出宫。
  他要去尚书府!
 
 
第50章 只求一件事
  李老尚书年纪大了, 送走柳侍郎后本已歇下, 被人告知圣上登门, 连忙穿衣相迎。
  今日已经来了两位客人,都是为长公主而来,礼部的两位侍郎默契地想外放, 他们的想法都挺相似,一个自己马上要前往江南之地了,悉心安排一批青年才俊去“近水楼台先得月”;一个却不同,人家是想自己去来个“近水楼台先得月”。
  如今有人通传说姬晟亲临, 李老尚书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觉得姬晟恐怕也是为长公主而来。
  他们这位长公主真是永远都那么让人头疼。
  哪怕李老尚书心里犯着嘀咕, 还是恭恭敬敬地将姬晟迎进书房。
  若是平时,姬晟看到白发苍苍的李老尚书总是礼遇几分。
  这次不一样, 姬晟一语不发地进了书房, 也不坐下,只立在书案前看着李老尚书。
  他对李老尚书一向尊重,从不让李老尚书行大礼,许多事也愿意听李老尚书的意见。
  但他不能容忍李老尚书欺瞒他。
  李老尚书和柳侍郎一起欺瞒他。
  姬晟冷眼看着眼前的老臣。
  初登基时, 姬晟还是那个稚气未脱的太子, 经历七年的淬炼, 他早已脱胎换骨。
  为了夺回权柄,他委屈求全过、含屈忍辱过, 也悉心谋算过。但真正手握大权之后,他对先皇留下的许多老臣却都十分宽容, 哪怕有些人曾听容双之命办事也不曾深究,盖因不想朝野动荡。
  可他不能忍受自己的宽待换来的是至今依然不将他放在眼里的欺瞒。
  李老尚书眉头一跳,恭敬喊道:“陛下。”
  姬晟淡淡道:“朕听说柳侍郎夜里来了趟尚书府。”他的目光落在李老尚书身上,神色有些莫测,“不知他为何事而来?”
  李老尚书取出柳侍郎送来的名册,递到了姬晟面前,坦然相告:“这是柳侍郎挑选出来的驸马人选,眼下长公主无意择驸马,我们商量着把这些人安排到长公主封邑去。”
  “柳侍郎对长公主的驸马人选可真够上心。”姬晟接过名册,并不打开看,只直直地看着看似全无隐瞒的李老尚书,“您也是,对皇姐的婚事十分关心。”
  姬晟这话的语气泛着冷意。
  李老尚书心中一惊,颤巍巍地要往姬晟面前跪下,却被姬晟拦住了。
  姬晟说道:“您是三朝元老,与容家交情不浅,爱护长公主也是应当的。”他缓缓说道,“当初父皇病重时,曾和朕提起您,说我还在襁褓时您曾抱过我,若不是碰上您回乡守孝,您是太傅的第一人选――这些年来,朕一直颇为敬重您。”
  李老尚书听姬晟说出这样一番话,眼眶有些湿润。
  眼前这位年轻的君王这些年过得也并不快活,他不仅失了父母,举目无亲,还长年重病缠身,也就是近几年才慢慢好转。
  这样一位年幼的君主若无人相护,朝野早已动荡难安,如何能有如今的安宁。
  当时那两个小孩,本应是世上最亲近的人。
  只是那个护着他的人,当年也不过是刚及笄不久的天真少女。
  “臣有愧。”李老尚书叹息道。
  姬晟并不听李老尚书有何愧歉,只一字一字地说:“朕要父皇的遗诏。”
  父皇的遗诏,本就该他拿着。
  他和父皇才是血脉相传的父子,父皇却什么都不对他说。
  也许父皇很后悔只生了他一个儿子,若是父皇的儿子不止一个,皇位便不需要传给他这个病秧子。
  李老尚书说道:“先皇有命――”
  姬晟打断道:“父皇难道还严令您绝不能把遗诏交给朕?”
  这确实没有。
  只是当初先皇答应容双,这遗诏只交给李老尚书,除非他们两情相悦、姬晟有心立她为后,否则不会让它有机会重见天日。
  如今选秀在即,李老尚书实在害怕在这节骨眼上节外生枝。上回姬晟带长公主到勤政殿,已有不少人私下和他忧心忡忡地担忧过。
  李老尚书在姬晟的逼视下迟疑良久,终于开口问:“陛下可有意立长公主为后?”
  姬晟一顿。
  他没想到这个问题会出自李老尚书之口。
  他可有意立她为后?
  这个问题进入姬晟脑海的一刹那,姬晟心中顿时涌起千头万绪。他若是能立她为后,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让她替他生出皇长子,也可以名正言顺地赶走所有想要染指她的人。
  所有他需要顾虑的问题全都迎刃而解。
  她会属于他。
  她只属于他。
  姬晟攥紧拳。
  哪怕她再怎么爱招蜂引蝶,成了他的皇后也必须乖乖地,再不能到外面勾三搭四。
  姬晟压下心中的意动,最终却还是对李老尚书说:“您为什么会问出这么荒谬的问题?您觉得她堪为一国之后?”
  李老尚书听姬晟这么问,摇头说:“既是如此,先皇留下的遗诏便不能交予陛下。”
  姬晟锐利的目光落到李老尚书脸上。
  这话的意思是,要他有意立容双为后才能拿到遗诏?
  父皇为什么留下这样一道遗诏?
  姬晟缓缓说道:“不瞒您说,朕确实,确实对她早有情意。”他神色多了几分认真,“只是她乃是父皇在世时收的义女,名字早已记在皇家玉牒上,名份上与朕算是姐弟,朕如何能有这样大逆不道的想法?”
  哪怕他不是个能让父皇满意的儿子,他也不能当大逆不道的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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