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待我多冷峻——浮生无望
时间:2019-10-12 09:40:25

  马车悠悠,行驶在关外的古道上。
  临徽挑开车帘望了眼山雪,心中恍惚,忽然想起多年前鹿鸣书院的那一句“雪会停的,你不要太难过”来。
  其实他问安王世子是爱若若还是恨谢淮,未免也有反问自己的意思。
  ——是喜欢安国侯府,还是喜欢若若?
  争到最后,谁也分不清了。
  “五殿下,半里关到了。”
  车外侍卫出声提醒临徽道。
  临徽回过神,颌了颌首便下了马车。侍卫引着路,他缓缓往关中走去。许是大多将士都出征了的缘故,关中甚是冷清,只余下一些受了伤无法出战的士兵。
  绕过一座木棚,忽然瞧见一道浅碧色的身影。
  临徽一愣,远远望着若若。
  许久不见,若若似乎消瘦了些。她立在简陋的木棚下,云袖轻挽,拉了卷素白的纱布,正在为受伤的将士包扎。
  寒风卷地,呼啸而过,掀起碧色衣摆,如云起浮。
  咣当——
  头上的木板轻轻动了下,摇摇欲坠。
  若若却还在专心为将士包扎伤口,全然不知危险。
  风势蓦大,就在此时,木板轰然倒塌。临徽变了神色,飞身向前,举手将若若护在身下:“小心!”
  厚重的木板坠在身上,使他闷哼一声。
  若若一阵怔然,瞧清他之后,又是慌又是乱:“……五皇子?你怎么在这里?你受伤了……大、大夫!不,不对,我就是!”
  随行的侍卫们也纷纷上前来挪开木板,神色着急。
  这位是晋安来的皇子,颇受圣上看重,若在半里关出了什么事,他们哪里担待得起?
  一行人忙乱地扶了临徽入了营帐。
  此时谢淮出征不在,临薇与祝渚又出去了。若若孤身一人,心中慌乱,只是愧疚地伏坐在临徽面前,不安道:“你是为了救我才受的伤,我医术虽然不精……但还是为你瞧一瞧吧?”
  不管是为了什么,心心念念的人就在眼前,待自己还关怀备至,临徽心下一暖,宽慰她道:“……别怕,我没事。”
  若若思绪纷乱,重重地点了点头,才捧过药箱要为他上药。
  掀开临徽的衣袖一瞧,却见他的手青紫一片,瞧着触目惊心。这只手是提笔执卷的手,如今为了她挡下木板,受了重伤,只怕有一段时间不能写字了。
  而临徽是皇子,要写的案卷不在少数。
  若若愧疚更甚,低声道:“你还说没事,这样重的伤,这些日子你怎么提笔呢?”
  临徽垂眸笑了笑,温声道:“……不用愧疚,我的左手,也能提笔。”
  “……”
  若若一怔,忽然问他:“你来镇北做什么呢?”
  她抬眸瞧来,眼底澈然如玉。临徽心中一乱,想好的借口忽然都无法说出,顿了顿,仓促道:“听说镇北下雪了,想来看看。”
  “但是。”
  若若思绪纷乱,一时恍惚道:“你不是说不喜欢雪吗?”
  临徽深深一怔:“……”
  不喜欢雪,那是很多很多年前,他在鹿鸣书院说过的一句话。
  ……
  关外,雪色纷扬。刀枪相接,赤马在雪中疾行,飞决的旗帜之下,涌起阵阵动人心魄的呐喊。
  谢淮神色冷漠,执剑将敌军的首领挑落马下。
  这几日,摸清了敌情的他领着镇北的将士们,已经踏平了一座又一座敌营。便是在镇北的青史上,这般的功绩也少有人立。
  大胜归来,镇北的将士们按捺不住喜悦,连声高呼:“等回去圣上封了官,加了职,要给老子娘盖座房子!”
  谢淮只是淡淡地:“先回半里关。”
  “是!”
