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徐宝听完他的话张大嘴巴,一副遭雷劈的样子,他嘴角勾起一抹无奈的笑容,伸出修长的手指揉了揉眉心,朝她偏了偏脑袋,“去河边走走?”
徐宝已经猜测到他为何出现在这里,顿时一阵心跳如鼓,声若蚊呐的“嗯”了声,跟在他的身后,朝溪河边狭窄的道路走去。
秋风徐徐,溪水潺潺,空气清晰,风带来野菊花和泥土的芬芳,衬得前面那人的身影越发修长。
徐宝恍恍惚惚的跟着那人的脚步走着,隔着清晨薄薄的雾水,能看见村子那头已经有人家的烟囱升了袅袅炊烟。
快到上工的时候了,她心想着,忽的感觉前头那人停住脚步,她也赶紧收脚,听见那人近乎缥缈的声音问:“懒姑娘,你今年多大了?”
徐宝憋住心中怒吼,她不是懒姑娘的话儿,生硬的回答:“十六了,你问这个干嘛?”
陈渊回头,眉眼间带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我大你整整十一岁。”
“什么意思?”徐宝决定装傻,不接他的话茬,一副懵懂无知的样子。
陈渊看她眉眼眉眼弯弯,眸子里润了一层水光,眼神却狡黠的像只小狐狸,登时笑了起来,“我明天要走了。”
“去哪里?”徐宝心中一紧,又觉得自己表现的太焦急,赶紧抿嘴,低下头不再吭声。
小姑娘一副受委屈的模样,陈渊也不想再逗她了,从怀里掏出一封写好的信,塞到她的手里,“我回军队,国家需要我。这封信,等我走后你再打开,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帮我照拂下我妹妹。”
徐宝接过那封信,看都不看一眼,气鼓鼓的捏在手里,心里颇不是滋味,重生以来第一次春心初动,没等到预想中的告白,反而等来离别,这算什么事儿啊!
陈渊看得好笑,探身将脸面对面的看着她,“生气了?”
突然放大的面孔吓了徐宝一跳,下意识要往后退,却被他一只手箍紧后脑勺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眉目英挺的英俊面庞,脸涨得通红,“谁生气了!你放开我,我要走了!”
“不生气,那么着急走什么?我话还没说完。”陈渊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指,摩挲着她那小巧莹润的红唇,脸上带着一抹痞笑,“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对象,在我回来之前,不准跟那些男知青有任何交集,也不准听从你爹娘的话,随便找个人嫁了,我会回来娶你。”
两人靠得太近,隐约的暧昧在两人一呼一吸间,显得如此绵延悠长。
徐宝心不受控制的跳动得厉害,白净的小脸早已红的像颗小柿子,刚想反驳,突然唇上一热,陈渊整张脸放大了数倍在她眼前!
意识到他做了什么,徐宝整个人呆住了,只听见自己心脏呯呯狂跳不停的声音,陈渊再说什么话,她是没听清,脑海只有一个想法,天!我的初吻就这么没了!跟想象中的热烈缠绵感觉完全不一样啊!就这么蜻蜓点水一下就没了?
徐宝咬了咬嘴,心里有些不甘心,脑子一热,也不知道自己咋想得,猛地踮起脚尖,双手勾住陈渊的脖子,把他脑袋往下用力一勾,狠狠的吻了上去,“到了军队记着想我!不准跟其他女兵卿卿我我,不准没有经过我的允许,就跟我分手另娶她人!”
陈渊陡然失笑,眼角往上吊,带着一股邪坏的气质,直直看着徐宝。只把她看得满脸通红,脸往他胸口里埋,一副丢死人的模样,这才将她拥进怀里,笑着说:“记住了。”
因为今天是知青是第一次下地干活儿,李建国怕那些城里来的知青不会用农具,便起了一大早,领着两个老庄稼把式就往知青点里走。
到了知青点,可把李建国气笑了,昨儿那几个知青还东嫌西嫌,嫌弃床板硬,没有棉被,茅草顶不够安全啥的。今儿全都睡在木板床上,那呼噜声一个比一个响,天都快晒到腚了,他们还昏睡着没有起来的迹象。
李建国脸黑成黑锅底,扯着大嗓门儿一吼:“都麻溜的起来!现在几点了?咱们队上的人都下地老半天了,你们还在睡!是不想吃饭了?”
