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赐一品娇牡丹——风储黛
时间:2019-10-12 09:42:52

  花眠以为上次她敲打过柏离之后,柏离应是知道,自己对她的一些小心思,对益州柏氏的一些不可告人的心思了若指掌了,以为柏离会就此收敛,但实则并没有。
  难道她如此自信,在嘉宁长公主得知她们心中的那些阴私之后,还能如眼下一般纵容着柏氏?
  柏离是为了借霍珩的势抬高她的家族,若成,绝对是给霍珩的负担,长公主如此疼爱独子,难道竟会容忍?
  花眠当下也猜不出嘉宁长公主是否早已得知,只是心中已有默许。
  霍珩扯了扯嘴角,“也行。我这几日正好得闲,想找几个人去骊山狩猎,带着她也无妨。”
  花眠面色讶色,忍不住在桌子底下将他的臂肉揪了一把。
  霍珩皮笑肉不笑地咬牙暗忍。
  他母亲一意孤行,要撮合他和柏离,躲是躲不过的,他不站出面亲自了断了柏离的心思,难道指望着女人来收拾烂摊子?这妇人不识好歹,掐得他好疼。
  刘滟君不知他们在底下玩什么把戏,只听霍珩应了,心中无比满意,心想儿子毕竟孝顺。
  她起身,拿起了汤碗之中的调羹。
  霍珩的嘴角抽了抽,眼睁睁看着母亲从锅中舀出了大半碗十全大补汤,递到了他的面前。
  刘滟君道:“特地为你熬的,这几日来来回回地折腾,必定也累了。”
  说到这儿,花眠正有些奇怪,她本以为自己对霍珩这样那样,逼着他到右相府上负荆请罪,嘉宁长公主本该见了她便大发雷霆,如今竟只是轻描淡写便一笔带过,丝毫没有怪罪她之意。
  补汤的药味实在难闻,霍珩几度拿起了调羹,都无法入口,刘滟君怕他果真是有不舒服,忙道:“怎么了?”
  霍珩正要说话,墨梅忽走上了水榭,“长公主,小郎君的朋友来了。”
  怎么偏这时候来?刘滟君暗暗琢磨着,朝抱厦外远远望去,澄湖水拍打着堤岸,远处梅林之外立着两人,肩上扛着酒,来回踱步着,正往酒席上张望。
  既然已经来了,也撞了正着,刘滟君不便正面回绝,“让他们都上来吧。”
  腊梅应了,回头去将班昌烨和陆规河一道请了上来。
  两人嘴馋,而嘉宁长公主一贯又是最风雅之人,满桌珍馐佳肴教二人一见便馋虫大作,几欲口角流涎,霍珩看了眼,笑着将两人招呼过来,“尝尝公主的十全大补,养肾健脾。”
  虽说将军的招待一向是没甚么好,但毕竟是长公主命人准备的菜肴,他们也就脑子一热,跟着坐了下来,将带来的酒拍在了桌上。
  班昌烨无意之中扫到坐在长公主身边的柏离,目光微微一亮,只是立马又想到,这恐怕便是嘉宁长公主请到家中来要给将军当小妾的美貌贵女了,想起以前诓骗将军夫人洗衣,霍珩醋意大发的事儿,于是收敛了心思,丝毫都不敢再妄想。
  但将军招待得太过热情,两人也不敢不听,陆规河率先用汤,班昌烨就等着呢,看他脸色可谓古怪至极,一时也感到诧异,陆规河艰难吞咽入腹,对抱厦之中盯着他的目光挤出笑容来,“可口。极鲜。”
