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豫了片刻,宋吟晚还是伸出了手,碰到了封鹤廷的额头,那滚烫的热意传过来,不由也让她的眉头紧锁。
手上的动作开始利落。
只是男女力量悬殊,宋吟晚光是把人抱扶着坐起就费了老大劲,还把人脑袋磕了两下。
就这样,封鹤廷也没醒。
宋吟晚暗吁了口气,手往下解了衣领那的扣子,然后是……腰带。
她屏着呼吸,满脑子里都是速战速决。只是指尖碰触到肌肤的滑腻和滚烫,还是僵住了。
腰带解了,一头抽在她手里。此时封鹤廷的衣服已经敞开了大半,露出结实的胸膛,线条毕露,腰身劲瘦半隐没在丝被中。
宋吟晚的脸没出息的红了。
可晾着更不行,硬着头皮揪住衣服角继续脱。
“你……干什么?”
突如其来的沙哑男声叫宋吟晚吓得手一滑,手上的腰带被一压连带身子被带过去,手无着落,无意识就抱住了男人腰身。
“四叔!”宋吟晚慌着叫顺了口。
可下一刻,就被男人抱着压在了身下。“你叫我什么?”
宋吟晚正对着封鹤廷的眼,眼里的黑似浓墨化不开,那眼神同昏过去之前的是一样,叫她心惊。
“夫、夫君?”她红着个脸,改对了称呼。可再看封鹤廷,眼神迷乱更像是烧糊涂了的。
她要推开起来,“换衣……唔!”
唇上压下了重重力道,男人胳膊收紧,她就牢牢控在了他身下,俯首深吻起来。他吻得凶悍,毫无章法,透出的意图却是强烈到能让身下人知。他想要她,渴求她。
宋吟晚也是头遭,强势霸道的气息将她席卷。她何曾受过这样的刺激,也不曾见过这样张狂失态的四叔。那张脸上染了病态的潮红,眼眸深邃而炽热,仿佛是那清冷仙人被拽下了万丈红尘里,却是令人心悸的危险。
她只能被迫的承受。不等憋不住呼吸,微张了红唇,就让人趁虚而入。
封鹤廷此时更像是野兽掠夺,意外地狂野孟浪,又像团烈火似的焚烧着宋吟晚,险些被烧得理智殆尽。
“侯爷!”
“昭昭……”
四目相对。
宋吟晚挣不过他的力道,目光愠怒,只红唇水润,显了被蹂、躏过后的娇艳欲滴,减弱了威力。
封鹤廷定着,看她良久,猛地将人推开,如碰了什么脏东西一般。
宋吟晚吃痛,再看他一副反受她轻薄模样,气得险些失笑,“侯爷作这副样子,好像一开始用强的不是您似的。”
封鹤廷闻声,冷眸睥睨。
宋吟晚初时还能怒视对抗,又联系到封鹤廷两次模糊唤的名,只怕是将自己当了什么人,这点更让人生气。
可偏偏,封鹤廷气场太强,这般注视就像以前在国子监时,下意识就开始眼神闪避了。
“身为女子如此主动,宋国公与长乐郡主就是这般教导你的。”封鹤廷语调深沉,实则暗藏了一丝恼羞成怒。
宋吟晚猛地回视,看他拢上衣衫当是‘证据’,把刚一同掉了地上的里衣捡起,忍了忍才没扔他脸上,“侯爷多虑了,也不是所有女子都有这非分之想!况且……”
封鹤廷明显察觉到她也在生气,拖着鼻音,没多大威慑力。高烧使他思绪反应迟缓些许。
“况且,也不过如此!”
宋吟晚撂完话就走,在偏屋就着软榻睡下了。
独留封鹤廷在房内,摸到里衣又走神了。只一双眼,晦暗生涩。
许是真烧糊涂了,怎会,怎会把宋吟晚当成她。他摸了下唇边,摸到了点心碎屑,怎么沾上的可想而知。
海棠酥……
是她最爱吃的。
无怪方才似有一股若有似无的香甜气息一直在引诱着他。
偏屋那,宋吟晚躺在软榻上翻来覆去,开始怀念那张床。可打死她也不敢再回去,现在想想方才真是惊心动魄。
她摸了摸唇边,闭眼都是封鹤廷发髻微散,狂野不羁的样子,那简直跟换了个人一样。都要怀疑是不是和她一样魂穿了。
但也只是想想,依照四叔的心眼和作风,她还没求证只怕就要被叉出去当妖怪烤了。
“唉……”
又是一声叹。
封鹤廷回来了,且看对她的态度还有避走这出,想也是被迫接受。原先她还指望过,既成夫妻将就凑合过,眼下看,这才一开始就鸡飞狗跳怕是艰难。
也是当初在感恩寺造下的冤孽。宋吟晚是去偶遇封元璟的,孰料又同人惹出事端,封元璟没见着,她落个私会外男的名声。只是巧了,当时封鹤廷也在,竟是扯了联系。
合着两家,一个是坑了封鹤廷,接了宋吟晚这盘儿,一个是哄骗了宋吟晚,进了侯府的门。
侯府不是什么好地儿,她也不是真的宋吟晚,太后懿旨赐婚,和离的事只怕是要拖两三年后。还有乔家……
这么想着迷迷糊糊就睡过去了。
——
侯府西苑。
‘嘭’的声响,青花瓷盏被扫落在了地上。
“她是个什么货色真当别人不清楚么,还有脸教训起我来了。不要脸东西,妄想勾搭我儿子,我呸!”妇人骂的是珠钗晃动,气得在屋里来来回回走着。
丫鬟忙不迭收拾,“二夫人,这院挨着大夫人那头,动静大些,那边都能听见。”
“听见就听见!”封柳氏竖眉,“你是她院里当差的还是我院里的,还要看她脸色了?”
