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仅是店铺,路边的小摊小贩也很多。
叶芷清拢了拢头上的兜帽,在旁边小贩手里买了两根红艳艳的冰糖葫芦,递了一根给妹妹。
“姐姐你心情很好?”叶兰清咬了一小口糖葫芦道。
“嗯,解决了心里的一件大事,我很高兴。”叶芷清脸上带着笑。
“是商行的事吗?”
“不是,”叶芷清看着路边挂着大红灯笼,用手拨弄了下它下面垂着的流苏,“是女学。商行虽然重要,但是作用有限。女学却不同,它所影响的,会是很多人的一生。”
说着,叶芷清让她看路上的小摊小贩,“你还记得我们刚搬到镇上来的时候吗,我记得那时候很少有妇人抛头露面,就算有,也都是在田间地头。
但是你现在看看,卖冰糖葫芦的,卖炸鸡骨的,多的是女人。大字不识一个的女人尚且能做这些事,等到新的人会认字以后,谁知道她们会不会做出更令人惊喜的事来。”
平民百姓出头的机会很少,但有机会,很多人就会拼命往上爬。乐安书院会越来越好,这是原因之一。
既然男子都有机会,叶芷清身为女人,自然也愿意给所有女人一个机会。
礼教苛刻,利字可破,总会有人不甘现状。
读书认字,且当做是往前迈出的第一步吧。
叶兰清对这些听得似懂非懂,她隐隐感觉到长姐的用意是什么,但是她心里却不怎么理解。
看来她还有很多东西要学。
她心想着。
……
腊月的尾巴里,叶母把所有的亲戚都提前走了一遍;大年三十那天,一家人为防止有剩菜,干脆用鸡汤煮了暖锅吃;年初一他们去了村里一趟,祭拜了一下叶父;年初二收拾东西,将房屋钥匙交给王婆婆,让她有空进来看看;年初三出发,正式上京。
叶家走的时候,镇上很多人都来送行,镇口处站了一片。
叶风清见此景笑道:“从前只听过好官离任万人送行,阿姐你这没当官,做的事却胜过当官的。”
叶芷清一笑,随口道:“那是没有女人做官的途径,不然我也能去当官试试。治不了一县,我可以治一镇;治不了一镇,我可以治一村。不能处政令,那我就事农桑,总有一样是我能胜任的。但可惜,没人给我这个机会。”
话说完,就见叶风清和叶兰清都看着她,前者神色震动,后者表情惊讶。
“怎么,你们不会以为女人就没当官的能力吧。”叶芷清道。
“那倒不是,”叶风清眼底闪烁着细碎的光,“只是这样的话,从前从未听人讲过;这样的事,也没见人做过。我一时心中既惊又喜。”惊的是她竟有如此抱负,喜的是她果然与常人不同。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晚上9点准时更新,手动更,可能会有一两分钟的误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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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进京
叶芷清被他这样看着,略有些不好意思,她都是沾了未来的光。
“这算不得什么,”她轻咳了一声,“韩退之曾说过,‘师不必贤于弟子,弟子不必不如师’,我觉得,这弟子和老师换成男子与女子也是一样。女子不一定就比不过男子,男子也不见得不能做女子做的事,当然,怀孕生子除外。”
她这后面补的一句让另外二人不由都会心一笑。
此时,马车的车门被拉开,叶母从外面上车来,见他们姐弟三人脸上带笑,她道:“在聊些什么,这么开心。”
叶芷清扶着她的手让她在身边坐下,“在聊三弟高中之后的事儿。”
叶母本来心中有些伤感,听她这样一说,离别的情绪倒是压下了一些。
马车出发后,她掀开厚重的帘子,看着外面熟悉的景物,叹道:“这次离开,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了。”
旁边的姐弟三人都没说话。
窗外,雾凇林林,雪海茫茫,只有远处白了头的高山伫立在那,沉默地看着他们一家渐行渐远。
……
正月的北方还属于被寒冬包裹的时候,因为泥土冻住的缘故,马车走起来比其他季节要顺畅许多。
不过就算这样,也挡不住枯燥的侵袭。
