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北王一把扶住了她,朗声笑了笑,重重地在她肩膀拍了几下:“我们父女两说这些做什么?”
他的手劲很大,重重拍下,教旁边的临薇看了都心惊胆战。好在安罗涟自幼出生将门,挨这几下于不算什么。
谁知镇北王忽然瞧向若若,目露和蔼道:“这便是我们若若了吧……”
话落,一掌探出,欲去拍若若的肩膀。
临薇面色微变:“……等。”
一道剑鞘却忽然淡淡地抵在了镇北王的掌心上,生生将镇北王的动作止了下来。
谢淮持剑,眉目清冽道:“她是个小病秧子,抵不住您这么拍。”
若若望了望他的侧容,心中微动。
镇北王回过神来,也不计较,抚须大笑道:“是老夫忘了,还是你妥当。”
若若浅浅一笑,轻声唤他:“外祖父。”
小姑娘乖巧问候,声音如三月黄莺,清澈动人。镇北王顿时心软得一塌糊涂,心想怪不得阮连臣那小子舍不得让外孙女来镇北。
“乖,若若乖。”
镇北王开怀大笑,拉着若若说了好几句话,才想起三公主临薇,与她见过了礼后,又将裴远与裴雪介绍给众人。
“这是住在府中的裴远,裴雪兄妹。”
一行人互相见了礼。
裴远神色从容,朝临薇行礼笑道:“公主,侯夫人与小姐一路舟车劳顿,不如先下去歇息一二,晚膳时再聚也无妨。”
镇北王赞许道:“阿远思虑周全。”
说罢,便命府中奴仆携着安罗涟等人的行礼,搬去了准备好的院子中。镇北王带了安罗涟走,裴远为临薇引路。
谢淮垂眸,淡声对若若道:“走吧。”
“表哥!”
若若却忽然唤住了他,仰首眨眨眼,玉眸莹莹地瞧他。
“……”
谢淮凝眸,俯下身来,将耳畔低下。
若若举袖掩面,悄悄道:“你住在哪个院子?我住你旁边可好?”
“……哼。”
谢淮冷哼一声,似是不耐:“麻烦。”
然话是如此,却携着若若往西南的廊道走,去了那个离他最近的飞雪院。
裴雪见此,容色低沉,垂眸思量片刻,却是悄悄跟了上去。她要亲眼见见,谢淮待这个表妹到底如何。
飞雪院位于西南角,院中种了一树海棠,如今正落满了雪。奴仆们轻身搬动行李,在房舍中进进出出。
廊下,雪色纷然。若若与谢淮对坐,从袖中摸出一枚四角平安符,笑盈盈道:“你看,这是我去崇华寺中,同道远求来的平安符,可保你化险为夷呢。”
谢淮抱袖,怀揣一枚长剑,淡淡地望着她道:“……我不信佛。”
若若顿了顿,道:“那不送你了,来日回晋安时给临御吧。”
谢淮神色忽冷,呵了一声:“……何必等到来日,若想回晋安去,不如立即走。”
“……你。”
不想谢淮如此无情,若若容色微绯,气急败坏道:“哼,走就走,有什么大不了的,别以为我不敢回晋安!”
说罢,赌气地走到飞雪院门前,一把推开了院门,作势要走。然才一推开,却见一小队将士执剑匆匆走过,剑上染血。
将士们神色肃杀:“古月关来了一群野狼,到处肆虐咬人,速速前去斩杀!还有城郊外一小众山匪出没,带箭去射杀他们!兵库中的火石炮呢?搬过来搬过来……”
“……”
若若侧耳倾听了一瞬,然后便沉默不语地退回两步,轻轻掩上了飞雪院的门。
行到谢淮身前,拢起袖袍,道:“……你送我回晋安。”
谢淮悠悠抬眸,呵道:“做什么春秋大梦。”
就知道他会这么说——
若若雪容深凝,神色委屈:“……我不喜欢你了。”
说罢,心想她都这么说了,谢淮即便不赔罪,也该好言哄一哄她吧?
谁知谢淮神色微顿,抚了抚怀中长剑,语气难辨:“是吗?从前喜欢过我?”
