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的起源,都是因为她在圆桌上看了裴行简一眼。
林思倩抬起另一只手覆着曲斓的侧脸,肌肉牵引,上次争吵留下的结果隐隐作痛。她下颌抵着他的额头,声音温柔:“我知道你没有安全感,可我也会怕痛。曲斓,我们一起走过这么久,你要相信我啊。”
曲斓自责得无地自容,他不敢抬头看林思倩:“对不起思倩,我下次一定控制住自己,不,再也没有下次了,我保证。”
林思倩安抚着他:“我没事,我们先下去吧,待会要拍合照了。”
两人起身,林思倩让曲斓先下楼:“我补个妆马上下来。”
她笑起来眉眼弯弯,和大学时刚认识的青涩模样重叠在一起,曲斓有些恍惚:“嗯,你快点下来。”
林思倩站在镜子前,目光放在白皙手臂上的那一块青紫上,保证,这是第多少次保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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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合照时俞箴和裴行简站在第一排,挺拔站着,露出标准微笑,完成。
回泊澜湾的从车上,俞箴才想起来:“捐了多少?”
“从基金里捐了一百万。”
俞箴点头没再说话,一个中规中矩不出错的数字。
蓦地,裴行简突然说:“你想看星星吗?让司机开去旁边的山头可以看。”
俞箴用莫名其妙地看神看着他:“你怎么像高学生放学不肯回家似的?不去。”
裴行简耸肩作罢,他闭上眼靠在车椅上,其实俞箴比喻得还挺生动,高学生回家就要面对繁重的“家庭作业”,光想着就让人想改道去网吧冲会儿浪冷静冷静。
他确实不想回家,去哪儿都好,和谁都行,破事都让别人去管。
回到家里,墩墩老早听到声音,飞驰到俞箴腿边,吐着舌头直绕圈儿撒欢。
“墩墩你看这是什么!”俞箴随即将套着猫咪的无线耳机盒丢在它脚边地毯上,猫咪咧着嘴生动形象,傻柴瞪大狗眼猝不及防往后一闪,满脸“卧槽这是什么”的错愕。
俞箴被它的反应逗笑,两只手抱起傻柴上楼洗漱。她全部搞完已经很晚,护肤后拿了本书上床,墩墩已经在床沿边的毯子上睡着了。
滴答、滴答,时间走过。俞箴合上书看时间,已经凌晨一点了,她突然轻声翻身下床,穿上拖鞋下楼,大半夜想喝牛奶了。
冰箱里有冰镇鲜奶,俞箴倒了大半杯,仰头一饮而尽,凉意从头窜到尾,十足快乐。
突然,身后冒出的声音把她惊得全身一抖。裴行简活像个配音演员:“屯屯屯。”
这回配的是她的喝水声。
俞箴:“……”
她放下杯子,表情疑似送葬:“我只想骂人,所以不想骂你。”
裴行简左手拎着瓶红酒,应该是刚从酒窖上来。他穿着睡衣散漫笑着,说出的话像长者似的语重心长:“年轻姑娘早点睡,少喝冰,对身体不好。”
俞箴环胸:“你喝一瓶红酒就身体好了?”
裴行简十分理所当然:“大人的事,你个小孩子懂什么。”他转身,背对俞箴微抬了抬手:“早点睡,我上去了。”
俞箴:“……”
裴行简只比她早生两年,怎么有脸说出这种话?
裴行简没听到她的回怼,上楼的脚步顿了顿后继续上走:“本来以为今天晚宴会很难熬,现在想想还挺有意思,托俞大小姐的福。”
他声音不大,语气是一贯的不正经。
插科打诨也是一种放松的方式,快乐短暂难得,但胜在真实。
“难得听到人话。”俞箴哼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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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
裴行简躺在躺椅上,双手交叠枕在脑后,天上星疏点点。他身侧的小几上放着有三个烟头的烟灰缸、喝了大半的红酒、残余酒液的酒杯和一张最上方是“诊断报告书”的纸。
他抽出左手捞起诊断书,目光复杂的静默着,又将其掷回桌上,端起红酒杯牛饮而尽。
他双手覆在脸上,长叹了口气,好半晌,肩膀压抑着阵阵发抖。涩,真他妈的涩,都把他涩哭了。
这是什么垃圾红酒,说了要最贵的。
诊断报告书的边微微发毛,裴行简拿到手里已经有段日子了,诊断结论是:乳腺癌中期。
他收到这份文件那天,俞箴从海城回来,王婶去了医院,当时别墅里只有他和那条傻柴,他在落地窗前坐了整整两个小时。看着夕阳缓慢落幕,自己像躺在一口棺材里,感受时间流逝,生命在被无形之力剥夺。
他质问原仪为什么不肯告诉他,但他又知道,原仪根本不想见他。
他想告诉原仪当年一切一切的真相,可这只不过是饮鸩止渴。
生活啊,真他.妈的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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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行简这段日子忙得脚不沾地,两人住在同一屋檐下,俞箴都见不着他,经常是她睡着了他才回来,她还没醒他已经出门了。不过也不关她屁事,王婶回来后怂恿俞箴去公司看看裴行简,被俞箴找借口耗了过去。
这天,王婶又不知道从哪儿搞来一顿原汁原味的土味,煲成汤再次怂恿俞箴去送饭。俞箴妆化得精细:“我约了朋友时间来不及了,王婶我先出门,待会让司机把这汤送过去吧,可不能浪费了。”
她走到车库,发消息把这个任务给了司机。
俞箴开车驶离,黑色墨镜和暗红色嘴唇配在白皙的脸上,风吹得发丝飞扬。她跟着导航一路七拐八拐,在一家十分偏僻的咖啡馆停下车。
门前的服务员显然认识她,见她来,弓腰道:“您的客人已经到了。”
俞箴坐电梯上楼,轻车熟路找到名为sky的包厢,推开门,房间里的人应声抬头。
“俞小姐。”董甜带着渔夫帽、穿着oversize的背带裤,看起来十分减龄。
俞箴轻嗯一声,在董甜对面的沙发坐下:“最近孩子怎么样了?”
