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瞧这逼装的,满分!就算有着好友滤镜的方疏凝都忍不住想起身为他鼓掌。
她放下二郎腿,缓缓直起身,拿起包跟上他,柏池的脚步也慢,似乎在刻意等她,待她跟上后,步子便大了起来。
二人前半段路程都无人先开口,直到出了篮球场,柏池才状似无意地问:“你们刚在说什么?”
“没什么啊。”方疏凝漫不经心地答,数秒之后,又问:“他就是顾行亦?你隔壁班的?”
与你平分秋色争夺注目的顾行亦?
柏池突然停下来,缓缓侧头打量她,挑着眉,意味不明地反问:“你问他做什么?”
“不怎么啊。”方疏凝表情淡淡的,“我感觉他好像认识我。”
柏池轻嗤了一声,没再说话。
什么反应这是?
方疏凝摸不清他的态度,后来想想也是,或许人家想说的是“方不方便………”
不过她也没放在心上,只不过后来每每与顾行亦撞见,对方总是朝她微笑以打招呼。
到还挺和善有礼的,难怪那么得老师喜欢。
顾行亦和自己班上几个男生挺熟的,时不时来找他们打球,与方疏凝打照面的次数也不可避免地增多。有时候甚至还能与她交谈上那么几句,虽然说的都是些诸如“能帮我叫一下XXX吗?”“你先过吧”“谢谢啊”“麻烦你了”之类的毫无营养的话题。
与此同时,她发现,柏池来自己班上的次数也越来越多了。
可来了也不找她,只是倚在后门处与人攀谈,目光懒懒散散地总往这边飘,跟站岗似的。
方疏凝撑着手观察他许久,眉间拢着淡淡的阴翳,须臾,又看了一眼身后安静做题的纪晚,忽然有些烦躁。
她总觉得柏池的反常不是莫名而为。
第19章
十一月中旬,方疏凝所在的校辩论社要代表芜一参加全市的辩论大赛,学生会这次派来接洽的人是顾行亦。
按理说他堂堂会长级别,这些事本来可以交给底下的人去做,这回亲自出马可谓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说回这边,方疏凝从小嘴皮子就利索,方圆十里的小朋友没一个能吵得过她,后来周清筠女士在校董的忽悠下将她送进了校辩论社,自此可谓是开启了“大杀四方”的征程,每年代表芜一去打比赛从未输过,搞得外校的人对她的名字闻风丧胆,生了不小的阴影。
也不知道是不是小时候话太多了,长大后的她反倒不太热衷于在嘴皮子上逞输赢了,平日里大多是懒洋洋的也挺好说话,只在特殊情况特殊地点下释放天性。
而这一年稍有不同的是,纪晚也加入了。
说实话,纪晚也不差,在以前那所学校,可以说辩论社几乎全是靠她一个人撑起来的,竟也能跌跌撞撞地打入二十强。
可是以她的水平在高手如林的芜一却也算不得上上游,只不过由于本身自带“光环”,倒多得了几分照顾,一路进了最终面试。
最后一场面试,方疏凝作为元老级的人物,被邀请来参与评分。
最后待定的人有十个,规则很简单,两人一组围绕既定话题进行辩论,实行车轮淘汰制,最后只留一个人。
纪晚运气好,刚好抽到第十个号码牌,也就是说,她只用对战一个人。
前半场方疏凝看得意味索然,默默跟姜荟发消息吐槽这一届的质量参差不齐。
后半场更是看得昏昏欲睡,直到纪晚那一局,双方实力不相上下,最终也没分出个胜负来。
同伴倾身过来征求方疏凝的意见:“疏凝,你怎么看?比较看好哪一位?”
方疏凝缓缓转着笔,目光在纪晚身上落定,片刻后,才淡声道:“想和我来一局吗?还用这道题。”
纪晚瞬间睁大了眼看向她,惊讶之情溢于言表。
其余评委亦是,有人想说什么,方疏凝又慢条斯理地继续道:“我和你这局不影响比赛结果,只是想看看你的实力。”
纪晚咬了咬下唇,踌躇片刻,缓慢而坚定地点头:“好。”
她说好的那一刻,方疏凝几不可察地扯了扯嘴角,拧开瓶盖,微仰头含了一口水,辩论赛的其余人则是不忍直视,心有戚戚。
结果没什么悬念,纪晚被惨虐。
虐得毫无还手之力。
以至于比赛一结束,她立马冲出了阶梯教室,大概是去找个没人的犄角旮旯偷着哭了。
方疏凝最看不起这样的人,自己技不如人就做出一副弱者的姿态,想凭借同情心取胜,可笑而可怜。
她就算再不喜欢纪晚,对她其实也没有毫无由来的敌意的,只不过在上周的家长动员会上,令她对这个一向以“笑”侍人的好好小姐加深了一些认识。
家长会那一天,周清筠女士与柏母相携而来,二人打扮得犹如去参加英国女王的晚会,将在场各位阿姨婶婶比得自惭形秽,一时风头无两。
姜荟的母亲自四五年前身体便一直不好,常年卧病在床,这样的场合自然是来不了的。
好在她的父亲过来了,虽只是个继父,可他对姜荟一向很上心,不比亲生父亲差分毫,连带着对方疏凝这些朋友也是和和气气的,颇为关照。
他进教室时碰见方疏凝,左右看了看,顺口问了一句:“疏凝,有没有看见阿荟啊?这孩子怎么不见人影呢?”
