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他猛地捂住了自己的额头,表情似乎很痛苦。
“你怎么了?”谢砚从车窗里伸出头来。
钟道灵难道是血咒发作了?虽说血咒被抑制住了,但谢砚也不敢打包票,说那血咒一定没事,毕竟这东西是道一倾尽全力下的,实在很难说其效果如何。
听到谢砚的声音,钟道灵宛如从噩梦惊醒,他回过神来,勉强从痛苦挤出一个笑容,说道:“没事,只是突然有些头痛。”
谢砚有些担忧,正想要下车去看看,而对方却已经一边说着一边坐进了车里。
他冲她微笑道:“没事,有些头痛而已,歇会儿就好了。”
然后钟道灵便闭上了眼睛。
见他似乎很需要休息,谢砚也就没再打扰他。
直到太阳完全落山,人才回到了落脚地。
“如果之前这起案子还不能被判定为有关案件,那么现在,这一点是绝对被凿实了的。”沈妙玄正盘腿坐在床头,里拿着一大堆件,头也不抬地说道。
从阳家回来以后,在沈妙玄的示意下,个人没有再多和对方进行无用的交涉,而是回到了住所,打算进行一个短暂的内部会议。
在谢砚用新研究成的屏蔽符隔绝了外界的窥探之后,个人便开始讨论了起来。
“的确。”钟道灵接话道,“最要命的是这种确定不是来源于案子本身的进展,而是来源于同一种掩盖真相的方式。”
“而且这种掩盖的段也并不高明。”谢砚的里没有资料,但她的眉头却微微皱起,“这也正是这案子最棘的地方。”
“这么明目张胆的掩盖方式,毫无技巧可言,这就是对方并不怕我们查出真相的意思。”沈妙玄将方才写写画画的纸张放到了床的正间,以确保大家都能看到,“这是我之前给你们看过的联众华国的势力分布图,划掉所有死者及其背后瓦解的势力,还剩下的也就是阴家和一些不成气候的低级管理员罢了。”
“你的意思是说,现在阴家是最大的受益者?”谢砚有些迟疑,“现在所有的矛头都指向阴家,就连陪同我们调查的阴吾和楚流云也都是阴家派来的,但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这似乎……”
“似乎太容易了些?”沈妙玄接话道。
谢砚点点头:“是的,这太容易了。”
“那么现在真相应该分为两种。”沈妙玄用在阴家的图谱上画了两条延伸出来的线,然后说道,“一种,是我们没有被误导,阴家就是幕后黑,他们根本就没打算掩藏意图,也不怕我们查出真相。因为如果联众组织强行扳倒阴家,龙腾华国会失去仅剩的一家龙头老大,这会造成整个片区的动乱。那样的话,所有人都不会得到想要的,联众组织也根本没必要招惹这大麻烦。”
“这听起来很合理。”谢砚问道,“那么另一种呢?”
沈妙玄说道:“另一种就是这根本不是阴家下的,而是幕后还有被人在操刀。但如果真相真的如此的话,这就太麻烦了。”
谢砚听懂了沈妙玄口的麻烦,这确实太麻烦了。
一个人,在干掉这么高层人物之后,他不但没有被阴家忌讳,还给予了某种程度上的庇护,这太不合理了。
两人正沉默着思索这离奇的关联,钟道灵却突然笑了起来。
他的笑听起来意味不明,这种笑容在这样的场合也显得有些不合时宜,但没有人却指责他。
事实上,谢砚已经习惯了他这样无厘头的行为。她下意识地翻了个白眼,说道:“好了,大侦探,快说吧。”
钟道灵则非常听话地说出了他的猜想:“假设一个人或者一个组织,他一开始干掉了阴家忌讳的敌人,并将此事件伪造成一起意外或者仇杀,那么只要买通一个阴家的人,就可以轻松地逃过追责,阴家也不会为此而追究。”
“然后,这个人又接连作案,最后动到了阳家的头上。”钟道灵摸了摸下巴,眯起了眼睛,“阴家的当家人开始注意到这起案子了,虽然最为最大竞争力的阳家死了,但既然有人能一锅端掉阳家,那么阴家自身也不算安全。到这一步上,阴家也愿意通过我们的去做点事情了。”
“那你怎么解释处处都有人为掩盖的痕迹呢?”谢砚问道。
“这就关系到那位帮凶掩盖罪行的内部人士了。”钟道灵说道,“显然,他们并没有想到会有上头的调查员来查这起案子,这才会匆匆完结案子,以至留下破绽。哦,我的意思是说,也许在我们来之前,这些案子根本没结案。”
“什么?没结案?”沈妙玄忍不住呼出声来,“可是那些尸体都已经……”
“都已经毁了?不不不,你说的并不准确。”钟道灵笑着打断了沈妙玄的话,“这些尸体,是最近才毁的。比如那保镖的尸体,是我们来之前才匆忙被毁掉的。”
“顺着这一点想下去。”钟道灵说着,拿出了那本被他顺来的刘民的记本,分别给两人翻看了上面对于两个案子的记录。
“保镖、情妇、阳家一家,这些人的尸体,全都已经不能作为案子的证据了。也就是说,即使我们找到凶,也没有足够的证据给其判刑。”钟道灵将拍出来的尸体照片放在床上,“你们说凶的掩盖法并不高明,这我只能同意一半。这法确实很粗糙,但是这很有效不是吗?简单、粗暴,让我们彻底失去了线索。”
钟道灵这么一说,两人才如梦方醒。
这凶的法确实很粗糙,做事也过于果段狠戾,但不得不说,十分有效。
“从这个作案法,我们可以明白两件事。”钟道灵给出了他的结论,“第一,这个凶的背景很深,即便是应付我们这样的突击检查,也可以快速疏通关系,销毁所有证据。第二,这个凶的行事作风过于粗犷,如果他本身不是个傻子的话,这只能证明一点——他不计后果。”
“你是说他还有更大的动作?”谢砚精准地捕捉到了他话的含意。
“没错。”钟道灵将的本子扔向了床铺央,仿佛它是一本无用的东西,“我们现在要做的根本不是猜测凶是谁,因为他已经开始了新的行动。”
沈妙玄被他说的有些迷糊了:“我们连凶是谁都不知道,更不知道他打算干什么,又怎么知道他新的作案目标?”