  班昌烨于是信以为真,一口送入了口中。
  那脸色登时也是精彩无比,一时如吃了黄连的哑巴,半个苦字都说不出。
  将军招待得太热情了,他们俩尝一口,霍珩就往两人碗里一人再添一勺,“好喝么?好喝多来点儿,莫辜负公主一番心意。”
  这大补汤儿子不喜欢,刘滟君是有自知之明的,她费尽心思才研究出了这菜谱,一切以补肾为上,对口味倒没有过多追求。没想到今日竟得人赏识,对儿子自己不喝,只招待陆规河和班昌烨二人,也便没有一丝火气了,也劝道:“庖厨里仍煨着一炉,你们若喜欢,容后我让腊梅给你们包好了,让你们将锅一并带回。”
  班昌烨真想一记白眼翻上天。
  陆规河忙将霍珩不住舀汤的手按住,匆忙将酒揭开了塞,“这是我家中窖藏了几年的老酒,听说小霍最近诸事不顺,才过来找他喝酒的,长公主莫见怪,我们喝几杯就走,不耽误事儿。公主盛情好意,小陆和昌烨都心领了。”
  陆规河总算知道自己今日上水榭是碰着了什么大运,原来是正赶上长公主一家神仙斗法,他和班昌烨恰巧是一头碰上,受了池鱼之殃。亏霍珩多年袍泽,竟一个劲催他们喝这么要命的大补汤,真是喝一口短寿十年的可怕汤药……
  他与霍珩推杯换盏,几人喝了一坛酒,场面登时变了味道,渐渐地长公主也有点坐不住,知道陆规河是能看人脸色的,便对他传递了几个眼神,让他速速离去,否则翻脸。
  陆规河哪里是长公主的对手,被霍珩诓着最后憋着气,催眠自己失去味觉,喝完了一整碗大补汤,又拿烈酒冲了冲肠胃,这才与班昌烨起身告辞,两人再也不肯说还要品尝什么玉盘珍馐,一上了堤岸,便逃得比兔子还快。
  他们两人搅了局,将那一整锅的补汤喝得只剩下了汤渣之后,霍珩随意用了些米饭,摸摸肚子谎称已饱腹,拉着花眠便走了。
  从始至终,那打扮得宛如水中洛神,端丽温雅的女子,从没得到霍珩一个正眼。他如今这么快便走了,柏离失落地垂下了面,眼眶却晕出了一缕湿润的红。
  刘滟君蹙眉大怒,霍珩自从娶回了这妇人之后,不但对柏离不假辞色,连她这娘也渐渐失去了威信,再过几年,容那妇人从中挑拨撺掇,那还了得?
  花眠与霍珩回了房中,才嘤哼一声,“你捏痛我了!”
  霍珩转面看向她,目光不善。
  花眠想他应是要追究自己方才在桌底下捏他手臂一事,忙柔声哄道:“好啦,我错了!我以后再不在桌子底下给你难堪了,霍郎大人有大量,不跟我计较好不好?”
  说罢,见他攒眉不展,又疑惑地问他,指腹戳了戳他的小臂,“方才公主给你的补汤,你为何不喝?”
  霍珩脸色一红,冷冷睨了她一眼,道:“壮阳大补,你怎么不喝?”
  花眠忍俊不禁,抱住了他的胳膊轻晃着几下,“那你好厉害,还没喝,只一看,一闻,就知道是壮阳之物!”
  霍珩恨不得堵上这妖妇喋喋不休的嘴,却感到抱着他的手臂仿佛有些僵硬着了,他扭过头,只见花眠已撒开了他。
  “你、你喝过?”
  霍珩一愣。
  花眠面白如纸,充满担忧和怜悯地望着他,“所以,你——其实是不行吗?”
