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请自重——重槿
时间:2019-10-19 07:26:22

  “罢了。”敬太妃眼中的光线暗了下去,自己的儿子,自己终究是了解的,“娘只希望,你日后能原谅我。”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敬太妃已将母妃换成了娘这个字眼,沈珏听着有些不舒服,但又讲不出是哪里不对劲,他道:“母妃这是何意?”
  敬太妃取下腕间绕着的小叶紫檀佛珠,捏在指尖缓缓捻过,嘴唇开阖,她欲言又止,可终究还是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沈珏皱了皱眉,盯着她手上那枚蓝宝石戒指,半晌后才道:“儿子从未怪过你。”
  “如此便好。”敬太妃笑了笑,“你既然已经决定了,今日,便叫他一声爹吧。”
  沈珏右眼猛地跳了一下,倒是很爽快地应了下来,“好。”
  叫自然是要叫的,若不教他放下戒心,一只老狐狸,怎可能心甘情愿做出不计后果的事。
  敬太妃闭上眼,没再说话,沈珏也暗自盘算着自己的事,一时间屋子里倒是安静下来,熄了的香散尽最后一点味道,空气停滞如同静止的湖水般沉寂。
  万籁俱静中,门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片刻后房门被敲响,有人在外头低声道:“王爷。”
  沈珏伸手在桌面上叩了三下,房门吱呀一声打开,进来的是接到命令后马不停蹄赶来的郭佳。
  她向着两人行礼,细声细气,“不知王爷急召属下前来,有何吩咐?”
  沈珏沉声道:“计划有变,你带着人和那批药立即转移至此,不得让任何人知晓。”
  同他“合作”这么久,此处别院还是郭佳方才才知道。她知道沈珏这人疑心病重,刻意让她来回跑这一趟而非命人传话,也就是意味着,近日应当是出了什么事导致他开始怀疑身边的人。
  郭佳低下头,不着痕迹地用余光扫了一眼敬太妃,小声询问:“王爷,是出了什么事吗?”
  “唐云川逃走,极有可能已经投靠沈恪与温言。”沈珏转了转拇指上的扳指,沉声道:“定山恐怕不再安全,另外,没有我的吩咐,你也不得再露面。”
  “是!”郭佳背脊一僵,忽然有种心惊肉跳之感。
  药方是她偷的,她自然也知道是何人所创,当初将迟暮献给沈珏,他们却始终研制不出解药,而恰巧沈珏也因想阻沈恪求医,一直在暗中寻找医仙谷,所以她便将唐云川的事给透了出去。
  知道他是唐秋白的人少之又少,未免温言顺藤摸瓜查到自己,事发之后,也是她提议灭的口。
  单单一个温言已经让郭佳感觉芒刺在背,现下又加上一个唐云川……
  不用沈珏提醒,她也知道不能再轻易露面。思忖半晌,郭佳试探道:“王爷还有何吩咐吗?”
  话音将落,房门又传来几声叩响,两缓三急敲门声,是真正约的人到了。
  沈珏挥了挥手,向着郭佳道:“下去吧,先回去将人带来。”
  郭佳应声,再看了不停捻着佛珠的敬太妃一眼,带上兜帽低头退出门外。
  廊下一步之遥处,一个修长的人影凭栏而立,他背身望向院门口的方向,浑身笼罩在深竹月色的巨大斗篷里,头上同样带着兜帽,整件斗篷没有花纹,看不出料子,被廊柱阴影挡了一半,他一动不动,像是具木雕。
  郭佳目不斜视盯着自己的脚尖,错身而过,她闻到了一股特殊的香味,有莲花的清雅,花果的香甜,浓郁而不腻人,略显女气,但很显然,对方是一个男子。
  她回头,那人刚巧转身往门内走去,五官隐藏在兜帽盖下的暗影里,叫人看不清晰。
  房门吱呀一声关上,郭佳脚步一顿,停在了院子中央。
  原因无他,常年与香料接触,她对香味最是敏感,方才那轻轻一嗅,她反应过来,那味道曾经在敬太妃身上出现过,且方才房间里也有。
  “你来了。”
  “你终于肯见我了。”
  房间内已有低浅模糊的谈话声响起,郭佳摸了摸耳垂上挂着的垂珠耳铛,细细的末尾坠了颗像红宝石般的珠子,微微晃动间,里头仿佛有液体流动。
  她抬脚往院外走,取下耳铛,在路过门口的守卫时将珠子捏碎,腕间细碎的铃铛声响起……
  她转身,笑着看向守卫:“我已经离开了。”
  …………
  日头终于缓缓升起,金色的阳光驱散积压多日的云,今日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苏杳杳起来的时候,沈恪已经不在府里,事已谋定,相应的安排还得一件一件赶在近些日子布置下去。梳洗完毕,到了用早膳的时候,她便将同样闲下来的苏婉莹请了过来。
  只是一直到苏杳杳用完一碗粥,苏婉莹都保持着一种神游天外的诡异状态。
  面前的桌子上摆了好些精致可口的小菜,苏婉莹却捏着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夹着碗里的粥,又举着空筷子放到嘴边,然后无意识地嚼着空气。
  苏杳杳偏着脑袋已经看了她好一会,忍不住开口喊她:“婉莹。”
  她没有反应,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像是魔怔了一样。苏杳杳干脆整个人往她身边凑过去,抬手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怎么了?”
