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疏凝自然也看不懂,可这并不妨碍她出言讽刺几句:“谁知道呢,大概是看不惯有人不满他的心上人吧。”
姜荟闻言,诧异地看她一眼,想说什么,欲言又止。
男子篮球赛结束后,是高三年级两人三足比赛。
方疏凝一向是不喜欢参与体育活动的,无奈这次被强行拉来凑人头,队友还是纪晚。
提起这件事,那可有得说了。
那天她在教室对纪晚所冷嘲热讽的一番话很快在班内传了个遍,内容在过程中几经扭曲,早已失了真,不过基本大意还是不变的。
总结起来就是,方疏凝和纪晚两个人不对付,甚至还起了冲突。
这件事不知道怎么被更年期综合征提前患者Ms Lisa知悉了,于是在她们班主任面前好一番添油加醋,搞得班主任真以为她们两人不和,怕影响班级团结友爱的氛围,特地约见二人谈心。
方疏凝自然是能推就推,推不过也左耳进右耳出,全当修身养性了。
但这还不够,班主任见谈心效果甚微,及时转变战术,示意班长将二人分到能共同协作的运动项目中,以增进彼此之间的感情。
神tm增进感情。
于是,就有了今天的两人三足比赛。
不过方疏凝和纪晚私底下却是一次都没练习过的,能跑成什么样全看天意。
她捱到最后一刻才过去和纪晚绑上松紧带,手始终揣在兜里,不去扶她的肩,纪晚自然也只好乖乖交叠着手,两个人就像两只被强硬地绑在一起的蚂蚱,挣不脱也聚不拢。
姜荟在一旁忧心忡忡:“疏凝,你这样不行啊,我怕会摔跤。”
方疏凝勾了勾耳边的碎发,朝她摇头:“没事儿,我待会儿跑慢点。”
她确实是抱着参与为主的心态,也没想拿个名次之类的,可坏就坏在,纪晚不这么想。
两个人追求不一样,频率自然也有差,一快一慢,一急一缓,身子瞬间摇摇晃晃不成章法。
“你别跑这么急!快摔了!”
方疏凝大声提醒她,纪晚却不以为然:“可是我们都被甩在最后了呀。”
“最后就最后,我……”
她话还来不及说完,被绑着的那只脚倏地绊了一下,紧接着整个人直愣愣地往地上扑,她急忙用双手撑住,不至于脸着地那么难看。
纪晚也跟着栽下来,只不过有了她这个垫背的在先,摔的程度实在是不值一提。
方疏凝被她压得身子一歪,膝盖又在地上磨了几下,痛得她五官都缩拢。
边上围观的人比她们叫得还厉害,待反应过来后,这才一窝蜂地涌上来。
方疏凝晃了晃身子,想将纪晚从身上弄下去,她倒也顺势而为,利落地滚到一旁。
膝盖似乎流了血,方疏凝感觉到有黏腻的湿意在缓缓扩散,她想借力撑起,磨破了皮的手掌却不允许。
恍惚中,看见一双白色运动鞋在走近。
那双鞋是她在门店外排了五六个小时队也没抢到,最后只能托周清筠女士的助理从国外带回来的限量款。
是她去年送给柏池的生日礼物。
她鼻头有些发酸,尚未来得及酝酿感情,已经被一旁匆忙赶来的人扶坐在地。
手臂有力,触感温热。
她侧头一看,是顾行亦。
“伤到哪里了?!”
他脸上有少见的焦急,特别是在看清她面上的情绪后,那股子心疼怜惜升腾到了极致,不待她回答,已经将她死死按入怀中。
柏池行至半途的脚倏地顿住,眼前一幕实在刺眼,两个人紧紧相依,根本再容不下第三个人的插入。
他看见方疏凝从顾行亦的怀里抬起头,朝他所在的方向看来,不知怎的,他又下意识地迈了步子。
可是下一秒,他看清她缓缓勾着的嘴角,心下一滞。
她是不是在嘲笑自己?
她是不是在心里想,你看你态度都如此卑微了,我还是对你不屑一顾,我出了意外你还不是要紧张万分地跑过来。
柏池,你真孬。
他似乎没办法再停下脚步,只能一路往前,只能收回看她的目光,只能装作毫不在乎地扶起那个同样摔倒的女生,而后在第一时间选择离开。
两个人之间的绑带早被解开,所以柏池带着纪晚走得畅通无阻,方疏凝愣愣地看着他们的背影,有些不敢置信。
其实纪晚伤的一点都不重,她全部压在了自己身上。
可是,他一过来却只看得到她,连问都没问过自己一句。
“疏凝你流血了!”