“叔叔你别担心,阿荟不会乱跑的,我帮你去找找她。”
“谢谢你了疏凝,阿荟在学校肯定经常麻烦你吧?”
“没有的事,是我经常麻烦她。”
“阿荟母亲身体不好,我工作也忙,对她少了很多关心,还好有你在学校里陪着她。”
方疏凝只笑了笑,没接话。
“那我就先进去了,疏凝,有空来家里玩啊。”
方疏凝闻言,却是愣了一愣,但很快反应过来:“好的叔叔。”
告别姜父,方疏凝转头去找姜荟。
也不知道这小妮子跑哪儿去了,方疏凝找遍了大半个校园,也没见着人。
在花园附近转了一圈,正要离开,听见拐角处似乎有人声。
她沉吟片刻,狐疑地慢慢走近。
“你怎么来了?!我不是叫你不要来的吗?”
“你们老师给我打过电话,喊我一定要来,说是,说是关乎到你的……”
女人的嗓音十分粗哑,喉咙里像常年蓄着一口痰,听得人浑身不舒服。
“行了行了!你也不看看你这样子,过来干什么?人家还以为你是来打扫卫生的,我怎么每次跟你说的话你都不听啊?!”
“……对不起啊晚晚,妈以后不会再这样了,你别气,是妈错了。”
“算了,家长会马上开始了,我先出去,你等我走了再出来。”像是不放心,她又补了一句,“别让人看见你啊!”
纪晚说完这句话,转身,绕过一面墙,步子瞬间盯在了原地。
方疏凝抱着手,在离她一米之遥的地方站定,眸光不明。
纪晚的脸色红了又白,指尖深深馅进掌心,胸腔急促地起伏着,说不清是羞愧还是难堪。
二人僵持片刻,墙后又缓缓走出来一个人。
是纪晚的母亲,大概以为她已经走远了,这才出来的。
方疏凝看过去,一时微讶。
要不是听见她自称是纪晚的母亲,她或许会以为这是她的奶奶。
女人将近一半头发都已花白,面色蜡黄憔悴,皱纹密布,扑面而来的鱼腥味熏得人难受,身上的衣服是七八十年代流行的浅咖色女士西服,边角有缝线的痕迹,还不怎么合身,可这大概是她能找出来的最体面的一身,只是为了来参加女儿的家长会。
她出来后没摸清情况,也愣愣地站着,待反应过来后,还想着欲盖弥彰,主动问纪晚:“这位同学,你们学校大门咋走呀?我头一回进来还没摸清,你能给我指指吗?”
纪晚艰涩地滚了滚喉咙,竟然还愿意配合这可笑的戏码:“出了花园,右拐直走就是了……”
方疏凝垂下眼眸,没说什么,转身走了。
她只是想给这位可怜的母亲留些尊严。
走出数步,身后传来脚步声,纪晚的声音随即响起:“那个,方疏凝。”
方疏凝闻言,竟也停了下来,回头看她,表情淡淡。
纪晚难平喘息,涨红着脸迟迟没有开口。
方疏凝对她没什么耐心,主动问:“有事?”
这是二人第一次交谈,理由很尴尬。
纪晚犹疑着,终于道:“今天的事,你可不可以……别告诉其他人……”
第20章
方疏凝才没闲心思宣扬她的光辉事迹,却也没有正面回答,只留给她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和潇洒无比的背影。
只不过,内心对这位纪晚同学可再没什么好印象。
方才看她在台上那青春飞扬的模样就觉玩味不已,忍不住想出手练练嘴,纪晚也是倒霉,连辩论社的其他成员都在心底为她叹息,免不了又生几分同情。
“疏凝,你看我们最后究竟留谁啊?”同伴有些为难。
方疏凝慢慢收拾着包,不太在意的模样:“随便啊,你们决定就好。”
要是某人还想找虐,那她也没办法了,只能尽力满足。
可事实证明,她低估了纪晚的承受能力。
说完这句话,她拿起包想要离开,顾行亦从后门走进来。
“你们结束了?”