若若脸蹭地红了红:“……也不是。”
谢淮顿时敛了敛眸,眸色寒沉如渊。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怀中利剑忽然松动几分,轻微地响了一下。
若若忽地:“……也不是完全没有。”
谢淮冷哼一声,忽然将长剑伸了过来。
若若一惊,以为他仍是不悦,要提剑对自己动手。于是抱起云袖,大声道:“喜欢喜欢喜欢!”
谢淮:“……”
“蠢货。”
他眉间隐忍,侧开目光,沉声道:“让你把平安符挂上来,你在想什么?”
若若恍了恍,望着他递过来的剑柄,不禁小声问道:“……可是,你不是说不信佛吗?”
谢淮眉间凝敛,一副朽木不可雕的模样,缓声道:“……我只说不信佛,我说了不要吗?”
“……是。”
刹那间,若若唇畔弯了弯,连忙俯身将那枚平安符缠到他的剑柄上,双手合十,虔诚道:“愿菩萨保佑我表哥谢淮,一世无忧,平安喜乐。”
说罢,眉若弯月,目若繁星地瞧谢淮。
“……”
谢淮凝顿,良久才收回了长剑,漫不经心般:“那还需你用心,小病秧子。”
“什么?”
“没什么。”
“……”
飞雪院外,隐蔽的古松之上,裴雪将这一幕收入眼中,眸中暗然。
飞雪院里,跟表妹说话的那个谢淮,神色生动,肆意张扬,甚至会恶意捉弄他的表妹。这样的谢淮……是她从来没见过的谢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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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爱无法交换
在飞雪院中呆了短短片刻, 却如同渡过了这七年最快乐的时光。只是好景不长, 过了一会儿,谢淮便接到军中调令,沉了沉眸色, 与若若告别, 离开了飞雪院。
谢淮走后, 若若坐在廊下, 拢袖看院中素雪, 看奴仆们匆匆而过。
“阮小姐。”
院门处却忽现一个清秀的身影。
若若抬眸一看, 见是那位居住在镇北王府的裴雪姑娘。
“裴姑娘。”
裴雪不动声色地笑了笑,行礼道:“我见你独自坐在廊下,便想与你说一说话, 可会叨扰了你?”
若若抿唇一笑, 还礼道:“不会,裴姑娘请坐。”
裴雪依言坐下,若若为她斟上一盏热茶。茶雾袅袅,氤氲而上,模糊了几分面容,廊下簌雪忽落,冬景寒沉。
风声过耳, 枯竹瑟瑟。
裴雪垂下眸,瞧杯盏中的茶叶浮浮沉沉,忽然道:“阮小姐自晋安而来,而镇北苦寒, 会不会多有不惯?若是不适应。还是尽快回晋安罢,免得伤了身子。”
“不会啊。”
若若从云袖中探出一只手,去接廊下的雪:“只要能看到镇北的雪,区区苦寒算不得什么。裴姑娘心善,多谢裴姑娘关心。”
裴雪:“……”
这傻姑娘是不是听不懂她的言下之意?她分明是劝她回晋安,哪里关心她了。
看来……还需更直白些,裴雪暗想,于是道:“……我与阮小姐一见如故,有些话便恕我直言了。”
她眉间凝蹙,似下定决心般,抬眸道:“……七年前,我与你表哥谢淮相见,从此,都心悦于他。”
若若恍了恍神,一瞬后,玉眸中聚起灿灿笑意,惊喜道:“真的?”
不曾想得到这般反应,裴雪一顿。
若若却眉眼弯弯,笑道:“太好了,裴姑娘若是喜欢表哥,便说明裴姑娘的眼光是一等一的好!”
裴雪:“……”
这天没法聊了。
然此行若就这么铩羽而归,未免太惨了些。
思绪微顿,裴雪缓了片刻,才凝声道:“明日是镇北的年前祭,镇北的公子与姑娘们都会结伴同行,共放花灯。到时……”
到时,她要邀谢淮同去,故而提前与这位安国侯的小姐说,暗示她莫去寻谢淮。
谁知话及一半,若若却忽然凝眸道:“结伴同行,共放花灯?”
裴雪心中一顿,浮起不好的预感。果然,一瞬间后,听得这位安国侯府的小姐说:“听起来真好玩,到时我要唤谢淮表哥同去!”
若若眉若桃花,盈盈笑开,一把捧住了裴雪的手:“裴姑娘,谢谢你告诉我,你真是个大好人!”