“奴婢,奴婢不是这意思!”丫鬟忙是跪下认错。
这府里,封柳氏是很得宠的,得二爷的宠,也得老夫人的。而且璟哥儿争气,自然助长了她的气焰,私底下更是不把大房放眼里。
那封顾氏是官宦人家女儿,端的清贵,这就遭了老夫人忌讳。封柳氏讨好献媚老夫人,妯娌之间不睦,是私底下都知道的事儿。
今个在封柳氏看来,是叫封顾氏白白看笑话了,自然是气不过。心里头就跟冒气茶壶似的,在火炉子上燎着,“她封顾氏就是羡慕嫉妒我有璟哥儿,自个养的儿子个个游手好闲,败家财的玩意儿。想让那小贱人进门祸害我璟哥儿,门都没有!”
“二夫人且宽心罢,四夫人不是说了,这书信是误会。她要真有那想法,老夫人头个不能饶她的。”身旁侍候的婆子劝道。
“真等出了事可怎么来得及!那小贱蹄子想着法入了侯府的门,就不是个简单的,我可赌不起!”封柳氏越想越愁。“对了,说起信,去璟哥儿苑子把云玔唤过来问。”
“是。”
封柳氏又开口,“顺道给璟哥儿送点宵夜过去,让他早些休息,其他事儿就不用让他知晓了。”
“是。”
“要说那贱蹄子都快病死的样,怎的又好转了,还以为这个会同前两个,那可真真是省心了。”封柳氏叹道。
婆子见封柳氏还是怏怏不乐,支走了丫鬟,凑到封柳氏身边悄声道,“二夫人要想出口心里恶气还是简单。”
封柳氏瞧向她。
婆子才道,“老奴方才听说侯爷回来了,书信咱们知道是假的,侯爷刚回来怕是还不知道呢。”
封柳氏这才露出笑来,“秦妈妈这主意妙,咱们就当是给四叔提个醒了!”
这是给封鹤廷心里插上根刺,但凡是男人都重脸面,真假也未必重要,横竖没宋吟晚好果子吃!
第5章
这一夜的兵荒马乱,在几方各怀心思中落了幕。
云隐斋里,宋吟晚睡到了天光大亮才醒,又是睁眼迷瞪了一会儿才想起自己为什么屈在红漆镙钿的美人榻上。
她扶着腰下床,酸软乏累,脚步轻轻往里屋边上去,一眼就瞥见了床上整齐的被褥,空无一人。
“难道是起了?”宋吟晚暗暗松了口气,松完了才觉得不对劲,“我作何这么心虚!”
随即想到封鹤廷那张冰块似的脸,不由幽幽叹了口气,只怕一时是拗不过来了。
“小姐,小姐醒了,正好洗漱洗漱用朝饭。”眠春端着盆进门说道。
“几时了?”
“回小姐,辰时过半了。”枕月替她打理衣裳,也瞧见了她总是揉腰,“昨儿夜里想必是累着小姐了。”
宋吟晚思绪一歪,满脑子都是那一吻,登及脸红:“你,你个小丫头胡说什么呢!”