说到孩子,董甜低头摸了摸腹部的微凸,弯唇笑:“托你的福,医生说很健康。”
敲门声响起,服务员托着托盘走进来,将两个骨瓷杯分别放在俞箴跟董甜面前,说请慢用后轻声带上门走出包厢。
俞箴:“自作主张,帮你点了牛奶。”
“谢谢。”董甜说。
俞箴浅啜一口,问:“裴和跟孙怡那怎么样了?”
董甜轻搅着牛奶散热:“网络上爆出的那些事被捅到纪夫人面前,即将成为女婿的人居然跟老公包养过同一个模特,她估计是接受不了,对孙怡态度淡了不少,孙怡被气得不行,把裴和一顿骂。裴和还是老样子,吃喝玩乐样样齐全。”
俞箴笑了笑:“刘瑶跟过裴和这事年份早,知道的人又少,我让人查的资料里都没有这一段,没想到你居然知道。”
宋子璞一直以为两人是由着她才第一次见面,其实不是,在这之前俞箴就见过董甜了,她观察再三后主动联系的对方,达成的交易是她送董甜到裴和面前,董甜必须给她提供想要的资料,如果董甜反悔,她随时可以公开两人的录音,裴和就是再爱董甜,怕也不能接受对方是个奸细。
董甜:“我跟刘瑶是大学同学,隔壁寝室的那种,这才知道一点。”
今天这一局是董甜邀请俞箴来的,目的是为了表达谢意。
她端起牛奶敬俞箴,俞箴顺势跟她碰了碰,她说:“多谢了。”
干掉纪家小姐压在她头上的可能性。
俞箴淡淡:“客气,我们本来就是合作关系。”
于她来说,董甜嫁给裴和自然比纪昭嫁给裴和好。
“你下一步什么打算?入住裴家?”俞箴问。
董甜的手放在小腹上,感受生命的跳动:“孩子出生,总得有爸爸才行啊。”
俞箴笑:“祝你马到成功。”
她想起什么:“你现在还拍戏不怕流产?”
宋子璞之前说她武打戏还亲自上阵。
董甜:“俞小姐,你发生什么事都有俞家,我不一样。”
她挑眉:“可能孩子有爸爸了,我还没有丈夫。我总得给自己留点安身立命的东西。”
俞箴没再说话,没体会过别人的立场,就别自以为为别人好地说风凉话。据她所了解,董甜老家在丘城,父母是开小南杂店的个体户,在娱乐圈这个大染缸里,确实帮不上董甜什么忙。
董甜喝完杯中牛奶,起身要离开:“保姆是孙怡的人,我说出去买东西,太久没回去不好解释。”
“路上注意安全。”俞箴朝她点头。
董甜挎着帆布包、戴上口罩和墨镜轻声走出包厢。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裴裴其实是帅强惨,来,妈妈抱抱。
打完上面一句话,我内心站在读者立场的OS:这狗作者还特么设置悬念,能不能说明白点!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13章
咖啡剩下一半没有再喝,俞箴开车离开咖啡馆,她今天和私教约了普拉提,做完普拉提又在跑步机上连轴转了一个小时,见时间差不多,她调慢速度慢慢停下来,擦了把满脸的汗,去洗浴室冲澡换衣服,跟私教打过声招呼后离开。
工作室楼下有家轻食餐厅,靠高造价的欧式复古装潢和特调的酱汁在全城同类餐厅排行第一。俞箴每次做完普拉提都会来这点份三文鱼藜麦沙拉和鲜榨果汁,听着小提琴声静静坐一会儿后离开。
服务员将沙拉和果汁轻声摆放在她面前。
俞箴吃得很慢,保证食物在口腔里充分咀嚼后才会吞下肚子。她喝了口果汁,打开手机回复在运动时没看的消息,大多数她只要说是和否,只有两三条工作上的事需要她提出意见,不过就这两三条也得花些时间,她低头思考着措辞。
“笃、笃、笃。”
敲击实木桌的声音响起,敲得很慢、声音也低,对方只想说明自己在,不想给俞箴造成惊吓。
俞箴抬头,先看到的是一只右手中指微微变形的手,完全看到人时,她喉咙一哑,竟一下不知该如何开口。
片刻,她声音淡淡:“江飞帆,你怎么回来了?”