姜荟的声音急切响起,顾行亦也急了:“我们去医务室。”
他想要背她,可方疏凝的声音却冷静得可怕:“扶我起来。”
“我背你……”
“扶我起来。”
顾行亦无奈地看她一眼,只好照做。
她勉强站稳身子,手搭在姜荟的肩头,一瘸一拐地朝医务室的方向走。
柏池带着纪晚出了体育馆,突然漫无目的,他心下全是另一个人,从头到尾连纪晚的脸都没看清过。
保持着最后的风度,他问:“带你去医务室?”
纪晚轻轻点头,小声说:“麻烦你了。”
送她到医务室后,柏池本想立刻离开,可突然想到方疏凝应该也会过来,便没有走,只是站在门口,背倚着窗栏,低垂下头。
他至少该先看看她的伤势的,不管她的想法如何如何,至少他还可以借着朋友的外衣来关心她,而不是怕她看出自己的心思从而排斥就选择退缩。
说到底,他是嫉妒。
嫉妒顾行亦可以那般轻松地就说出自己的心思,不用怕后果如何,不用怕他们会连朋友都当不成。
可是,他不敢下那么大的赌注。
怕会永远失去她。
等了几分钟,方疏凝终于过来了,虽然一旁还跟着顾行亦。
他抬头看她,她目不斜视,就那么与他擦肩而过,连半丝目光也没分出来。
医生将方疏凝安排在纪晚旁边的床位,先过来替她止血。
方疏凝一声也没吭,坐在床边也不动,只趁医生去拿药时,缓缓伸出另一只腿踢了踢纪晚所在的床沿。
力道十分大。
她淡淡地笑着,眉眼间全是质问:“伤得挺重?怎么一处伤口都没见着?”
纪晚抬眸看她,似有惊慌,牛头不对马嘴地答:“我看你膝盖流了挺多血的,还痛吗?”
“这不是拜你所赐吗?”方疏凝干笑一声,而后缓慢收敛笑意,问:“要不你也试试?”
纪晚没说话了。
顾行亦和姜荟两人对视一眼,都表示搞不清楚情况。
“纪晚,你花样挺多的啊。”方疏凝揽了揽耳边的发,面上云淡风轻,“我不管你什么心思,也只告诉你一声,你要是以后再敢往我身上贴,那我也得礼尚往来了。我这个人别的不说,大方倒是真的,你给我一分,我就算做不到十分,那也得实打实还你九分。”
她又看向她,轻声问:“听懂了吗?”
纪晚咬了咬下唇,表情隐忍而克制,硬是憋着没发出声。
方疏凝又去踢她的床沿,逼着她回答。
医生这时候拿着药过来,暂时打破压抑的氛围。
方疏凝其实挺怕疼的,小时候打个针都要周清筠抱着哄半天,药水抹在伤口处,燥得生疼,她忍不住伸手去抓,被顾行亦一只手挡住,另一只手又去握她的膝盖,温声道:“别乱动。”
方疏凝看他一眼,也没再挣扎,忍得鼻尖都渗出了汗珠,顾行亦想伸手去替她擦拭,还未碰到,便被一只横生出来的手阻拦。
他抬眸,撞进柏池森寒的眼底。
二人对峙片刻,后者率先发声,语调沉沉:“出来。”
话毕,他转身出了门。
顾行亦沉吟两秒,朝方疏凝道:“我出去一下。”
方疏凝狐疑的看着两个人,不知道柏池又在玩什么花样,她看向姜荟:“阿荟,你帮我去看看他们两个在搞什么,我不太放心。”
姜荟皱着眉:“你一个人可以吗?”
“可以的。”她扫了一眼纪晚,“你快去吧。”
姜荟一步三回头地离开,方疏凝回眸,发现纪晚还望着门口的方向,目光缱绻。
她是真的挺反感这人的作态,也不知道其他人是不是都眼瞎,全被迷得五迷三道。
姜荟去的时间不久,医生刚好给方疏凝上完药包扎好,她就急匆匆地奔了进来。
“疏凝,柏池和顾行亦打起来了!你……”
她话未说完,方疏凝猛地站起来,疼得她眼皮一抽,急声道:“在哪儿呢!”
她是真的气得快冒烟,柏池这死小子,让她舒心一天要死啊?