  “……”
  霍珩立时脸色激红,恼羞成怒地剜了她好几眼,恨不得现在就遂了邪念,将这妇人扛上肩,往榻上一扔,身体力行地告诉她自己到底行不行。
  之所以知道,十六岁时,他母亲见同年岁的公子哥儿都开始有了通房,而他从小到大都不喜女人走近,嘉宁长公主以为他脸皮薄,这种事情不大好直接跟娘说,于是自作主张,替他物色了两个清白女儿放在家中,回头诓他到水榭喝了一大碗她置备的大补汤。
  那药汤的滋味是他多年之阴影,一直到现在,他都无时或忘。
  因是母亲说熬了一宿的,盛情难却,当时懵懵懂懂对男女之事一窍不通的少年郎,就这么被诓着,回了自己早已有两个少女在沐浴等待的卧房。
  事后,霍珩大发雷霆。
  长公主诧异,见那两个婢女哭哭啼啼的,忙去询问,才得知霍珩压根没碰她们,甚至地,喝了那么多汤药,虽然全身发红,但却没有丝毫动情的意思,她们一靠近,小郎君便要拔剑杀人。为了不辜负公主的重托,她们畏畏缩缩朝霍珩走近,结果当场被剑划烂了手臂,她们捂着受伤的臂膀,在长公主脚下哭诉,说绝不敢对小郎君有别的心思,求长公主绕过她们性命。
  也正是因此,嘉宁长公主从此断了给霍珩找通房的心思。
  他倔牛脾气,像极了他爹。嘉宁长公主是又爱又恨,虽不逼他,却又总觉得,儿子挑挑拣拣,将来必定难有好人家的女儿看上他,因此也是愁眉不展许久。
  旭日升上澄湖,照出湖面斑斓,碎影渡过窗扉,罩在花眠如同牡丹花般柔软丰盈的身子上,更增娇盈媚。
  他想,他想要一个女人,何须任何汤药?他在她面前,早就已经数度无法自持。
  而这狡猾的女人明明全部都知道,只是装作娇憨无辜,故意地不戳破而已。
  “若是喝了,会怎样?真会让人……”花眠望着他道出了心中的疑惑。
  霍珩脸色不悦:“怎么可能。不过是些补药而已,除非……”除非自己忍不住,药力加持之下那确实会变得十分亢奋。毕竟是亲生母亲,那些真正下三滥的东西嘉宁长公主绝不会用在亲儿子身上。尽管他对自己很有把握,区区汤药而已不至于乱性,但他对那锅味道难闻的汤药,却是丝毫的食欲都没有。
  花眠眼波如雾,一眨不眨的,笑靥嫣然道:“可是刚刚他们俩人每人被你敦促着喝了不少,这――不会酿成惨案吧?”
  霍珩想,不会。班昌烨身旁从不缺女人,陆规河家中也有通房,要是他们不来,今晚上被惨案的只有你。他侧眸瞥了眼双颊粲然绯红,如桃花色之灼灼的妩丽女孩儿,心中慢慢地有了这种荒唐的念头。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猜,现在是眠眠爱霍小珩深,还是霍小珩喜欢眠眠多。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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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霍珩的禁足令, 因为得到了右相的首肯被撤下, 这几日短暂的休沐之后,又恢复了意气风发。大清早地便将偷懒睡觉的花眠摇醒,趁着她还睡眼惺忪, 半睁着明眸嘟囔着说话时, 飞快地将她的裳服一股脑扔到了身上。
  这几乎成了每日给花眠必备的难题。无论这个男人起多早, 无论他出去是为了练剑还是别的什么, 她都像他手底下的兵, 休想在将军醒了之后再多贪睡半刻。
  花眠散着鸦色的蓬乱长发, 蓬头垢面的,忍不住捂住了面颊。闹不过这人,只好打着哈欠往身上套衣裳。
  今早霍珩巡视城外烽燧, 与花眠并不顺道, 因此早起了两刻,看着水榭外还未初升的红日,花眠揉了揉眼睛,然后回头瞪了他一眼。霍珩将东西收拾好,连人带物一并打包送上了马。
