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眠便得逞地在他的嘴唇上咬了一口,重重地嘬出一道响声。
霍珩呆呆的,猛地一把将花眠的肩摁住,推开了去,脑中直嗡鸣不辍:我被亲了?我被亲了?我被亲了?
“你——无耻卑鄙,不知羞!”
少年气得跳脚,一下从椅子上跳起了身来,捂着嘴痛斥她的卑劣下流。
花眠侧卧在榻,一张敷粉的花面上带着软绵的笑容,轻轻睨着他。
霍珩更火大了,正要痛骂她,花眠笑道:“霍将军力冠三军之人,就算我偷袭,也未必亲得到你的嘴唇,你方才自己没有推开,为什么怪我?”
她这口吻似还有几分委屈,霍珩瞪圆了眼珠。
她又将嘴唇轻轻舔了下:“很甜。”
千杯不醉的霍将军蹭地红晕上脸,宛如醉去,直气极不知道说什么,还有点被戳破了心思的尴尬。
花眠弯腰去,笑着将双履套在冰凉如玉的足上,从虎皮上缓慢地起身,拉着他衣袖朝外走去。
霍珩要挣开,“做甚么?”
“挑人啊。”花眠笑道,“时辰晚了,已不能加紧特训,但人要找齐,不然如何排兵布阵。长安的马球赛也没有特别的规矩,但一场下来怎么也需五人,不然将军打算明日一人对抗曹参训练有素的那支马球队伍?你依着我,明日不与曹参硬碰,听我部署与他玩玩田忌赛马,要赢不难。”
被她如此一说,霍珩自知确实托大,被她拉拉扯扯出了营门入训练的校场。这时分,萧承志还督着巡防兵正绕着校场巡逻。
夜色漆然,直插在地的旌旗杆,红幡随风卷起猎猎作响。
霍珩招了几人,让萧承志过来待命,手下用力一挣,将自己的衣袖扯了回来,不让花眠再染指半分。
花眠笑着抱起了双臂,等着萧承志命众人停下,朝着这边踅来。
“将军,夜已深了,除了巡防的将士们,这会儿大多已入帐中歇息,将军来这儿是——”
霍珩道:“我要挑几个会打马球的。”
他说话声音顿停,“我记得你马背功夫不错,会打球么?”
萧承志忙低垂头颅,“会。”说罢又道,“将军是为了明日的马球赛?我记得,班昌烨的马球功夫是一等的,未必输给马场那边,将军不是让他戴罪立功么,这正是个好机会。”
他为了要地和向元圭作赌的事,眼下在营中传得是沸沸扬扬。若赢了还好,输了,不但输了地,连他勇冠三军战无不胜的名和脸也也一并都输了。
霍珩点了头,一数已有三个,再凑两个便可以上场了。
“将军稍待片刻,我去问问。”
不一会儿,萧承志命巡防兵全部燃起了火杖,将各个帐篷里的人全部唤醒。
听说是霍将军要挑会打马球的,只是,这马球在长安虽然时兴,却也是贵族子弟玩弄的游戏,出身寒门幼年时恐怕连马都没见过。当初霍珩带着他们出来时,不少人甚至是投笔从戎的文士骨架,一点风刀都抗不下来的,如今也才勉强能上马背而已。
而这些人里,仅剩的那一批学过马球的,也因为幼年时学艺不精,再加上荒疏多年,唯恐拖累了霍将军和同袍们,到时讨得一片骂名,也不敢自告奋勇而出。
霍珩环视周遭,在火杖的光芒后,半明半昧之处,英俊的面孔上浮出了一丝焦急不耐的神色。
最后还是朱乐站了出来,霍珩微微一怔,仿佛没想到朱乐怎么也在。
朱乐被罚到马场去后,时时想着昔日的同袍们,想着回来,这次也是偷偷藏入营中的,趁着将军伤势未愈,在他眼皮底下私藏了几日。
“将军,小的在马场也有段时日了,日日观摩,有时也有机会被曹参他们叫上场的,也知道他们的厉害和短处!”
