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了?
叶让试了试,连声音都发不出。
好在大脑保持了一线清明,还能感知到外界的动态。
他听到了花清月的问话。
“叶让?!叶让你怎么了?”
叶让心想,不要问我怎么了,描述一下我怎么了,我就知道自己现在又变成什么幺蛾子了。
果然,花清月说出了答案:“叶让?叶让!你怎么变成石头了呀!”
叶让:哦,原来我变成石头了。
哦……
石头。
嗯,现在开始变死物了,行,也不是没遭遇过,比起木偶,石头叶让起码还硬,男人嘛,硬点总没错。
叶让乐观了。
随即,他担忧起花清月来,她也和自己一样变小了,那会不会和他一样,也变成石头呢?
万一,他俩都变成了石头,再遇到歹人,那不就酿成了惨剧?
叶让的脑洞,已经开到了人贩子一南一北,将两个石头人分别盗走的悲惨场景了。
好在花清月无事。
确定叶让变成石头叶让后,她想去叫哥哥来帮忙,但又不敢离他太远,怕他被人搬走,被人推倒。
万一推到碎了,那叶让不就……
花清月摇了摇脑袋,折返回来,用力抱起了叶让。
好沉!!
走了两步,花清月把叶让放下,爬到树上摘了几根枯藤,搓成了绳子,把自己和叶让绑到了一起,一咬牙,背起了叶让。
叶让都要感动哭了。
他忽然反思起自己在这段关系中的作用。
似乎他拿的是被拯救的女主角剧本,每次出现问题,来救他,关心他,照顾他的,全都是花清月。
叶让越来越觉得,艰难背着自己去搬救兵的花清月,此时此刻像个坚强倔强的年轻丧偶小寡妇,老公去世,膝下无子,自己一个人到山洼洼里采石做重活,养活一大家子。
叶让差点被自己这神奇的脑洞感动哭。
他想对花清月说句辛苦了,想抱抱她,可还没努力伸手,意识就陷进了漩涡。
朦胧中,大脑深处似乎在播什么画面。
有山有水有女孩子清脆的笑声。
“来世阿哥是绿叶,我就是红花。”
“一朵红花需要好多绿叶陪,你若要做那红花,阿哥就和你同归于尽!”
“阿哥的醋劲真大呀。”女孩子说,“单叶单花也能独自香,就看阿哥愿不愿替我折掉周围的绿叶了。”
“人有来世吗?”叶让问。
他问完,愣住。
是啊,有来世吗?
“花清月……叶让。”
他也曾想过,他们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连姓氏都无比的搭。
变小后,尤其当花清月也变小后,他有了种奇异的念头,他觉得自己本应该在这个地方,和花清月青梅竹马一起长大。
可大脑又反问他:“青梅竹马,年纪差这么多的青梅竹马吗?”
可那种熟悉感是真的,他从未有过的奇异之感,很久远又很熟悉。
如果这都是山神的游戏,那山神的目的是什么?
真的只是撮合他和花清月吗?看来并不像。
从父母出现在那片石塚时,叶让就隐隐约约感觉到,那个看不见的力量,在帮他。
帮他记起一件事。
为什么我的童年,没有父母陪伴?
为什么我对童年,对少年期,都没有什么印象?
时光从我身边流淌而过,但我回过头,却发现并没什么值得我留念的。
我的过去,缺少了让我关注,可以称之为生活的东西。
到底为什么?
叶让思考着,之后他心漏跳一拍。
十年前与花清月的那次苍族相遇,应该是一次契机,看不见的那个山神,安排了许多次机会,可他全都错过了,之后他离开,依然如从前一样生活,机械地成长,遗忘,直到再次回到苗疆,走进深巷。
他对花清月有着莫名的热情,爱情的浪涛拍昏了他整个灵魂。
这之后……
叶让想,对,界限就在他一见钟情那天。
一见钟情之前,他只是活着,上班,吃饭,下班,睡觉。
一见钟情之后,他所有的一切,都向花清月倾斜,甚至把事业放在了第二位,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结婚,我要有她的未来!
他开始有所期待,甚至开始筹划将来。
所以,我和她,真的是有约在先吗?
