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卿卿不知里头的弯弯绕绕,也不知这是许鹤宁的一场豪赌,闻言长长出口气,整个人都软在他怀里:“能洗清一件是一件,起码我们能回家了。”
许鹤宁见她失力,把人揽着,低头去亲了亲她发顶:“你怎么那么大胆。”语气里有着后怕。
她怎么那么大胆,云卿卿自己也回答不上来。
他下巴抵着她发顶,叹息道:“不是告诉你,不要担心,我一定可以安然回家去。你乱闯禁宫个,万一真被定罪,你可想过结果?”
放松的云卿卿在他怀里蹭了蹭,喃喃道:“我哪里知道会就这样转危为安了。”
要是知道,她也不会去闯御前的。
这么想着,她突然察觉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抬头一错不错地看他。
许鹤宁被看得一愣:“怎么了?”
她缓缓摇头,随后又乖巧的依偎到他肩头上,半垂的双眼中眸光闪烁。
是了,霍二也说了,他吩咐带话,让她不要担心的。
在什么情况下,许鹤宁才能那么笃定他不会有事。
云卿卿想得闭上眼,宛如睡过去了一样,连下马车都是他抱着的。
侯府的人已经得知主子回来,早在门口放了火盆,许鹤宁抱着她跨过去,在她耳边低低地笑:“我们回家了。”
她嗯了声,是回答。
许鹤宁没发现她变得沉默,一路把人抱回屋,将她放到炕上,李妈妈已经让人去抬用柚子叶煮的热水,好给他沐浴。
云卿卿在坐下后,却是一手拽着他袖子。
“怎么了?我先去沐浴。”许鹤宁被绊住脚步,奇怪的回头看她,旋即又笑得不正经,“夫人是要帮忙搓背?”
云卿卿闻言缩回手,在他嬉皮笑脸中站起来,伸手去捧了炕几上的香炉,猛然举高重重摔到了许鹤宁脚下。
烟灰从香炉里洒了出来,艳红的地毯变得灰扑扑,没有燃尽的香还亮着星火,掉在许鹤宁鞋面上,让他避了一下,又伸脚去踩灭。
他面有惊色抬头,从来就没有见过这样彪悍的云卿卿。
不想,他看见的是她眼眶发红,大颗一滴眼泪从眼眶里就那么滚落了下来。
“卿卿……”
“你混账!”
云卿卿猜到真相后的怒气彻底爆发了,先前她一直按捺着,总感觉是不是自己误会了。
可一路想下来,哪里有误会!
她连声音都骂得嘶哑,许鹤宁心头猛跳,上前一步,想要去拉她的手。
云卿卿狠狠甩开,一弯腰脱了绣鞋,直接朝他脸上砸去。
许鹤宁没躲开,被鞋子打到鼻梁,眸光亦沉了下去。
云卿卿摔了鞋,泪眼模糊。
他个骗子,明明什么都知道,却一字不说!
他就是个大骗子!
屋里爆发哇的一声,是摔了鞋的云卿卿蹲在地上,把脸埋在双膝间,哭得伤心欲绝。
到了这个时候,许鹤宁也明白过来了。
她猜到了。
他蹲下身,愧疚地哭成一团的人抱到怀里,被她哭得心都揪一块了:“卿卿,是我不好,让你担心了。往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事,一定不……疼疼疼疼!”
许鹤宁话说一半,被大哭的云卿卿一手狠狠拧住耳朵,疼得整张脸都扭曲了。
作者有话要说:云卿卿:揪掉都不泄恨!
第45章
正房内突然爆发震天的哭声,把李妈妈和翠芽都唬一大跳。
两人匆忙进到内间,就见小两口都坐在地上,一个搂着人不放手,一个揪着人耳朵不松开。
李妈妈到底是经历多,当年大夫人跟大老爷争执时什么场面没见过,此时也就是倒抽口气,把还发懵的翠芽给拖了出去。
她们家姑娘的性子,还是随了大夫人啊。
许鹤宁被揪得还在一劲儿喊疼,咧牙咧嘴的。而云卿卿眼泪大颗大颗落个不停,哭声是小了,可眼泪不绝啊,闹得许鹤宁耳朵疼心口也疼。
“卿卿……你要打要骂我认,先别哭了,我们有话好好说。”
这个时候,许鹤宁除了怂着哄人,也没辙了。
欺瞒她在先,让她担惊受怕,就差没闯宫了,不用想也知道这几天她过得煎熬。这不连下巴都尖了。
许鹤宁越想越心疼,拥着人,抬袖子胡乱给她抹眼泪。
“卿卿,不是我不想跟你说,是我怕啊……”他袖子刚擦过的眼角又眼泪泛滥,急得他满头是汗,“我怕说了,得不到你的认同,而我就此退怯,再无往前的勇气。也怕说了,被宫里那位看出端倪,连带把你连累了。”
“我许鹤宁就是烂命一条,死了也就死了……疼疼疼!”