“小姐不曾侍候过人,昨夜里照顾侯爷定是没睡好,眼圈都青了。”
“……咳咳。”宋吟晚险些呛着,净脸岔开话,“都吃了两天白粥嘴里没味儿,我想吃馄饨,唔,还有牛肉酥饼。”
“奴婢这就传小厨房那做去。”
枕月被支去传饭,剩下眠春小心翼翼地给宋吟晚梳发。
发如黑缎,是用发膏养出来的。
从前的宋吟晚,是恨不得天天换花样,做京城里最出众夺目的那个。而病愈后的宋吟晚则简单多,照她的话说,省下的功夫不若多睡会儿时辰。
眠春替她簪上两支白玉南红如意珠钗,玉白珠红,衬得肌肤瓷白通透。宋吟晚本来就样貌生得极好,只是不懂得过犹不及的道理,如今这么收一收,媚而不俗,愈是让人移不开眼了。
“小姐真好看,跟天仙儿似的。”眠春盯着铜镜里呐呐说道。尤其主子脸颊那一抹娇红恰到好处,连她这个女儿身都不免心神荡漾。
“往后也不用这么讨巧卖乖,阿谀奉承听多了还是会让人觉得不好意思。”
“奴婢是真心的!”眠春急忙辩解。都说嫁人许是二次投胎,连主子的脾气都有所改,于她们是天大好事,也愈发是真心侍奉的了。
宋吟晚逗得小丫头满面绯红,觉着有趣。经几日相处,同在这陌生侯府,拉近了不少。
眠春手上的动作兀的一顿,想起了紧要事。“小姐,这按理过了门三日后是要回府归宁,但那时姑爷未回,小姐您也还病着,郡主娘娘怕还一直挂心着。”
宋吟晚一愣,还真是忘了这茬了,“四……侯爷呢?”
改口得有些别扭。
眠春咧嘴一笑,像是终于等到了主子问这句,“姑爷一早去的书房处理公务,瞧着气色是好多了!”
“哦。”
正说着,枕月端着方木托盘来,食物香气热腾腾的迅猛席卷,十分勾人。
眠春又补了一句,“还没传朝饭。”
宋吟晚舀了个馄饨,皮薄馅大,里头还有笋丝和鸡茸,鲜美异常。“公务要紧,要是饿了肯定会传饭的。”
“……”理是这理,这好歹也做做样子罢。眠春想拉枕月站一条线,怎料那傻丫头还跟着点头,问宋吟晚牛肉酥饼好吃么。
牛肉酥饼自是好吃的,饼皮擀得得劲,掺了猪油酥,起层后香酥可口让人欲罢不能。里面的馅儿扎实,外面酥脆,撒的白芝麻面儿,咬一口直掉渣子。
眠春没能抵住诱惑,主仆仨分食了一盘,至于有谁吃没吃的早抛到了脑后。
但归宁这事,还得和封鹤廷一起。
宋吟晚用过了朝饭才去的书房,还没到门口就看到一名婢女扶着红漆木托盘走出来,见到她盈盈一礼,唤了一声‘四夫人’便告退了。
“不是说侯爷身边没婢女侍候?”宋吟晚总觉得那婢女瞧见自己时露的慌张颇为古怪。
枕月肩膀微微耸动,像是在笑。眠春也像是憋着。
“你们想什么呢!还不是之前你们给念叨的!”宋吟晚乍也意识到问话惹了误会。
“许是厨房那送吃的,送吃的!”枕月忙是道。
“姑爷身边清清静静,又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如此洁身自好可是难得呢!”眠春提醒,“小姐还是说正事要紧。”
宋吟晚无奈,不过眠春说的倒属实,她从没听过四叔对哪位女子有意。身为官家宠臣,婚姻大事都未必能由得了自己。第一任妻是叶太师之女,官家做媒。第二任是礼部侍郎家的,听说和姜贵妃母家甚有渊源。
只可惜都命不长久,四叔也挺苦。
但最倒霉的还是她。
宋吟晚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进了书房。
“咳,咳咳……”封鹤廷掩唇咳嗽,桌上堆满了公文书卷,手上一卷于她来时掩盖在了下面。“你怎么来了?”
语气疏离冷漠。
宋吟晚瞧着,刚才在他脸上所见的凄苦恍若错觉。她不欲作深究,简明扼要的把来意说了。
“今儿适逢双数‘六’,择日不如撞日,不若今个回国公府归宁?”
封鹤廷的目光落了她身上,孝心可鉴,举止妥当,于印象中大有不同。要说嫁人转性,他是不信,不过能蜷着尾巴安分过日子也是好。若有别的谋算……
他抬眼,视线落在了她身上。
女子娇艳明朗,眉宇透露一丝娇憨,终究是长乐郡主将她养得过于‘单纯’了,如何谋得过侯府里的人心。
宋吟晚被瞧得后背发凉,怪像四叔在算计人的,眼下要算计到她头上,那不是只有扒皮抽骨的份!
“侯爷?”
“应该的。”
宋吟晚不由一喜,“那何时动身?”
“封安去备马车,待我处理完手边公文就去。”
那叫封安的长随去了,留下一个替封鹤廷研墨。
宋吟晚本来就打算回去等,却是瞥到了这一幕,顿时目露痛惜之色。
“这顶好的端砚怎能这般糟蹋!”她一眼就看到了蟹壳青的端砚上莲印,与乔二哥送她的那块出自同源。
绿端砚产自小湘峡,极少,做工这般精致,包浆温润自然的更是少有。而此方砚上还有端砚大师李伯宏的字——圆若用智,静则生明。我心不可转,惟持其平。同她那块,竟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