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秀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心里一阵温暖。
小时候过得黑暗日子,致使长大后的她,性格变得面上装得一副脾气好,好说话的模样。实则冷漠自私,对谁都是一个态度,不过分热情,也不过分亲近。使得她在军中虽然已经转正成正式护士,但不苟言笑,被人送了一个‘冰美’人的称号。
来到哥嫂这里,她的态度便不一样。哥嫂是她在这世上对她最好的亲人,哥出任务的时候,嫂子和两个方妈妈无时无刻都在照顾她。
不但变着花样给她煮各种好吃的,连衣服鞋袜,月事用品,各种零零碎碎的琐事都给她一并做了,她生病的时候还把她接过来,无微不至的照顾着……
人心都是肉长的,徐宝从少女时期就一直对她好,到嫁给她哥成为她嫂子,对她的好就没断过,连带着两个可爱的老人家也视她为亲闺女,各种对她好。
这样的情况下,她没必要伪装自己,除了回报她们,经常买好吃好喝的给她们,她也没少给她们做衣裳鞋袜啥的。所以,每次来哥嫂的家里,是她最放松的时候。
这会儿听完她们的话,她只是抿嘴一笑,老实地把方如凤夹的肉吃完后,这才说:“嫂子,我再过几天要随李医生去新疆边防援医了,可能没时间赶回来看侄儿侄女儿出生。我已经备好了见面礼,明天给你拿过来,这事儿我没跟我哥说,我哥到时候回来,嫂子,你记得给我圆一点啊。”
这事儿前段时间陈秀就过来说过,遭到徐宝和方如凤姐妹的强烈反对!
新疆那地方偏远不说,陈秀去的还是条件最苛刻的边防地区!一去就是三年!
她不过是个二十岁的小姑娘,从未自己去过远地方,也没做过什么重活儿,徐宝没法子想象,她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去了边防区能不能熬下去。
徐宝沉默了一下,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等吃完饭,她帮着收拾了碗筷,把陈秀拉到院子里轻声问:“你老实告诉我,你去新疆,是不是为了周岳?”
周岳在她和陈渊结婚的第二年,不知得罪了何方神圣,把他抓去p斗,全家弄去了新疆做苦力活儿。
陈渊上下打点了一年,原本打算把周岳一家子弄回来的,周岳却拒绝了。
周岳说那里条件虽然艰苦,但人们淳朴善良,他的父母年纪大了,也不愿意到处被人折腾,觉着呆在那里也挺好的。
陈渊劝说再三,周岳都坚持己见,陈渊也没办法,便随时联络新疆那边的兄弟连,帮忙照拂着周岳一家子。
陈秀对周岳的心思,其实大家都知道,奈何周岳本人顾忌着陈渊,觉得陈秀的年纪和他相差太大,又是好兄弟的妹子,他要动了窝边草,那是畜/生不如,一直揣着明白装糊涂。
从五年前开始就一直处对象,每次处的对象时间都不长,两三个月就分手。
不过最近两年因为周家倒霉的缘故,他也不敢处对象耽误人家姑娘的青春年华,于是空窗了两年。
这让痴心一片的陈秀找到了希望,听说这次军区分派医生和助手去边防区驻扎援医,她便不管不顾的报了名。
面对徐宝的质问,陈秀咬着唇,下定决心似的看着她,郑重道:“嫂子,我不瞒你,我去新疆,的确是为了他。你也知道,他跟我哥同岁,今年已经三十四岁了,再往下一点,就是彻头彻脑的中年男人了!他父母肯定会给他张罗对象,让他尽快娶妻生子。嫂子,我对他是什么心思,你是明白的。这么些年来,我看着你和我哥相亲相爱,甜甜蜜蜜的过日子,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我时常在想,要是我和周岳也和你们一样就好了,那样我是不是就能和嫂子你一样幸福?嫂子,我只想找寻自己的幸福,你就让我任性一回吧!”
