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曲哭红的眼又红了,颤抖地伸出手想顺她的背安抚,刚碰上就被她躲开。
她的瞳孔空空荡荡,没有焦距。
林曲眼泪往床单上掉,低头发现吊瓶的针头被林初甩掉了,连忙喊护士。
护士赶来,见林初情况不对不敢轻举妄动,叫来医生。
林初坐在床上,胸口仍在剧烈起伏。大脑仿佛被人从脑后拽出去,遗落在梦里。
医生赶来,出声安抚林初的情绪,示意护士如果她情绪激动,准备打镇定剂。
“林初,你现在身体很虚弱,需要输液,针头出来了,我帮你重新插进去好吗?”
插。
林初身子抖了一下。
她缓慢地看向冒出血珠的手背。
血。
林初一阵反胃,捂着嘴倒在床边呕起来,但她的胃空空的什么都吐不出。
林曲递过来一杯水,林初接过,刚喝一口就吐起来。
温温的液体。
一模一样的温度。
病房气氛被弄得很紧张。
林初吐不出东西,她擦了擦嘴,半晌,张开口问:“我睡了多久?”
她的声音因为呕吐一时有点哑。
林曲说:“只晕了一晚上。”
林初拨开脸上的头发,漆黑的眼睛没有波澜,看着她说:“警察有没有抓到裴冬?”
林曲连忙点头,“抓到了。你爸爸刚刚一早就去找律师了。一定让那个畜生坐大牢!”
林初面无表情说:“我希望能跟警方说,要求裴冬今天做艾滋病检测。”
林曲声音哽咽,边流泪边说:“小初你没有被那个畜生那个……”
“我知道。”林初又开始反胃,捂着肚子压抑难受的感觉,说:“血。我咬了他脖子。”
血液也可以传播艾滋病。
“我跟他血液接触已经有了十几个小时。他必须今天检测,今天出结果,越快越好,一定要在我跟他血液接触的七十二小时内出结果,如果他的确有艾滋病,我在七十二小时内可以服用艾滋病阻断药。”
林曲有些被吓到了,捂着嘴哭起来,“好,我给你爸爸打电话,让他赶快联系警察带裴冬去检测!”
林初闭上眼睛,她靠着枕头,双手平放在床单上,说:“我后脑勺很疼,脑子好像被人从后面扯出来了一样。”
医生闻言回答她说:“这是因为你后脑勺受到剧烈的撞击,休息一段时间会好的,没有什么大碍。”
林初想起来那只气急败坏砸她后脑勺的手,“哦”了一声,又问:“会变笨吗?”
医生摇头,“不会的,你别担心。”
护士见她的手止住血了,小声说:“我帮你重新弄一下吧。”
林初垂眸,“你戴一下手套吧。谢谢。”
……
下午林趋回来了,只是一个晚上他胡子竟然都长出来了,整个人看着很是疲惫不堪。
林初当时窝在床上在发呆。旁边的桌子上放着她一口没动的饭,林曲焦虑地坐在旁边。
林趋一进门看到林初掩在被子下的小脸,因劳累和焦虑而充满血丝的眼更红了。
他坐在病床边,轻声跟林初说话,但都没得到回应。林曲小声告诉他林初还没吃饭,他便像一个小时前的林曲一样,苦口婆心劝林初吃东西。
林初眉头浅浅皱着,只说:“我吃了会吐。”
林趋张张嘴,最后什么都没说。
林初吃不下东西,林趋很着急,一直问医生,但医生给出的结论就是,受心情所影响。
林趋有很多疑惑想问林初,但是没有办法和契机问。
也不敢这个时候问。
一切都太糟糕了,林趋觉得。
他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抱着脑袋在走廊上坐了许久。
“阿染,我们的女儿,我们的女儿……”林趋压抑地从喉间低语,捂着脸无法控制地颤抖。
……
晚上天黑了,病房的窗户刚好可以看到月亮,弯弯细细的,那一小片天被月亮熏得雾霭朦胧。
林初侧卧在病床上,从呆愣的情绪中抽离,思绪愈来愈清醒。
而后悲伤的情绪席卷全身,流进血管里,发出淙淙声。
她慢慢弯起腿,缩着身子将脸埋在被子里,泪水模糊了脸。
她咬着被子不敢哭出声,怕被林趋和林曲听到。
她在被子里颤抖,被子外林趋和林曲捂着脸颤抖。
林初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