霍珩正缺一个朱乐这样知己知彼之人,眼睛滚亮:“正好。”
“四个了,”霍珩一数,见朱乐站出来之后,仍未有勇士站出列的,霍珩看了眼这帮火光映衬下脸庞黧黑的男人们,胡乱点兵了,“耿六,剩下一个便是你了!明日一早,卯时随我出发。”
霍珩这晚并没有在人群之中看到耿六,他实在困乏,便倚着枕头睡了,直至次日才得知自己竟被霍珩选中了要去打马球。
虽说自己只是去凑个人头,可耿六却浑身冒冷汗,他根本连球杖都没有摸过啊!何况这赢了还好说,若是输了,自己在场上明显是个扯后腿的,不让这些平日里最幸灾乐祸的同袍们耻笑痛骂到后年去。
耿六实在坐不住了,偏偏卯时一到,萧承志便过来催人。
耿六心不在焉地梳洗,跟着霍珩去马厩牵马。
霍珩点齐了五人,令让陆规河带了点人手出了营门。
身后的那一双柔软宛如无骨的手臂,始终紧紧不放地环着自己的腰,霍珩大不自在,一想到曾被她无数次在马背上趁他不备时轻薄,肌肉便崩得更紧了,直至僵硬。
花眠的小手贴着他的腹肌,又岂能不知。闷闷地发出一声笑来。
没想到却笑恼了霍珩,他冷冷道:“我是让你来布阵的。若不是看在你不会骑马的份上,你岂有机会与我同乘。”
花眠的脸颊贴着他的后背,嘤嘤软语着:“我就喜欢挨着你,挨着你我就舒坦了,霍郎的背也这么结实,让人感到很是心安呢。”
“……无耻妖妇。”
花眠笑着不作声,闭上了双眼。
马场的人天不亮便起身了,在霍珩带着人马赶到时,曹参已经带着人打赢了一场热身赛,脸上布满了热汗,回去沐浴用了早膳,正神清气爽以待人来。
霍珩勒马,从马背上滑下来,伸手给花眠。
花眠撩过细腿,踩着马镫一下跳进了少年怀里,霍珩微微一愣,恐她摔了本能地接住了花眠,双臂揽住了她的腰肢,过后忙将人放在地上。“不许再闹了!”他沉声告诫。
花眠朝他娇笑着,手指在衣袖底下非要缠着他的小拇指。
霍珩正要挣开,耿六忽然越众而出,扑倒在霍珩跟前,“将军……”
“怎么了?”霍珩有种预感,姓耿的要临危变卦了。
果不其然,“将军,小的昨夜不知吃了什么,闹肚子闹得厉害,怕是要如厕耽搁了。”
霍珩皱眉,明知耿六心思,却仍旧不想允,“无妨,我让向大人多给你一炷香的时间。”
耿六头摇得像拨浪鼓,本以为自己还能滥竽充数,来了马场一见曹参等人已换上便装手握鞠仗的阵势,愈发感到自己这是自投罗网,是说什么也不肯了,“不行的!小的这肚子闹得厉害,怕是要……不行了我去了……”说罢便捂着下裳如兔子般窜出了马场。
霍珩大为震怒和惊讶,问萧承志:“你早上没问过他?”既然不肯下场打球,跟来做甚么!太耽误事了!
萧承志也道:“将军,是我的过失,只是耿六今早只说身体稍有不适,我问他能不能打,他也不说,一句话也没有便跟来了。”
“姓耿的要军法处置。”霍珩的俊脸气得红了,指头掐得极紧,紧到花眠吃痛,娇哼了一声,才让他蓦然意识到,忙皱眉松了手。
花眠抱住了他的胳膊,“你也无人可用,就用我吧。”
霍珩吃惊地回头,这时不止他,萧承志等人也惊讶地看了过来。
“你不是说,只是站在边上替我看着他们的破绽吗?你会吗?你不是连马都不会骑?”
花眠眨了眨眼,檀口呵气如兰,“那是骗你的,我只想骗你载我,霍郎。你看你怎么总是被我骗到呢。”
霍珩的眼角抽搐了几下,一时塞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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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被摆了一道的霍珩,在撞上花眠充满了慧黠的明亮的双眼时,有那么瞬间怀疑她背地里和耿六有什么勾当。
而那件被他捉住的衣裳,或许便是花眠和耿六之间的证据。
鸣锣声动,曹参带着人陆续入场,也震醒了还在踟蹰之中的霍珩一行人,他一咬牙,一把抓住了的花眠玉嫩的胳膊,扯着人往球场走去。
“你量力而行,顶耿六的位子就行。”
霍珩也不指望花眠的球技有多精,依着她事先规划的田忌赛马的布置,耿六技术最弱,被拉去与曹参对阵了,花眠替了耿六的位置,霍珩只指望着曹参记得打,不会对她有什么动作,这个妇人能够自保足够了。
花眠乖巧地一点头,“霍郎不用为我担忧。”
霍珩的脸颊有点儿发胀,嗤了一声,挂着脸色道:“谁为你担忧,顶着将军夫人的名头,别让将军下不来台。”
他怕花眠胡来,脸色更沉了,不得不警告她:“既然站出来了,就是我的兵,若是出丑,违背军规,我照样军法处置,你听到了没有。”
花眠直点头,目光却凝在前方,仿佛敷衍。
霍珩正要在跟她把话说清楚,但见她心不在焉,脸色更郁,顺着她的目光朝前望去,曹参已经拎着鞠仗朝他们走了过来。
左右萧承志与班昌烨将人堵在前头,不许他们靠近。
曹参数了数,笑道:“将军以四敌五,怎么也能立于不败之地。这是谁想的招?”