他正声情并茂地坦诚,好不容易松开点劲儿的云卿卿骤然又一扭,让他眼泪都快出来了。
“你要死要活的,还不如死了干净!省得还埋怨到我身上,我才是连累你那个!”
许鹤宁听着她不讲理的话,一时先是愣了,下刻就转过弯来,这是嫌弃他嘴里死啊死的不吉利呢。
连生气都还是为他着想。许鹤宁也不顾耳朵疼了,扑哧笑出声:“我娶了个天仙一样的媳妇,还会疼人,舍不得死,舍不得啊!”
云卿卿又恼又恨,一通气话还被他接成了情话,气得连眼泪都忘记掉了,一张脸涨得通红,肩膀一下一下抖着打嗝。
都哭得打嗝了,可见是用了多大的力气,也是真让她受委屈了。
许鹤宁再抓起自己的袖子,小心翼翼去蹭她都是眼泪的脸蛋:“卿卿,往后再有什么,我必然都会跟你商量着来。我不拼这一次,我怕给不了你往后安稳的生活,我何德何能娶了你,不该再让你跟着受白眼,憋屈的过日子。”
“你原谅我这回好不好。”他说道最后,呢喃呓语似的。
他也怕的,即便知道皇帝不会迁怒云家和她,但他也怕自己真的就这样一无所有了。
云卿卿被他拥着,久久无言,只用一个哭嗝回应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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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别人喝酒上脸,你这喝酒怎么上耳朵啊。”
书房里,霍二高兴地跟许鹤宁喝酒,三杯下肚,更热络了。
许鹤宁冷冷扫他一眼,他心情不好,不想跟傻子说话。
一抬手,碰了个杯,想用酒来赌那纨绔的嘴。
霍二眯着眼干了,又嘿嘿地笑:“而且还只上一边,真有意思。”
许鹤宁差点没忍住把酒杯掷他脑门上。
他可谓是使出全身本事,都没能把云卿卿哄好,后来是不哭了,但直接把他赶出了房门,让他爱上哪上哪。
他还能上哪,只有灰溜溜跑书房来了呗。
真是作孽啊,媳妇太聪慧了也不会,特别是云卿卿这种外柔内刚的性子。
许鹤宁头疼,忍着烦躁把霍二灌个大醉,直接丢书房里,自己慢慢往母亲的院子里去。
在得知他回来后,母亲才喝过药安心歇下,估摸这会也该起来用饭了。
待到汀澜院时,许母果然是已经坐在外间,连日的忧虑让她精神又差几分,如今脸色还略显苍白。
许鹤宁望着高坐上的母亲,径直就跪倒,低垂着脑袋请罪:“娘,儿子鲁莽,让您受惊了。”
“去把藤条拿来。”
许母面上没有什么表情,丫鬟听着吩咐犹豫不定,她厉喝一声:“去!”
丫鬟忙去取东西,递到许母手上。
那藤条有成人半边手臂粗,只见她扶着椅子扶手站起来,连眼都没眨,啪一下重重抽在儿子身上。
“打你这下,是因为你忘记我的教导,把自己置身于险境!”
话落,她又用力抽一下:“第二下,是为我们日夜为你担忧!”
“第三下,是你没做到身为人子的责任。”
“第四下,是你没做好当丈夫的责任!”
“这第五下,是……”
“儿子有错,五十下都该受。”
许鹤宁朝已经气得骂不出来的母亲重重磕头,许母眼眶发酸,盯着他被抽打的背部,手一抖把藤条丢了。
“你回去吧,我不会收留你在我院子的。”
两夫妻在院子里的事她有耳闻,可怜她的儿媳妇,那么个娇滴滴的姑娘家,为他受了多少罪!