第二天她疲惫地睁开眼,眼睛肿了,不知道几点了,从窗户进来的太阳光照得她眼疼。
医生拿着检测报告来到病房。
“检测结果出来了,裴冬没有艾滋病。小姑娘你别担心了,别害怕。”
林曲当时站着,听到这个消息一下坐回椅子上,她承受不住这两天遭受的压力,神经松懈的一瞬大哭起来。
林初躺在床上,眼角静默无声滑出泪,消失在枕头里。
林初觉得自己应该庆幸。
她只是被强.奸未遂,裴冬也没有艾滋病……
她的身体没有很大的伤害,她需要振作起来,不能让那种败类留在心里,给自己造成阴影,影响自己的心理健康。
如果她可以放下,那她身心健康,那件事就会像风一样刮来又离开。
但是一定要裴冬付出代价她才甘心。
她跟林趋说想见律师。
下午律师来了,跟着一起来的还有警察。
警察按照流程询问问题。
林初听到警察的问题,反应了好一会。
屋里安静得很,她动了动干裂的唇,回答警察的第一个问题。
后面的问题愈发仔细,愈发残忍难堪,林初的记忆被迫打开。
她红着眼,藏在被子里的手抠破了手掌,艰难地回答警察所有问题。
“他把我的手,用他的裤子绑在一起……”
“脱了我的裤子……”
“撕掉了我的上衣……”
林初闭闭眼,喉咙里像被卡了根鱼刺,她张不开口说不出那些话,但是她想要裴冬付出代价,必须说出来。
“碰到了……全身……隔着,内……裤……就一直……后面差一点,就脱掉了……一直言语侮辱我……”
林曲捂着脸跑出去了。
林初如实回答了警察的所有问题。除了她去那里的目的,只说不小心闯进去了。
所有问题问完,警察好像都松了口气。屋内气压低迷。
林初犹豫了一会,低低说:“那个地方有人专门贩卖毒品,许多人在那里吸毒,有不少未成年。”
警察闻言皱皱眉,“那边房子我们派人搜过,没发现异常。”
林初说:“那应该是撤离了,你们以后可以关注一下那里。”
警察点点头,“谢谢您的配合。”
警察简单慰问一番,离开了。
林初从床上坐起来,看向沙发上的律师,眼睛直勾勾的,问:“他能坐多久的牢?”
律师推推眼镜,看着笔记本上记录的内容,说:“鉴于你是未成年。至少判五年,但不会超过十年。”
林初下颌绷着,说:“我还要他赔钱。”
能赔多少是多少,最好赔到他父母后悔生他,恨不得打死他。
律师看她一会,点点头,“好。不论是赔钱还是坐牢,都要等你的精神鉴定结果出来才能下结论。”
林初躺回床上,呼吸渐渐平复。
只是可惜……可惜那个提议裴冬那么对自己的男人抓不住。
……
林初开始能感觉到自己口渴,便让林曲帮忙倒一杯水,喝不了冷水,不想喝温水,她便让林曲倒了烫一些的水。
喝完水后有了胃口,轻声说:“姑姑,我饿了……”
林曲听到这话都怀疑自己幻听了,回过神激动地站起来,说:“好好好!”
吃完饭,林初的胃暖暖的,情绪渐渐趋于稳定。
她刻意不让自己想那些事,让自己遗忘,她想等自己情绪稳定了,再想起那些事应该能很好地消化。
期间林初在林曲的陪同下去了趟洗手间。
拐弯的地方,她瞄到一个刚巧转身的背影,隐约有黄颜色。
她侧头看去,看到一个高高瘦瘦的背影,很熟悉,带着黑色鸭舌帽,帽子遮不住的地方是黄色的头发。
林初胸口一阵疼,特别难受。
林曲察觉到她的异样,立马关心问:“怎么了?肚子不舒服?”
林初摇摇头不说话。
……
林初不想待在医院,林趋跟医生商量后,医生同意出院,林趋才办了出院手续。
出院当天,林曲神神秘秘地掏出一支口红,说:“涂涂这个,可以润气色。”
林趋不满,不让她涂,“涂这个做什么?”
林曲瞪她一眼,“小初脸色太白了,涂这个显得气色好……”
又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说:“我不是怕邻居看出来什么端倪吗?”
林趋仍皱着眉。
林曲撇撇嘴,觉得他不理解自己。
她也是为小初着想,要是让邻居知道,让别人知道了这事……小初以后还怎么嫁人!