知青们被他大嗓门吓醒,住在里面的女知青更是惊呼不断,捂着胸口,一副被人看光光的样子,羞窘的把房间门关上,一边骂李建国不要脸,一边磨磨蹭蹭的穿衣洗漱。
李建国那个无语,这些女知青睡觉的时候就脱了秋外套,里面穿的长衣长裤的秋衫,把所有的肉都遮得严严实实的再睡得觉,这会儿骂他无耻,他还不能跟她们生气,那样有失他一个男人和大队长的风度,只能憋着气在知青点门外头等着。
等这群知青磨磨蹭蹭的收拾完后,天上的太阳已经挂的老高了,李建国黑沉着脸,把知青交给两个老庄稼把式,借口自己有事儿做,就脚底抹油直接溜了。
这两个老庄稼把式倒挺负责,想着这群城里来的知青可能连农具都不认识,除了教他们认识各种农具外,还手把手的教他们如何除草挖地灌水施肥等等。
这时候是农闲时节,农活儿基本都干的差不多了,平常就只是除除草、浇浇水、撒点肥神马的,跟春种秋收那种超强度的重活儿比起来,简直不要太轻松。
可就算如此,对于这些知青来说,下地干活儿依旧是困难重重。
他们都是大城市来的年轻人,平时就跟第五大队猜想的那样,连碗都很少洗,更别说下地做农活儿了。
说是拿镰刀割草,实则全把自己的手指割的鲜血淋漓,拿锄头挖土,不是锄着自己的脚,就是把人家长得好好的,有半人高的玉米杆全都锄倒。撒个肥,一手捏着鼻子,一手小心翼翼的舀一勺出来,结果舀太多,手不稳,洒得到处都是肥
老庄稼把式看着成片倒下的玉米杆,心疼的手都在抽抽,说话就不客气了,“你们倒是长点眼睛啊!你们究竟是来干活的,还是来捣乱的?就你们这干法,甭说记工分了,没让你们赔粮赔钱儿都算对得起你们了!还知识份子,响应首长号召呢,连咱乡下人都能干的事儿你们都干不好,还有啥脸要工分换粮吃!”
这话说得太实诚,戳得一众知青面红耳赤,个个心里后悔的要死。
现在不是全国强制要求知青下乡的年月,他们这批下乡的知青,都是主动或者选拔的优秀知识份子下乡支农,当初他们应招下乡,也没什么大的想法,就想干出一番大事业,带领穷苦农民过上好日子。
可没想到,所谓的大事业,居然下地干农活儿!还得撒那又脏又臭的屎/尿怄肥!
