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关键的是,风清就算是十年后也才三十不到。
年轻的权臣最为可怕,到时候天下还姓不姓周都难说。
叶芷清想过,如果她是圣人的话,她肯定会先一步除掉这个威胁。
而眼下,风清的江南之行,很有可能就是圣人的阳谋。
听到叶芷清的话,林明珠也知道了事情的不对。
“是江南有变吗?”
“圣人有可能要借着崔氏的手,让风清死在江南。”叶芷清说这句话的时候,只觉得心中揪紧一片,“若是风清真的回不来,圣人也有了借口肃清江南。”
“你别急,”林明珠连忙安慰道,“只要风清没事,那事情就还不到最糟糕的地步。”
“我知道。所以我现在在想我能做什么。”叶芷清深吸了一口气,将翻滚的情绪给压了下去,“江南是崔氏的地盘……”
“要不去找崔意之?”林明珠道,“这如果真的是阳谋,那针对就不仅仅是风清,崔家也难免会受到波折。”
“不能。”叶芷清摇头,“皇位之争在即,崔氏就算知道这个,他们也不会停手。大不了就是先瞒着这个消息,尽量往后拖。”所以这事找崔意之没用。
林明珠见她还能这么冷静的分析,也稍稍放下心来,“这事或许没那么糟糕。”
“只是或许而已。”叶芷清知道在林明珠这里也得不到什么结果,但是有些事她又不能说出来,到最后,她只好起身道,“你先休息吧,这事我要好好想想。”
林明珠猜到她还有话没说,不过她也不伤心。
“你自己也要注意休息。”
“嗯。”
两人道别后,叶芷清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明月,一时想到风清的带话,总觉得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因为心里有事,她躺在床上分析这件事的出路,在后半夜半梦半醒时,突然一个激灵,整个人被惊醒了。
她突然想到了《战国策》。
如果说,崔家就是《战国策》中的强秦,那风清会提去年冬至的事,那就意思很明显了。
合纵连横,目的就是为了抗秦!
她从一开始就想错了方向。
她一直忧心圣人不给风清活路,风清自己会不知道吗?他会没有类似的危机吗?
他能一路走到现在,思虑的肯定比她要多。
就算这次圣人真的要对他下手,他还是义无反顾的去了江南。
是君要臣死臣不能不死吗?
不,肯定不是。
风清虽然看着像是翩翩君子,但是叶芷清从来不觉得他会是个古板的纯臣。
他知道圣人的目的,但他还是按照圣人的话去做了。而这一去江南,他想再回到京里,条件只有一个——崔家在他手里垮掉。
“这人还真是……”叶芷清撑住了额头,忍不住摇头失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你最好保证你还活着。”
……
几日后,叶芷清悄悄的来到了码头坊甜品店。到了甜品店之后,她让秋景给自己换了一身送甜品去梅隐庄的下人着装。
她不知道现在是不是有人在盯着她,但是凡事小心点不是坏事。
到了梅隐庄之后,叶芷清对管家亮出真实身份,说要求见长公主。
她昨晚上想了很久,想来想去,眼下这件事上她能求助的就只有大长公主。
赵家虽然从明面上看,是同崔家是死敌。但是崔家真要倒下去的话,赵家肯定不会同意。
为何?唇亡齿寒。
四大家族能被忌惮却始终存在,就是因为四大家斗归斗,但是在生死存亡的事上,保持着同气连枝。她如果求到赵家,她不保证赵家会不会先下手为强,断了风清的后路。
思来想去,也就只有暂时超脱朝堂之外,但是又和朝中保持着千丝万缕关系的长公主最为合适。
两刻钟后,叶芷清如愿见到了安乐长公主。
“你来见我,所谓何事?”安乐长公主一边享用着甜品一边道。
叶芷清看着她比从前丰腴了一圈的脸,垂首道:“武安侯来信说,他在江南发现了一座金矿,想询问长公主您有没有意向。”
“金矿?”安乐长公主笑了,“江南的金矿,不是都在崔氏手里。崔氏不倒,就算发现了又有什么用。他这是想让把我当筏子,让我为他出头?”
