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一笑百媚生——谨鸢
时间:2019-10-16 07:37:19

  在许鹤宁决定婚后生活相敬如冰时,云卿卿已经见过未来婆母。
  许母是典型的江南美人,身量娇小,皮肤细白,说话轻声细语的,一场相处下来只让人觉得平易近人。
  云卿卿一开始还有些紧张,可在几句闲话后就放松下来。
  她还发现许母跟谣传根本不一样。传言都说她就是粗鄙的乡下丧夫妇人,可对方言行举止分明有着良好教养,跟京城的夫人们相比也没有不及的,显然是能识字断文的人。
  许母见过未来儿媳妇后,对她的模样和性情自然是没得挑,只觉得可人喜欢。又见云家老夫人和自己的亲母都是十分明理知礼的,从头到尾也没有给自己一分脸色看,心里庆幸儿子误打误撞得了这样一门好亲事。
  她为先前没有上门的事情做过解释,陪着喝了一盏茶,就不多打扰提出告辞。
  云老夫人让孙女相送。
  在出了院门后,许母从袖子里取出一个荷包,塞到她手心说:“我昨儿早到了些时辰,给你求的,你戴身上,平平安安。”
  云卿卿手捻了一下,摸出里头是符纸一类的,当即要行礼道谢。
  “可别那么客气,往后就是一家人了。”许母架住她的胳膊,笑着拍拍她手就任许鹤宁扶着自己离开。
  云卿卿捏着那个荷包,心情有些复杂。
  这平安符明明在屋子里就能给她的,还能叫她祖母、母亲看见许家对她的敬重,可许夫人却是出门再给她,根本不做场面上的事。
  ……许夫人是真心想待她好。
  她郑重地收好荷包。
  虽然许鹤宁很讨厌,但长辈的心意不能辜负。
  **
  许母从云家落脚的院子出来,感慨似地和儿子道:“也不知道你哪来的福气,那么好一个美人儿就嫁你了。成亲后别犯臭脾气,好好跟人过日子,不然我不饶你。”
  许鹤宁自然不会让母亲多添忧心,满口应下。
  两人走着,迎面却来了个脚步匆匆的人,正好是拐角处,两方都避让不及。许鹤宁往前踏一步,挡在了母亲跟前,来人就跟撞到铁板似的,往后退了好几步,手里的东西也被撞得飞了出去。
  金属撞击地面的声音刺耳,许鹤宁被吸引了目光,一眼扫去,发现是根在阳光下反射着金光的簪子。
  也是这一眼,让他神色猛然一变,再抬头去看来人,是熟悉的面孔。
  ——林濉。
  林濉看清许鹤宁的面容,亦神色一变,焦急去拾起落在地上的簪子,慌乱将它藏进袖里,一言不发转身离开。
  许鹤宁站在阳光下,面容却蒙了一层霜,眼神锐利无比。
  刚才掉在地上那支簪子他昨天见过,就簪在云卿卿的发中,那支和她人一样明媚灼目的海棠金簪!
  “宁儿?”许母从儿子身后探头,看着空空的小道喊了他一声。
  许鹤宁心头一动,让开路来,再看向母亲时脸上的寒意已经消融,甚至嘴角还啜着笑:“没事。儿子出来时交代了送斋饭,现在回去,应该送到了。”
  许母不知方才一事在儿子心湖掀起了风暴,边走嘱咐他:“一会去上香的人肯定多,我就不去了。你到云姑娘身边去护着些,那么个娇娘子,别叫给冲撞了,你到时候就该心疼了。”
  他闻言依旧是笑,看着有那么几分漫不经心,叫许母又好一通说教。
  待送母亲回到住处,陪着用过饭,他进门时吩咐陈鱼的事情也有了答复。
  “大当家,武安伯府也来上香了。今天是大庆典,京城来觉明寺的人家太多,和云家有亲的闵家也来了……哦,霍家也在。”
  觉明寺在京城极有声望,富贵人家和官宦人家都爱到这处祈福。
  许鹤宁站在窗柩前,有一只麻雀正落在上面,蹦蹦跳跳的,一派天真。
  他脑海里就闪过云卿卿那张无害的脸。
  武安伯府来上香实属寻常,可林濉那么巧拿着她的簪子……就不寻常了。
  他眯了眯眼。不久前他还说只要云卿卿不出格,万事由她,如今林濉就跟一巴掌似的重重扇在他脸上。
  许鹤宁嗤笑,搭在窗台上的手背青筋凸起。
  陈鱼话落后见他许久没有回应,想起夫人的交代,提醒道:“大当家,夫人让你记得到前头大殿去……”
  他话说一半,就被许鹤宁冷冷瞥来的一眼看得闭上嘴。
  云卿卿在用过早饭后,跟着家人来到大殿,里边人头涌涌,其中还有不少熟悉的面孔。
  她第一眼倒是先看见霍二,正跟着霍老爷和他兄长身后,估计是无聊了,边走还边左顾右盼的打量。
  霍二这一转头,两人视线就对上了。
  云卿卿想起他缺的那颗牙和自己的一巴掌,忽地弯眼一笑。
  霍二被她笑得一个激灵,就跟看见鬼似的忙扭头,结果撞到父亲后脑勺,被霍老爷转身就拧了耳朵一下。疼得他咧嘴。
  云卿卿在后边看得没忍住抬袖遮住嘴偷笑。
  他活该!
