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皇家老男人(反穿)——赵十一月
时间:2019-10-16 07:40:52

  想起适才被掐脖子的事情,甄停云也是心有余悸,不是很敢接近他,索性便把粥碗放在案上推给他,随口笑应道:“我想起你还没用早饭,就给你端了碗粥来。”
  元晦微微点头,接了那碗粥在手上却没有立刻喝,只是道:“还有事吗?”
  甄停云朝他笑笑,见他一副等着自己开口的模样,也只好委婉说道:“你身体还没好,怕是不好上马教我骑术。我是想问你识不识字,能不能先给我写个小册子什么的,让我记一下马术基本要点,提前学习一下?”
  元晦却没有立刻应声,只是看了甄停云一眼,忽然道:“你这回入京,是要考女学?”
  甄停云一怔,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元晦却是一笑:“如你这般年纪的小姑娘,要学马术,多半就是想女学。事实上,六艺之中,射和御这两项,便是京中许多闺秀也是不甚精通的。若是你能在这二道上力压他人,倒是能够稍微弥补其他方面的不足。”
  甄停云被人说中心事,口上却不肯服输,只是道:“你怎么知道我其他方面不足了?”
  元晦看着她,叹了一口气:“仓廪实而知礼节——只有百姓的粮仓充足,才能顾及到礼仪。以你眼下状况,想必也不过是在家中略读几卷书罢了,若是和寻常人家的姑娘比,自然不差。可若是想要入京去考京都女学又或者玉华女学,那就是完全不够看的了。你该知道,世族公卿家的小姐从小开蒙,有父母与名师在侧言传身教,也有多年苦功,自是远胜于你。”
  换句话说:人家出身比你好,教育条件比你好,甚至可能比你更努力,自然远胜于你。
  甄停云闻言,虽还有些不服,心里却跟着沉了沉:她想不落人后,可事实上,自母亲裴氏当年丢下她起,她便已经落于人后。
  裴氏家学渊源,也曾入过十大女学之一的西都女学,有才女之称,甄父当年殿试被点传胪,才学过人。长姐甄倚云自小养在裴氏和甄父膝下,多年耳濡目染,自然是受益匪浅。且甄倚云原就比人多了一世的智慧,早熟早慧,十分知道趋利避害的道理,早就寻机“遇上”了一位名师,得师长悉心教诲,才貌远胜同龄之人。今年年初,甄倚云随甄父入京,便直接入了玉华女学,如今在京也是颇有才名,风头极盛。
  甄停云却是长在乡下,虽有些小聪明,也不过是从甄老娘手里挤出些银钱请个不入流的女先生识字念书罢了,偶尔买些旧书自学,学问到底不深。便是她心有计较,想方设法的从隔壁私塾的老秀才处买木琴,讨琴谱,学琴艺,终究是不入流的,难登大雅大堂。
  说到底,外人眼中,甄倚云和甄停云早便是云泥之别。
  ……
  想到这里,甄停云不由的便又想起梦里那个甄倚云看着她的目光,那样的轻蔑不屑,高高在上,如同看着脚边污泥的目光。
  眼见着甄停云脸色变了又变,元晦不为所动,低头喝了几口粥,这才接着往下道:“不过,你若是想考女学,也不是一点希望都没有。”
  甄停云颇觉面前这人很有些村里那个给人算命的老瞎子的本事——先是想办法损你一顿,等你怕了,他再突出自身作用,端着架子等人来求。
  只是,哪怕知道这里头的那些个套路,甄停云还是被人正好戳中了心事,心上痒痒的,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低声求问道:“你有办法?”
  元晦闻言微微一笑。
  他这样的人,哪怕什么都不记得,识人看人的本事却不会丢的。早在甄停云入门时便看出了她的小心思,只是他如今什么都没想起来,身体也未好全,暂时还得拢着甄停云,最好是随她一起入京——他隐约记着,自己似乎原就是要入京的。
  正因如此,他方才如此言说。
  此时,听到甄停云果然如同预料那般咬饵上钩,元晦略一颔首,转口问道:“有纸笔吗?”
  “有有有。”甄停云原就是想要元晦给她写点儿马术小要点什么的,所以便特意带了纸笔来,眼见着元晦开口,当即便用双手捧着,这就要递上去。
  然而,元晦却摇摇头:“我不用,你先写几个字给我看看。”
  甄停云莫名其妙的看着他,有点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元晦难得耐下心来,与她解释道:“女学入学考,书便其中之一,再者第一场便要答卷。只有把字写得端正好看了,才能入师长之眼。魏晋时便爱以貌取人,时人则多有以字观人的习惯,若能写一手好字,或许也能令师长喜欢,得个高分。所以,我要先看看你的字。”
  甄停云天天写大字,自觉这方面也不算太差,闻言便也不扭捏,提笔便写了一句:
  “好者知其恶,恶者知其美”。
  元晦看了一眼,微微摇头:“你先时学的想是楷书,只是入门底子没打好,又胡乱临了几本不同字体的帖子,不仅没打好基础,反倒乱学一气,写成了个四不像。”
  甄停云看看自己写的字,忍不住嘀咕:“我看我写得挺好的呀。”
  元晦薄唇微挑:“那大概是你眼瞎吧……”
  甄停云只觉太阳穴突突突的跳着,气得直咬牙。
  元晦却是不管她,不紧不慢的往下说:“如今便有两个法子:一是临欧楷,欧楷最是四面亭匀,八分平正,一笔一划正可用来给你做基础,磨平棱角;二是临魏碑,你如今虽是写成了个四不像但到底也临过唐楷,算是稍微有些基础,此时再临魏碑,反倒见效更快。毕竟,唐楷比较‘规矩’,用笔与结构几乎是固定的,一丝不苟,反到是魏碑多变,逸趣横生,更利于发挥。你是想考女学,时间想必也不多了,我倒建议你临魏碑。”
  甄停云闻言,试探着道:“我听说女子多宜簪花小楷?”