一时知青们肠子都悔青了,可又不能离开。要想吃饭,还真的埋头苦干,努力干活儿才有饭菜。
等他们忙活了一上午,又累又饿回到知青点时,别的大队人家已经生火煮饭,他们却围着土灶头束手无策。柴火神马的倒有现成的,可他们在城里连煤炉子都不会使,更甭说使用乡下土灶生火煮饭。
生了半天火儿,都还处于哑火状态。
生火的周富强忙活半天,弄了一脸黑灰,四个女知青在旁叽叽喳喳,指手画脚说个不停,话里话外都是埋怨这乡下哪哪都不好,哪哪都不顺眼,他们六个男知青都没啥用儿,连个火都生不燃之类的话。
听得周富强火大,也不生火了,让那四个女知青自己煮,他们六个男知青吃生的,看谁熬得过谁。
如此过了一个多月,十个知青经过日夜不间断干活训练,总算干得和村上那些半大的小子差不多了。
虽然四个女知青每天只有半个小子的工分,每天兑换的粮食只能吃个半饱,到底不在像以前一样矫情的看啥都不顺眼,也不整天埋怨,愁眉苦脸的,只默默低头做农活儿,连多说句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时间进入十二月,天气一天比一天的冷了。不过第五大队地处西南,到了冬天一般都不会下雪,只是阴湿干冷,队上的人干完农活儿一般就缩在家里哪里都不去。
昨晚下了场大雨,今天还有点绵延细雨,冬天的活儿不多,也没必要冒雨下地干活儿。身为督工兼计分员,徐宝难得今天有空,一大早就穿着厚实的棉衣,打着一把油伞就去第四大队的陈家看望陈秀。
自从她和陈渊确定关系,她就干脆的跟家里人坦白,她娘虽然劝说了几次,但因着陈渊真是兵蛋子的缘故,念叨了几次后,算是默认了他俩的关系,现在徐宝可以光明正大的去找陈秀。
陈渊走后,以前跟着他做事的几个混子都去了镇上胡老板那里,很少回第四大队。
怕陈秀一个姑娘住在家里不安全,跟陈渊交情最好的周岳,就在陈家隔壁的空地上起了一间小茅草屋,随时照应陈秀。
到底孤男寡女,虽说陈秀今年才十三岁,可架不住大队上那些流言蜚语,徐宝走到第四大队,就看见远处有两个大婶儿明显要朝她这边走,看见她的时候就退了两步,转头朝另一个方向走,好似避瘟一样。
徐宝顿了顿,只觉陈家出了什么事儿,快步走到陈家,陈秀正在做早饭,见是她,高兴的直把她拉进灶房烧火炉子前,让她烤烤火儿。
灶房里炊烟袅袅,锅里咕噜咕噜冒着蒸汽,灶台上放着两盘炒好的小菜,仔细一看,分量很大,完全不似陈秀一个人吃的分量。
徐宝不用多想,就知道那多余的分量是给谁吃的,她往灶膛里塞了一把柴道:“你哥前两天给我写信,说他在军队里一切都好,就是比较挂念你,让我时常来看你,还说可以的话,让你跟我住一起,彼此间也有个照应。”
陈秀揭锅盖的手一顿,秀气的眼睛闪了闪,垂下眼帘说:“宝儿姐姐谢谢你,我一个人住就挺好。”
徐宝蹙眉,沉吟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阿秀妹妹,你跟我说实话,你不想离开这里,是不是因为周岳?”
少女怀春,总是会对照拂自己的人心生一丝不该有的心思,即便那人大上她一轮,可长久以来空虚的内心,以及一直缺失的父爱,总是能在那人的身上感觉到。于是她一再的沉沦,无法自拔。
陈秀何等聪明,听了她的话心中一惊,面红耳赤的解释,“不,不是我只是不想离开生我养我的地方跟周岳哥哥没有一点关系。”
第38章
徐宝叹了口气, “有些话, 我原本是没立场说的, 可你哥哥每次给我写信,总托我照拂着你。周岳这人我不了解, 但他能在你哥哥走后,想着法子照拂你,也算是有担当的男子汉。不过终究你们两人的年纪相差太多,你年纪又太小, 有些事情, 还是得慎重考虑的好。”
陈秀懵懵懂懂的点点头, 徐宝又说了一会儿话, 转头问她:“这几天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儿?我看你们大队上的人见着我就绕道走。”