  此时她袖子突然被人拽了拽,她疑惑看过去,就见堂姐用眼神示意自己。云卿卿顺着堂姐的视线,远远看见了林濉,还有武安伯府其余几人,正朝霍家人那边去,应该是约好的。
  林濉……她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看自己的脚尖。
  耳边又响起熟悉的一声嫂嫂。是闵芷夕看到他们,从人堆里挤过来了,正亲亲热热挽着云婉婉的手问:“嫂嫂,怎么不见我哥哥?”
  “他跟着我伯父陪祖父去别处了。”云婉婉微笑回道,闵芷夕似乎是失落地哦了声,然后才说道,“那我陪着嫂嫂吧,给嫂嫂和小侄子保驾护航!”
  还把云卿卿给挤开,替代了她的位置。
  云卿卿被挤得退了两步,差点要被踩到脚。哪知闵芷夕还侧过头看她,朝她笑了笑,笑容里有着挑衅的意味,眼里更是闪动着得意。
  到底是人多,云卿卿没和她就在此处计较,跟着家人给菩萨上香后,禀告母亲要去寻明清一趟带着翠芽和两个护卫走了。
  她才懒得在这里受闵芷夕的闲气。
  而拥挤的大殿里,有人也注意到云卿卿的离开,快步跟了前去。
  **
  “明清师傅——”云卿卿避开人群,从安静的小道来到觉明寺的后厨房。
  明清忙碌一早上,此时正拿着经书,盘腿坐在炉子前念经。
  听到她的声音,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
  云卿卿习惯了,自顾走进厨房,看了看灶台上放着的各类蔬菜,笑吟吟说:“明清师傅,你就教我一道斋菜,等下个月我祖父生辰我也好哄他老人家开心。”
  可是脸圆圆、身材也圆圆的明清不为所动,慢条斯理地翻书,仿佛对外界一无所知。
  云卿卿没办法了,视线落在案板上的菜刀上说:“明清师傅,借你的刀和锅一用,我做出那道菜来,你尝一口味道。”
  她都来了七八回了,见他做过三回,应该能照瓢画葫芦。只要能得一句指点,她回头肯定能做出八分味来。
  她说着,就抓起菜刀。
  外头突然有人喊了声肃远侯,她看向门口,许鹤宁已经推开门进来。
  举着菜刀的云卿卿一愣。
  许鹤宁被反光的菜刀也闪得一愣。
  作者有话要说:许鹤宁:我来抓奸!
  举着菜刀的云卿卿:嗯?抓什么?!
 
 
第11章 
  谁也没想到许鹤宁会是个不速之客。
  云卿卿握着菜刀,在跟他对视片刻后慢慢放下,疑惑道:“侯爷到此地来,是有什么要事?”
  总不能是跟她一样,来找明清学厨艺的。
  许鹤宁在进屋后见她拿着菜刀,炉灶前还有个打坐的胖和尚,除去这些就剩余她的圆脸丫鬟,根本不见林濉。
  而且她神色从容,见到他只有些许诧异,眼眸写满疑问,显然是一副不知情的模样。
  他眉头一皱。大殿里的眼线确实说林濉是跟着她后脚离开的,难道云卿卿根本就没有和林濉相约?
  可那金簪是怎么回事。
  许鹤宁眸光沉沉,已经察觉事情不对路。
  云卿卿见他冷着脸不说话,被他身上那种慑人的气势闹得十分不自在,他那样堵在门边,让她甚至有种自己是犯人被抓现行的错觉。
  正想着,外边又传来护卫喊林世子的声音。
  林濉怎么也寻她到这儿来了?
  云卿卿惊疑不定,下刻脸色变得不太好看,瞬间明白许鹤宁的来意。
  他在怀疑自己私会林濉!