“可是你哥那里……”徐宝迟疑,陈渊把周岳当兄弟,但真没想过要把他当成妹夫,这万一陈秀真和周岳好上了,陈渊不得气死。
“不是还有嫂子你么。”陈秀俏皮冲她眨眨眼,“我哥最听你的话了,周岳的人品你也清楚,他敢对我不好,我哥不得恁死他!不过,前提是嫂子你,要多给我哥吹吹枕头风才行。”
感情这丫头早把主意打在她的头上了!徐宝哑然失笑。
瞧着她意志坚定,势在必得的样子,徐宝想着人就活一辈子,平平淡淡也是过,坎坷不平也是过,既然陈秀有自己的追求,她又何苦拦着,遭她怨恨呢。
如此又过了两个月,天气越来越热,徐宝的身子越来越重,脾气也差得不得了,各种产前恐惧症,每日压迫着她的神经,让她忍不住想发脾气。
可陈渊自打她怀孕四个月以后执行军队秘密任务,到现在她九个多月,即将临盆都没回来,也没任何消息。
徐宝向上头打探了几回,都是以军事机密,无可奉告的理由,驳了回去,郁闷了许久。
期间她还做过好几次梦,梦到陈渊鲜血淋漓的躺在雨林里,嘴里吐着血沫,嘴巴一张一合,声音嘶哑的喊着,让她好好的活着,照顾好孩子。
每次醒来徐宝心里都烦躁不安,发了好几通大脾气,把家里的锅碗瓢盆砸了个遍,又抱着砸碎的碗片嘤嘤嘤的哭个不停。
孕期的女人脾气反复无常,方如凤姐妹俩是见怪不怪,每次等她发完脾气,自己平静下来,两人轮番上阵安抚她一番,就到了她生产的那天。
这天下午,徐宝照常吃完晚饭,搂着圆滚滚,像颗大西瓜的肚子,打算去营区的操场溜达散步一圈。
刚走出院子,忽然感觉下面哗啦一下,裤子瞬间打湿了一片。
她还没反应过来,倒是走在她身后的方如凤看见她裤子湿了,哎哟一声,连忙走过来扶着她,对方如兰道:“宝儿怕是破羊水了,走,赶紧扶她回去洗个澡。”
徐宝懵了一瞬,心说这就是破羊水?她还以为自己膀胱被肚子里的孩子挤压得受不住漏尿了呢。
不过话说回来,羊水破了以后,她肚子才开始隐约地疼了起来,这时候不送她去医院,洗什么澡?
方如兰就说:“你离生孩子还早着呢,先把头发剪短,再把澡洗了,你坐月子就能舒服点。不然一个月不能洗澡,多腻人。”
徐宝:……
好吧,她都快忘记中国传统,老人家坚决不允许产妇坐月子不能洗头洗澡的事儿……
这么个大夏天,一天不洗澡就腻人,一个月不洗,她还不如死了算!看来她在月子期间,得偷偷的烧水洗澡了。
洗完澡,徐宝肚子的疼痛感越发明显,方如凤姐妹俩赶紧把她送进产房,又借用医院的电话,把徐宝要生孩子的事儿,跟亲近的亲朋都挨着通知了一遍。
晚上吴中明父子急匆匆的赶过来询问情况,方如兰摇头说:“她头胎,宫口开的慢,还没到生的时候。”
而此时徐宝在候产室疼得在产床上疼得死去活来,她从进来的时候咬紧牙齿不吭声,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三个多小时,疼痛感越来越强烈,实在忍不住,破口大骂:“狗/日的陈渊!老娘生孩子,你他娘死在哪里去了?!”
掐算着预产时间,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的陈渊,急匆匆地从外地日夜兼程的赶回来,进到候产室,听到这话,嘴角抽了抽。
候产室几个护士忍不住在一旁偷笑,他无可奈何的走到徐宝身边,紧紧拉住她的手道:“宝儿,我死回来了,对不起,我一直没在你身边,今天才回来。”
徐宝眼泪婆婆的抬头,以为自己疼糊涂了,出现了幻觉,见到那个害她如此生不如死的男人,抬手就给幻觉的陈渊一巴掌,大哭起来:“你怎么才回来?啊?!我以为你死在外头,不要我和孩子了!你知不知道我怀孕有多辛苦!”
“对不起,宝儿,我错了,怪我,都怪我……”她哭得太伤心,圆滚滚的肚子还跟着一抽一抽,陈渊从未见过她这个样子,心疼愧疚一起涌上来,俯身吻了吻她因疼痛而流汗打湿的额头,低声道:“以后我尽量少出点危险的任务,多陪陪你和孩子,再也不会让你一个人在家里了,你就原谅我这次。”
“你要是说到做到……我就原谅你……”徐宝已经疼得神志焕散,眼泪汗水不停的往外流,边抽噎着跟他说话,边大喊:“护士!快给我检查看看!我……我感觉我要生了啊啊啊啊!!!”
旁边立即过来两个护士给她做检查,陈渊并没有避嫌的意思,紧紧搂着怀中的女人,轻轻抚摸着她滚圆的肚子。
任由她因疼痛而将双手指甲狠狠抓进他手背上的肉里,掐出血了也感觉不到疼似的在她耳边轻声安慰:“别怕,我在啊,我发誓,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陪着你,一辈子对你好,永远都不离开你,直至死亡把我们分开。”
徐宝看他一眼,突然清醒过来,暴喝一声:“混蛋!你滚出去!谁让你呆在候产室了?!这是产妇呆的地方!你给我出去!回家准备跪搓衣板!”
外头发出一阵善意的哄笑声,陈渊摸着鼻子灰溜溜的从里面走出来。不多时,隔壁产房传来一声嘹亮的婴儿哭声。
新的一天,即将来临!
第70章
时间一晃来到1980年, 如今的北京街头, 已经和十几年前不太一样了。
这时候渐渐有了私家车,街道上也开始堵车。人们的衣着也比之前更为开放, 男孩爱穿皮夹克、回力鞋、女孩子们都爱穿宽肩外套、健美裤等等新时尚衣着。
只要你行走在北京街头, 处处都能感受到改革开放的气息。
已经三十四岁的徐宝对这些新时代的潮流已经见怪不怪,这会儿她坐在军队配置的专用军车里,轻言细语的让五岁的小女儿柚柚不要趴车窗,省得一会儿撞着。
柚柚正好动又不听话的年纪,听了她的话不但没下来,反而一个后仰往后倒, 吓得坐在她旁边的两个哥哥赶紧伸手去扶她。
陈渊坐在副驾驶,从后视镜里看见两个儿子没扶稳柚柚,差点让柚柚撞在车座上, 眉头一皱, 问:“陈恪, 你最近在军校成绩如何?”
