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都能想象的出来她的表情。
同样的录音带他有六个,全部都是沢田纲吉重病时留给他的。每个录音带代表十年,从她的四十四岁到九十四岁,描绘的是沢田纲吉想象中她来不及过完的一生。
六道骸离开彭格列的时候在这间房间里坐了很久,最后还是没有将这些东西带走。
他也不太清楚自己在想些什么,有的时候觉得自己怨恨抛下他的沢田纲吉,不想按照她所期待的方式活下去;有些时候却又觉得这份属于“沢田纲吉”一部分的东西就该被寄托在这里,而不是跟着他一起天南地北的流浪。
“骸他又问我他和云雀学长谁好看,我说了不一个类型他还生气了。这么大一个人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一样,我果然就不应该告诉他云雀学长是我的初恋。他们两个本来关系就不好,这下子次次都能打起来。”
“今天妮娜要当姐姐了!她一直都跟在我身边,像是个小尾巴一样,如果她平时也这么像是个小孩子就好了。我希望这个孩子能够像骸多一点,这样比较漂亮。不过听库洛姆说骸小时候因为长得太好看总被当做女孩子……那是个女孩就更好了。”
“骸他的眼睛真的很好看,红的蓝的都好看。蓝的像是大海,红的像是写轮眼。我觉得他的眼睛比写轮眼都好看,可是我没好意思告诉他。如果孩子的眼睛能够像他就好了,神秘又漂亮,好像会说话。”
“走路的时候没看路摔了一跤,膝盖破皮了。好疼,快哭出来了。骸背着我回家,但他说我是爱哭鬼。其实我不爱哭的,我就是在他面前才这样的。”
……
“今年我就九十四岁了,是一个老奶奶了。”
录这卷录音带的时候,沢田纲吉已经很虚弱了。她的声音很轻,像是飘落入手心的羽毛,还没来得及握住就被风吹走了。
“骸,你已经陪我过完一生了。”
“所以接下来你要开始过自己的生活了。”
六道骸安静的看着手上的录音带,直到它彻底放完也没有移开自己的视线。
“真蠢。”他面无表情的说道,“我什么时候听过你的话了?”
第64章 十年的套路
爱因兹贝伦的古堡悄无声息的被浓雾包围,白色的雾气将天空中高悬的太阳彻底笼罩,只有几缕暗淡的光芒在白雾形成的屏障中苟延残喘。树叶被寒风吹的沙沙作响,只是不消多时,连那风声都渐渐消失了,四周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仿佛古堡周围的生命在这一刻一同凋零。
“你要小心一点。”金发少女敏锐的察觉到周遭诡异的气氛,担忧的皱起眉头,有些不赞同的说道,“切嗣让你留在这里还是太危险了,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我没有什么攻击力,我怕会给你和切嗣添麻烦。”
“可是……”
“没事的,saber,切嗣他还把舞弥留下来保护我。”爱丽丝菲尔温和的看向不安的少女,她轻而易举的就读出了这位仁慈的王者内心的犹豫。为了在绝望中死去的故国,她诚然是比任何人都渴望去打败敌人、得到圣杯的,然而身为骑士王的责任心却让她无法轻易放心放任一个没有自保能力的女人独自待在危险的地方。“为了你,也为了切嗣,去Caster那里吧。无论怎么说,我总是要成为圣杯离开的。”
Saber 不忍的移开视线,她总是暗示自己忘记这件事,然而她所逃避的事实却在她面前被当事人亲手揭开。是啊,爱丽丝菲尔是人造人,她所感受到的所有疼痛都不过是为了保护圣杯的安全。就算她真的好好保护爱丽丝菲尔到最后,吸收够力量的圣杯依旧会从她的身体中现世界,残忍的夺走她的生命。
这个温柔善良的女人并不如她冬之圣女的外表一样被世界优待,她的诞生就是一个阴谋,她生来就是为了死亡而存在的。
“……我很抱歉。”年轻的骑士王哑着嗓子说道,她有点悲哀的想到她好像总是这样的——无论自己被世人如何歌颂,可她却觉得自己的人生是失败的。她保护不了自己所爱的国家,挽回不了自己信任的朋友,也从来救不了自己想救的人。
爱丽丝菲尔摇了摇头,她看着女孩的眼睛依旧温柔平静的像是极清的水,瞳孔里全是她的影子,“没什么啊,我生来就是这样,我早就习惯了。所以在最后的时刻,别让我托你们后腿,让我也帮帮你们,好么?你不知道,我看到你和切嗣能实现自己的愿望,就已经很开心了。”
Saber 沉默的攒紧了自己的拳头。
她感到很难过,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比看到一个温柔美好的生命在自己眼前消失更难过的了。爱丽丝菲尔的人生不应该是这样的,她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她应该属于一切漂亮美好的东西,像是蓝天白云,日月星辰,而不是成为一个容器无声无息的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她甚至怀疑的觉得,以这样残忍的代价为能量诞生于这个世界的圣杯真的能实现美好的愿望么?她曾经问过自己很多次这样的问题,在她看着其他的从者互相厮杀的时候,在她看到那些杰出的魔术师死去的时候。而最讽刺的,她甚至无法给出自己答案,也无法否认这个机制。
她真的没办法了,她想要完成人力无法完成的事,就只能相信这是真的。
她深吸了一口气,收拾好内心翻腾的情绪,冲着爱丽丝菲尔点头示意,转身离开了这里。临走前,她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爱丽丝菲尔一眼。
“我很抱歉。”
她又一次说道。
“她真善良,是不是?”