自从她和陈渊确定处对象起来,周遭几个大队的人都不敢再招惹她, 看着她也尽量绕道而走,但也没像今天避如洪水猛兽一样。
陈秀用勺子把锅里煮的玉米糊糊舀进碗里, 头也没抬说:“没什么事儿,是我三姐带着族人过来闹腾,周岳哥哥把他们全都打得头破血流,还说以后队上的人见着我都要离得远远的,不然不管是谁,直接把他们手脚打折。”
徐宝:
她知道当初陈渊让手下把陈赖皮一家子丢在深山边缘,只是起到震慑他们的作用, 陈赖皮他们花了一天多的时间,就连滚带爬的回到了老陈家。
回去后, 陈赖皮一家子果然老实本分了许多,没想到陈秀的那个双胞胎姐姐居然还不死心的过来闹腾,也难怪周岳如陈渊一样大动干戈。
徐宝曾听陈秀提起过,周岳之所以对陈渊言听计从,好像是四五年前,陈渊救了周岳一家人的命,他这才跟随陈渊到这里,做他下手,替他卖命。
正想着,院门传来“笃笃笃”的敲门声,陈秀立马放下手中的勺子,如一只欢快的小鸟,飞扑到院门口,朝着门口站着的高瘦男子,腼腆的笑,“周岳哥哥,你来啦?吃早饭了吗?我今天煮了你最爱的梅干菜”
“我吃过了。”周岳背着一个背篓,腿上沾了不少稀泥,显然是从山上回来。他一边说着,一边放下背篓,从里面拿出一包用棕树叶,包得几朵巴掌大的菌子递给陈秀,“我上山找药的时候看见的,你拿去吃,不用给我留。我这几天忙,不在家里吃饭。”
陈秀接过菌子,脸上是遮掩不住的失望,不过只一瞬间,她的神色又恢复如初,强笑着,“我早饭煮的太多,一个人也不吃完。一会儿我端一份去你家,你中午回来热一下就吃。我再顺便给你打扫下卫生,你家里太乱了”
周岳和陈渊年纪相仿,今年已经二十七岁,对陈秀小女儿家的爱慕心思十分清楚,正因为明了,所以才会一再拒绝这个小姑娘的心意,想让她趁早死了那份心。
他实在不想背上恋幼、趁兄弟不在,欺负兄弟妹子的名声。
正想开口婉拒,忽然看见徐宝站在灶房门口,眉头轻蹙,一双黑如点漆的眼睛,闪着某种了然的光芒。
周岳突然有些尴尬,那是一种不为人知的情绪,被外人撞破的尴尬,他讪讪的摸了摸鼻子,喊了声:“小嫂子早,今儿怎么有空过来了,要不要去我那坐坐?”
徐宝被他这声称呼弄的有些耳红,没好气的瞪他,“我去你那坐啥?让有心人看见,指不定怎么瞎传话呢。我看你一身都打湿了,早点回去换身干净衣裳吧。”
周岳点点头,背上背篓,正要离开,又听她说:“周大哥,阿秀一个姑娘家,一人住在家里诸多不便。我住的太远,遇上什么急事儿赶不及,平时就多麻烦你照拂照拂。如果家里缺什么,或有什么事儿需要我帮忙,尽管跟我开口不用客气。”
周岳脚步一顿,回头看她,揶揄的笑起来,“有小嫂子这话,我就不客气了,到时候来找你帮忙,你可不要推托啊!”
徐宝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再看看一脸落寞的陈秀,心里叹了口气,说了几句安慰陈秀的话,就告辞回家了。
冬去春来,时间过的很快,转眼就过了两年。
这两年里,全国饥/荒得到缓解,大部分生产队都把公家粮补交上了,且都有粮食吃,不再饿肚子。
而第五大队作为唯一一个在徐宝灵泉干预下的大队,每年都是头一个交公交粮,被公社评了好几次先进生产大队。于此同时,李建国也被评了好几回优秀村干部,从生产大队长摇身一变,变成了公社干部。
他一走,生产大队长的位置就空了出来,原本是副生产大队的徐家族人,徐爱国就变成了大队长,林会计提拔成了生产队副队长,两年来一直工作踏实认真负责,又是高中学历的徐宝,则提拔成了会计。这可是一件大好事儿!先不说徐宝不过十八岁,年纪轻轻就坐到了正规村干部的位置,单那会计的工资,就从几块钱变成了整整十五块!而且不用再下地干活,就有满公分可拿,年终还有各种干部福利,其中就有不用扣工分就能领到两斤肉!三斤棉花等等让人眼红的福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