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请自重——重槿
时间:2019-10-19 07:26:22

  沈珏腰系玉带,穿了身月白色衣袍,下摆以青丝细线着墨般铺陈出一幅锦绣山河,斜飞的眼,凌厉的五官,黑发以碧玉冠束,好一副翩翩公子形象。
  他勾了勾薄唇,躬腰伸手虚扶,缓缓开口道:“将军务须多礼,身子可大安了?”
  苏承业顺势起身:“有劳殿下关心,下官已经无碍。”
  苏杳杳不着痕迹错了一步,心里暗呸一声,装又装不像,皮笑肉不笑。
  “想必这位便是苏大小姐吧,久闻盛名,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沈珏笑看着苏杳杳,暗自打量。
  三千青丝留仙髻挽,白玉簇花坠金簪,烟蓝色的并蒂百合月裙,束以提花如意挂珠绦,肩若削成腰若约束,神态楚楚,倒是个温柔娴静的好模样。
  只是此种女子,聪慧伶俐,生得极美,偏偏是最好控制的,这般也算入了他的眼。
  苏承业斜跨了半步,挡住沈珏审视的目光,视线落到他的脸上,开口道:“小女生性暴躁,武功极高,前些日子还打了齐王殿下与清泽,实在当不得王爷这声谬赞。”
  沈珏一愣,对上苏承业不善的眼。
  他什么意思!?打了人还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是在警告自己,连齐王都能被打,他更有可能吗?
  “明明是个顽劣性子,非要装什么风度翩翩。”苏承业对着他叹气:“唉……简直画虎不成反类犬!”
  沈珏:……,顺着他的视线,低头扫了眼自己的衣袍。
  “王爷见谅,下官不通文墨,风度翩翩……是这么形容没错吧?”苏承业还在继续叹气,“也不知是不是脑子出了问题。”
  苏杳杳般遮在他身后,抿唇憋着笑。而沈珏的脸已经黑成了一团,因为说起脑子有问题时,苏承业还冲着他点了点头。
  好半晌,沈珏咬牙才硬咽下一口闷气,“时辰不早了,苏将军还是请吧。”
  苏承业笑得一脸耿直,丝毫没有怼人后的自觉:“呵呵,那下官便不多叨扰王爷了,先行一步,告辞。”
  言罢便拉着苏杳杳大步跨上白玉阶。
  头顶的暖阳在沈恪脚下打出一道灰影,他盯着父女两远去的背影,阴鸷的目光中闪过势在必得。
  勤政殿外早有穿着绯色蟒袍的长侍恭候,瞧见二人便迎了上来,“苏大人请留步。”
  苏承业拱了拱手,“郑公公,有何要事?”
  苏杳杳弯了弯眼睛,心下已猜着两分。这郑公公是太后身边的管事太监,此番前来定是受了太后的命令,要先一步召见她。
  果不其然,郑公公笑着开口:“太后娘娘早听闻苏小姐聪慧果敢,秀外慧中,颇为赏识。得知苏小姐今日受诏觐见,特命杂家在此等候。”
  苏承业沉吟片刻,“公公稍候,容我先行向皇上禀告一番。”
  “皇上已在殿内等候大将军多时。”郑公公脸上笑意不减,躬了躬身:“福寿宫也已备好茶点,太后娘娘等着呢。”
  苏承业顿了顿,这般看来,皇上定是已应允了,“如此,小女头次进宫,若有何不妥之处,便劳公公多加照拂了。”
  “将军客气,这是自然。”郑公公笑意盈然,引手一指:“苏小姐请随杂家来。”
  石子长街内寂静无声,九重宫阙将夹道上轻微的步伐声放大,随着郑公公拐过一道朱墙,便是大片姹紫嫣红。
  圃中早秋的菊绽得正茂,丝毫不见瑟瑟秋意,有一美人临花提篮,素手轻摘。
  苏杳杳打眼瞧了一下,就认出了她。
  都尉林沛成的千金,林时菁。
  林沛成与苏承业不太对付,这林时菁便与苏杳杳不对付,既冲动又无脑,自诩才貌双姝,上辈子进宫后不到一年,便香消玉殒,连带着林家也落败。
  正想着,林时菁的声音便遥遥传了过来:“哟~这不是最近声名远播的苏大小姐吗?”
  苏杳杳心里大翻了个白眼,捏着嗓子学她:“哟~这不是艳绝人寰的菁美人吗?”
  “哟~哪能比得上苏小姐你啊。”林时菁提着花篮缓缓走近,笑里藏着利刃。
  她生得是美,家世也不错,但在苏杳杳面前,总会被压一头。
  京中贵女向来爱攀比,论家世、论才情容貌、衣着打扮,她是样样俱佳。反观苏杳杳呢,崇武轻文,最是粗鲁不过,除了一张好皮相,凭什么能与自己齐名,还不是仗着她有个好爹!