花清月背着叶让,一路走一路骂。
当然,骂的不是叶让,是这该死的百变之术。
路上大多数看到这么彪悍的小女子,都怔住了,仅有几个成年人问她:“小孩儿,你要往哪去?需不需要帮忙?”
太需要了!
花清月向搭话的人投来了感激的目光。
花栖云蹲在公园门口喂鸽子,他已经用这副天然呆的脸,打发走了六波来跟他搭讪的青年男女。
公园里的观光车一路飞驰,经过他身旁时,带起了一群鸽子兼花栖云的长发。
在一些唯美的影视剧和小说作品中,长发美人,遇到风时,是更美更灵动的长发美人。
但在现实中,长发美人遇到风,那就是疯掉的长发美人。
花栖云的长发疯狂拍脸,把他的脸从花栖云糊成了贞子。
小花清月从观光车上蹦下来,按住石化的叶让,对送她过来的保安叔叔道谢后,转头呼唤起了花栖云。
花栖云扎好头发,抬头一瞧,笑了。
嘿,真解气,叶让变成石头了!
等扛起石化叶让,问了花清月,才知道这小不点一步一步,把叶让背到了大路上。
花栖云不乐意了。
他指着叶让:“就这么一块破石头,你就把他扔在山里五百年,我看也没人稀罕偷!”
花清月:“怎么能把他丢下!我不能把他弄丢的!”
迷迷糊糊中,叶让听到了这句话。
记忆的开关再次打开。
他想起了,十年前,自己一个人进山,身后有个光头肿脸的豆芽菜鬼鬼祟祟跟着。
他嫌烦,嫌弃她破坏了自己一个人进山的男子汉成长必经的历练。
待在主寨时,他还对这小豆芽菜有些礼貌,毕竟大家都看着。
可现在,只有他俩,他就不用那么客气了。
叶让凶巴巴转头,喝道:“你跟着我干吗?回去!”
小豆芽菜可怜兮兮走出来,小声说:“我、我怕你丢……我不能把你弄丢。”
“那也是我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不要跟着我,回你的村子里去玩!”
“你……是我的新郎,我不能,弄丢了。”豆芽菜鼓起勇气说,“你不要走那条路,有……有蛇,有大老虎,会吃掉你的。吃掉你,我就没有新郎了。”
叶让烦躁,一是烦躁这村里的小豆芽菜竟然还叫他新郎,不过是玩个过家家,竟然玩上瘾了,二是烦她指手画脚,不让自己走自己规划的路线。
叶让嘟囔:“谁要做你们这里的新郎,自作多情。”
小豆芽哒哒跑上前,本来想拉住他的手,可抬头看了眼,见他眉目满是戾气,吓的只敢拉住他的衣角。
“你姓叶,对不对呀?叶哥哥。”
叶让嗯了一声。
花清月就说:“我姓花呀,我原本是要跟着阿妈,做我们族的巫,姓巫的,但我一定要姓花。”
“跟我有什么关系!”叶让说。
“有、有呀……都约定好了呀哥哥,你也答应会做、做新郎。”
叶让突然问:“你上过学没?”
“我上学呀!”小豆芽菜在市区念初一,只是刚开学就病了,又因为这病会传染,就请假回家休养来了。
叶让就说:“我们城市里的孩子,上过学的,像你们这么大年纪的,从来不会这么幼稚。”
他一口气说完,加快了脚步。
叶让腿长,走得快,不一会儿就把豆芽菜远远甩在了后面。
豆芽菜再追上来时,气喘吁吁,眼睛里还闪着泪光,使劲拽着他:“不能走这条路……”
“松手!”叶让生气了,“要你管?你怎么这么爱多管闲事?”
豆芽菜:“这条路会走错了,会出事的!”
“我有我的办法!”叶让并非自大,他太想向爸妈炫耀自己的野外生存能力了,因而一路走来,他严格按照自学来的野外生存知识做标记。
迷路?怎么会?你们当我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儿吗?我会不知道怎么走?要你一个还没我胸口高的小豆芽菜指挥?
他固执己见,继续朝自己的规划路线走去。
“烦不烦?最讨厌你这种小孩儿了!”叶让说。
豆芽菜急哭了。
叶让却扬了扬眉,心情舒爽地走了。
现在想起这些,叶让:“我这么恶劣吗?”
啊??不可能吧!