爱丽丝菲尔透过窗子,看着金发少女被浓雾隐去的身影轻声说道。
“请您跟我回去。”隐于黑暗的黑发女人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语气冷淡的说道,“您在这很危险。”
爱丽丝菲尔点了点头,谨慎的跟在她身后。
古堡太安静了,这份安静就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一般,让人禁不住起鸡皮疙瘩。一定有什么东西在古堡附近,而那多半是不怀好意的。现在大部分人都意识到她不过是切嗣打出的□□,但这并不妨碍她作为目标的价值。
毕竟身为小圣杯,她本身就是这场战斗的核心。
切嗣也是考量的很久,才让saber和他一起去击杀发狂的Caster。Caster的所作所为已经被教会知道,现在圣杯战争暂停,只要有谁能够击杀Caster就能获得额外的令咒。无论是出于控住从者,还是补充魔力的目的,这份奖励都再丰厚不过了。
更别说这次圣杯战争还有另外一个至今隐藏于谜团中的Caster。
爱丽丝菲尔想起偶尔路过切嗣的书房时看到的那个和切嗣交谈的黑发男人,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在这个和平年代,像他那样长得好看俊美却让人并不感到亲切反而觉得可怕的男人已经很少了。那个男人明明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她却觉得自己在被一头大型食肉动物盯着。
“你觉得这次来的会是谁呢?”
“谁知道呢。”
“会是那位穿着黑西装戴礼帽的先生吗?”爱丽丝菲尔想了想,又补充道,“说实话,虽然他长得很好看但我觉得他有些可怕。”
“哦?”舞弥出乎意料的没有再保持沉默,而是饶有趣味的问道,“为什么会这么说?”
“不知道,可能是直觉吧。我觉得他和切嗣有些像……唔,我第一次见到切嗣的时候也觉得他挺可怕的,结婚之后才发现他其实很温柔的。”爱丽丝菲尔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自己的脸颊,“我觉得他们这样的人好像除了自己真正在意的东西就没什么可顾忌的,为了最后的目标什么都会做。当然,作为妻子,我觉得这样的切嗣很帅气;但如果作为敌人的话,就会觉得有些可怕了。”
“人不都是这样的么?为了自己的yu wang而去付出一切,利用身边所有可以利用的,牺牲所有可以牺牲的。”舞弥挑了挑眉,像是想到了什么,眼里的神色稍微温和了一些,“当然也有不按照常理来的傻子。”
“可是总有一天人们可以不需要做出取舍选择也能达成自己的愿望的。”爱丽丝菲尔认真的说,“只要切嗣能够成功,这个世界就不会像是现在这样了。只要他向圣杯许愿,那这个世界就将没有牺牲和争斗,就能永远和平了。”
“你觉得这可能么?”
爱丽丝菲尔愣了一下,她显然没想到一向无条件支持切嗣的舞弥会这么说,“这对人力来说是不可能的,但是圣杯不一样,它是奇迹。”
“奇迹?”舞弥冷笑了一声,从手腕处开始环绕着白色的雾气。她子夜一样的眼睛在白雾中渐渐变成一红一蓝的色泽,冷淡的面部线条此刻却显露出几分妖异的气息,“你口中的奇迹只会成为别人的噩梦。”
“你、你是谁?”从未有过幻术师这个概念的爱丽丝菲尔慌张的向后退了两步,她的大脑告诉自己必须要离开这里,然而身体却如同被定住一样再也无法挪动半步,姣好的面孔瞬间变得煞白,“你的目的是什么?你把舞弥怎么样了?”