  “啊?”苏婉莹回神,眼里还有来不及收回的迷茫,“怎么了姐姐?”
  晨光从窗楹间铺洒进来,明艳的光线下,她抬头,眼底两团淡淡的乌青和苍白的脸色展露无疑。
  苏杳杳骇了一跳,关切道:“是没休息好吗?憔悴成这样。”
  “我……”苏婉莹搁下筷子,犹豫着开口,隔了片刻她咬了咬下唇,又摇头道:“……可能是昨夜睡的晚了些。”
  苏杳杳瞧着她黯淡的眼神,微微蹙眉。
  心里在暗自琢磨,婉莹这种魂不附体的状态应该是从审问唐一妙次日便开始了,只是在今日达到巅峰,难道是这期间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
  “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苏婉莹下意识点了点头,顺着她的话答:“有一点。”
  苏杳杳望了一下门口,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小声问,“和温言有关?”
  “不是!”苏婉莹整个人一怔,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扯开一抹笑,“姐姐我先去忙了!”说罢便搁下筷子跑出了门。
  苏杳杳看着她仓惶跑走的背影,陷入沉思,和温言有关,又不能说出来,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房檐上挂着的冰凌在阳光下映出五光十色,苏婉莹的裙摆擦着积雪而过,发出轻轻的声音,她漫无目地在院子里走着,心里乱成了一团麻。
  自从到齐王府那天,温言说有事要同她说以后,苏婉莹已经有好几日没有睡安稳觉了。
  她不知道温言要对她说什么,一方面庆幸唐一妙姐弟的出现打断了这事,一方面又有些遗憾,紧张忐忑又饱含期待,这种复杂的心情,在昨晚之后像是忽然被投进冰天雪地里,让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她没有姐姐勇敢,也不想让温言为难。
  踢了踢路旁堆积的雪,苏婉莹伸手从叶子上摘了一片冰,夜晚的水汽凝结被冻成了树叶的形状,连脉络纹理都清晰可见。
  隔着冰片看周围,模模糊糊倒是另一番景象。
  向着阳光照来处转身,她动作一顿,惊地忽然一下子将冰贴到了脸上。
  有人逆光站在雪地里,墨色的衣袍在微风中轻轻荡起,温言看着她僵硬在原地的身子,一步一步靠近。
  手上快要化了的冰被拿走,苏婉莹听到他压低声音说:“不躲我了。”
 
 
第87章 
  时光好似在一瞬间静止,万物无声,自墙上扫过来的阳光被挡住,眼前暗了半分,而他的脸落在明光里,宛如上好的羊脂玉,璀璨夺目。
  他很白,墨色的衣袍将他衬的越发抢眼。周遭的一切在虚化,她眼中只能看到他的身影。
  “没有……我没有躲你!”苏婉莹指尖用力捻着裙摆,一双杏眼闪躲不定,语气莫名就软了下来,“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说呢。”温言没有回答,再往前踏了一步,慢慢弯下腰与她平视。
  “我……你……”苏婉莹略显慌张地笑了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沉默了有片刻时间,远处传来落雪砸到地上的轻微闷响声,温言拿着那片方才从她脸上取下的冰叶子,举到她眼前。
  捏在指尖转了一圈,不动声色地勾起唇角,倒是没在上一个问题纠结,反而低声问道:“在这里做什么?”
  隔了一肘的距离,他眸中有她的身影,苏婉莹咽了咽口水,几乎四目相对,她甚至能将他浓密的睫毛看得根根分明。
  “转转……”苏婉莹心跳难掩,见他还看着自己,又心虚地强调,“我就是随便转转。”
  “随便……转转?”温言眉梢微挑,似笑非笑地重复了一遍,而后移开眼眸望了望四周,说:“好巧,我也是。”
  苏婉莹感觉他和平日里不太一样,又说不出具体是哪里不一样,只能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一眼,便突然捏紧了裙摆。
  翠竹掩映,雪盖海棠,旁有假山林立,结了冰的流水穿过石缝悬挂,池鱼在浮冰下游过朦胧的影子,再往后,是一排屋舍。
  随便转转也能转到温言住的院子来!