“长公主您误会了,风清如今已经人在江南,江南那边的事有他处理就好。只是他现在比较担心的是后院起火,所以希望能有个人帮忙坐镇后院。”叶芷清不卑不亢道,“崔氏巨富,他们不仅把持了整个江南的茶叶、粮食、瓷器和蔗糖,同时每一年朝廷都要拨下来抵抗倭寇的银子也都进了他们的口袋。面对如此巨矿,风清一个人独吞不了,所以希望能有人帮忙一起分担。”
“你嘴皮子倒挺利索,”安乐长公主半点都不曾心动的模样,“天下没有掉馅饼的好事,这金山银山里的钱,我拿多少就得出力多少,谁知道到后面我会不会得不偿失。崔氏百年望族,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收拾的了的。”
对此,叶芷清自信一笑,“这一点您放心,风清竟然有把握传信回来,那自然心里有底。崔家百年望族又如何,旧时王谢两家一样权倾朝野,现在也不过是老巷旧宅,换了人间。”
看着她的笑容,安乐长公主盯着叶芷清看了一会儿,突然也跟着笑了,“我不喜欢空口白牙的承诺,你想让我帮风清可以,拿出诚意来。”
见安乐长公主松了口,叶芷清心底一松,拱手道:“这个,下臣已经给您准备好了。”
说着,她从自己的袖子里取出一个匣子,呈到了长公主的面前。
安乐长公主将里面的东西打开一看,她眼睛眯了眯,再次看向叶芷清时,眼睛里充满了审视:“我真的很好奇,你一个农家女怎么会知道这些。”
“这不是我的,是风清的。”叶芷清微笑道。她给献上的东西是玻璃制造的法子,这是她本来打算给风清的,算是感谢他的庇护。
不过眼下送给安乐长公主也是一样。
对于她的回答,安乐长公主淡笑了下,不置可否,“你回去吧,这事我心底有数。”
“多谢长公主,那下臣就回去等您的好消息了。”叶芷清起身退了出去。
她其实不太确定长公主会不会在这种情况下帮风清,但是她知道,这件事情的胜负关键点还是在风清身上。
风清若是能拿到重创崔家的东西回来,那朝中的这些人就会趁崔家病要崔家命。
她现在能做的都做了,接下来就是静等了。
在叶芷清离开后,安乐长公主也起身来到了屏风后面的内室里。
这内室设计的极为巧妙,寻常人若是不仔细看的话,还不会注意到这里其实有个小房间。
而现在这内室里此事正坐着一个人。
“皇兄您可听到了?现在的年轻人可真不得了。”安乐长公主抱怨道,“刚才叶县主那一番忽悠,我都差点相信风清已经抓住了崔家的把柄了。”
首座上,圣人穿着常服,正在品茶。
“那你觉得风清能不能做到呢?”他问。
“这太难了。虽然崔氏经过您这么些年的打压,但瘦死的骆驼还比马大呢,您也太会折腾人了,他还只是个孩子。”
“怎么,心疼了?”
安乐长公主一笑,“那又不是我儿子,我再心疼也始终有限。皇兄您舍得就成。”
……
叶芷清回到叶家之后,就彻底安静了下来。
所有的拜帖一缕不见,宴请贴一律不接。不仅仅是她不出门,叶母和叶兰清也被限制了。就连外面的店铺,也都开始低调做人,不求盈利,只有平安无事。
这样的氛围让叶母和叶兰清都知道了不对,不过她们也没开口问,怕让叶芷清心烦。
叶芷清虽然心里惦记着外面的事,不过她知道她现在自己能做的有限,与其多去画蛇添足,还不如就在家中安安分分待着。
日子一天天过去,七月时,风清失踪的消息传回了京城。叶芷清把消息给压了下去,严令禁止谁都不准在叶母面前提这个事。
接着,叶家的铺子开始出问题。很明显是有人在暗中针对她,知道她再没人罩着,想抢夺她的产业。
叶芷清之前是不想闹事,可不代表她怕事。
恰好码头坊的甜品铺子有人捣乱,叶芷清为杀鸡儆猴,当着众人的面,将那泼皮无赖的手给剁了下来,这才震慑住了一干人。
“挡人财路无异于杀人父母,”叶芷清擦了擦手上的血迹,冷眼看着周围道,“诸位如果想闹事的话,还请掂量掂量的好。这里是天子脚下,我虽然只是个小小的县主,但是手里还有宫牌。若真有人欺负我们孤儿寡母在这里过不下去,那我就是拼着颜面跌尽,进宫告回御状又何妨。”
这大概就是‘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不过这效果确实很好。这事之后,店铺里虽然还会有这种那种的刁难,但都不是什么大事。
不过因为叶芷清彪悍到敢剁下活人的手,一时间京中贵族圈子将她是从头到尾批判的体无完肤,后果就是,终于没有那些什么请柬来骚扰叶芷清了。
七月转瞬即逝,八月中秋来临,叶母再迟钝,她也知道是出事了。
“好好吃饭。”叶芷清道,“回头真有事,我也没时间照顾你。”
她不喜欢哭哭啼啼的人,平时还没事,大是大非面前还哭哭啼啼的话,她是没有耐心哄的。
好在叶母已经不是当年的叶母了,纵然知道事情不对,她现在也已经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尽量不给儿女添麻烦。
只是有时候,她仍旧忍不住想问问女儿,有没有儿子的消息。
儿子的消息?
