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啊。”
若若眸中浅浅,唇畔弯起:“祝公子好看,我就不看。”
“……哦。”谢淮闻言缓缓冷了神色,语气难辨问道:“那个姓祝的……很好看?”
若若心中微动,听出他话中的不悦,却玩心大起,故作不知道:“自然了,若是祝公子不好看,临薇为什么非要带走他呢?只可惜祝公子今夜与临薇去城中了……”
“确实是可惜了。”
谢淮接过若若的话,冷冷笑道:“让他逃过了一劫。”
若若的思绪停顿一瞬,困惑地眯了眯双眸:“……”
“走吧,去看篝火。”
谢淮却忽然淡淡出声,趁着若若还未回过神念念叨叨之际,打断了她的思绪,拉着她往营帐外去。
若若:“……”
一出营帐外,便见篝火明燃,将士们聚众而坐,举杯豪饮,谈论着镇北的趣闻与家中妻儿。
见谢淮与若若来了,将士们连忙让坐,笑道:“上将,阮小姐,来这边坐。”
“谢谢。”
谢淮淡淡不语,若若便笑着道了谢,拉着谢淮在篝火旁坐下。
篝火暖意融融,映亮了漫漫雪夜,火光照在每一个人脸上,温柔了眉眼。
战场无情,难得偷了半日闲。
有将士前来,递给若若一只酒杯,朝她道谢道:“前几日多谢小姐为我们开门,替我们疗伤,镇北无以为谢,这被酒敬小姐。”
话落,其余人也纷纷凑向前来,豪笑道:“我也敬小姐一杯!”“多谢小姐救命之恩……”“不知小姐可曾议亲?我家中有一大郎……”
渐渐的,混进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若若双手捧着酒杯,皎皎双眸映着光辉。
“……”
一直沉默不语的谢淮却忽然伸出右手,轻轻绕过她肩头上的狐裘,夺过她手中酒杯。他俯身端着酒杯,然后随意一泼,泼到了凑到跟前的将士脸上。
将士顿时被糊了一脸的酒。
谢淮神色难辨,淡淡道:“太闲了,可要再练十遍剑?”
闻言,将士们蓦地变了脸色,连连退避道:“不不不不,不必了!多谢上将关怀,不叨扰上将了!”
说罢,纷纷退下。
若若被谢淮拢着,心砰砰跳:“……”
谢淮神色未变,又将酒杯放回若若手中,却没有收回拢着她的右手,只用左手抽出腰间水囊,随意咬开盖子,将水囊中盛着的东西倒入若若杯中。
若若捧着酒杯,容色绯红,轻轻抿了一口。
“……是水啊。”
她侧了侧首,就见谢淮清冷的眉眼近在眼前,如玉彻然。
谢淮神色微敛,凝望过来,清冽道:“怎么,你还想喝酒?”
若若心中一乱,顿时摇头否认道:“没,没有!我才不喝酒。就是从前在晋安时,我也没有偷偷出府去喝酒!”
“……”
篝火前陷入一瞬沉默。
谢淮右手勾着若若,敛眸一笑。好啊,离开晋安这几年,小表妹还会出府喝酒了。而这些事,可从未听她在信中提起过。
他垂着眸,幽幽地望着若若。
若若察言观色,心道不好,生硬地举起手中酒杯,递到谢淮唇畔,讨好笑道:“表哥,你渴不渴?”
