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当时安国侯连夜入宫,在殿前进谏。
圣上大怒,罚谢淮在府中闭门思过。瑾王听闻此事后,不禁旧疾复发,卧病在床。
而不知为何,圣上还重罚了安王世子。
听闻圣上本欲将他禁闭宫中,终年不出。安王却跪在殿前求情,哭诉自己只这一个血脉,还将皇令归还圣上。圣上这才从轻发落,命安王世子离开晋安城,去往偏远之地。
离开晋安城那日,雾雨蒙蒙。
安王在府中送了安王世子一程,便不再随行。待到渡口时,身侧只余下寥寥数人。
唯一来送的,却是五皇子临徽。
临徽立在渡口,朝安王世子沉声道:“前些时日,你做的终究,不对。”
安王世子冷淡地斜了他一眼:“如此大好良机,五皇子不去殿前参谢淮一本,怎么来这里教导我了?”
临徽面色微凝,久不言语。
安王世子一语中的。
知晓皇陵一事后,他确实惊于安王世子的算计,心生愤怒。然知晓谢淮被牵连其中时,他倒也在圣上面前……说了几句谢淮从前的劣行。
诸如锋芒毕露,不尊师长,无视皇权等……最容易令帝王猜忌的事。
临徽回过神,终究还是朝安王世子叹了叹:“日后,珍重。”
说罢,转身在宫人的簇拥下离开了。
安王世子沉默不语,独自立在渡口,任凭漫天风雨落在暗沉的衣摆上。
直到雨势渐大,渡口处的船夫才为他送了一柄竹伞。“公子,雨大了,早些回家吧。”
接过伞,见竹伞碧青,伞面画了一株杜若。
“……”
安王世子面色微顿,抬眸望向那位船夫,却早已不见了他的身影,唯见浩渺的烟波在河面笼罩。
“日后十年,二十年,三十年……还能不能与你再见?”
安王世子低笑一声,撑着竹伞踏上离开晋安的船只。
雾雨朦胧,连绵下了二日,如同人心头的愁绪,挥之不去。瑾王府中药香浓郁,氛围低沉。
此次,瑾王被谢淮气得着实不轻。
阁中,瑾王倚坐在榻前,眉间忧虑道:“皇兄本就多疑,你却还如此行事,一来惹怒安国侯,二来引得猜忌……如今有我为你求情,他日我病去,如何放心得下你?”
谢淮端药的手一顿,淡淡道:“人死如灯灭,死了连心也没了,谈什么放不放心。”
“……咳!”
瑾王闻言重重一咳,神色都苍白几分。
谢淮将药递到他身前,淡声道:“喝吧。”
“不必了。”
瑾王却侧开了首,语气几分威胁:“你不放下对安国侯府小姑娘的执念,我也喝不下药。”
谢淮神色忽冷,呵笑着放下药碗:“不喝算了。”
话落,毫不留情地转身离去。
瑾王:“……咳!”
自古帝王多猜忌,君要臣做什么,臣做什么便是。瑾王深谙此道,故而多年来不惹祸端。而谢淮与他一点都不像……
瑾王着实忧虑,又虚弱了几分,却仍不肯喝药,眼见着真有病去的架势。
……
夜深时分,谢淮却翻墙去了安国侯府。
若若望着窗前的冷冽身影,早就见怪不怪了……才怪!
“你怎么来了?”
若若拽过谢淮的手腕,面色凝重道:“爹这几日气你气得不行,甚至还说要派暗卫杀你……你怎么还来啊?”
“安国侯的暗卫……”
谢淮神色顿了顿,垂眸道:“弱不禁风,不堪一击。”
若若:“……”
怪她过分忧虑。
叹了一声,若若又望向谢淮,却觉他今夜似乎格外沉默。
若若侧首,轻声问道:“怎么了?”
“……”
谢淮垂了垂眸,却为她披上一件斗篷,语气轻轻:“一个两个,都是病秧子。”
若若:“……”
怎么说着说着,又开始人身攻击了?
若若瞧了谢淮一眼,思量几许,恍然大悟道:“……是不是瑾王病了?”
