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御瞧见了若若眼中的躲避,心中动摇,思量许久,深深行了一礼,却是沉声道:“儿臣不愿意。”
宣铧帝讶异道:“……哦?”
临御神色似愁非愁:“若若她啊,从小就麻烦得很。儿臣照顾她一时,便累得瘦了,若照顾一世,儿臣的命岂不是不要啦?”
知晓少年是在说假话,若若心下有些感动。
“……”宣铧帝默了默,才悠悠笑道:“你啊。”
却是没再提起照顾若若一事了。
临徽眉间微凝,却欲开口:“儿……”
“圣上。”
阮青令先他一步,朝宣铧帝行礼笑道:“四殿下与五殿下本就年少,照顾若若也是有心无力。微臣乃若若兄长,此事便交由微臣吧。”
宣铧帝挑了挑眉:“唔,朕倒忘了,你与若若乃兄妹。”
阮青令笑了笑,此事便这么过去了。
瑾王默默看得临徽与阮青令这一幕,心中意犹未尽——好在安国侯的小姑娘没被许给小侄儿,不然叫谢淮知晓了……
“杀,杀人了!”
一道尖呼声蓦然扬起,倏地打破这平静。
谁敢在御前杀人?众人面色皆是一变,纷纷望向喧闹之处。
若若一望,瞬间便慌了神。因为喧闹的地方……正好是谢淮比试的箭场!
宣铧帝皱眉道:“派人去瞧瞧。”
若若却忽然起身,提裙朝谢淮那处奔去。瑾王神色冷凝,也拂袖前去。
宣铧帝:“……”
这一大一小做什么?难道说……这么喜欢看热闹吗?
“借过!借过……”
一路推开纷纷的人群,若若心中如鼓,不停祈求那喧闹处的人不是谢淮,但到了近处一瞧,瞬间便白了雪容。
只见谢淮目色冷厉,将安王世子按在地上,一手狠狠掐着他的脖颈,一手执着一枚锐利箭羽,幽幽抵在他的眼前。
再低一寸,这箭便能戳破安王世子的眼睛。
安王世子面色冷若寒霜,衣襟染血。
众人脸色煞白,生怕谢淮将箭羽落下,到时血溅三尺,于是噤若寒蝉,不敢大声言语。
瑾王神色微变,沉声道:“谢淮,住手!”
谢淮闻言却置若罔闻,孤眸中淡漠无情,手中箭羽忽然间又低了一分。
“不要!”
若若一把跪坐到谢淮身前,颤颤巍巍地扶住了他的手,哀求道:“不要杀人!不要杀人……”
谢淮眼睑动了动,缓缓抬眸,瞥了眼若若颤抖的手:“……”
他的小表妹……在害怕吗?
若若雪容如纸般白,凝眸求他:“表哥,我不知道你受了什么委屈,但万万不能动手杀人……世上的路千千万。求你了,收一收手,好不好?”
若谢淮在此处杀了安王世子,宣铧帝定会大怒,只怕谢淮也得一命抵一命……若若害怕谢淮变得冷血无情,更害怕永远失去谢淮。
安王世子却忽然咳道:“世上的路千千万,只怕没有你谢淮能走的路。”
谢淮淡漠的神色冷了冷,掌心拢紧。然不待他说话,若若便一把捂住了安王世子的嘴:“……别听他的,你放下箭,我们一起回府去。”
话是如此,那手却颤得厉害,唇畔也深深抿着。
“……是吗?”
谢淮瞥了她一眼,终于开了口,却很是冷漠:“你不是害怕吗?”