慌忙赶到时,柏池正把顾行亦压在地上,拳头落得毫不留情。
这两人还挺机灵,知道选在花园的角落里,也不会有人发现,不然传出去对谁的影响都不好。
方疏凝被姜荟扶着,人还未至跟前就已经气急败坏地喊柏池的名字。
柏池听见她的声音,一个分神,手下动作慢了半拍,被顾行亦逮住空子,反守为攻,一拳砸在脸上。
这一拳太用力,柏池连嘴角都裂开一点,痛得他在心底骂了一句粗话。
方疏凝终于走近,正准备开骂,瞥见他脸上的伤,整个人都惊了。
她从未见过柏池有这么狼狈的时候,这位公子哥一向肆意潇洒,从来都是懒洋洋地拿眼瞅人,像是在看你,又像是谁都看不起,那模样经常让人恨的牙痒痒,却始终奈何不得他。
而此时此刻,他双眼通红,喘息不停,唇边还有血渍,看向她的时候,喉咙还轻轻滚了下,像极了她第一次在宠物店看见Butter时的模样,那可怜兮兮的样子叫人心都软了,想要蹭蹭她却又傲娇地不肯伸头,只能她主动去抱它。
方疏凝看向顾行亦,有些质问的意思:“你为什么打他?”
顾行亦完全懵了,这可不是他单方面的施暴,难道她没看见自己身上的伤比柏池多得多吗?
他有些艰涩地开口:“我也受伤了。”
方疏凝皱起眉:“他比你伤得重。”
顾行亦张了张嘴,好像有些委屈,半天才憋出来一句:“可我才是你男朋友。”
“他也是我最好的朋友。”
在方疏凝这里,男朋友的地位根本不值一提,有什么能比得上他们十几年的感情?
而柏池则从来没觉得,“最好的朋友”这个头衔能这么管用。
顾行亦看了他一眼,又移回目光,只问:“在你心中,他比我重要?”
方疏凝见他情绪不对,也不好再直言直语地刺激他,只道:“你接受不了,那我们就分手吧。”
顾行亦完全愣住,像听见什么天方夜谭,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至此,这段短暂的恋情连五个小时都没持续到,就这么毫无预兆地画上了句号。
柏池此刻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自己内心的喜悦,生怕事情再有变,强装虚弱地站起身,去拉方疏凝:“我伤口有点痛。”
方疏凝闻言,立刻伸手去搀扶他,两个伤患就这样相互扶持着越走越远。
顾行亦傻愣愣地留在原地,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心中千回百转,只想骂娘。
这时候,柏池突然回过头,朝他缓缓勾出一抹笑来。
那笑容,似挑衅,似胜利,似在直勾勾地告诉他,你玩不过我。
他没忘记那个笑,午夜梦回,恶念缠绕,直到现在也没忘。所以才会在九年后与方疏凝重逢时那般失态,所以才会刻意来到她的公司,刻意制造与她接触的机会。
“顾总,顾总?”
顾行亦从回忆中抽离,抬头看去。
面前是笑意婉约的方疏凝,穿高级定制的白色套装,近十厘米的水晶高跟,褪去了年少时的尖锐与疏离,一颦一笑更添清丽,却还是那般惹人注目,叫人一眼看过去只能注意到她。
方疏凝淡淡笑着:“实在不好意思,说过要请你喝咖啡的,可我还没下班呢,在Marion眼皮子底下,我也不好旷工吧?”
顾行亦挑了挑眉:“没关系,我可以等你。”
看来他今天喝不到是决计不会走了,方疏凝知道为什么,他只是想要一个交代罢了,毕竟那时候,她确实没能给他一个交代。
依旧笑着:“那好吧,我让人先带顾总去休息室。”
她说完,Sherri快步过来,在她耳边低语几句,方疏凝听罢,轻轻朝顾行亦点了点头示意,这才迈着步子离开。
Sherri来说的和Marion方才在办公室说的内容相差无几,大意便是市场部总监Vivian从纽约出差归来,需要和她见一面,二人认识一下,准确的说,是磨合一下。
Vivian挺年轻,看上去不过三十左右,但基本上全赖于高昂的保养费用和奢侈品加持,实际年龄要比看上去大不少。
据外界传闻,很难搞。
不过方疏凝可不怕难搞的人,她遇得多了。
“你好啊,Vivian,出差还顺利吗?”
“Kristy?”
落地窗前的女人缓缓回头,狭长的眼微微眯起,精致烟熏妆为其增色不少。
她两指间夹着一只未燃的女士香烟,毫不掩饰地拿眼打量她。
方疏凝挑了挑眉:“Davidoff?”
Vivian缓步过来,在她面前停下,问:“你也抽这个?”
方疏凝摇头:“我不抽烟。”
甚至厌恶烟味。
“All right.”她礼貌地点头,折身回沙发上坐下,轻轻抖落烟灰,动作优雅。端起茶几上的咖啡,垂着眼哞,漫不经心,“听说你只有二十六岁?”
她喝完咖啡,抬眼看她,目光里全是一种看不知世事小妹妹的意味。
方疏凝应对自如:“再有两个月二十七。”
Vivian轻笑着,语调悠长:“这么年轻就坐到这个位置,看来付出不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