“……”
望着小表妹手中抿过一口的酒杯,谢淮明知她在心虚逃避,却也只敛了敛眸,沉默不语,俯身就着她捧过来的酒杯喝了一口。
清水入喉,却比酒烈。
……
半里关是一番光景,镇北城中又是另一番光景了。
临薇一得到能带走祝渚的允诺,便迫不及待地携着祝渚入了镇北城游玩。
入了城中,祝渚便求了临薇让他写信一封,旧日太子府的随从们报个平安。临薇毫不犹豫地允下,也不问他给谁写信,只捧着脸看他提笔写字,笑意吟吟。
“……咳。”
祝渚被她瞧得容色微绯,轻轻折起信纸,塞到飞鹰的袖筒上,笑道:“公主,我写好了。”
临薇摆摆手,笑道:“不用叫我公主,叫我名字吧。”
祝渚一顿,良久,垂眸轻声道:“阿薇。”
临薇心如鹿撞,眸中生辉。
祝渚回过神,虚咳道:“……方才我给随从们写了一信报平安,他们跟随我多年,我不能置他们于不顾。”
这些年,他便带着这些旧仆,四处漂泊。而南国之人擅长盗窃,他们便一路上偷了不少的东西。虽大多偷的是富裕人家,却也是错了。
临薇虽然不知道他是南国人,却也知道他上回来城中盗取了钱物。
她忽然叹了一口气,瞧着祝渚道:“这些年真是辛苦你了,可即便如此,也不能来镇北城偷东西啊。”
祝渚闻言一默,以为她鄙夷自己飞贼的身份,不安地垂下了眸。
谁知临薇却道:“要偷就偷四周列国的东西嘛。”
祝渚:“……”
“……不,不对。”
见他讶异地望来,临薇回过神,也知这般不好,连忙正色道:“还是不偷为好。对了,日后你若有什么想要的,直接来问我,我的东西都可以给你。”
“怎么能问你要……”
祝渚摇了摇头,哑声笑道。
临薇却忽然凑近笑了笑,诱拐他道:“我的东西你不要,但我的人也可以给你,你要不要?”
祝渚心一跳,袖手紧握:“……”
大临的公主偷盗之术比他还了得,仿佛不费吹灰之力,便将他的心偷走了。
“让一让,让一让!”
一位一着灰扑扑的男子却忽然朝他们中间走来,似是在赶路一般,推开临薇便走掉了。
祝渚面色微顿,暗中望了他一眼。
临薇被人打断了思绪,不由得气得跳脚:“路有那么多,干嘛从我面前走。”
“……阿薇。”
祝渚却轻轻一笑,指了指她空荡荡的腰道:“他从这边来,是为了偷你的钱袋。”
“……什么?!”
临薇面色一变,垂眸望去,果然间佩着的钱袋被偷走了。她气极,飞快挽了挽衣袖,抬脚就要去追:“可恶的小贼,等我抓到你非揍你一顿!”
祝渚一顿,只觉自己似乎也被骂了一般。
他无奈拉住临薇的衣摆,然后似变戏法般地,从袖中拿出两枚钱袋来:“别追了,我已经帮你拿回了钱……还把他的钱也偷来了。”
临薇:“……”
“你还真是会偷东西啊……”
临薇容色微怪,缓缓从祝渚手中拿回钱袋,朝他叹道:“不然,怎么连我的心也偷走啦?”
祝渚局促一退,垂眸轻笑:“不及公主万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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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谁来成全我
时光追溯到几日前。
得到了宣铧帝的旨意, 临徽便奉命与阮青令前去镇北。临去之前, 却在宫门前无意遇见了安王世子。
一去多年,安王世子身量渐长,着了一身玄衣, 容色冷淡, 虽不如从前阴沉, 但仍少与人言, 叫人捉摸不透。
见到临徽, 安王世子行礼道:“五皇子。”
临徽还礼:“世子。”
安王世子打量了临徽两眼, 忽然淡笑道:“五皇子要去镇北?”
临徽一顿,笑道:“世子,真是……消息灵通。”
“非我消息灵通……”
安王世子面色冷淡, 眼底漠然道:“只是五皇子的心事啊, 都表露在脸上了。要我说五皇子何必呢?千里迢迢追去镇北是劳心又劳神,想要什么东西的话,还不如等其归来……直接抢到手更快。”
一番话连声不断,不知是讽刺还是真心,直直落入临徽心中,教他一时默然不语。
临徽顿了顿,却问道:“世子这些年……待若若小姐, 与谢淮,都百般不同。不知世子,是爱若若小姐多一些,还是……恨谢淮, 多一些?”