若若一恍,玉眸空濛。
谢淮瞥了眼她微颤的手,语气清冽道:“你怕啊,也与其他人一样,俱我冷血无情,畏我手中利箭……可是,我不拿起箭,便只能任人欺辱,便留不住你。”
他话落,却倏地起身,然后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将利箭丢落。
箭羽铮地没入地中,四遭之人安静无声望着这一幕,就连瑾王,也只是神色凝重,沉默不语。
谢淮垂眸,望着若若,满是淡漠道:“但你害怕的话,我就不动手了。”
若连她都怕他俱他,那他便再没了拿箭的理由。
“……”
若若恍然如梦,将利箭拔起,捧在手中。
谢淮冷漠的话在耳畔回旋,她心中一酸,往事如过眼云烟浮在眼前。
记得很久以前,她对谢淮好,是有事想求谢淮。可岁月匆匆,到了后来,她渐渐变了。她不再祈求谢淮日后能位于人上,权势滔天,只求谢淮能无忧无虑,风平浪静地过完这一生。
所以谢淮每每动手伤人时,她都害怕得很,怕他一不小心又变成书中那孤冷的模样,只是谢淮从来都不知道。
若若抬眸,朝谢淮笑了笑:“我怕啊……我怎么不怕。我怕你动手杀人,怕你万劫不复。这么多年了,我一直都怕得不得了。我想你一世安好,想你像平常人那样喜乐无忧……”
“可我太渺小了,什么也做不到。”
雪容蒙雾,楚楚可怜,忽地撞入了谢淮心中,如三月梨花雨,哀哀愁愁,经久不散。
谢淮怔然,恍惚的眸中陷入沉寂,久久不能言语。他的小表妹……怕的竟是这个吗?
御前卫执剑而来,沉声道:“传圣上令,将闹事者押送审问。”
说罢,将谢淮与安王世子都带走了。
若若慌了神,想留下谢淮,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被带走。瑾王长叹一声,俯身抚了抚她的发,温声道:“别怕……我会把他带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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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镇北出英雄
那日瑾王允诺将谢淮带回, 便真的将谢淮带了回来。
听闻宣铧帝知晓谢淮伤了安王世子后, 龙颜大怒,直言要将谢淮关起来,从重发落。然而后来不知瑾王与宣铧帝说了什么, 他竟又收了手, 轻轻放过了谢淮。
为了安抚安王世子, 宣铧帝派了太医院院判亲自照看安王世子, 谁知查出安王世子身上满是旧伤, 再一深究, 竟查出是安王打的。
俗话说虎毒不食子,安王却虐待世子到了这个地步。
宣铧帝直言安王残恶,关他半年禁闭, 又将安王世子接入宫中教养。
自此, 谢淮与安王世子这一出,两人都全身而退,唯有安王落了个罚。听闻安王日日在府中破口大骂——
“两个兔崽子!”
……
谢淮回到安国侯府那一日,若若没去接他,只是恹恹地伏在案前,数着庭中树上的花枝。
“一枝花,两枝花, 三枝花……”
安罗涟见此,不禁打趣道:“你啊,想看你表哥便直接去,在这里折腾做什么?”
若若直起身, 垂眸道:“我不去,没什么好瞧的。”
“是吗?”安罗涟摇了摇棱花扇,忽然指着窗外:“啊,谢淮来了。”
若若拍案而起:“哪里!”
安罗涟眼波流潋,笑道:“我骗你的。”
若若:“……”
“娘,你取笑我。”
瞧安罗涟伏案大笑,若若心中无奈,道:“爹爹恨不得禁掉谢淮二字,你却总拿表哥取笑我,你不怕……”
话及此处,不知想到什么,便不说了。
安罗涟挑眉,悠悠叹道:“怕什么啊?在我们镇北,像谢淮那样的人多了去,便是从前,你娘我也……咳,罢了罢了,好汉不提当年勇。”
听得镇北二字,若若不禁陷入深思。
镇北与雍州一南一北,是万千铁骑所在之处。常言道,雍州出乱世枭雄,镇北出将军英才。
安罗涟笑道:“你说你这几日啊,眼巴巴地跑到你爹跟前,问人家谢淮的消息。如今人家回来了,怎又不去瞧了呢?”
若若雪颊泛起绯色,但却倔强道:“那是两回事……在他没收敛性子前,我是不会与他说话的。”
再也不能让谢淮轻易做出杀人的举动了。
若若心中暗暗发誓。
安罗涟却忽然叹道:“你也莫怪谢淮了,我听你爹说,那日是他们争执…是安王世子先起的杀意。”
“……是吗?”