  “见过菁美人。”苏杳杳屈膝行了一礼。
  林时菁静静地看着她,也不知这苏杳杳最近是走了什么狗屎运,被外头的人夸上了天不说,还得皇上召见,若是她一朝进宫,自己岂不是这辈子都没了出头之日。
  她拉长了声音说:“哟~当不得苏小姐一礼,起来吧。”
  苏杳杳起身,皮笑肉不笑地开口,“菁美人,能不能与你商量件事?”
  林时菁撇了她一眼,“说吧。”
  苏杳杳正了正神,无比认真:“下次说话,不要哟、哟、哟的,不知道还以为你唱戏呢。”
  郑公公抿着嘴暗笑,心道这苏小姐果真有趣,正要领着人继续往福寿宫走,便听林时菁大喊了声:“站住!”
  “你什么意思?”她眯了眯眼。
  苏杳杳转身,福了一福,“只是小小建议,不成敬意。”
  “建议?你也配!”林时菁咬牙切齿,又忽尔一笑:“妹妹可别怪我说话难听,姐姐我好歹也是美人位份,你有什么资格对我出言不逊,即便你日后能进宫,凭你这般粗鄙不堪,下贱……”
  苏杳杳正要张口,不远处一个熟悉的声音就冷冷道:“既然知道自己说话难听,不如将舌头剪了。”
  苏杳杳循声望去,一簇绿水秋波旁,沈恪单手撑着额头,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穿着烟蓝灰的暗纹锦袍,袖口衣领以金丝滚边,竟与她今日衣着十分相配。
  林时菁僵着脖子扭头,神情陡变,“齐王殿下。”
  沈恪眼神未挪半分,直看向苏杳杳,声音带着些许愠怒:“平时不是挺厉害的吗,这会哑巴了?”
  苏杳杳倏然展颜,点漆似的眼眸似缀上了星河,有小鹿开始乱撞,她舔了一下唇,柔声唤“沈……殿下。”
  沈恪瞥见她的动作,指尖一颤,稍稍扭开头。
  又来一个人护着!林时菁心中不服,且将声音放柔:“殿下是何意?”
  “听不懂人话。”沈恪声音一凛,目光带上厌恶。
  旁边的宫女小幅度拉了拉林时菁的衣袖,她跺了跺脚,提上篮子飞快离开。便是连郑公公都稍稍蹲下身子,往菊花丛后藏了藏。
  人一走,苏杳杳就颇为自觉地凑到沈恪身边,扯了扯自己的衣服,又看了看他的,脸上笑得愈发开心。
  沈恪不自然地挪了挪手,问:“你来这里作甚?”
  苍翠树影中,苏杳杳弯下腰,猝然间的四目相对。
  她含笑的眉眼逆着光,簪子上垂下的小朵玉兰花珠在耳旁来回摇晃,掀起心湖涟漪泛涛。
  “我们今天穿得很配呢……”她低声似耳语,“你知道吗……亲完你后,我昨晚想你想的一夜没睡。”
  沈恪心跳滞了一息,望着她好半晌没动,透过薄薄的脂粉,瞧见两团淡淡的乌青。
  “你……”
  苏杳杳又问:“你有梦到我吗?”
  “没有。”沈恪侧首望向一旁。
  苏杳杳忍住想去摸他耳尖的手,“梦见我做了什么?”
  “说了没有!”沈恪耳尖渐红,有些恼羞成怒的味道。
  郑公公躲在花丛中,眼神不停在二人身上偷摸巡视,拉长了耳朵还是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
  待听得沈恪稍带恼怒的声音响起,这才猫着腰跑来,恭敬开口:“老奴见过齐王殿下,苏小姐是奉太后之命,到福寿宫觐见。”
  沈恪清了清嗓子,语气不善,“那就走吧。”
  宁远上前,伸手欲去推轮椅,忽然又将手默默收回,他在苏杳杳的眼中看到了威胁。
  郑公公听不到,可他听得到。
  什么亲你之后……
  什么想你想了一整晚……
  两人都这样了!
  “大……大小姐,请。”他让开一步。
  苏杳杳握上把手,笑眯眯地说:“多谢。”
  作者有话要说:  沈珏:要想过得去,头上戴点绿。
  林时菁:哟~哟~哟~切克闹,
  苏承业:哎,这些人脑子都有问题!
  。。。。。。
  好多年后,苏杳杳翻旧账,“你那天究竟有没有梦到我?”
  “没有。”
  “有没有?”
  “没有。”
  “有……没……有!”
  “有!”
  “梦到什么?”苏杳杳问。
  沈恪想了想,“我觉得,我演示给你看比较好。”
 
 
第27章 
  福寿宫内,太后闭目端坐在高位之上,一身黛蓝织锦广袖常服,绣着金丝宝相花纹,裙角上的寿山福海逶迤于脚榻,如意盘桓髻间以鸾凤点翠簪饰,凤口衔珠垂额,不见一丝晃动,愈显高远威严。
  殿外脚步声轻响,孙嬷嬷匆匆踏入,欠身行礼,“太后娘娘。”
  太后捻着指尖的翡翠珠串,缓缓问道:“如何?”