江飞帆单眼皮下蕴着笑,他拉开俞箴对面的椅子时声音很轻,开口嗓音温和:“国内有工作,就回来了。”
他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说话时一直注意着俞箴的反应。
见她掀了掀眼皮,他又笑:“助理给我推荐的这家餐厅,没想到会在这碰到你。”
俞箴端起杯壁濡湿的冰镇果汁向他歪了歪:“欢迎回国。”
两人间保持着客气的无形距离,江飞帆唇角微勾,去年这个时候他们好像还在佛罗伦萨的领主广场看了一夜雕像,今年这个时候堪堪只能说是朋友。
两人一时无言。
服务员提着纸袋走到江飞帆身边:“先生,您的三文鱼藜麦沙拉。”
江飞帆接过纸袋,俞箴依然低着头没有反应,他还想说些什么,手中的手机冷不丁抖动起来,是助理打来的电话。
罢了。
“你胃不好,少喝点冰。”
江飞帆离开时声音也很轻,比来时更无声无息。
俞箴顿了顿,叉了块三文鱼送入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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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廊下个月有场展,俞箴下午在画廊听策展方案,看了一下午PPT。她拎了几个看得过眼的出来,将想法告诉助理,助理再转述给策展人,让他们进行修改。
她想到什么,拨通助理的内线:“彭牧的资料整理一份发到我邮箱里。”
“风采大赛第一名那个彭牧?”
“不然还有第二个?”
“好。”助理应下。
俞箴很快收到资料,她打开,都是彭牧的经历介绍和作品介绍,最后一页附着他作品自从由画廊经手以来的销售记录,上次是粗略看,今天仔细一看,彭牧的第一名几乎是销售份额里占大头的林思倩一手捧出来的。有趣的是,林思倩每次还会再买一幅其他人的画,两幅画两个地址。
她百无聊赖地在脑中脑补了一场大戏,是个小三出真爱的剧本。
有意思。
离开画廊前,俞箴接到一通来自助理的电话,这个助理与门外的助理不一样,门外那个帮她管画廊,这个是总助。
“怎么了?”
助理:“俞姐,网上关于先生的娱乐新闻需要处理一下吗?”
俞箴悠悠:“又是哪家小姐?还是哪位明星?”
裴行简人在国外出差,用绯闻刷存在感这事是半点没落下,怎么,是生怕国民把他忘了吗。
助理说:“我念文案你听听。”
她像个没有感情的复读机:“惊!裴行简在国外半夜进入年轻女性房中,两小时后出门,两人举止亲昵,疑似出轨。”
“噗”,俞箴的第一反应是没忍住笑,这个开头也太复古了,她想了想:“控制一下扩张范围就行。”
他干的破事,总不能完全让她来擦屁事。
助理挂点电话,俞箴让她把这则消息分享过来,她打开这则消息,饶有兴致地刷着评论,时不时截图一些会让裴行简感到尴尬的评论,图连着消息再一起转发给当事人裴行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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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回泊澜湾,俞箴在门口就听见王婶的唠叨,看来是出国一个星期没着家的那位回来了。
“又见面了。”俞箴俯视着他,心情不错。
裴行简:“又?”
俞箴抬抬手机:“下午才在网上见过。”
裴行简:“……”
他说:“假的,已经让人去撤了。”
俞箴在他对面的椅子坐下,饶有兴致地落井下石:“发给你的图看了吗?营销大户遭反噬了。”
裴行简左边嘴角勾起,他环胸看着俞箴,满脸“我看你能说多久”。
俞箴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不过,看在我们俩还在一个战壕,顺手帮你处理了一下。”
她又说:“照片上的脸确实是你的。”
“嗯?”
见对方气定神闲,俞箴调侃:“难道是AI换脸?”
“不,”裴行简摇头,十分果断:“那人是我。”
他话音转的慢,显然还有后半句。俞箴掀起眼皮,见裴行简也拿起手机,他打开短信,是一张照片。他将手机推到俞箴面前,意有所指:“你说这是不是AI换脸?”
照片上是两张侧脸,坐在餐桌上,两人都在笑。女方是俞箴,她对面的是江飞帆。
发短信的是是个陌生号码。
这是什么场景,恩爱夫妻互揭丑闻吗?
俞箴借用裴行简的话:“这人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