窗外的风景看多了也就那样,马车颠簸,书也看不了。
好在叶风清和叶芷清都是肚里有货的,他们凑在一起谈今论古、聊政议规,也算能打发这枯燥的旅程。
叶兰清在旁边听得津津有味,到后面她也渐渐能发表出一些自己的见解。
姐弟三人少有这样聚在一起谈性大发的时候。这一路走下来,关系变得亲近之余,各自又收获良多。
一直到正月月底,他们一家终于抵达京城。
时值黄昏,远山披银,落日熔金,夕阳余晖将眼前这座古老而宏伟的城池笼罩在暮色之中;旌旗猎猎,人声沸沸,春日未至,叶芷清的心里却已经有什么破土而出。
这就是长安。
只看上一眼,便令人欲望涌动、野心丛生。
叶风清此时神色也极为复杂,他用了八年时间,再次回到了这里。
这一回,他不再是那个一无所有、被这浮华世界所震慑住的少年人。
“走吧,”叶母见他们呆望着长安城,不由拢了拢身上的羽绒衣,提醒道:“再不进去,天又要黑了。”
她是个实在的人,在刚下马车的那瞬间惊叹了会儿这城池的高大后,便再没其他的感想,心里反倒惦记起住在这里面肯定很费钱,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找到一家便宜的客栈。
被母亲这么一提醒,叶芷清和叶风清都回过神来,重新坐上了马车。
长安城很大,他们进城之后没多久,天色便暗了下来。
最后,他们在一家还算舒适的客栈歇了下来。
先沐浴洗漱了一番后,叶风清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写了拜帖,前去林府。
早在去年,他就已经和老师通信,导致今年正月上京的事。如今来了,自然得要上门拜访。
林家,林行止估摸着叶风清也差不多是这几天到,因此特地叮嘱了门房,如果叶风清上门,立即将他请至客厅。
这天他刚回来,便听下人来通传,说是叶风清来了,他也没换常服,便一路直往客厅行去。
师生二人自从嵩阳一别,如今已经四年未见,他也确实挂念这个弟子。
等到他行至客厅门口,便见到一青袍少年坐在堂中,眉眼俊秀,身姿挺拔,和他记忆中的孩童判若两人。
“风清?”林行止进门后,见到少年的正脸,不由一愣。
叶风清见到他,立即起身行礼,“弟子见过老师。”
“起来起来,”林行止的怔愣也只那么一瞬间,他将叶风清扶起来后,视线在他脸上又流连了几回,道:“你如今这模样,倒和从前大不相同。我险些没认出来。”
叶风清微微一笑,“女大十八变,男儿也是一样。”
“说得也有道理。”林行止摸了摸胡子,便开始询问起他如今歇在哪里,接着又亲自考较了一番他的学问,见他没有荒废学业,学问做得极为扎实,这才放下心来。
“你所有的卷子,我都看过。遣词造句虽然无法锦绣成章,但也过得去。你的长项不在字面上,在字里行间。不过你也算运气,此次恩科,主考是吴阁老。吴阁老师承横渠,生平最恨尸位素餐庸碌无为之人,你行文朴素,立意尖锐,反而有机会被取中。”
叶风清知道主考官对考生影响有多大,“多谢老师提点。”
“成与不成也都是看你自己的。”林行止笑道,“你也别太紧张,这些年来该学的也都学了,临时抱佛脚也来不及,还不如放平心态。如果还是紧张的话,可以多看看庾子山和徐孝穆的骈体,或许对你行文有所益助。”
见老师提自己的行文,叶风清心里苦笑。
他其实天资不算好。
上一世开始读书认字时,性情已经被俗事所染,缺少那份灵气,能勉强写文章已经费了很大的心力。后来参政,朝堂之上勾心斗角,更没时间去琢磨笔下功夫。
这一世读书,他虽然大有进益,但心性已定,妙笔生花对他来太过为难,他干脆也就往朴实的路上一去不返。
之所以会选今年恩科下场,一部分原因也是看中了主考官是不喜欢过于花里胡哨的吴老头……嗯,吴阁老。
林行止留叶风清用过晚食,便让人送他回了客栈。
一直到仆人来回禀把人送到之后,他这才回了内院。
内院,林夫人正在灯下做袜子,见他回来了,上前去帮他将外面的羽绒衣取下。
“叶家人都来了京中,你打算哪日请她们过府一叙?”林行止问。
“明天怕是不行,我已经给他们找好了住处,他们安顿下来也要时间。后天吧,后来正好初一,您也休沐,正好见见。”
“嗯。”林行止闭着眼睛应了声。
林夫人见他没有反驳,便是同意了。