林曲想到这,抬起林初的下巴,说:“稍微涂一点。”
林初一直没说话,任由她。
……
回到家后,林初开始洗澡。洗了两个多小时才出浴室。
出了浴室便回屋睡觉了,沾到自己的床,闻到床上熟悉的味道,瞬间被安全感包围。
一觉睡到晚饭饭点。
林趋做了一大桌菜,都是林初喜欢的。
林初胃口不好不差,一顿饭的氛围并不压抑。
快吃完时,林趋提议:“小初明天跟你姑姑一起去商场买衣服。你大学就要开学了,买些新衣服新鞋子,到时候漂漂亮亮去学校!”
林曲脸色微变,放下筷子拉着林趋到自己卧室。
林趋脸色不善,指着林曲鼻子说:“你别跟我说什么让她穿朴素点的话,我的女儿凭什么因为那个人渣失去爱美的资格!”
林趋声音逐渐颤抖,“我得让她知道,被那种人盯上不是她的错!我的女儿是最美的!她想穿什么就可以穿什么!不需要把自己包得跟粽子一样!我跟你讲,我的女儿还是原来那个,没有任何不一样!”
林曲被他一番话说得哑口无言,她抓了抓头皮,一句话没反驳地走出卧室。
看到林初望来的目光,她说:“我刚刚跟你爸爸悄悄商量了下去哪,小初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林初缓缓说:“姑姑不开馄饨店吗?”
为了照顾她,馄饨店几天没营业了。
林曲鼻子一酸,挥挥手,“没事!”
林初见两人兴致勃勃,没有拒绝。
-
第二天出门前,林初往口袋里装了把尖头小剪刀。
林曲情绪很激动,给林初挑了许多好看的衣服。
销售员一直在旁边夸赞,夸赞林初身材匀称,夸赞林初皮肤白,穿什么都好看,很显气质。
遇到有些暴露的衣服,林初比较不愿意穿。虽然试了很多,但林初一条裙子也没买。
林曲脸色黯淡下去。
林初将裤腿提上去,指着小腿的位置,说:“我只是觉得这些疤丑……姑姑,等我以后长大了把这些疤消掉,或者我不在意这些疤了,就会穿裙子的。”
林曲抱住她揉了揉她的脑袋。
即使没买裙子,林曲还是给林初买了很多衣服。
路过一家饮品店,林曲说:“小初渴了没,我们进去喝饮料?”
林初点头。
拿到饮品单,她视线随意一掠就看到【冰淇淋红茶】几个字。
林初指了指,声音轻轻淡淡,“我想喝冰淇淋红茶。”
等待期间,林初去了趟洗手间。
商场很大,洗手间位置隐蔽。走进一条不宽不窄的走廊,再拐两个弯才能到洗手间。
林初不想上厕所,只是想洗洗手。
洗完手她甩了甩,避开进来的人出去。
拐了一个弯,第二个弯的时候,林初看到走廊上站在瓷砖墙边的人。
他穿着一身黑,黑色的短袖卫衣,戴着连衣帽,额前垂着黄色的发。
林初站在几米外,不知道怎么迈出步子往前走。
陈执低着头,好一会感觉到什么,侧眸看去,不远处站着的人一下映入眼帘,他双手蓦地攥紧。
林初垂下睫毛,动动脚尖往前走,路过陈执身边,她没有停留。
陈执眸光晦涩不明,伸手拉住她,她没甩开他继续往前走,也没转回头。
他看着她憔悴的侧脸和耳边柔软垂着的碎发,牙根崩得紧紧的。
他动动胳膊,动作轻缓地将她拉到面前,而后一下抱住她。
不轻不重的力度,他张开双臂整个将她圈在怀里,手掌扶着她的后脑勺,传递不清晰的温热。
林初鼻尖是他身上的味道,熟悉的,久违的,比消毒水好闻,也觉着比消毒水干净。
她垂在身侧的手蜷缩起来,鼻头发酸。
陈执脸颊贴着她的发,闻到她头发上熟悉的味道,喉结上下滚动,开口时声音嘶哑至极,“对不起……”
林初在他开口的一刻眼泪直接流了出来,听到这完整的从他嘴里说出的三个字,她身子一颤,再止不住眼泪。
她抓住他的衣服,声音断断续续地哭出来,悲伤地抽噎。泪水滑出眼眶,热热的温度,下一秒消失在他的衣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