一语破的,安王世子凝了凝眸,心中回想这些年的纠缠,一时竟也分不清是爱若若多一些,还是恨谢淮多一些。
他垂眸,讽声道:“我恨自己多一些,也爱自己多一些。”
他恨自己出生不幸,心思扭曲,故而嫉妒谢淮有若若相陪,每每为难于谢淮。又爱自己自私自利,为了短暂的温存,多种谋划接近若若。
争来争去,都是为了自己。
但这些年暗中瞧若若时的快乐,都与他卑劣的心一样,全是真的。
安王世子回过神,朝临徽冷冷一笑道:“镇北路远,五皇子要多加小心,免得回不来了。”
临徽心中微动,面色不显:“谢世子关心。”
拜别了安王世子,便去了官渡口与阮青令汇合。宫人们随行左右,侍奉着二人上了官船。船舶破雾而出,迎着寒冬冷风,朝镇北悠悠驶去。
立在船头时,阮青令拥了一身竹纹斗篷,容色清远,淡淡地凝望着冬江寒水。
临徽望着这位年轻大臣的面容,也不知为何的,忽然觉得在何处见过似的。但只一瞬,他便回过了神。
阮青令却察觉他的目光,回眸笑道:“殿下瞧微臣做什么?”
临徽惊讶与他的敏锐,想起另一事,便温声道:“前几日,父皇曾与我说……有意将三皇姐,赐婚给阮大人,不知阮大人,心中怎想?”
这些年,宣铧帝待阮青令恩宠甚重,若是临薇嫁与阮青令的话,只怕他势头更不可挡。而临薇……是三皇子临御的亲姐姐。二人结亲,只怕日后阮青令会偏帮于临御。
临徽处于皇权中心,自然对势力敏锐非常。
阮青令闻言知其意,淡淡笑道:“君是君,臣是臣,君要臣做什么,臣便做什么。微臣区区一介蜉蝣,不足挂齿,殿下何必挂心微臣心中所想。”
听得此话中的超脱之意,仿佛觉得他对世事全然不在乎一般。
临徽沉默一瞬,不禁问:“阮大人,曾说担心三皇姐,难道不是真的?”
阮青令笑了笑,淡淡道:“若殿下前去镇北纯粹是为了府中四妹是真的,那微臣所说之话也是真的。”
言下之意,却说临徽前去镇北并不纯粹是为了若若。
临徽心下了然,并不反驳,只语气难辨道:“阮大人是说……我为的是,安国侯府,而非若若小姐。”
“殿下明鉴。”
安国侯府百年世家,得安国侯府便是得了青云之路。而临徽默默争权多年,怎会不在意安国侯府的势力。
殿前言语掩饰了心意,真真假假,难道就只是纯粹为了那个人吗?
“……”临徽一直都没反驳阮青令所说的话。
他只是凝眸,问道:“那阮大人,为的又是什么?”
阮青令顿了顿,叹息一声:“微臣也与殿下一样,为的是安国侯府。”
纵使这些年过得并不算欢喜,但安国侯府养他多年,是他的根。他虽无欲无求,却也不愿安国侯府被牵扯到权谋之中。
更何况是要将那位四妹妹嫁到皇家之中……毕竟他知晓,府中四妹妹是喜欢谢淮的。
阮青令忽然朝临徽深深行了一礼,言辞恳切:“求殿下成全。”
临徽默然,迟迟都不应下。
良久,他反问道:“那谁来成全我?”
一句话落下,阮青令深深一怔。
……
自船上相谈一番,阮青令深知临徽不会轻易放弃安国侯府,叹息之余也不再提起此事了。
只是那一句“谁来成全我”,却还会久久回响在他耳畔。
阮青令曾想,他或许是心软了。
因为他瞧见这位五皇子时,便仿佛瞧见了另一个自己。那个自己也是个没被爱过的孩子,却固执地争着想要的东西。
再等一等罢……
若这位五皇子能待四妹妹好,也不算无法接受。
官船沿河而行,很快便到了镇北。换了长檐马车,临徽便与阮青令前去了镇北王府。镇北王得知此事,早早领了府中众人前去迎接。
到了府中,却没见到若若等人。
临徽心神微恍,连与镇北王说话时也漫不经心。
镇北王见这位年少皇子心神不定,时不时问起一句小外孙女,又问起一句谢淮,心下瞬间便明了过来。
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道:“三公主等人都在半里关,今日谢淮正好领兵前去杀敌,想三公主他们应该是在关中等候。五皇子不如也去瞧瞧?”
临徽回神,缓声道:“恭敬不如从命。”
镇北王又笑着问阮青令:“你可要一同前去?”
阮青令轻笑作答:“下臣便不去了,来时祖母托付我给您与大伯母带了些东西,想来还需整顿一二。”
镇北王颌了颌首,便不再多言,命府中侍卫派了马车,送了临徽去半里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