方疏凝左右看看,见他是在和自己说话,便顺嘴“嗯”了一声。
顾行亦点点头,面上有些纠结的样子:“我刚刚进来撞上那个女生,听说,她是被你……”
“噢。”方疏凝眯了眯眼,放下包,侧头看他,表情有些微妙,“你是认为我过了?”
“不是。”顾行亦答得很快,语气不急不缓,“输赢是常事。”
方疏凝笑了笑,还挺上道。
她重新往外走,顾行亦也跟上,行至半途,她突然问:“她叫纪晚,你不认识?”
“谁?”顾行亦显然不清楚。
方疏凝侧头看他,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缓声道:“就刚刚那个啊。”
顾行亦做恍然大悟状,而后才轻轻摇头道:“不认识。”
方疏凝面色微动,想说什么,却终究敛了下来。
回到教室,她屁股还没坐热,仰头喝完半杯水,瞥见抽屉里的一角粉色信封。
她凝神看了数秒,才缓缓将水杯放下,抽出那封信,也带得隐藏在后的同色礼品盒。
包装精美,挺用心思。
舌尖顶了顶腮边,那股烦躁又涌上心头。
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回事,有东西不送去正主那儿,反而一而再再而三地来骚扰她?或许是知道了她和柏池的关系,羞涩于直抒胸臆,就以为她这个总角之交能心甘情愿地替她们传达心意了?
说来也奇怪,怎么就不见柏池替她跑腿呢?
越想越觉得不忿,她沉思半晌,一把抓起抽屉里的东西,朝柏池的教室奔去。
他们班这节是体育课,人不多,且柏池与她一样,常年占据教室最后一排,她进去后便直接将东西一股脑儿扔到他桌上。
他正与几个男生围坐在一起打游戏,被突然打扰显然有些不悦,微蹙着眉抬头看去,见到来人,神情随即松下来,关上手机,朝周围人抬抬下巴:“先这样。”
几个男生心照不宣地彼此对视一眼,哄笑着散开。
柏池这才将目光落到桌面的东西上,随口问:“这什么?”
方疏凝轻哼一声:“你自己不会看?”
柏池看她一眼,几不可察地挑了挑眉,指尖划过礼品盒,落到一旁的信封上,慢条斯理地拆开。
他不动声色地看着,愈到后面,面色越冷。
将信纸扔回桌面,他抬眸望她,语气听不出波澜来:“你给我干什么?”
方疏凝又是一声轻哼:“你的东西不给你,我自己留着?”
柏池闻言,敛了敛眉,只道:“所以你专程跑来,就是为了送这个给我?”
这语气怎么听怎么不舒服。
方疏凝拉过他对面的椅子坐下,与他直视,唇边带笑,语似连珠:“我说您魅力可真大,怎么一天天的都有人来献殷勤啊?我要是不麻溜点给你送来,耽误了你的好事儿怎么办?你要是真忍不住散发雄性激素就去找个人中和一下,趁早定下来别给人留不切实际的幻想,别让人都找到我这里来,我虽然很闲但也没精力一天到晚管你这些破事。”
她也只是气,柏池怎么就这么能招人呢?
这一番话下来,柏池面色也已经差到极致,他直直望向她,指尖微微蜷着,似乎下了什么决心,一字一句道:“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方疏凝像突然被人迎面打了一拳,神思恍惚,勉强撑住,她微张了张嘴,罕见地有些语塞,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却从始至终都表现得十分淡定,看不出情绪波动,只问:“谁啊?我怎么不知道?”
“你怎么会知道?”柏池缓缓垂下眼眸,极轻地苦笑了一声,“你可是大忙人,什么时候关心过我的事了?”
闻言,方疏凝确有几分理亏,最近忙着辩论赛的事的确有些忽略他,连约定好一起去给Butter买狗窝的事都忘了。
她尽量平复心绪,故意做出放松的姿态:“那你告诉我是谁……漂亮吗?”
她期待得到的答案是,我是跟你开玩笑的。
柏池没有喜欢的人。
从来没有。
她眼眸亮晶晶的,就那样一脸好奇地望着自己,柏池觉得自己在她眼里就如同一个跳梁小丑,自导自演着一出可笑的戏码,他微闭了闭眼,依旧看着她,语调低沉:“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