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请自重——重槿
时间:2019-10-19 07:26:22

  敬太妃是燕王沈珏的母妃,上辈子苏杳杳与她见得不多,只知她素日诚心礼佛,可事实上,她与沈珏是同一种人,柔和的外表下,藏着毒蝎般的针。苏杳杳甚至在怀疑,太后的崩逝,极有可能与她有关。
  太后深深看了敬太妃一眼,“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敬太妃收回打量苏杳杳的目光,又看了一眼对面的沈恪,端起桌上的茶浅抿了一口,暂未言语。
  “时辰不早,想来苏将军也等急了。”太后唤来孙嬷嬷,“你亲自走一趟,送杳杳出宫。”
  待人一走,沈恪就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用手撑着额头,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敬太妃目光闪了闪,看向太后,“臣妾今日来,是为了珏儿的婚事。太后娘娘也知道,他年岁与齐王殿下相仿,可这些年一直没动这方面的心思,臣妾虽是着急,却也不愿强迫了他去。”
  太后点了点头,“哦,这么说,可是有上心的姑娘了?”
  敬太妃掩唇点头,笑道:“珏儿脸皮薄,前些日子找臣妾隐晦地提了一次。臣妾今日便特意来瞧了瞧,苏大小姐果真是个可心的。”
  沈恪眯了眯眼,打直背脊,靠到了椅背上。
  太后面不改色,依旧笑着,只是弯弯的眼睛里带上了审视,“确实是个不错姑娘,模样出挑,性格好,连皇上都多次夸赞,这家世也配得上。”
  “这么说,太后是应了此事?”敬太妃脸上的笑容加深了些许。
  见到苏杳杳的第一眼,敬太妃就极为满意,以苏承业现在在朝中的声望,沈珏娶了他的女儿,百利而无一害。
  皇帝能够高枕无忧,全仰仗着苏承业手中的兵权,若苏家军能归沈珏所用,即便是惹人猜忌又如何,届时皇帝想要动作,都得掂量几分。
  况且,苏杳杳能这么快破了张昌行与魏德远设的局,绝非等闲之辈,再加上敬太妃也确实忧心沈珏的婚事,所以当沈珏找她一提这事,她便应了下来。
  太后捻着珠串不语,敬太妃那点心思,她看得明明白白。几十年斗来斗去的“姐妹”,彼此知根知底,在这跟她装什么不谙世事。
  更何况苏杳杳可是恪儿看上的姑娘,于情于理,胳膊肘总是要向内拐的,她是脑子有问题才会同意此事。
  再说,沈珏是坨什么牛粪,凭什么要让人家好好的姑娘糟践了。
  “苏家戍守边境多年,几代人为护我大梁河山抛头颅洒热血,哀家可做不出这种夺人所爱之事。”半晌后,太后缓缓道:“想必你也有所耳闻,苏将军是何等宠爱他的掌上明珠,否则也不会将杳杳留到今日还未定下来,所以,此事不提也罢。”
  敬太妃寸步不让,“可女儿家,总归是有嫁人的那一日,哪能一辈子留在父母身边呢?”
  “不必多言,”太后抬了抬手,“你若喜欢,只管去提,至于苏将军答不答应,哀家可管不着。”
  “有太后娘娘这句话,臣妾便放心了。”
  沈恪抬眸朝敬太妃看了一眼,漆黑的眸子里瞧不出半分情绪,只是周身清冷的气质变得越加深沉。
  “本王想赠太妃娘娘一句话。”
  敬太妃抚着杯盏边缘,没有丝毫不虞,“王爷请讲。”
  沈恪勾了勾嘴角,缓缓开口:“娘娘既想为燕王寻一门好亲事,便多劝劝他,少去些花街柳巷为好。”
  敬太妃脸上笑意一僵:……她的珏儿向来洁身自好,何曾去过那等污秽之地。
  不待她开口,沈恪转向太后:“母后,儿臣还有事,先行告退。”
  “等等。”太后叫停他,“皇帝的赏赐哀家方才忘了给杳杳,你代哀家亲自送过去。”
  出了福寿宫,沈恪的脸便沉了下来,搁在扶手上的掌心渐渐收拢,用力攥紧。
  “砰”,断木声乍响,他丢掉手中的碎木屑,“去将军府。”
  宁远屏气敛声,“是。”
  离宫的路与来时相同,只是少了个人后,周遭的气氛便显得有些沉闷孤寂。途经那片菊园时,沈恪却意外看到了坐在凉亭里的一抹倩影。
  “沈恪!”苏杳杳双眼一亮,向他一瘸一拐地跑来,可怜兮兮地说:“我都吹了好久的冷风了。”
  “你脚怎么了?”沈恪看着她,郁猝的心情稍稍放晴,“孙嬷嬷呢?”