  纵马飞回半里关,一路漫山风雪,如浮云般从眼前飘过。方才将士们的话犹在耳畔,谢淮神色漠然,心中却想——
  记不得多少年了。
  只记得这么多年,他一直守在镇北,大多数时并未动用瑾王的势力,只凭着孤身一人,无数次出生入死,积攒了一身的功绩。
  若无意外,待到明年,便能听令回到晋安。
  到那时,他要去安国侯府……把这些年的光景一一讨回来。
  谢淮收回思绪,敛了敛眸,拉动手中缰绳,加快了回半里关的速度……如今,还是先回半里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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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尘雪也飞扬
  冬日渐寒, 过了狭长的古道便能见到半里关的影子。只见城中旌旗迎风飞扬, 大开了城门,迎接凯旋而归的将士们入关。
  裴远立在关中等侯,见着纵马而来的谢淮, 上前拦下道:“五皇子来了半里关, 你且收敛一二, 别为镇北惹上麻烦。”
  一番话说得意味深长, 叫外人听了只怕不懂, 要说晋安的五皇子来便来, 为何要谢淮收敛呢?
  谢淮眉间微敛,却很快懂了。那位从晋安来的五皇子,如今怕是在小表妹跟前晃悠吧。早便听闻他与阮青令要来镇北, 不曾想动作倒这么快。
  “……”
  谢淮冷哼一声, 跨下赤马,直直越过裴远,往若若待着的营帐中走去。
  裴远扶额,长叹一声。
  这些年谢淮在镇北行事不忌,肆意张扬,他跟在谢淮身后收拾了不知道多少的烂摊子。今日回到关中,见到安国侯府的小姐在照顾受伤的五皇子, 裴远就知道——
  他的烂摊子,又来了。
  撇下了裴远,谢淮神色冷冷地走到营帐前,停顿一瞬, 终究还是扬手掀开了帷幕。
  营帐中,小表妹正俯身给五皇子的右手涂药。好像不久前,她也这般照顾过他。
  ……太碍眼了。
  “……”
  谢淮双手抱袖倚在帐旁,孤眸深深敛起,掩去其中的情绪,一言不发地盯着五皇子的右手瞧。
  “……表哥?”
  若若瞧见了谢淮,神色顿时有些激动,飞快走到他身前,低声道:“你终于回来了!怎么办?我闯祸了,五皇子为了救我伤及了右手……”
  “是吗……”
  谢淮闻言觑了她一眼,见她面上除了担忧再无其他,便缓了缓冷冽的神色,心中也如明镜敞亮了几分。
  看来小表妹,对这位五皇子并无他意,
  谢淮放下心,才朝临徽行礼:“五皇子。”
  临徽不便还礼,轻轻颌了颌首:“谢淮上将。”
  “家中表妹不懂事,给五皇子添麻烦了。”谢淮漫不经心般地将若若拉到身后,淡淡道:“五皇子千里迢迢来到半里关,却伤了手,真是受苦。”
  “哪里会。”
  临徽垂眸一笑,不动声色的:“有若若为我医治,便是幸事,谈何受苦?”
  谢淮轻轻笑了一声,按了按若若的头道:“我这个表妹向来笨手笨脚,没干过伺候人的事,还是我来为五皇子医治吧。”
  临徽心中微动,不置可否,
  “……你来?”
  若若掀了掀谢淮的衣袖,惊疑地瞧了他一眼:“你会救人吗?”
  不会,他只会杀人。
  但这话才不会告诉小表妹呢。
  谢淮温良地抚了抚她的发,语气难辨道:“不就是包扎一下手吗?又不会将他的手给医废,放心吧。”
  若若:“……”
  临徽:“……”
  “好吧。”
  最后,若若还是勉勉强强离开了,只是还一步一回头的,眼神中略藏担忧。
  待若若走后,谢淮恢复了淡淡神色,竟真的从容坐下,一言不发地执起纱布,为临徽包扎右手。
  营帐中一时寂静。
  临徽垂眸沉默些许,才道:“多年不见,你沉稳许多。”
  从前安王世子仅仅挑拨几句,谢淮便能动手将他一顿毒打,如今瞧见若若为自己医治,谢淮竟能心平气和地坐下了。
  谢淮面不改色,淡淡道:“因为我知道,是我的就是我的,谁也夺不走。”
  “……”
  “就是天命,也夺不走吗?”
  临徽凝眸问了一句,面色不显,语气中却暗藏波澜。
  谢淮顿了顿,眼睑微抬,晦暗地瞥了他一眼。
  临徽也不欲与谢淮遮掩,直接道:“等回晋安,我便向父皇求旨,为我和若若赐婚……你是若若的表哥,与她一起长大,情分不同。我想问一问你,是如何想的?”