“病得快死了。”
谢淮嘲讽地笑了笑,摸了一把若若温热的脸:“本就病了十余年,还敢威胁我不吃药,病死也是活该。”
“……那是你爹。”
若若眉间苦恼地望着谢淮,无奈道:“你怎么能这么说瑾王殿下呢?”
谢淮眸色低沉,沉默不语:“……”
而若若叹息一声,心中担忧瑾王的病情,却忽然想起一事来。对了……记得书中曾说过,晋安有一位神医,能活死人,生白骨。彼时阮青瑜无意结识了这位神医。还求他治好了五皇子的口吃来着。
若若皱眉沉思:如今阮青瑜似乎还未认识神医,看来只能她自己去求一求神医,问他能否为瑾王医治了。
听闻那位神医,脾气怪异,很难相与。
若若陷入思量:“……”
“……”
谢淮望着她,神色渐深。
小表妹跟他在一起时,还能走神?
他敲了敲若若的额头,敛眸道:“……想什么?”
若若疼得抬了抬袖,不满道:“想你爹呢!”
谢淮忽地沉默:“……”
若若:“……不,不是在骂人。”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弥渡 5瓶;色拉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知温而医寒
晋安城的那位神医名姓许, 如今五十余岁, 听闻他素来脾气古怪,难以伺候。若病人有半分不合他心意的,他都不医。
譬如上回, 有位病人着了他不爱的绛红色长袍, 便被他给拒之门外了。
而书中曾说, 彼时五皇子因为口疾而被朝臣上谏, 朝臣说他乃天残之人, 不宜登基大宝。而那时是阮青瑜, 在许神医的府门前跪了一夜,才换来神医一分同情,治好了五皇子的口疾。
毕竟是秉性高傲的神医, 跪一天才请得动他医人, 好像也在情理之中。
是日,为了瑾王,若若悄悄乘了长檐马车,前去寻找这位神医。
行至晋安城的深巷中,远远便闻得郁郁的药草香。到了神医府门前,见一位小少年正拥着铜炉打盹。
若若下了马车,俯身轻笑道:“小公子, 请问许神医在吗?”
小少年清醒几分,望向若若,见她莹莹玉眸含着三分笑意,容色清绝而动人, 不由得面色一红道:“敢问姑娘芳名?”
若若一恍,笑道:“阮青若,碧青的青,杜若的若。”
“……真是好名字呢。”
小少年闻言露齿一笑,瞧了瞧若若,又道:“我看姑娘有几分病色,不如我替姑娘诊治诊治。虽不及我师父功力深,但治好姑娘应当可以。”
原来这位小少年正是许神医的亲传弟子,许知温。
闲来无事时,许知温便会为许神医看看门,拜访神医府的人一直都络绎不绝,但很少有人会像若若这样,俯身耐心与许知温说话。
毕竟在世人眼中,一个默默无闻的看门人,根本不值一提。但也很少有人知道……许知温的医术已颇为精深了。
若若闻言,不禁笑了笑:“我不是病人。”
许知温遗憾地叹了叹:“……真是可惜。”
若若凝眸:“……”
可惜?
“……咳。”
许是知晓方才所说不太妥当,许知温咳了咳,问道:“敢问病人是谁?”
若若便答:“乃晋安瑾王。”
“……瑾王?”
许知温闻言却正色几分,沉吟一声,摇头道:“若是瑾王,恐怕姑娘要徒劳往返了。前几日师父曾说过,不医晋安的瑾王。”
“……为何?”
“因为师父的爱女倾慕瑾王,却听闻瑾王殿下有一公子,前几日伤透了心。”
这都什么桃花债啊。
若若无奈叹了一声,望了望院墙青青的神医府。难道如今只能像二姐姐阮青瑜那样,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跪下求神医了?
“……”
思量几许,若若还是抚了抚裙摆,欲俯身跪下。
一双沉稳有力的手却将她稳稳扶住。
若若惊讶回首,瞧见谢淮不知何时来到身侧,冷峻地垂眸瞥她,语气淡淡:“你要做什么?”
“表哥,你怎么来了?”