所以,如此恶劣的自己,他成长过程中应该牢记自己当时幼稚自大的嘴脸才对,怎么给忘了?
叶让:“有点想穿回去打自己一顿。”
豆芽菜肩膀抖动着,擦了擦眼泪,还是颠颠跟在了叶让的身后。
现在的叶让担忧地飘着,意识紧紧跟着豆芽菜,听到这豆芽菜口中念念有词。
是苍族话。
等等,不会是在咒我吧?
叶让心想。
虽说,自己当时那个样子,被诅咒了也是活该,但……
叶让重复着豆芽菜说的苍族话,企图记下来,回头问问花清月。
花栖云肩膀上,石头叶让的嘴叭叭动了起来。
从他口中,发出一连串叽里咕噜的声音。
花栖云停了下来,指挥小花清月:“让他闭嘴,别念叨了,嘟嘟嘟嘟,也不知道说的什么。”
花清月:“唔……念叨的好像是咱们苍族话?”
花清月听了会儿,小声翻译道:“愿……山灵水灵聆听我言。”
花栖云:“怎么,他是要作法吗?”
“……我不想再失去他,请保佑他……”
花清月说完,怔住。
“诶?”
花栖云:“嗯?”
花清月:“呃……这话,怎么有点耳熟?”
花栖云:“不懂,我不搞咱们族的祭祀之事,是听阿爸讲过吗?”
“那倒不是……”花清月道,“怎么感觉,是我说过?”
花栖云:“……那倒是有可能,毕竟你是巫女,虽然你没选择这个职业吧,但阿爸说你小时候神神叨叨的,能跟好多山灵沟通,还喜欢翻看我族的族志,虽然你看完就发烧,然后忘掉……但阿爸说不必过问太多,这些看完忘掉,有可能也是保护你。”
花清月懵了好久,指着自己问:“原来我这么牛吗?”
花栖云:“那可不,你比哥哥强多了。”
花清月:“诶?那我还,挺厉害啊!”
她看向叶让。
石头叶让已经陷入了沉默。
花清月:“也不知道,他为何突然说出了这些话……叶让,叶让我叫你,你能听见吗?”
叶让听不到,他在自己的回忆里,默默震惊。
这次,他看清了,小豆芽菜的几句叽里呱啦的“咒语”之后,山水开了一条路。
而走在前头的他,竟然浑然不觉。
现在的叶让感叹道:“她到底是什么神仙?”
第48章
叶让惊呆了。
叶让的意识跟着小豆芽菜,看看她还有什么神通。
开山劈水的,这不是一般的神仙,这应该是神了吧?去掉仙。
叶让乱七八糟想了一通后,又思考:“这会不会是我的胡思乱想?”
画面太过诡异,或许只是他现在的想象?
可这些都是发生过的,起码他看到后,想了起来,当初自己的确是这么进山的,而且还盲目自信自己选择的最短进山路径是正确无误的,一路上都很顺利。
豆芽菜还跟在他身后,大口大口喘着气,大眼睛包着泪,但始终没哭着喊他,让他停下来。
而跟在豆芽菜身后的叶让的意识也在想,我以前再混球,也不可能不理小孩儿吧?
还好,十五岁的叶让没有混蛋到底。
他转过头,依然是那副凶巴巴的样子,问道:“你累了?”
豆芽菜点了点头。
“都让你回去,你偏不,现在累了,你说怎么办?”叶让生气道。
豆芽菜就回答:“……歇歇。”
呵,你还真回答了啊。
叶让气结,站住脚,说道:“那你歇吧。”
豆芽菜见叶让真的停下,而不是诈她,大半张脸瞬间亮了,一屁股坐下来,还叫叶让也来歇。
现在的叶让幽幽叹息。
十五岁的自己,正是臭屁的时候,这次进山又穿了条白裤子,坐地上歇?估计是怕脏了他裤子吧。
果然,十五岁的叶让撇了撇嘴,说:“我不歇。”
豆芽菜:“那你多累啊。”
叶让:“累死我也跟你没关系,用得着你操心?”
那倒是。
只是现在的叶让很清楚,当时的自己,其实早累的腰酸背痛了,不然也不会停下来跟豆芽菜搭话。
叶让蹲了下来,玩起了地上的碎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