岁月催人老,陈渊已经年过中旬,发鬓半白,脸上有些许皱纹。他现在已经是北京某军司令官,举手投足间, 皆是经历过大风大浪, 化作城深沉与稳重的淡然。只是那双锐利阴冷的眼眸一如往昔, 看得直叫人心里发颤。
陈恪今年才十四岁,作为一名从小在军区长大的孩子, 他从十二岁开始,就在父亲的铁血要求下,进入军校,学习各种军用知识和训练。这其中的苦,也只有陈恪自己才知晓。
这会儿听他爸开口询问,他下意识地把背给绷直了,还没开口,就听见他妈不满的开口:“孩子年纪小小的你就送去军校,一个月才回来一回,你当爹的不好好跟他亲近亲近,上来这么严肃做什么?别忘了今天玲子结婚的好日子!”
陈渊在军中素有冷面阎王的外称,但面对自己娇妻时,他就变成了一只纸老虎,脸上冷硬的表情瞬间龟裂,转头一脸尴尬的说:“我这不是为孩子好么,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我不想他靠着我俩的地位,做个纨绔子弟……”
“你就可劲的折腾人吧。”徐宝冷哼一声,摸着大儿子的手和费力抱着柚柚,才八岁的二儿子陈晏手臂道:“我先跟你说好,过了这个月,恪儿和晏儿都得回家住,我不管你什么小时不锻炼,大时不成器的大道理。他们这个年纪正是需要我们父母陪伴的时候,你要再敢送恪儿去军校折腾他,咱俩就甭过了!你自个儿过去吧,我跟孩子过!”
“哎,你说你,好好的咋又说起这事儿了……”陈渊满脸无奈,“当初送恪儿去军校,你不也是同意了吗?”
“我哪知道那劳什子军校,不把孩子当人看啊!”说起这个,徐宝也是一肚子的活儿,连带着眼睛都气红了,“恪儿才多大点,成天向你带得兵一样,各种艰苦的训练天天做。他还是个孩子啊!每次回家都水泡血口子不断,身体一天比一天还瘦,你就看得下去?”
“军校训练,哪个孩子都是一样,你得平常心!”
“我呸!明明是你这个当爹的对孩子不上心!”
“你说你,好好的说话成不成,咱们都结婚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一急眼儿就呸人?”
“我就呸你怎么啦?”
“好了好了,爸妈,别吵了!这事儿是我这个当儿子的不好,我要是再刻苦努力一点,我就不会受伤,妈你也不用心疼我,爸也不用这么为难!”
“你给我闭嘴!这里有你说话的地方吗?”陈渊、徐宝异口同声的说完这话,相互看了对方一眼,徐宝哼了一声,气鼓鼓的别过头去。
陈渊想哄她吧,当着孩子的面儿,他又拉不下脸面。
还是跟了他多年的卫兵老赵,一边开车,一边笑着说:“司令和太太的感情真好,结婚这么多年都还像年轻小两口子一样吵架,可真让我羡慕呀。”
陈渊立马顺着台阶下,“老赵说得是,你都三十好几了,什么时候娶个媳妇儿,让她也来管管你……”
两人说话间,车子开到了老北京大饭店。
一到门口,就见到北京大饭店的饭厅里立着一个大大的红色方牌子,上面写着“胡成峰先生和徐玲女士喜宴请往二楼宴会大厅请”的指引牌子。
陈渊扶着徐宝下了车,门口早候了一个西装履革,模样周正,看起来二十七八岁的男人,胸口带着一朵写有新郎的小红花,和一个穿着西式纯白婚纱,化上美美的新娘妆,头上带着一圈莹白珍珠王冠婚饰的新娘子,激动的迎了上来,“姑!姑父!你们可算来了!奶她们早在二楼等候多时了,咱们快些上去吧。”
玲子今年已经二十六岁了,十年大动荡后,她在堂哥墩子的知识经验指点,和徐宝的经济支持下,一路奋发图强,努力读书,考上北京大学,拿到计算机硕士学位。
现在年纪轻轻的她,已经是北京某微软公司的项目经理,在那家公司遇到和她志同道合的另一个项目策划部主管的胡城峰,两人只谈了一年恋爱就迅速结婚,今天正是他俩的好日子。
徐宝考核过这个胡成峰,家庭背景、人品性格各方面,还算过得去。
只是今天看见玲子穿上婚纱,多少有些老母亲送嫁般的感慨,和她说了两句,就和陈渊上二楼的婚宴大厅去了。
如今在国家改革开放的大动作下,徐家人的日子都过得越发好了,几乎都来到了北京发展,所以玲子这次的婚礼规模就特别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