  孙嬷嬷双目含笑,小声回禀:“雪肤花貌,生得水灵灵的,性子也活泼,老奴躲在外头瞧了半晌……”说着,她凑到太后耳边低语:“王爷待她果真不同。”
  “哦?”太后捻着串珠的手一顿,倏然睁眼,眸中意味浓浓,“怎么个不同法?”
  孙嬷嬷刚要张口,便听外头候着的宫人们齐声喊道:“齐王殿下安。”
  太后正了正神,重新阖上眼,孙嬷嬷立即垂首站到了一旁。
  殿外,早已经重新接手轮椅的宁远推起沈恪,绕到台阶旁的斜坡,稳稳走了上去,苏杳杳深吸一口气,紧随其后步上台阶。
  飞檐斗拱将阳光阻挡,殿内安神香与檀香味混杂弥漫,纱幔低垂,袅袅一缕白烟从鎏金鹤擎博山炉顶盘桓上升,气氛庄重而肃穆。
  “母后。”沈恪的声音响起,“唤儿臣来所为何事?”
  太后并未多言,“旁边坐着。”
  苏杳杳低着头,目不斜视看着鞋尖上坠着的琉璃,跪拜如仪,“臣女苏杳杳,参见太后娘娘,愿太后凤体永安,福泽万年。”
  “杳杳。”太后亲昵地念叨了一遍,偷眼睨了盯着苏杳杳看的沈恪一眼,语气颇带兴趣,“走上前来我瞧瞧。”
  苏杳杳依言起身。
  太后虽已年近五十,但保养得当,容貌依旧出众,身上沾着淡淡的香味,闻起来令人很是舒心。她目光深邃,虽是含着笑意,但透过人的眼睛,似乎能看到对方的心底。
  苏杳杳毫不露怯,因为她在太后眼神中,感受到了某种狂热的期待,一如上辈子,沈恪在成亲隔日带她拜见时的模样。
  太后拉着苏杳杳的手,柔声问起年龄、小字、家中人丁,事无巨细。
  听得沈恪感觉有些不大好,“母后,儿臣还有事,先告退。”
  “你给我在那等着!”太后瞪了他一下,转脸又对苏杳杳和颜悦色:“及笄了,可有婚配?”
  苏杳杳摇头,故意朝沈恪看了一眼,含羞带怯般小声道:“尚未婚配。”
  太后难以遏制地笑了笑,令孙嬷嬷取来一个匣子,“哀家听皇上说,你前些日子查案有功,正巧这里有些首饰,过于俏丽了些,配你这般标致的小姑娘再合适不过。”
  苏杳杳欠身一礼,眉梢眼角皆是笑意:“多谢太后娘娘夸奖。”
  太后招了招手,打开盒盖,从里头取了支水头极好的羊脂玉簪出来,替她簪带在发间,莹白水润的花瓣中间点缀着细细的红宝石,衬得她眉眼如画。
  “好看吗?”太后转头问沈恪,顺带挑了挑眉。
  沈恪藏在袖口的指尖动了动,只一眼便认出了那枚簪子,是太后最宝贝的东西。
  “这是你父皇在我进宫那日送我的。”
  他年幼的时候,太后常将他抱在怀里,手里拿着这枚簪子,和他讲述,关于她和父皇的情情爱爱。
  “好看吗?”“喜欢吗?”
  “待恪儿长大后,若是遇上喜欢的姑娘,母妃便将这簪子送给那姑娘,如何?”
  “好。”
  ……
  太后见他发愣,屈指敲了敲桌面,“在问你话呢。”
  沈恪撇开眼,继续保持沉默。
  既然不反对,那就是承认了?太后看向苏杳杳的眼神更加灼热,“你与哀家投缘,日后多来这福寿宫里坐坐。”
  苏杳杳摸了摸鬓边的簪子,笑着应了声是。
  正说着话,殿外就有宫女进来请示,说是敬太妃求见。
  太后蹙了蹙眉,握着苏杳杳的手轻拍两下,让人去请了敬太妃进来。
  “臣妾见过太后。”敬太妃看上去与太后年岁相差不大,眉目慈惠端庄,身着秋香色云锦宫装,简介素雅,整个人都透着柔和。
  她朝太后盈盈一拜,落坐到一旁后看向苏杳杳,“这位便是苏大小姐吧,还真是看着就让人喜欢。”
  苏杳杳向她行礼,心却在瞬间一沉。能稳坐妃位且熬到太妃的人,看起来慈眉善目,实则每说一句话都是有含义在里头的。
  她刚刚才在宫门口遇到登徒子般的沈珏,这敬太妃便来了福寿宫,若说是没有抱其他目的,苏杳杳是万万不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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