  “……”
  谢淮沉默下来,垂眸望着手中纱布,良久,才作答道:“五皇子身世高贵,才识过人又稳重得当,于世家姑娘们而言自然是好一归处。不过,前提是你……”
  他一顿,语气低沉道:“得是个活人。”
  临徽凝顿,语气笃定道:“你想杀我。”
  不错,在半里关中,四处是谢淮的人手与势力,谢淮此时想杀他是最好的时机。换作是他,也会起动手的念头,甚至会付诸行动。
  但是……
  临徽眉间微凝,定定地望着谢淮道:“但你不会杀我。”
  谢淮讽笑,反问道:“为何?”
  “因为你的表妹,就在这里。”
  人说打蛇打七寸,戳人要戳软肋,临徽跟朝臣打了多年交道,如今很是得心应手。他抬了抬受伤的右手,语气轻轻:“世人说你冷血无情,你不放在心里,可有一日,她也恨你骨子里的冷漠……你怕不怕?”
  自然,是怕的。
  谢淮的眸中浮起几分寒霜,良久,却低笑一声:“那就让她永远活在谢淮是良人的梦里,不就好了?”
  临徽面色一变,凝重地望了谢淮一眼。
  “五皇子殿下!”
  营帐外忽然传来裴远的声音:“关中新来了几匹赤马,您可要出来瞧一瞧?”
  闻得帐外的声音,临徽心中绷着的弦蓦然松了几分,应道:“好。”
  又与谢淮作别:“有人邀约,恕不相陪。”
  “……”
  谢淮沉默不语,眉间微微深远,一言不发地由着临徽从他身侧越过,离开了帐中。
  待临徽走后,他却叹了叹:“可惜。”
  ……
  阮青令此行奉命前来镇北,实有护送五皇子的之命。在镇北城王府中,匆匆听闻五皇子在半里关受了伤,他不容多想,只能动身去半里关看望。
  一入半里关,还未见着五皇子,便先见到了心事重重,在营帐外踱来踱去的四妹妹。
  阮青令挑了挑眉,出声道:“一段时日不见,怎么清瘦了几分?”
  若若回过神,扬笑道:“哥哥!你怎么也来半里关了?”
  阮青令朝她笑了笑:“听闻五皇子受了伤,前来看看。”
  一听这话,若若瞬间便低落下来,几分愧疚道:“五皇子因救我才受了伤,他的右手青紫了一片,伤势不轻……”
  “是吗……”阮青令沉吟一声,却宽慰若若道:“不必太担心,待我去瞧一瞧,若是有什么大事,担在我头上便好。”
  若若一恍,怔然地望着阮青令:“……”
  与冷傲的谢淮不同,从小到大,阮青令都是位内敛深沉的长兄,纵然话不多,却总默默无闻地对他们好。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与从前一样。
  瞧见若若眼里的恍惚,阮青令神色清远,轻声问道:“嗯,怎么了?”
  若若回过神,连忙道:“哥哥不用去了,谢淮表哥如今正在照顾五皇子。”
  “……哦?”
  阮青令闻言不禁浮起几分笑意,意味深长道:“你让谢淮照顾五皇子……”
  不怕谢淮把五皇子弄死啊?
  阮青令在心中暗想道。
  若若却会错了意,接过他的话来,忧虑道:“让谢淮表哥照顾五皇子,可是不太好?毕竟谢淮表哥从小到大都没照顾过人……”
  阮青令:“……”
  是这样?
  罢了,让谢淮“照顾”五皇子也好。若是能照顾成两败俱伤,那就最好不过了……反正,无论如何也波及不到安国侯府。
  阮青令轻叹一声,却还是问了问若若:“我问你一句,你这次前来镇北,可是真心的?”
  若若闻言,思量了他的言下之意,答道:“是真心的。”
  阮青令陷入沉默之中。
  四妹妹来镇北是真心,对谢淮也是真心。若是让五皇子强求,反而置她于难处之地了。短短一瞬间,若若的一句“是真心”,已经让阮青令收回对五皇子的同情了。
  阮青令眉间似雪,无奈道:“是真心便好。譬如朝露,去日苦多,若有什么想要的便放手去争取,哥哥也会帮你。”
  寒霜卷过,沙雪也飞扬。他的话落在远去的风雪里。
  若若本该感动万分,心中却不知为何的,回荡起久经不散的惆怅。阮青令待他们这么好,可何时为自己想过几分?
  她朝阮青令说出了心里话:“你总在为别人着想,什么时候也为自己想一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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