  “脚扭了……孙嬷嬷去备轿撵了。”苏杳杳半圈着嘴,补充:“我假装的,就是为了等你。”
  沈恪摇头,破天荒地笑了笑,随即又板起脸。
  “哎!”苏杳杳惊讶出声,“你扶手这里怎么断了?”
  沈恪顿了顿,手一抬,“宁远办事不利,抬断的。”
  宁远:……???
  “对了,方才敬太妃说了些什么?”苏杳杳想了想,道,“我来的时候碰到了燕王,他这样……这样……看我,总觉得他不怀好意。”一边说,她一边学着沈珏的模样,视线在沈恪身上来回打量。
  沈恪的脸又沉了下来,冷声道:“这不是你该打听的。”
  苏杳杳撇了撇嘴,他不愿说她也就不再追问,“那我明日能来你府上找你吗?”
  “不能。”沈恪侧首。
  苏杳杳跟着他转了个方向,“那要么你告诉我敬太妃说了什么,要么允我去找你,你选一个。”
  “苏杳杳!”沈恪简直要被她气笑了,“我看你对本王是越发放肆了。”
  “你若不选……”苏杳杳面不改色,拉长了声音,“我便亲你了!”
  沈恪:……
  沉默半晌,他道:“你还有没有点身为女孩子的自觉?”
  “没有。”苏杳杳后退一步,“那就这么说定了,明日我去你府上找你,等我啊。”说罢,她转身就跑。
  斜阳将她的影子拉长,投下一片温暖的光。
  沈恪渐抬起手,掌心里凌乱泛红的印子稍稍刺痛,他不自觉地轻触到唇上,略高于体温的微烫感,让他神思混沌。
  宁远打着幌子与宁双默默移到不远处,又陡然间顿住,半张的嘴配着瞪圆的眼珠。
  “王爷这是……?”
  “笑了!”
 
 
第28章 
  苏杳杳再次见到温言的时候,他正独自一人坐在湖心亭内发呆,修长的指尖捏了块形状奇特的镜子,无意识地摩挲着。
  斜阳照珠帘,镜子氤氲出微弱的斑斓,每每他指尖抚过后,光线都会黯淡两分。
  “温先生。”苏杳杳突然出声,打破了静谧的空气。
  温言动作一顿,忽尔指尖翻转,还未等她看清动作,手中的镜子已经消失不见。他起身,白衣微拂过桌角在湖风中轻荡,“苏小姐唤我温言便可。”
  “好啊。”苏杳杳从善如流,缓步踏入湖心亭,“温言,介意我坐会儿吗?”
  “请。”他拿起桌上的白釉莲瓣纹瓷杯,替她斟了杯亲手烹的茶,笑道:“苏小姐有什么事吗?”
  满池风举荷,茶香味涌,未抿便觉清冽余甘入喉,苏杳杳端起来喝了一口,“好香。”
  温言笑看着她:“苏小姐……”
  “你也别叫我苏小姐了。”苏杳杳搁下杯子,出声打断,“太见外了。”
  “好。”他应声。
  “既然咱们关系已经这么熟了……”苏杳杳忽然抬起头,可怜巴巴地望着他,眼中宛有盈盈水光,“我能不能求你件事?”
  温言稍怔,原来是挖了个坑在这等着,他唇畔笑意不减,“只要我能帮得上忙。”
  苏杳杳压低了声音:“我听说,你是玄弥先生的大弟子,想求你帮我医治一个人。”
  “是齐王殿下?”温言轻抿了一口茶,似问非问。
  “是。”苏杳杳干脆利落地承认,生怕他开口拒绝,合手在下巴前搓了搓,“求求你了,千万别拒绝我,只要你答应,不论开出什么条件我都接受。”
  空气沉寂下来,温言垂眸打量她许久,眼底深处有细小的情绪溢出,默然许久,他缓缓开口:“若是要你的命呢?”
  苏杳杳愣了一下,这样的话,岂不是又要与沈恪天人两隔。
  “能不能便宜点……”她神色无比认真,不像是在开玩笑,拍了拍自己的腿,“比如我的两条腿,或者再加上手?”
