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到最后,甄停云颊边微微有些红,才用过午饭就打发了六顺再去买一支竹箫来。
唉,学习这事果然一丝一毫都不能省。
********
等到晚上,甄停云便又与甄老娘商量了一回后日启程的事情。
自然,马车安排这事少不得也要与甄老娘说一声。
只不过,甄停云对付起甄老娘时又是另一番说法。她与甄老娘说的是:“元先生瞧着也都二十好几了,家里少不得已有妻儿,我既是叫他一声‘先生’自也是拿人当长辈看待,只当是服侍师长了,倒也不必那般忌讳。”
甄老娘心里已有几分肯了,只是嘴上仍说:“你这没行过拜师礼,也没送过束脩,也算不得正经先生吧。”
甄停云悄声与她道:“我这是也是想要多与人学一点儿呢。我和他同车,到时候就跟他身边上学着,不懂就问,他总不好藏私,自然是能多学一点的,也没浪费了这路上时间。”
甄老娘也有几分鸡贼,闻言又觉孙女说的有道理:“也是,老话都说‘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人家店里教学徒还得叫在身边白使唤几年呢,你这不花钱的和人学东西,是得上些心……”
“你也是,在人身边时记得嘴甜些,多说些好话——反正好话不用钱。你既是要与人学东西,就要多问多说,把人哄高兴了,才能多学一点儿。”甄老娘与孙女传授了些偷师的好法子,然后又悄咪咪的与孙女打听:“上午那会儿,是不是他在吹箫?别说,还怪好听的,隔壁李太太还来与我打听了一回儿呢……你也加把劲,好好学,把这吹箫的手艺学到手,这才不亏。”
甄停云连连点头,很有雄心壮志,拍胸脯保证:“祖母尽管放心吧,以后我肯定比他吹的好!”
甄老娘瞧着孙女这信心满满的模样,也没好意思打击孙女自信心:其实吧,她老人家就听了元晦吹的那一曲,后来甄停云学吹箫,坑坑巴巴的,说难听都是给她面子了……所以,甄老娘当机立断,就拿了棉花堵了耳朵,这才在屋子里眯了一会儿眼睛。
说起来,这塞棉花也都是甄停云当初学琴那会儿得来的经验了。
一想到接下来又要过上往耳朵里塞棉花的日子,甄老娘都觉得自己平白老了五岁,心累的很。
作者有话要说: 甄停云:我拿你当老师看,你居然想……!!!
元晦:是当冤大头看吧?
第16章 真是胜读十年书
虽然甄老娘没想打击孙女自信心,什么都没说,可她眯起眼,暗搓搓看人时的小眼神哪里是瞒得了人的。
甄停云:“……”感觉自己被鄙视了,怎么破?!
到底是亲祖母,甄老娘眯眼看人低,甄停云面上也不好说些什么,只是在心里暗下决心:必要好好学,学好了,到时候也叫甄老娘知道什么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一时间,甄停云这学萧的动力倒是更高了。
第二日早上,甄停云在元晦屋里写完了五张大字,立时便捧了两支竹箫出来,准备将新竹箫让给元晦,自己将就着用旧的。
结果,元晦只淡淡的看了一眼,并未接手,反问她:“你才练完了字,想来还是紧绷着,倒不适合乐事。不若先歇一歇。”顿了顿,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接着问道,“对了,昨日让你买的茶具呢?买回来了没有?”
甄停云点点头。
元晦便道:“先把茶具搬来。我教你煮茶,待得我们喝过茶,稍放松了些,再来吹箫。”
甄停云暗暗腹诽元晦事多,只是想着无论吹箫还是煮茶都是该学的,便也点了点头,转头去叫六顺把买来的茶具搬过来。
因着茶具是甄停云从元晦处拿金子,悄悄吩咐六顺买的,这事是瞒着甄老娘的,所以便是搬东西上来时,甄停云和六顺也都是悄悄地,好似地下党交头一般,生怕惹得甄老娘注意。
尤其是那个煮水的小火炉,亏得六顺做惯了活的,一手拎起,从楼下拎到楼上,竟也没折腾出什么声响。
元晦实在是看不得这两人的偷摸模样,有些不高兴,便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做贼呢。”
甄停云眨眨眼,杏眸圆溜溜的,模样可爱。
偏偏她那樱桃小嘴轻轻一翘,说出来的话来却无赖得很:“我若是贼,那您岂不就是贼她师父?”
元晦:“……”
元晦抬手揉了揉额头,勉强忍了下来,转口指点起甄停云煮茶用水的讲究:“《茶经》有云‘其水,用山水上,江水中,井水下。其山水,拣乳泉,石池漫流者上’,当然,雨水和雪水,人多称之位‘天泉’,殊为难得。”
六顺此时方才从楼下提了水来,甄停云顺嘴便道:“前几天倒是有雨,如今早没了,也只得请先生您将就着用点儿井水了。”
元晦抿了抿唇,只教她煮水,然后将沸水倒入茶壶中,再倒出——这是第一遍洗壶。
见着甄停云那新买来的小茶壶,他有些嫌弃:“可惜不是紫砂壶,这瓷器也不够好。”
甄停云低着头洗壶,只当自己什么都没听见——她又没钱买紫砂壶!好瓷也费钱啊!