  元晦扫她一眼,言辞淡淡:“小楷最见功力,写得好的便如卫夫人,人都说她的字‘如插花舞女,低昂芙蓉;又如美女登台,仙娥弄影;又若红莲映水,碧治浮霞’;若写得不好,那便是卫夫人说的‘善笔力者多骨,不善笔力者多肉;多骨微肉者谓之筋书,多肉微骨者谓之墨猪;多力丰筋者圣,无力无筋者’,明年六月便是女学入门考,你要想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练簪花小楷,怕也就是练出只墨猪吧。”
  听人把自己的字形容成墨水而成的肥猪,甄停云脸上更是发烫,好在她素识时务,紧接着便道:“那便听你的,临魏碑。可要买什么字帖?”
  元晦随口便应:“可先从《始平公造像记》或《龙门二十品》入门。”
  甄停云受教,一时也觉元晦这人还算是有些用处,也不算是浪费了她的银钱。她是个实用主义的人,眼见着元晦有用,当然要好好待人,目光一转,立时便殷切问道:“你的粥喝完了吗?要不要我再给你端一碗来?要加点小菜吗?”
  前倨后恭,可见一斑。
  虽是早有预料,元晦还是暗叹一口气:果然,还真是现实——用得着朝前,用不着朝后。
  叹气归叹气,这种时候还是要端端架子的。
  既然甄停云主动献殷勤,元晦便也抬了抬下颔,应道:“嗯,再来一碗,再来点小菜——嘴里淡的很。”
  甄停云忙出门去,一叠声的使唤八珍给元晦端些热粥小菜来,然后便又转过头去看元晦。
  只见她脸颊雪嫩,樱唇浅红,杏眸便似沾了糖霜的小月亮,看人时亮晶晶的,叫人忍不住心软。
  元晦心知她的意思,想了想,又开口道:“书法上,你可先临魏碑。至于射、御二道得等我伤好了再说……对了,你乐之一道,学的是什么?”
  甄停云也不瞒他,便道:“就是古琴。不过,我没请过正经的琴艺师父,就是随便学了点,琴谱也没见过几张,如今也就会点儿小曲。”
  元晦虽是早有预料,此时闻言还是忍不住的抬起手,按住额头,心下暗道:就你这样,还想着要考女学,真真是理想远大啊!不如晚上早些休息,多盖床被子,方好圆梦。
  不过,元晦一向重诺,既是开口允诺,甄停云又有心向学,只得仔细思量了一番,抿唇道:“我也会些琴,略记得些琴谱。午间无事,我可教你一些。”
  甄停云简直喜出望外,恨不能把元晦这如银子般万能的人给供起来。
  不过,喜过后,她又有些奇怪:“你不是说什么都不记得,怎的还记得琴谱?”
  元晦闻言也蹙了蹙眉头,抬手捂着额角仔细想了想,沉吟许久,方才道:“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这种细枝末节不甚重要的东西总不会全忘光的……比如你,若是你什么都忘了,难道就不会吃饭喝水说话了?”
  所以说,对他来说:琴谱这些就相当于吃饭喝水一样的简单?
  甄停云心下更添几分惊疑:这人马术精绝,懂得也多,只怕还真不是普通偷马贼。
  难道,他竟是偷马贼里的老大?