说罢他阴阳怪气地朝身后挥了挥衣袖,“既然将军要玩四人制的,老林,还不退下。”
他身后一个中年男子欲沉默地退去,花眠忽然唤住人,“不必了。曹大人不识数么,霍将军帐下可是只来了四人?”
曹参会意后露出了惊讶之色,“将军夫人?”继而他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纵然眼下是五对五了,对方却来了个女流之辈,还是将军夫人,打不得碰不得,输了碰一鼻子灰,赢了也是颜面无光。
高坐亭榭上首,垂拱而观的向元圭已等不及了,着人再鸣锣三声。
曹参结着眉宇,率着自己一队的朝霍珩等人行揖礼。
数人上来,将偃月球杖分派给霍珩及身后要上场的几人。
花眠的球杖被霍珩夺过去了,她伸手要碰,霍珩皱起了眉。
“怎么?”她问。
霍珩低下头,解下头上的玄色锦纹抹额,用牙咬断了,将花眠的手拉了过来。
他现在信了,花眠事先没料到耿六那混蛋临阵脱逃的事儿,竟然穿着大袖衫便出来了。他用被咬断的半条抹额将她的衣袖沿着纤细的小臂卷起扎了起来,不过他大手大脚的办事粗心,扎得又紧又难看,花眠直蹙眉。
但他还越来越不耐烦了,一只绑好了又拿她另一只手,也如法炮制地绑上。
花眠动了动已经缠上抹额的手,发现已经灵活无比,他抬起头,撞上花眠明媚绚烂的笑靥,一时失语,她低声道:“多谢霍将军。”
他“嗯”了声,将手里的鞠仗给了她一支。
鸣锣声又是数声,长短相和。
马场这边牵入了几匹马上来,至于霍珩的,便仍然是赶早踏着晨雾而来的战马,精神抖擞,看着分外神骏。
霍珩从班昌烨手里拎了马缰。
“将军,你伤势未愈,才是要小心的人。”
霍珩淡淡道:“我心里有数。但这次,必须要赢。”
他叫来身后的萧承志与朱乐,照昨晚花眠的布阵对他们分了位置。
听完之后,萧承志最先提出疑问,“以四盯四?那敌方最厉害的曹参,不是成了我们最大的空门了?”
说罢几个人都惊诧地望向了霍珩身后,正握着球杖望风的花眠。
“将军,你这是认真的?夫人可是一介女流!”
“夫人身娇体弱,怕是连独自上马的本领都没有,我看那曹参小胳膊比她大腿还粗,一杆子下去不魂飞魄散,也要摔落马下去半条命!将军你是半点不心疼啊。”
霍珩被他们嚷嚷烦了,明知他们说的对的,不禁心浮气躁,“都闭嘴,这本就是夫人的安排,她自己心里没数么。何况我也不要她挡住曹参,球场上有个跑动的人就够了,免得姓曹的说咱们厚颜无耻,要立于不败之地。”
三人不反驳,眼观鼻鼻观心地想,现在这有什么区别么?
霍珩走开去翻身上马,让人将耿六骑来的那匹漆黑骏马牵给花眠。
他看着她细细抚着马背上浓密的绒毛,仿佛正与马儿说这话似的,还微笑了下,扶着鞍鞯慢慢吞吞爬上了马背。
她这爬马的姿势在一干利落飒然的男子中间显得那样笨拙,以至于曹参身后的几个卫兵都发出了低低的嗤笑声,笑得霍珩也跟着颜面无光,皱眉,策马走到了花眠身前,将身后的风光全遮住了。
只听远远传来向元圭那充满了中气的沉嗓:“今日马场赛事,双方以球技会友,不得私斗,不得徇私仇蓄意伤人,不得逾时限,不得跑出场外……”一连说了十个不得,鸣锣声住,双方球门已插上猩红小旗。
列队而立,十匹马摇着马尾,已是屏息而待。
花眠朝一旁霍珩看了一眼,不知不觉额上已布了曾细腻的香汗,烈日灼灼的光晕底下,肌肤白如暖玉,眉眼清艳如画,令人几乎无法挪开眼目。
曹参等人都不知不觉想到,这是个绝顶的大美人,若是陛下也将这样的美人赐予自己,那么自己只怕是会掏空银钱筑起高阁,将她藏起来,而绝不让她在外抛头露面,让别的男人觊觎一眼!
有这等好福气的霍珩,却身在福中不自知,可羡可恨!
唿哨声起,马球被送入场中,开启了场上风驰电掣般的角逐。
向元圭在高台之上遥望着,前不久从西域走来一支骆驼队,恰是故人,向元圭便诚邀他一道来观马球赛。
这西域商人满脸红胡,瞳孔也是不同于汉人的深茶色,却懂得汉人马球,看得也颇有兴味。
何况向元圭始终滔滔不绝在他耳根旁讲解:“这霍将军手生得很。可他的马术是真好,这场上没有人都能及得上,速度和灵活度都是远超于曹参的。哎呀可惜,这一球让曹参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