  她要是说她不是故意的……怕是连自己都不会相信吧。
  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苏婉莹当下的生出的第一反应居然是赶快跑,她垂下眼眸,飞快转身。
  在即将要抬脚冲刺开跑时,被人从身后一把拉住。
  透过衣料,她能感觉到是他骨节分明的手,修长的手指刚好圈住她的手腕,掌心贴近处好像有炙热的温度袭来,要将她炙烤成蜷缩起来的虾米。
  然后……她就……真的……蜷缩起来了……
  抓着她的人轻笑了一声,从头顶传来。
  苏婉莹蹲在地上,而温言没有松手,所以她的一只手还因为身高差距往上吊起,姿势有些怪异。
  苏婉莹木木地眨了眨眼,脑子里一片空白。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干什么?我为什么要蹲下来!?
  为什么要像一只正在被人追赶,即将被逮去炖汤的小鸡仔,慌起来就趴在地上,像是等待……
  脑子里这些来自灵魂的拷问连番闪过,快要将她挤压到爆炸时,温言捏着她的手腕慢慢蹲了下来,甚至还将距离拉得更近,脸越来越凑近她的。
  “跑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你会!心念刚起,苏婉莹猛地摇了摇头,甩开胡思乱想后,她知道温言今天是哪里不对劲了!不是衣着样貌有变,而是气质或者说是一股气势……
  就像是一只绵软无害的小白兔,在一夜之间,摇身一变成了雪地里的苍狼,带着令人无法忽视的侵略性。
  “我要是说,”苏婉莹顿了顿,尴尬得结结巴巴,涨红着脸道,“我没跑,就是脚滑,扭了一下,你相信吗?”
  温言低眼看着她脸色变来变去,到最后快要哭出来的样子,眸中含着温柔与深不可测。
  忍不住摩挲了一下指尖,他说:“信。”
  只要你说的,我便信。
  干脆到没有一点多余的言语,苏婉莹愣了一下。
  脑子里还在思考他为什么要相信这么鬼扯的理由,就见温言慢慢伸出手,轻轻地触上了自己的唇。
  温热,柔软,细腻,是他指腹下的触感。
  因着练武,他的指尖覆着一层薄茧,轻柔地搁在她的侧脸,而拇指修剪齐整的指甲,却带了丝坚硬的弧度划过上唇。
  太过暧昧的举动,宛如情.人间的亲密。
  苏婉莹感觉自己快要烧起来了,但脚下踏着的积雪却冻得她浑身僵硬无法动弹,只能任由他的指腹从下唇开始,一点一点慢慢地勾勒过去,最后停在嘴角。
  轻轻抹了一下,然后离开,温言抬手,指尖赫然顶着半粒米饭。
  和他手心传来的温度相同,他说话的语气也是温暖而柔和:“跟个小孩似的。”
  “嗡”苏婉莹的脑子瞬间懵了,所有旖旎不在,如果现在给她一把火,她能原地爆炸!
  定是用早膳时心不在焉留下的,可为什么方才姐姐没有告诉她!啊~简直丢死个人了……
  将米粒弹走,温言意味深长地看了远处的竹林一眼,这才松开她的手腕,转了个身。
  “上来。”
  “啊?”话题跳跃地太快,苏婉莹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
  温言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肩头,曼声道:“脚不是扭了吗,蹲了这么久,带你去上药。”
  “我……”给自己挖了个坑跳的苏婉莹犹豫着开口,有些难以启齿地说,“其实,我没有……”
  似乎是不想给她逃跑的机会,温言转身拉住她的手腕就往肩上搭去。
  “也是,脚伤不变,抱比较合适。”
  果然,苏婉莹手一抖,连声道:“不不不,不是的。”
  “所以,上来吧。”
  苏婉莹愣了一下,在她出神的片刻,已经被扯了过去,“其实,我没有扭到脚。”
  “我知道。”温言起身,“我有话要和你说。”
  苏婉莹不敢动了,该来的还是要来了,他要说什么?那天她做的蠢事他想起来了?
  三丈之遥,一丛茂密的竹林被白雪压弯了腰,渐渐升起的阳光照在皑皑雪色上,像是镀了一层淡金色的珠光。
  竹林后、隐蔽处,栀子的香味从趴在竹子缝隙处往外瞧的苏清泽身上传来,不停往旁边的苏杳杳鼻子里冒。
  就在前一刻,苏婉莹前脚踏出门,苏清泽后脚就到了苏杳杳那里。见苏杳杳鬼鬼祟祟,干脆就一路尾随过来,将过程看了个全乎。
  “姐!我知道我二姐是对我大哥有意思的,但看现在这架势,我大哥是不是也对我二姐有意思了?”苏清泽歪着脑袋看向前方渐渐走远的两人,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