“……”
谁是这个意思了?
裴雪眉间乌黑,良久才缓过神:“……不用谢。”
飞雪院匆匆一谈,裴雪最终黑着脸离开了,自那之后,没再去寻过若若。而翌日,镇北的年前祭如约而至,安罗涟与闺中旧友同游去了,临薇则推了裴远的邀约,同镇北王请教剑术去。
夜色动人,廊下灯雪交映。
若若怀中揣了盏花灯,去敲谢淮的院门。
几瞬后,院门打开,谢淮着了一身淡锦色斗篷,容色无暇,长身如玉地立在门后,垂眸望向若若。
他神色不变,缓声道:“做什么?”
若若眉间浅笑,抬眸望他:“表哥,大家都去放花灯了……你去不去?”
谢淮眼睑微垂,良久,淡淡道:“……无聊。”
若若弯了弯玉眸,拉过他的手腕,开窍道:“你说了无聊,但没说不去,是不是?”
说罢,牵着他的手腕往廊下走。灯雪下,谢淮眸中幽幽,盯着若若的手,一路寡言少语地随她走。
其实他早就预料到若若会来。
不然也不会在若若推开门时,便着好了一身斗篷出来。只是他生性淡漠,不喜言笑,才没将心迹浮于表面。
明月照人,谢淮微微抬眸,望着若若耳畔坠着的明月珰,心中忽如波澜起伏,经久不息。
他送她的明月珰,她佩来镇北了。
镇北的年前祭也是花灯节,诸多少年姑娘会捧灯同游,河畔放灯,以结同心之缘,许相守之愿。
他小表妹……也是这么想吗?
终于行到了镇北街上,只见花灯灿灿,人声鼎沸,在这一年中的繁华时节,镇北的百姓们纷纷出了街,游玩赏灯。
行人们见着谢淮,纷纷敬仰道:“谢淮上将,您今日也出来放花灯吗?”
“前几日上将在半月山擒了一波敌军,真是英勇啊。”
“镇北有上将,我们都安心了不少,上将今夜好好游玩吧。”
“……”
陆陆续续的,便有行人上前如是道。
还有人见到了立在谢淮身侧若若,见她容色清丽,一张雪容缩在绒绒狐斗中,乖巧而动人,生生将谢淮的冷冽压下去几分。
不禁问道:“这位是上将心仪的姑娘吗?”
若若耳畔微红,往谢淮身后藏了藏。
谢淮神色微凝,淡声:“表妹。”
却也不曾否认心仪之人一说。
“……喔。”
百姓们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不再打扰他们,笑着离开了。乍然间,便又只剩若若与谢淮同行。
谢淮回眸,瞥了瞥藏在他身后的若若,还未曾开口,若若便局促地捧着花灯,垂眸抿唇道:“镇,镇北的人都很喜欢表哥啊!”
“……哦。”
谢淮神色淡漠,漫不经心道。镇北的人喜不喜欢他,于他没有半分关系,他亦全然不在乎。
然下一瞬,若若却笑道:“府中的裴姑娘也跟我说她喜欢表哥,我觉得真好,这么多年过去了,表哥终于……”
“你说什么?”
谢淮忽然冷声打断了若若。
若若一恍,以为他当真没听清,如实复述道:“这么多年过去了,表哥终于……”
谢淮回眸,神色幽幽:“前一句。”
若若:“……裴姑娘说喜欢表哥,我觉得真好。”
“……呵。”
谢淮轻轻呵笑一声,眼中却无半分笑意。他垂眸,以微冷的手轻轻拭了拭若若的脸颊,若若一颤,他敛起幽眸,低声道:“别人喜欢我,你觉得很好?”
若若一颤,捧着花灯,小声道:“是啊,因为那说明,表哥是很好很好的人……”
谢淮深深凝了她一眼,冷哼一声,蓦地收回了手,随后冷冷侧开身子,不欲说话。
若若不知他在气些什么,却也知晓再提喜欢一事会很不妙。于是想了想,绕到他身前,将花灯捧起,讨好笑道:“不说这些了,我们去放灯吧,嗯?”
“……”
愚钝至极。
望着小表妹没心没肺的笑容,谢淮心中放下浮起这四个字。他眉间微皱,忽然抬手将那枚花灯敲落,冷漠道:“你自己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