叶芷清想说她也想知道。
自从风清失踪之后,他还真就像没这个人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
叶芷清都想自己跑去江南看看什么情况,但是她心里清楚,现在的江南就是一张天网,她过去,无异于给人送菜,反而还掣肘住了风清。
所以她按捺住了性子,就只在家等消息。
“太煎熬了。”私下里,她给林明珠道,“我宁愿现在圣人让我去修长城,我都不想在这里等消息。”
这无止境的等待,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侯爷是五月离开的,现在才八月,还早呢。”林明珠安慰道。
“我知道。如果他真的没了,圣人肯定已经发难。现在朝廷既然还沉得住气,那我当然要更沉得住气。我现在只是有些可恨我实力太弱,不能帮上什么忙。”这种感觉真的是太糟糕了。
“这件事之后,我要离开这里。”叶芷清道,“我要去一个我能做自己想做的事的地方,在这里太压抑了。”
“你有想去哪吗?”
“哪里都可以,我在哪里应该都能活的很好。”
……
八月中秋之后,气温很快就降了下来。
北方的秋天没有南方那么温柔,叶母在给叶家几个孩子做冬衣的时候,总免不了念叨风清现在有没有衣服穿。
“他有钱,怎么可能会没衣服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他的靴子里缝了不少银票。只要他靴子没丢,应该能发现这些银子。”
“那要是丢了呢?”
“……那算他倒霉。”
又一年的重阳节到了,崔后的菊花宴再次来临。
这本来是个无法拒绝的邀请,不过叶芷清想到已经和崔家撕破脸皮的事,直接装病。
崔后爱怎怎,风清能回来,她完全不用担心;风清回不来,她去了也白搭。
这日宴后,果然有叶家藐视皇后的言论传出来,听得叶芷清有些腻味。
“来来去去就这么点手段,能不能换一个?”想到梅棠,叶芷清觉得膈应的慌。
“闺阁的女子就算再厉害,也就只能这样了。”林明珠道,“她们也就只敢对女人下手。”
“所以我才看不起她们。”
……
在第一次雪落下来的时候,叶芷清看着外面银装素裹的世界,感觉自己似乎已经在家里待了一个世纪。
“这么快就天冷了啊。”风清却还是没有消息。她已经决定了,如果到腊月风清还没回来的话,她就带着叶母和叶兰清离开这里,避一避风头。
“姐姐,我去一下码头坊。”叶兰清一边系着斗篷的带子一边道。
这几个月来,叶家一直很低调,叶兰清偶尔会出个门去码头坊买点东西。叶芷清知道她是闷得慌,想着妹妹也不是个傻的,因此也没过分阻止她。
不想,今天叶兰清出门后,却是大半天都没回来。
这是之前从来没有过的事。
就算叶兰清有事回不来,也会让人来说一声。现在却是已经过了正午了,她人都还没影子。
叶芷清察觉到不对,牵着马出了门,却是被告知妹妹根本没有去码头坊。
“兰兰身边的五儿呢?”五儿是叶兰清身边伺候着的丫头,她也一并跟着不见了。
“也没找到。”魏紫道,“一同不见的还有赶车马老三。”
马老三为人机灵,而且还有些拳脚功夫,正因为有他,所以叶芷清才放心让妹妹出门。
现在他们都不见了,连着马车也没了踪迹……
“去找赵京尹。”
这种事也只能是让官府帮忙了,不管他们并没有见到赵京尹,就被人给拦了下来。当叶芷清要求去找人时,衙门的人却推脱人手不够,说是或许叶二姑娘在逛街也不一定,让叶芷清再好好寻寻。
叶芷清在衙门这里碰了一鼻子灰,她心里再生气,也还是压住了怒火,让自己手里的人去寻叶兰清的踪迹。
最后,有人告诉她看到叶兰清的马车去了德善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