许鹤宁再朝母亲磕头,站起身,一眼不发往外走。
他孤零零走在庭院里,那微弯的脊背让许母抬袖抹了下眼角。
“你去给李妈妈说,说侯爷被藤条抽伤了。”
再混账,也是她的儿,为了什么冒险,她也知道。气该气,可气过后,还不是要给他兜着,都说生儿是来要债的,这冤孽可不就是这样。
许鹤宁从那个母亲的院子出来,背后火辣辣地疼,可莫名的,荡了半天的一颗心反倒安稳许多了。
他想回正院去,走着走着,就变成漫无目的游荡,然后一头扎陈鱼的院子里,躺倒就睡。
屁股还没好的陈鱼瞪大眼看抢自己床榻的人,问到他一身酒味,最终只能可怜巴巴地挪到墙根处贴着睡,难道还能跟一个酒鬼讲道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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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皇子收到许鹤宁被放出宫的消息时,额头当即就冒了冷汗,紧接着,锦衣卫就在他惶恐中找到皇子府,将他带到父皇跟前。
明昭帝此时跟前还有另外一个人,那是太子。
太子跪在大殿内,低垂着头,看不清面容。大皇子战战栗栗行大礼,一声父皇万安没说完,眼前突然飞来个东西,一下砸在他额角上。
那重物咚一声掉落在地上,是他父皇书案上的那块白\\虎下山镇纸,而他额角一阵抽疼,暗红的血顺着脸颊轮廓滴淌下来。
大皇子脑子嗡嗡作响,身体本能的匍匐在地,对皇帝的震怒惊恐,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
“孽障!”明昭帝见满面是血的大儿子,冷喝一声,开始细数他的罪状,“刺杀朝臣,私自勾结商船出海,构陷朝臣,污蔑太子!你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皇帝一句话,囊括了他所有的罪,大皇子在铺天盖地的惶恐中缓缓抬头,抖着唇,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父皇都知道了,可是怎么知道的……怎么就全知道了?
污蔑太子?
明明太子也有贾家的商船跟随出发的,怎么就成了他污蔑太子!
大皇子此时就想在细密的蛛网中找到一丝突破口,抖动的唇终于发出声音:“父皇!太子让贾家也参与了!两万两的白银!您一查就知道!”
“逆子!还敢胡言乱语!”明昭帝抬手又朝他砸了样什么东西,却是砸空了,气得胸口都起伏不定,“你怎么知道的两万两?所以你这是认了,倒是认得痛快!锦衣卫的人没查到什么贾家,只差到你跟那个姓谢的,朕对你真是失望透顶!”
“不……不可能!”大皇子不敢置信,仓皇着去看太子,猛然又想到什么,“太子,你跟许鹤宁联手了,你们联手来迫害我!”
明昭帝见长子到这个时候还句句怪责别人,难受的闭了闭眼。
这是他第一个儿子,他自然是上心的,又怜惜他生母宫女出身早逝,年幼时给了他不少的关切。甚至连开蒙,都是他握着手教的。
可这是帝王家,在太子出生后,他对长子就疏远了些。因为他怕他的态度,会引起兄弟不和,怕长子也生出不该生的心思。
结果,还是朝他想的最坏那边去了。
“来人,送大皇子回府,没我的允许前,不允许大皇子离开一步。他身边那些门客,杀了。”
自己儿子府里都养了什么人,他清楚得很。
大皇子闻言,整个人呆若木鸡,在被人带下去的时候,才恍然回神,大喊着父皇。然而帝王不回应,让他陷入绝望。
太子从头到尾,跪得一动不动,明昭帝望着被重新关上的门扇,声线冷淡:“太子起来吧。你是储君,朕今日留你储君的体面,但你究竟在这些事里干净不干净,你心知肚明。老大不够你沉稳,你身为储君,确实该用些手段。可身为兄弟……”
明昭帝话音低了下去。
“朕对你,同样失望。”
太子眸光一闪,并不多言,弯腰揖礼后,道一声告退离开。
大殿里本就空旷,如今人都离去,那种身在当中的孤独感越发萦绕在帝王心头。
明昭帝望着长子滴落在金砖上的血迹出神,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抬头看向廖公公说:“他们谁也不干净,一个个的,都厉害得很。朕或许真不该把他召回京,现在估计他最得意了。”
把他两个出色的儿子都闹得一身骚。
有魄力得很,胆大包天!
廖公公暗中琢磨了下皇帝的语气,发现多是无奈,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怒气,抿嘴一笑道:“回陛下,太子有谋,肃远侯有勇,都是朝廷大幸。”
“你这张嘴,可是把什么好话都说完了。朕只希望别在闹了。”
明昭帝靠倒在椅子里,他一把老骨头,不够这些后生的折腾的,心累啊。
而且长子说的可能还真有可能。贾家确实最近动了大笔银子去向不明,但是锦衣卫也确实没能抓到太子的小辫子,如果贾家也参与了出海,太子是怎么让贾家不在其中的。
除了和许鹤宁合作,没有别的方式了吧?
“罢罢罢,合作也好,省得再来闹朕!”
他倒是乐于见到这样的结果。
一场本该闹得满城风雨的事,就那么被皇帝压了下去,而闹事本尊在侯府里一觉睡到天黑,醒来的时候才发现整个被都肿了,疼得连翻身都翻不了。
陈鱼见他疼得哎哟叫唤,还乐了:“大当家,我们真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啊。”
许鹤宁一巴掌就朝他脑袋拍了下去:“你最近嘴挺贫!”
骂完后,忍着疼下床,还是忐忑地回了屋。
正院里灯火通明,他站在二进门口,就看见一个纤细的身影坐在圆桌边。正是晚饭的点,丫鬟婆子们已经开始摆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