接着便是往里加茶叶,然后再冲沸水入壶。
元晦想了想,便道:“这个还是我来吧。”
甄停云想了想,便由他了。
元晦接了手,抬手倒水时袖口微拂,壶嘴跟着点了三次,他道:“这便是‘凤凰三点头’,是主人与客人礼敬之意。”
倒完后,他抬眼示意甄停云看壶口位置,不疾不徐的拿起茶盖,用茶盖拂去茶壶水上的茶叶末。
随着他的动作,茶香似乎也跟着扑面而来,飘飘然,熏熏然。
他道:“这是春风拂面的意思。”
甄停云若有所悟。
紧接着便见元晦抬手盖上茶壶,再提起沸水,浇在壶身上。
热气袅袅而起,好似白茫茫的水雾一般,模糊了人的视线。
接着,元晦又开始一连串的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优雅至极。随着他的动作,茶香四溢而开,像是一枚小小的勾子,勾得人的心和鼻子一般的痒。元晦却是神色不动,一直等到将茶汤倒入闻香杯中,方将杯子递给甄停云。
甄停云伸手要去接。
元晦却道:“别急。”
甄停云眨眨眼,不明所以。
元晦却笑:“先把茶汤倒入品茗杯中,细闻其香,然后再用三指握杯,三口慢饮。”
甄停云依言端起品茗杯,细嗅茶香,再慢慢的端起杯子,轻抿了三口。待得三口过后,她倒是没品出多少茶滋味,只在心里转着那些个要点顺序,待回过神,不由笑叹:“这么多讲究,反倒顾不上喝茶了。”
元晦并不应声。
他顺势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轻嗅其香,又喝了一口,方才叹道:“这茶还是不够好。若是上等龙井,其香如兰似栗,极是清透。”
慢悠悠的品了几口茶,元晦接着教导甄停云:“这茶道,不仅讲究煮茶、用茶,连茶礼也是有讲究的——位置、顺序、动作等等都是不能乱的。你若什么都不懂,人家倒不至于因此嫌你,只是想来也不愿与你多说了。”
“先生说的倒是也有理。”甄停云有滋有味的喝完了手里的这杯茶,品着其间味道,恭维道,“听先生一席话,真是胜读十年书。”
元晦没好气:“行了,别说这些有的没的……既是喝过茶,就把竹箫给我吧。我先教你,教完了再来用这一壶茶。”
甄停云闻言倒端出正经模样,有模有样的与他行了一礼:“那就多谢先生指点了。”
元晦原还有些气,见着她这低眉顺眼的乖巧模样,虽知道是装出来的却仍旧有些忍俊不禁,这气到底没生成。
于是,他手持竹箫,轻轻敲了下甄停云的额角,露出些微笑意来。
*******
元晦和甄停云这里难得轻松,据说马上就要启程上京的摄政王府一行人却是气氛僵冷。
几队侍卫神情冷肃,他们腰配长刀,轮番值守,行动之间竟是没有半点声响也不见半分懈怠,乃是久经阵仗。尤其是侍卫身上的肃杀之气,显是在尸山血海里磨练出的。
这样的寂静中,正中的那个房间里却忽然传出一声冷哼——
“我不同意!”年轻将军谢秋雁身上甲胄未去,笔直立在桌旁。他面容冷峻,蹙眉看着对面的人,一双黑眸如同点了两簇烈火,亮得出奇。此时此刻,他不假辞色的模样像极了他所配的秋水长剑,言辞更是锋利无比,“王爷至今还未有消息,如何能走?!你有此议,究竟是何居心?”
站在谢秋雁对面的却是一个青衣文士,比起谢秋雁刀锋一般冰冷犀利的容貌与言辞,他的容貌气质平淡无奇,好似白水。
这样的冬日里,青衣文士手上仍旧执着一柄羽扇,当真是只要风度不要温度。
只见青衣文士微摇羽扇,徐徐道:“将军莫恼,在下此意亦是出自公心,乃死中求生的唯一之策。”
第17章 她趴在人怀里
“你给我把话说清楚!”谢秋雁目光冰冷的看着青衣文士,一字一句的道,“如今王爷不在。唐贺你若再敢当着我的面七扯八扯,误了王爷大事,信不信我立时便砍了你?!”