若若侧了侧首,思量一瞬,忽然浅笑道:“我知道了,你终究还是担心瑾王殿下,故而来寻神医了是不是?”
谢淮斜了她一眼,仿佛无可奈何般,似叹非叹道:“……不是,我是跟你来的。”
这几日他顾虑重重,担心若若再出事,才常常暗中跟随在她身后。方才见她俯身要跪,他便出来扶住了她。
谢淮神色微冷,语气低沉道:“你要跪谁?”
若若哑了哑,小声作答:“听闻神医为人善良,我跪一跪,或许他便救瑾王了呢?”
“……你跪他?”
谢淮闻言,眉间紧蹙,一字一顿道:“你连我都没跪过,却去跪一个陌生人?”
“愚钝。”
他神色冷峻地说了若若一句。
若若恍然,顿时拂袖不干了:“……你又骂我?如今神医不愿医治瑾王,还能怎么办嘛?!”
“哼。”
谢淮冷哼一声,不悦地瞥了她一眼,忽然挥手召来一群暗卫,凛声道:“放火,烧了神医府,看看这位神医,肯不肯出来救人。”
“是。”
暗卫们毫不犹豫地去准备火把了。
在一侧,默默听得此话的许知温:“……”
以及若若:“……”
许知温抚额朝府中跑:“师父!不好了!有人要火烧府上啦!”
不出片刻,火焰高燃,浓烟滚滚,顿时笼罩住了神医府前。
“哪个兔崽子烧了老夫的家?他奶奶的!”
薄烟中,一位身着青衣,面容苍逸的老者愤怒地走了出来,识得者,可知这正是传闻中难以伺候的许神医。
然而许神医堪堪怒意冲天地踏出府门,便无数只利箭幽幽对准过来,而重重暗卫中,谢淮神色淡漠,毫无愧疚之心抱剑而立。
仿佛纵火之人完全不是他似的。
倒是他身侧的小姑娘,低低地垂着眸,神色里几分心虚。
利箭生寒,许神医一顿:“……”
谢淮垂眸,眸色宛若寒山雪:“救人,还是去死,你自己选。”
许神医咬牙切齿道:“……救人,我选救人。”
心中却暗骂:瑾王一家,全不是好东西。
若若则目瞪口呆:“……”
说好的脾气古怪,难以相与呢?
谢淮淡淡收了长剑,抚了抚她的发:“回去了。”
“……是。”
……
待到瑾王府中,许神医冷着脸给瑾王把了脉。
瑾王心中讶异,不知这位传闻中的神医为何肯为他诊治,而且脸上还沾了两道莫名的黑痕。
然而瞧见许神医那哀怨连天的目光时,瑾王选择了沉默。
把完脉后,许神医便出了暖阁,一边开方子一边朝许知温抱怨:“病了十余年,偏偏还不爱吃药,死了也是活该。这种病人,从前我死也不医。”
许知温默默听着,笑道:“谁让师父你怕死嘛。”
人家瑾王世子一纵火,便怂了下来。
许神医瞪他:“我那是怕他烧坏府中的药草!我是怕死吗?!”
“……对不起!”
一侧等着的若若连忙俯身赔罪,苦着脸道:“都怪我表哥太不懂事了,才惊扰了神医,下回我一定拦住他!”
“……还有下回?”
许神医捏笔回望,吹了吹胡须道:“这个小姑娘又是谁?瑾王世子还有表妹吗?”
许知温便笑了笑,又虚扶若若起身:“这位姑娘叫阮青若,碧青的青,杜若的若。”
“阮……”
许神医思量一瞬,哦了一声:“是安国侯府的小姑娘啊,我说呢,跟瑾王世子那个臭脾气一点也不像。”
若若愧疚一笑:“……”
许神医望着她,重重地哼了一声,继续提笔写字去了。
若若咳了咳,问他道:“神医大人,请问瑾王殿下的病能不能治好?”
“只要到了我手里,就没有死人。”
许神医傲气地吹了吹宣纸,满是得意地斜了若若一眼。
许知温在一侧腹诽:又开始了,每每遇见好看的小姑娘,师父那爱炫耀吹嘘的毛病便显露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