  她在猜测中指尖冰凉,心头紧跟着涌起从未有过的委屈。
  即便他嘲笑自己,她也不曾觉得他很过分,只当他性子不羁罢了,可如今……她气得手都在发抖,眼眶止不住发酸泛红,情绪怎么都收不住。
  许鹤宁见她此时才变了神色,更确定她事先不知情,再一眨眼,就见她双眼蒙上了水雾,还死死抿着唇。是受了委屈的气恼样子。
  他一怔,很快就明白她猜出自己的来意。很奇怪的,他这时心里咯噔一下,面对她泛着盈盈水光的双眸,居然生出一丝慌乱。
  林濉就在两人无声中进到厨房。
  他和许鹤宁都是习武出身,身形一般高大,因为出身世家,比许鹤宁多了一份清贵。
  林濉进屋后快速看了云卿卿一眼,伊人美好,他嘴里苦涩。
  可他就只看了这一眼,低头走到云卿卿所站在的长案前,从袖中取出那支海棠金簪,搁在案头。
  “二妹妹,有人把这簪子故意交到我手上。我记得你有这样的一支簪子,得到时就想去见你,结果撞上了肃远侯。也是那一撞,我发现事情有异。方才见你离开大殿,我寻思着总要把东西还你,不然在我手上怕害了你,就尾随而至。”
  “我留了个心眼,在来到这儿时躲藏到树干后,就见肃远侯也过来了。如果我先他一步进来,可能这事就更解释不清。”
  他缓缓说着,即便努力用平静的语气,也遮盖不住心里头的失落难过。
  多年的等待和期盼,就那么错过了。
  林濉苦笑,到底没忍住再回头去看她一眼。
  少女安安静静站在原位,他看出了她的委屈,然而他已经不能去安慰她。
  在她不愿意见自己那刻起,他就明白是在为自己好,是他想要去最后争取一回。可在皇权面前,什么都是徒劳。
  何况……他一直知道云卿卿是将自己当邻家哥哥,是他想着或许有了父母之命,她就能慢慢把自小相处的情谊转化为男女之情,但更多的却是他一厢情愿。
  林濉往后退了两步,果断转身。
  昔日总是爽朗笑着的青年不知何时变得内敛沉稳。云卿卿见他转身,把委屈的眼泪也给憋了回去。
  她知道林濉懂得自己的用心,更感激他在这个时候还为自己考虑,所以……她没有什么好委屈的。
  总有人懂她,且……清者自清。
  许鹤宁一直沉默着,因为站在门边,半侧身子都隐藏在暗影中,叫人看不清的面容上神色越发莫测。
  林濉经过他跟前,脚步顿了一下,“肃远侯,还望你好好待她。”
  说罢,林濉快步离去,高大的背影有说不出的仓惶。
  随着林濉离开,屋子里又陷入先前那种寂静。
  云卿卿看着门外空空荡荡的小道,心里有惆怅。她站了片刻,抬起袖子抹了一把眼角,将眼里的水汽彻底抹掉。
  那支芙蓉灼灼盛放的金簪还安安静静躺在案头。她走上前,伸手去拾起自己离奇到了别人手上的簪子,又抓起团扇,就在许鹤宁的注视中走到明清身侧。
  她朝明清福了一礼,带着歉意说:“没想到会有俗事扰了师傅的清修,在这给您赔不是。本还想厚着脸皮请求师傅点拨一两句,眼下带着情绪,恐怕做出来的东西只会辜负了那些食材,就先告辞。”
  云卿卿说完,喊了声翠芽,就要出门去。
  一只手探了过来,拉住她的胳膊。
  许鹤宁低头扫了眼自己的手。她确实纤细,一只胳膊还满不了他一圈手掌,方才又受了委屈,巴掌大的小脸还透出着苍白,饶是他再不懂怜香惜玉,心尖也软了几分。
  “此事是我不对,该先找你询问清楚,不该先入为主。”他字字清晰地认错。
  他们都落入了有心人的圈套,如果事成,他必定会迁怒云家和林濉。
  有人在离间他和云家的关系。
  云卿卿被他拉住,按捺的那些情绪又在心头翻江倒海。
  她猛地抽出胳膊,不予理会。
  哪知许鹤宁再度拉住她道:“云卿卿,男人在这种事情上会失去一些理智和判断,我知道这些听着像是我的推脱之词,但绝不会有下次。”
  “——你够了!”云卿卿把手里的团扇狠狠砸了过去,气得胸口起伏不定,“我先打你一巴掌,然后再告诉你打错人了,让你不要计较好不好?!”
  她一直给人印象都是安静娇柔的,许鹤宁被当头砸了扇子,一时错愕。再听到她堵自己的话,更是无言以对。
  云卿卿砸了扇子,好不容易憋回去的眼泪毫无预兆滚落,沿着下巴,吧嗒就滴在许鹤宁拽着她的手背上。
  温热的液体却让许鹤宁被烫到一般,快速收回了手,这一瞬间,她跑了出去。
  许鹤宁回过神时她和云家的护卫都已经跑远,他低头看了眼还在手背上润开的眼泪,那小片肌肤失去了温度,冰凉扎人。
  小小的厨房里彻底安静了下来,明清还打坐在炉子边,姿势没有一丝变化。
  许鹤宁站在门口凝望着蜿蜒的石子小道,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良久才拾起云卿卿丢下的团扇,自顾走了。在他离开后,明清终于抬起头,目光落在云卿卿方才拿过的菜刀上,若有所思的又入定了。
  觉明寺有着百年历史,四处绿植葱郁,每一处都带着沉淀了岁月的宁静。
  云卿卿一路跑回落脚的客院,从绿翠中走出来,满腔愤怒都散去不少。
  庭院里,丫鬟婆子正围坐在庭院里磕瓜子闲话,见她先回来,连忙都撒了瓜子站起来见礼。
  “你们都在这里站着,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许走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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