那日匆匆一别,没有深问,原来竟是安王世子先动的手?若若恍了恍神,闻言怔然几许,愧疚地垂下了眸:“那我便更不能去瞧他了……”
若是如此,那是她错怪了谢淮,哪里还有脸去瞧他啊。
瞧见若若眸中泛雾,恹恹不振的模样,安罗涟心中怜爱,哪里还会提谢淮,温声道:“罢了,此事暂且不提。十日后,你表哥要来,到时可不许这般冷落人家。”
若若捏了捏衣摆:“谢淮才不会来呢。”
“哎呀。”
安罗涟执着棱花扇敲了敲她的脑袋,笑道:“不是这个表哥,是你外祖父家的表哥。”
若若一恍:“外祖父家的表哥……”
若若的外祖父乃镇北王,今居于镇北。他震慑北荒乱国,安定大临疆土,轻易不回晋安。
镇北王生有一儿一女,其儿安罗城今留于镇北,膝下有一年十二的嫡子,便是若若的表哥,名为安白轩。
安小公子年少意气风发,知晓小表妹一家居于晋安,便请求镇北王,独自前去晋安,替他看望看望姑姑与小表妹。
镇北王思量一瞬,便应允了:“你也不小了,出去历练历练也好,正好也能瞧瞧你姑姑。”
安小公子乐开了花,寄了封信给姑姑安罗涟,便乘船一路千里迢迢去了晋安。
船舫悠悠,漾开一河清水,沿官道缓缓驶入晋安城。两岸繁荣昌盛,百姓安居乐业,又是一番与镇北不同的好风光。
很快便能到安国侯府了。
安小公子满怀期许,与随从道:“给姑姑和小表妹备的礼可齐全了?”
随从笑道:“您放心,今早才点了一遍,半分不差,齐全得很。”
“那便好。”
安小公子双手抱袖,眉目轻扬:“我听说小表妹从小病弱,真想快快见她一面,到时我将镇北的剑术教给她,她便能好起来了。”
随从不禁笑道:“小公子哪里的话,晋安与镇北不同,寻常的名门闺秀,都是不学武的。”
“是吗?那可无趣。”
安小公子皱了皱眉,嫌弃道。
不练剑不习武的小表妹,一点都不好玩。
然而入了安国侯府,在朔雪院见过姑父姑母,与传闻中弱不禁风的小表妹后……
安小公子顿时噤了声,沉默得像个哑巴。
小表妹真好看啊……
雪糯的双颊,像玉石般莹莹的眼眸,一身青罗碧纱裙,清丽动人。整个镇北,都寻不出比他表妹好看的小姑娘了。
安小公子沉默:“……”
他收回前言,小表妹超可爱!
阮连臣与他温声道:“既然来了府中,便当作自己的家,不必拘礼。府中还有几位小辈,待晚膳时便能见到。”
安小公子连忙道:“是,这几日叨扰姑父与姑姑了。”
安罗涟笑了笑:“哪里的话,我恨不得你常住府中,如此一来,若若便有表哥陪了,是不是?”
安小公子心下砰砰砰,望着若若。
出于礼节,若若朝他笑了笑,轻声唤道:“表哥。”
安小公子瞬间扬笑,朗声道:“表妹。”
因安小公子初来乍到,安罗涟便让若若带着他去府中逛一逛。
熙光正好,府中碧廊青影,湖光粼粼,如皎皎珠玉落在盘中。安小公子与若若谈笑而过,同她讲着镇北的趣事。
“到了七月,便是花灯节,人人都会去游街……”
行到一宽阔之处时,安小公子忽然想起自己的一身剑术,兴致勃勃跟若若道:“对了,我教你练剑好不好?”
若若扯了扯嘴角:“……练剑?”
就她这病怏怏的身子,是嫌命不够短,想被剑戳死啊?
安小公子眉眼飞扬道:“怕什么,很容易的,我先给你舞一遍,你慢慢学。”
说罢,也不待若若推拒,便抽出腰间佩剑,朝空中挽将个剑花。
安小公子师承祖父镇北王,箭术虽只学了三成,却也足够厉害。只见剑光如风花雪月,飘渺而难以捉摸,剑峰时而凌厉,时而从缓,似惊鸿游龙,高深莫测。
“如何?”
长剑入鞘,安小公子朝若若得意地抹了抹鼻翼。
若若惊叹:“了不得,不得了。”
心中却出神——
多么厉害的剑术啊,要是谢淮也能学就好了!
若谢淮学会了这剑术,日后晋安城中谁若欺他辱他,他便能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护好自己。
等等,不对……
若若思绪一滞,抿起唇畔。若谢淮学了这剑术,日后只怕愈发难以收敛,到时候晋安城中……
谁还敢欺他辱他啊?!
若若深叹一声:“怎么是好啊。”
安小公子不解道:“什么?”
……
安国侯府,僻静的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