翌日,叶家上下搬到了林夫人名下的一处院子里。
院子也是三进的,不大不小,里面已经被人收拾干净了,被褥用具都是新的,还有专门的下人伺候着,可见吩咐布置的人确实有心。
叶家上下心里感激,因此在第二日上门赴宴时,原本的礼物又翻了三倍。
林家也是三个儿女,不过和叶家相反,他们是两子一幼女。
幼女林淑柔现年十三;上面两子,老大林求真在外求学,老二林求知和叶风清年岁相当,如今在国子监,还没有举人功名。
林淑柔年纪虽然小,但是在乐安的那段时光她一直未曾忘怀。如今再次见到叶芷清姐妹,不由仔细将两人端详了一番。
在她的记忆里,叶家家境一般,她原本以为她们姐妹两人会有些畏手畏脚,没想到真实见到却都气度落落大方,和她想象中的完全不同。
她有些惊喜。
“两位姐姐好。”她朝着两人福了一礼。
叶芷清也跟着回了,叶兰清身体绷得紧紧的,她有些紧张,不过她知道,长姐做什么她都跟着做就对了。
“外面天冷,我们进去说话。”林夫人道。
男女不同席,林夫人在花厅设的宴,只她们五人入座。
席间林夫人少不了询问叶母这些年来的情况,叶母有些拘谨,干脆把问题都抛给了女儿,自己安安静静坐着当摆设。
林夫人也不介意,不过在同叶芷清聊天时,知道她开了商行,铺子遍布好几个府时,不由赞道:“早先就知道你不是个甘平凡的,没想到竟能做得这般好。”
叶芷清谦虚道:“那也都是托了林先生的福,如果没有他和夫人您的照顾,我们现在也没法过得这么好。”
“不管怎么说,等到风清考中,你们也可以不用这么辛苦了。”林夫人道。
对此,叶芷清只能是笑着低头抿酒。
旁边林淑柔看到这一幕,有些意外,不过却没插嘴。
这时,旁边的婢女不小心手抖,将酒水洒在叶母的身上。
林夫人斥责那婢女后,对叶母道:“我陪你去更衣。”
叶母没法拒绝,跟着去了。
她们走后,叶兰清在叶芷清耳边低声道:“幸好临出门的时候,三弟让下人给我们各自多带了一套衣裳在马车上。”
“嗯。”叶芷清知道这是一般贵人出门访客时,下人都会准备的小事,不过她们出身不高,不知道也正常。
林淑柔见母亲走了,自觉的不想冷落客人,再加上心中也确实好奇,于是询问起叶芷清这几年来在外面闯荡,可曾遇到过什么有趣的事。
叶芷清和叶风清都能聊的来,应对她自然没问题。
她知道小姑娘主要的对外面的世界很好奇,她天南地北的,把自己在外面见到的风物人情都一一说给她听。
林淑柔本来还存了七分客气,听叶芷清讲恒山之雄奇、天栈之危绝、黄河之壮丽后,眼底的向往与羡艳之色越来越浓。
“真羡慕叶大姐姐你能去那么多地方。”林淑柔衷心道,“不像我,只能困在这四方院里。”
如果从前没有见识过也就罢了,自从在乐安无拘无束过了那么几年,她午夜梦回时,时常会想起那里的山和水,以及自由的滋味。
叶芷清点点头,道:“每个人都会有自己想做的事,那你有没有把你的想法告诉过林先生和林夫人呢?”
林淑柔愣住,告诉他们?
自她知事之后,就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她自己都觉得荒谬,又怎么会与父母倾诉。
而且,父亲母亲大抵是不会同意的吧。
见她沉默,叶芷清也不多言。
言多必失。
很多事情,她觉得对的,别人不一定觉得。
虽然她挺愿意林淑柔去追求自己的理想,但是放在眼下这环境里就是教唆。
她的行为在很多人看来已经是离经叛道,林夫人没有嫌弃且一直在试着理解,这就说明林夫人是一位真正的淑女。
这样的女人或许会不理解女儿,但应该不会和绝大多数长辈那样以此为耻。
叶兰清见她们不说话了,她只好挑头说起这一路的见闻来。
大约一刻钟左右,林夫人和叶母回来了。
叶芷清注意到母亲脸色有些不太对,只是碍于眼下在别人家中,不好多问,她只好先当做不知道。
饭后,叶家没有做过多叨扰。
在送他们出门时,林求知对叶风清道:“初三那天在城外梅庄有一场赏梅宴,叶兄你去不去?据说京中才子齐聚,你也可以趁机和大家认识认识。”
末了,他又压低了声音,“还有长乐郡主也去,她下帖邀请了京中的各家贵女。你也去看看,说不定能碰上什么好姻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