  凉亭里垂着的帘子被风轻轻扫动,发出珠玉相击的脆响,听起来有些冷。
  温言看着她,缓缓开口,“这世上,只有我能在短时间内医好他,若不然还得再等上三年。”
  “再等三年……”苏杳杳口中喃喃,眼下沈珏的狼子野心已是昭然若揭,三年一过,他已布置好一切,沈恪只能陷入被动,或许事情就会照着上一世的悲剧重演。
  “好!我同意,只要你能保证他一生平安顺遂。”忽然伸手在桌上一拍,苏杳杳朗声道。
  她不确定沈珏身后是否还有其他人在威胁着沈恪的生命,若是能得温言一诺,这么算起来也不亏。
  “还有,我的家人……”
  “值得吗?”温言淡声问,“你的人生或许还有万千可能。”
  “或许值得,或许值不得。”苏杳杳的语气开始漫不经心,“以后的事谁知道呢,我这条命本就是捡来的,能做点好事,也算积德。”
  温言低头闷笑,渐渐笑出了声,长睫恰巧掩盖住眸中情绪,他将手中的茶一口饮尽,“我与你开玩笑的。”
  苏杳杳:“……你再说一次!”
  面前的人眼中写满了,再说一次,你会被打的,你相信我!
  “不逗你了。”温言收敛起几分笑,解释道:“三年前齐王曾求过医,只那时时机未到而已。”
  “这么说,现在时机到了?”苏杳杳开口。
  温言点头:“不然我为何出现在京城。”
  苏杳杳猝然起身,郑重其事向他鞠了一躬,“那就拜托你了!”
  温言伸出指尖在桌上点了点,玩笑道:“你不是说我们已经很熟了吗,谢就不用了,只是这段时间我少不得要在府上叨扰了。”
  苏杳杳连连点头,“不扰,一点都不叨扰,你想住多久都成。”
  …………
  庭前秋桂含苞,馥郁成簇缀叶间,挂了水汽的花芽在柔和的晨光下,嫩得晶莹剔透。
  沈恪今日起了个大早,换了身素白云袖罗衣,袖口银丝线勾出玄纹,外罩一件朱紫蛟绡纱袍,褪下深沉的颜色,整个人难得柔和。
  宁远折了三五枝支含苞待放的金桂,插到靛青色缠枝花瓶内,做作地在桌上摆弄,剪掉两片叶子后,他满意地闻了闻。
  真香!
  宁棋有些嫌弃,难为宁远一个大老粗,审美最多也只能这样了。
  “人怎么还没到?”怕香味消弭,宁远探身朝门外看了一眼,暗自嘀咕:“大小姐是不是不来了?”
  “谁说本王在等她。”沈恪背对着他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指尖却有一下没一下的在掌心划动。
  “是属下在等苏小姐。”知道九爷别扭,宁远挺自觉的替他找借口,供手朗声道:“苏小姐昨日约了属下比腕力。”
  沈恪回头,斜睨了他一眼,“你若是闲得无事,莽山岭的事情就交给你去查。”
  宁远张了张嘴,忽地伸手扇了两下,让你嘴贱!让你嘴贱!
  过了半盏茶后,沈恪整了整衣摆,正欲回房将衣服换下,就听院门口有人遥遥喊了声。
  “沈恪”
  能这般无礼,对着王爷直呼其名的,除了苏杳杳没有旁人。
  沈恪面无表情拉下衣袖,将手掌藏到里头,抬头就见苏杳杳大步跨入,如同回到家一般熟门熟路。
  只是,待看清她身边跟着的人后,沈恪的心似乎被猛刺了一下,不知怎的就冒出了一句。
  良人初顾,楼斜影疏,好一对公子世无双,陌上人如玉。
  “沈恪?”苏杳杳行至他跟前,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看什么呢?”
  沈恪抬头,视线相触的瞬间,他半阖上眼,声音凉薄:“你来干什么。”
  “给你惊喜啊。”苏杳杳察觉到他忽然变得不对劲的眼神,拉了拉他的衣袖,小声道:“温先生说时机到了,是特意随我一道来给你治腿。”
  “你求他的?”他问。
  苏杳杳答:“也不算是吧……”
  沈恪没有说话,眼神冷冷地扫过高了苏杳杳将近一头的温言。他立在廊前光明处,视线没有丝毫闪躲回避,回望向阴影里的沈恪。
  一明一暗似不可跨越的鸿沟,苏杳杳半只脚踏入黑暗里,离沈恪很近,又在这一瞬间变得好远。
  晨曦刺目的光在她海棠红的裙摆铺上一层金光,如梦境中的大火,似乎在下一刻就要将她吞噬进去。
  苏杳杳到底还是适合光明,自己有什么资格要将她拖入黑暗的深渊。
  “不需要。”沈恪挥开她的手,半晌后冷声道:“二位请回吧。”
  苏杳杳蹙了蹙眉,不明白他昨日还好好的,今日怎么就这样了。她下意识开口吩咐宁远,“你带温先生下去用茶,我有话同九爷说。”
  宁远挪了挪脚步,沈恪凉悠悠的声音传来:“站住。”
  “先下去。”
  “站住。”
  苏杳杳眯了眯眼睛,怒火有些上头:“好,你不让人下去是吧,我推你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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