“不用担心,那位女士现在正在安心睡觉,毕竟家里有个啰嗦的小姑娘。”六道骸笑了笑,对于爱丽丝的警惕无动于衷,悠闲的好像正在捉弄小老鼠的大猫,“我的目的很简单,让我和圣杯说话怎么样?我对它最近随便入侵别人梦境的事有些不满。”
“……”爱丽丝菲尔垂下头,长长的白发挡住了她的面孔,只有消瘦的肩膀在微微颤抖,像是在奋力抵抗着什么。
“不配合么?”六道骸危险的眯起眼,嘴角扬起一个讽刺的笑容“能够让人不致死的方式可是有很多的。”
爱丽丝菲尔浑身一僵,被长发遮住的眼睛猛地一闪。
片刻,她平复了一下呼吸,挺直了腰板,缓缓的抬起了头。
“你果然来了。”
女人优雅的撩起遮住脸颊的碎发,随意的挽在耳后,她漂亮的近乎于妖异的眼睛映着六道骸难以掩饰的震惊的面孔。
那曾经被头发遮住的右脸颊有一道已经凝结成茧的暗红色伤口。
那划痕六道骸太熟悉了。
他在很多人的身上都见过同样的伤痕。
那是三叉戟造成的伤。
“帮我个忙。”‘爱丽丝菲尔’抬起脚,不紧不慢的走上前,异色的眼睛里流动着隐隐的黑气,口中尽是命令的语气,神色阴郁的吓人,“身体借我用一用,十年前的我。”
第65章 暗黑修罗场
Caster的所作所为已经惊动了教会,神父下达了圣杯战争暂停的指令,谁如果能够击杀Caster谁就能得到额外的令咒。
狱寺在电话里把这个消息告诉纲吉的时候,纲吉正和云雀忙着把那些被绑架的孩子救出来。话虽如此,但是能够被称之为“救”的孩子少之又少,纲吉他们不过是把孩子的遗体抬出去而已。
她看见那些如同垃圾一样散落在地面的断肢和空洞仿佛失去意识一样的眼睛,浑身止不住的发冷。她像是在一潭寒水中不受控制的下沉,身体挣扎着想要爬上去,奈何头顶是厚厚的坚冰。
一个保留了些许意识的小孩子因为受到过重创,对于陌生人的靠近有一种本能的恐惧。纲吉想要伸出手把她抱在怀里,小姑娘却如同受惊的小动物一样缩在墙角发抖。
纲吉见状也不气馁,只是好脾气的柔声安慰她,脸上挂着笑容和她交谈,让她别害怕。然而这次纲吉引以为傲的亲和力却没有发挥作用,孩子依旧用警惕的目光看着她。这孩子在这个地方呆了很久,看着新的、和她差不多大的小孩进来,又看着他们被一点点用利刃切成碎块,男人狞笑着将孩童体内尚未发育完全的器官扯出来,开心的对她说这是艺术。
黑暗里那男人的脸她已经记不大得了,有的时候她觉得他长着恶魔的犄角,有的时候又想起他宛如铜铃一般充斥着血丝的眼。
纲吉有些苦恼的看着眼前这个防备的曲起膝盖的孩子,她把自己缩成一个小球,浑身的肌肉紧绷,好像随时会冲她露出利爪的幼猫。纲吉当然可以直接把孩子打晕过去,然而她却也实在不忍心让这样的孩子再次受到伤害,无论是处于何种目的。她已经被大人伤害过一次了,就不该被伤害第二次。
她听到身边传来了啪嗒啪嗒的脚步声,那声音很稳,每一步的间隔都宛如设计好了一般均匀。云雀缓缓的低下(和谐)身子,鸦羽般的头发没有像之前那样柔顺的服帖在脸上,而是被某个哭闹着打他的孩子抓的有些乱。他的西装现在正搭在死去的绘里身上,紫色的衬衫下摆还沾着女孩子狰狞的五指血痕。
云雀是一个在平时生活中有点洁癖的人,他很少和别人握手,不仅仅是因为他天生的性格高傲,也因为他不大喜欢和他人有身体接触。草壁学长之前说,云雀的办公桌每天都要擦好几遍,如果被他看到桌子上有肉眼可见的灰尘那一定会有人会被心情不好的云雀学长揍一顿。
这个男人在大部分并盛女生的印象里都是有童话色彩的,他念书的时候脾气不好,却基本不会对女孩子出手。他就像是一个整天穿着白色校服从她们面前走过的高不可攀的学长,偶尔会有那么一个机会能和他对视一眼,可谁都没指望他能记住自己,只是觉得这个学长长得真好看。
云雀很小的时候就把并盛纳入自己的领地,在并盛长得女孩子可能被云雀凶过,可也被云雀救过。有一段时间并盛闹起了尾随变态的传闻,女孩子们都是云雀找风纪委员会的人送回家的。那个时候纲吉听到身边的女生在小声说,生在并盛真好,能被云雀保护一辈子。云雀自己不知道,但他其实被动的寄托了大多数并盛女孩子的少女情怀。他在纲吉的印象里一直都是干净果决的,好像就算他打了人,把别人打的昏头土脸,尘埃依旧不会沾上他的裤脚。
所以她很少见到云雀这样随意、平凡的样子。
云雀比纲吉高了很多,身上的气势也比纲吉要更加强烈。女孩子看到半跪在纲吉身边的云雀,整个人都抖的更厉害了,眼睛里几乎盈满了眼泪。而云雀却好像没感受到一样,自顾自的对女孩伸出手。
孩子以为他是要攻击她,整个人都宛如被逼入绝境的幼兽,再不顾忌之前的警惕,绝望而疯狂的一口咬住云雀的手腕。她下嘴的力道很大,好像在发泄她所遭遇的所有痛苦与愤懑,凶狠的样子几乎要咬掉云雀手腕上的一块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