话罢,谢秋雁抬手按在腰间长剑上,一言不合就要拔剑的模样。
唐贺脸上微僵:“……”古人诚不欺我——秀才遇着兵,真真是有理说不清。
对着个随时都要拔剑的谢秋雁,唐贺忍不住用力摇了两下羽扇,深吸了一口气,方才觉得胸中郁气稍去了些,开始切入正题:“你我皆知,王爷此番入京虽名正言顺,京中那些人却并不欢喜——郑太后乃新帝嫡母,自然不希望新帝身边多个亲近的皇叔;内阁如今总掌政务,自然也不希望多个插话分权的摄政王。可真要说下狠手派人行刺的,必是郑家无疑。”
这说的是郑家,而不是郑太后。
谢秋雁外粗里细,对此也是心里有数,点点头,冷着脸接口道:“往下说。”
唐贺便接着往下道:“这几日,我让你停下仪驾,整顿手下,为的就是试探郑家的态度。”
“若王爷出了事,郑家只怕立时就要发作,只需以护卫不利为由问罪我等即可。可郑家一直按兵不动,显是有所忌惮,所以我估计:王爷应是无事。此回刺杀,王爷必是安然逃脱,郑家方才心存忌惮,不敢妄为。”
谢秋雁闻言,神色稍缓,随即不禁蹙眉,沉声道:“既然王爷无事,怎的仍是半点消息也无?”
唐贺缓声道:“你我皆知,王爷原是想令我等护卫仪驾先行,随后再行,一明一暗,既是想路上查看民情,也是想要试一试京中态度,引蛇出洞。此乃王爷密令,除我等心腹外少有人知。可你我一路畅通无阻,王爷却路遇刺客,必是底下有内奸暗泄机密,方才会置王爷于险地。”
谢秋雁闻言,脸上已是怒色勃然,以手握拳,用力击案,恨声道:“若是叫我知道哪个狗娘养的泄了消息,必要将他活剐了不可!”
“所以,我猜王爷必也是心存疑虑,这才没有立时联系我等。”顿了顿,唐贺方才淡声道,“所以,还请将军定一定心。我等既是奉了王爷之命送驾入京,自当依此而行。至于其他事,王爷自有计较,也不是我等可以置喙的………”
其实,唐贺还有话没说:王爷一直没有消息,除去疑心内奸外必还有其他缘故,只是此时说这个未免有扰乱军心之嫌。再者,无论王爷是何状况,他们此时起驾入京,至少能够吸引开一大部分的目光和注意力,也算是暗助王爷一力。
谢秋雁心下却没有这么多弯弯绕绕,听说王爷无事,之所以不回来也是疑心内奸之事,另有计较。他也心下大安,自是不再拖拉,果决点头:“我知道了,我立时安排,下午便走。”
说罢,谢秋雁还白了唐贺一眼,用力拍了下唐贺的肩膀:“你也是,早说不就成了,非得要这么神神道道的,叫我担惊受怕好几日。”
唐贺险些被他这一拍给拍得手臂脱臼,忍不住躲开了几步,随口应道:“如今内奸未明,我自是不好将王爷的事到处乱说,总得先看一看人。”
谢秋雁一直走到门边,这才反应过来——唐贺这王八蛋的意思是,他先前还疑心谢秋雁是内奸,这才瞒着没说!
谢秋雁这个气哦:他之前怎么就没怀疑这姓唐的是内奸呢?!
一想起自己居然这么信任这姓唐的,姓唐的反倒疑心自己是内奸,谢秋雁更添几分恼火,差点没卷袖子上去揍姓唐的一顿!
*******
摄政王仪驾起行后,一直被堵在后面的行商路人也都松了一口气。
林管事与甄停云互相通了气,分头收拾了一番,第二日便起身上路了。因着甄停云早便被元晦说服,回头又说服了甄老娘,甄家这两辆马车的安排便如元晦所说的那样:甄老娘、六顺还有八珍一辆;元晦和甄停云一辆。
林管事知道了,难免要劝一回甄停云:“姑娘,到底还未行过正经的拜师礼,如此同坐一车,就怕伤到姑娘名声。”
甄停云主意已定,自不会被林管事这三言两语给劝动。再者,既是已禀了甄老娘,事情也算是定了。
说来,因着后头那辆马车要栽行李,比之前头载人的小马车倒是宽敞许多。偏偏如今又添了煮茶的小火炉和一整套茶具,再加上元晦这么个身形高大的大男人,车厢内部空间多少有些狭小,略有些挤。
元晦原已打算忍一忍,入了马车后却还是觉得有些忍不下去,不由蹙眉,开口道:“我出钱,再买一辆马车吧。”
这么挤,如何能忍?
甄停云省钱省惯了,也不是个爱浪费钱的,见状连忙宽慰元晦:“没事,我把东西收一收就不挤了。”
说着,她又把那煮茶的小火炉往后挪了挪,将那些个包袱搁在上面,倒是又省出了许多地方。
眼见着甄停云又是抬火炉,又是搬包袱的,大冷天里竟也忙得脸颊微红,鼻尖冒汗,元晦便是铁石心肠也不免软了软,到底还是没再说买马车的事情,也就忍了下来,默认了马车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