  花眠稳稳地坐在马背上,问道:“你雇个驾马车的车夫不就成了?你公务繁忙,不必考虑我的。”
  霍珩怎么听不出她是想贪睡, 于是哼了一声,“我学剑之时,闻鸡起舞,朝闻道夕死可矣, 你要是不上心,就别骗我爹教你。”
  花眠无言以对,只好不再争辩了。
  听起来公公和霍珩都对她寄予了厚望,但令花眠哭笑不得的是,她打算学着制琴,并不是为了传承霍维棠名动天下的那份手艺,而只是当初爷爷最喜欢的那把渔樵江渚,轻易被焚毁了,她觉得太过可惜而已。要是爷爷还在的话,凭着他的名气,渔樵江渚能流传后世,必会是一把名琴。
  霍珩每日早出晚归,大早趁着天蒙蒙亮时起身,将他还在偷懒贪睡的妇人摇醒,骑马载着她回霍府学艺,自己则出城巡防,常常是数日见不着长公主和柏离的面儿。
  渐渐地,花眠也咂摸出一点意思来——霍珩是怕留她一个人在湖心小筑,被长公主刁难吧。难得他一根直肠子通到底的人,还能拐弯抹角地出这招。
  柏离伺候得细心周到,比花眠勤多了,晨昏定省丝毫不落。
  刘滟君想让霍珩早早娶妻,是因她知道,没有丈夫之后,她只能指望着儿子,而这个儿子又是一只锁不住的鸿鹄,迟早是要飞走的。与其如此,不如让他娶个贤惠美貌的妻子,再生一儿半女,在她膝下尽孝承欢,也算是告慰了。但不曾想到,霍珩娶回来的妇人,太不知礼数!
  刘滟君看着捧羹为自己吹凉米粥的柏离,她垂着芙蓉花面,白臂如笋,秀靥微红,刘滟君感到歉然,皱眉道:“再过得两日,霍珩便要休沐了,他答应带你到骊山狩猎的事儿,我看须得办了,就趁着这次休沐,他必须带你去。今晚,我让腊梅和墨梅在外边守着,只要他一回来,便立即让他来见我!”
  柏离的头埋得更低了,嗓音低低的几乎湮没不闻:“凭姑姑做主。”
  暮云合璧,澄湖风动,一湖的晚霞如绣在水上,洇开大朵的绯红艳绮的牡丹。
  骑马而归的霍珩,将花眠从马背上抱了下来,“还能走吗?”
  花眠笑了笑,注意到朝这边走来的腊梅和墨梅,心中猜到是婆母又要发功了,道:“你不要担心我啦。想点办法,应付后边的。”
  霍珩一回头,只见腊梅二人已走到了近前,想自己方才与花眠的举动似乎有些亲昵,不禁红过了耳根,不自在地咳了几声,“何事?”
  “长公主说数日不见小郎君了,请小郎君今晚过去用饭。”
  花眠在身后微笑道:“看来又是不请我的,我这个不识趣的就不过去了。”
  霍珩皱起了眉头,“我用过晚饭了。”
  腊梅不肯就此死心离去,又道:“说是用饭,其实只是为了见小郎君一面罢了。”
  这倒让霍珩无法推辞了,他的手朝身后伸去,花眠乖乖地将柔荑滑入他的掌心,霍珩便牵了她的手往水榭上走去。
  “也不过是说几句话,你先回去歇息吧。”
  花眠爱洁,今日霍珩临时起意,打马载着她到城外疯跑了一圈,她的衣衫都被汗水濡湿了,正黏腻地贴着身子,于是没有推辞,过抱厦时笑着踮起脚,在他同样布满汗珠的右脸上亲了一口。
  被亲的人呆若木鸡,花眠推了他的胸口一把,趁着墨梅还没上来,悄声道:“我走了,你快点儿来找我。”
  说罢,她拎着裙幅,雀鸟般欢快而轻盈地走入了木石回廊之中。
  从十二岁家遭受灭顶之灾后,花眠再也没有这么疯过了,因为腿伤的原因,她骑马都得分外小心,如今有人载着她,不必自己掌舵,在旷野之中恣肆奔跑,这感觉既新奇又令人开怀。花眠翘着樱红小唇回了卧房,栋兰正摆弄着房中物件,依稀仿佛听到一缕从夫人喉中飘出来的细碎的歌声小调,是那样的欢快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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