  一时间,甄停云已经脑补出一个世家公子家道中落,无可奈何落草为寇,结果正好马贼内斗,重又落难这一系列跌宕起伏的传奇故事,心下颇是唏嘘。
 
 
第8章 一曲仙翁操
  甄停云心下暗暗唏嘘,门外传来敲门声。
  是八珍端了热粥和小菜上来了。
  甄停云亲自过去接了来,想了想,又吩咐八珍:“你去把我放在房间里的琴拿过来。顺便,叫六顺跑一趟,替我买两本字帖。”
  说着,她把写着“始平公造像记”和“龙门二十品”这几个字的纸条递给了八珍,特意叮咛了一句:“就买这两本。”
  八珍略识得几个字,接了纸条,低头看了一眼,忙应下,这才抬步往外去。
  甄停云则是端着热粥和小菜,亲自送去给元晦用。
  因着有求于人,甄停云脸上带着笑,颊边一对小梨涡,说起话来都甜得很:“现下也没什么好东西,你先将就一二。迟些儿我去楼下和厨房说一声,让他们给你炖点儿鸡汤滋补——你这身体怕是还要将养一段时日,少不得要多补一补。”
  元晦可有可无的点点头,提醒了一句:“别太油腻了。”
  甄停云连甄老娘这般刁钻的也能降服,自不怕元晦几句挑拣,闻言倍加体贴,开口附和:“我知道,你如今正病着,确实是不好吃得太油腻。”
  元晦便不多说了。
  就听甄停云接着往下道:“我听人说,有些讲究人家,起居用膳时也多爱叫人在边上鼓乐,以娱声色。你如今正在用饭,不若叫我在一边弹点小曲,也算是给你放松下心情?”
  她说话时轻声细语,一派温柔,仿佛真是在为元晦着想。
  只是,小姑娘的小心思,简单的就像是清澈的溪流。
  元晦一眼既明:她这是想借机试一试自己的水平,顺便让自己指点她的琴艺……
  不过,这原也不是大事,用饭时听人弹个小曲什么也确实是放松的一种。元晦看了眼甄停云,并未一口回绝,点点头就算是答应了。
  不一时,八珍便捧了七弦琴来。
  这是一张旧琴,用料制材似乎并不好,甚至称得上是粗糙。不过,主人对它想必十分爱惜,时常取用擦拭,琴身上的木纹竟也被磨得光润细腻,不见半点灰尘。
  因着屋内并无琴案和琴凳,甄停云干脆抱了琴,就横在自己膝头,略调弄了一下琴弦,便开始弹奏了一首《仙翁操》。
  这是她磨了私塾那位老秀才整一月,对方才耐下心来教她的一首琴曲。那老秀才倒也好心,见甄停云是真心想学,便给她挑了《仙翁操》这么一首基本简单的琴曲,时常练习,也能增进对于古琴指法和技巧的了解和掌握。
  只是,甄停云这琴到底称不上好琴,音韵一般,她在这上头也多是自学,虽流畅却也有些不自知的指法错误。如此一曲下来,靠床喝粥的元晦脸色已是有些不好了。
  甄停云稍缓了口气,抬眼便瞧见元晦这脸色,忍不住道:“你摆这脸色做什么?”
  元晦淡淡道:“子在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曰:‘不图为乐之至于斯也’。听你这一曲,我想必也要三月不知肉味了。”
  甄停云:“……”
  甄停云当然知道元晦这不是夸人,而是嘲讽。她原就有意向元晦求教,本已打算好了忍辱负重一回,偏偏她这脾气,被人这么一讥便又有些坐不住,抬手把膝上的琴放到桌上,站起身来回看元晦。
  她抬起眼,凝视着元晦那张英俊的脸容,神色沉沉,一字一句:“我知你眼光高,瞧不上我这点儿琴艺。可我十岁时方才起意要学琴,没见识过什么古董名琴,高攀不上制琴大师所出好琴,就连街头十几两的琴也买不起,只能从隔壁私塾老秀才处买一张二手的旧琴。就这样,也费了我八两银子,都是我自己赚的攒的,便如此也叫祖母足足骂了三日……”
  都说琴是君子之器,可这东西真不便宜,甚至称得上是昂贵。虽说如今甄父为官,常给甄老娘寄钱寄东西,买琴的十几两还是有的。可甄老娘一贯抠门,看不惯琴棋书画这些个虚把式,任凭甄停云说破了嘴皮,她也绝不肯答应要给甄停云买琴。最后,还是甄停云自己想办法赚了点银子,再加上自己往日里攒的零花,这才凑够了八两银子去买老秀才的旧琴,还死皮赖脸的在老秀才处学了几手,也算是买一送一。
  “后来,我从老秀才处学了点琴艺入门,稍稍知道了些琴谱,回家练琴,左邻四舍都不得安宁,祖母又教训我,嫌我瞎胡闹,没事找事。直到我弹得好些了,她才不说这个。”想起当初学琴时那鸡飞狗跳,甄停云也不由扬了扬唇角,“我总想着,虽我起步晚,没好琴,没琴谱,没先生,可是若能略学一点,多练练也是好事,持之以恒总能有些用处。若是日后碰见了好先生,得人指点,我有此基础想必也能省些功夫,学得更快。”
  元晦闻言有些沉默。
  他素来心志坚定,心如铁石,少有被人打动,被人说动。只是,此时他听甄停云一番言说,竟也不觉心上一动:甄停云话确实是对的,以她的条件,以她身处的环境,能想到学琴,能够弹出这么一首曲子,确实是殊为不易——她必得要有足够的决心,方才能够克服种种艰难,赚钱攒钱,去买对她来说算不得必要的旧琴;她必得机敏慧黠,才能不费银钱,从旁人处学得一二琴艺,得以入门;她必得有耐力、有恒心,才能忽视旁人的短视和阻拦,一心一意的坚持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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