钟道灵则微微勾起唇角,笑了起来:“不,我们知道的,他下一步的目标,一定是阴家。”
沈妙玄更懵了,她问道:“你怎么能确认…
…”
这回谢砚打断了她的话:“能的。”
“什么?”
“我说我们能确认。”
谢砚没等她发问,就继续说道:“这个凶没可能是阴家自己派来的,因为那样的话,阴家作为唯一的高级管理员,就会直接给下的所有人下命令不要配合调查,这样一来我们一开始看到的那些查案的城督卫,根本不会出现在外面。就算阴家想要和下面人装装样子,也至少会把不要配合的指令下达给刘民这种比较高层的区域管理员,刘民的本子断不会到达钟道灵的上。”
沈妙玄这才明白了两人的思路,顺着这个思路,她很自然地接上了话:“如果是阴家出,那些尸体早早就会被销毁,根本不会等到我们来。那么现在只有一种可能,阴家也不知道内鬼是谁,更重要的是,这个凶的目标,似乎并不简单。”
“我调查过了,他出的全都是一些恶名昭彰的人,那些受害者,可以说没有一个是无辜的。”钟道灵说道。
谢砚却从床上散落的资料拿起一张照片,反驳道:“那阳家的灭门案你怎么说?里面那个还有阳家家主的小孙女,死的时候才14岁。”
“据我所知,这位人畜无害的小姑娘,转过次学,而她所在的学校里,都出过其他女孩被霸凌的现象,最惨的一次,直接导致一个女生跳楼自杀了,而那个女生比她还小上一岁。”钟道灵说出了他收集来的信息。
谢砚顿时感到一阵恶心。
她看着这照片上的小女孩,她衣着光鲜,面容甜美,脸上还挂着有些骄傲的笑容。如果她不知道这些事,或许也会觉得这是一个美丽的小公主,可这皮囊下,却丑陋得令人发指。
联众组织治下的龙腾华国乌烟瘴气,里面所有的管理员家族,上到老人,下到孩童,都在疯狂地榨取着这片地区仅有的价值。他们是一群无耻的吸血鬼,疯狂地吸着平民的血。
这里的法律形同虚设,这里的人权等同虚无。
没有人能从正常的渠道伸冤,被伤害的人,除了忍受,别无选择。
直到有一天,有人忍无可忍,一条烂命,跳向终结,他才能得到永远的解脱。
“有人,想做救世主……对吗?”谢砚轻声问道。
她没有抬头,只是静静地注视着这张照片。
钟道灵也垂下了眼睑。
沉默了半晌,他给出了答案:“我想是的。”
谢砚想起她刚来的时候看到的这个世界的钟道灵,她突然觉得一阵心悸。
这个世界的残酷之处,每一个生活在这里的平民,都应该已有所了解了。
然而他们仍然那样活着,甚至还活出了自己的乐。
这真是麻木又残忍。
这个世界的钟道灵,看上去是那么阳光、开朗,开朗到不像这个世界背景下诞生的人。
这个世界的其他人,越是底层,便越能迸发出一种奇异的光彩。他们命如蝼蚁,却活得那样璀璨,比如给她端菜的小伙计,又比如在市井里吆喝的小老板。
他们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人生,即使被高层压缩在水泥墙里,也依然能开出花来。
多么顽强而又不屈的生命力,谢砚想着,还有她自己的世界,是否也存在着这样的人呢?这样即便是在黑夜里,也依然负重前行。
她仿佛突然明白了那个凶的意图。
即便她从不是一个赞成以暴制暴的人,在这一刻,她也和对方在某一点上产生了诡异的共鸣。
“你早就知道凶是谁了,是吗?”谢砚抬起头,看着钟道灵的面庞,轻声问道。
钟道灵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有些悲哀的神情,他看着她,半晌才说道:“是的。”
“轰隆!”
一阵巨大的声响从不远处传来。
谢砚只感到自己的右臂被人拽了一下,接着她就在钟道灵的大力拉扯下,被扯到了立柜后面。她被钟道灵圈在怀里,另一边是同样躲在立柜后方的沈妙玄。
接着,她听到了清脆的“哗啦”声,玻璃碎了。
谢砚在混乱之,堪堪能判断出这是来自于外界爆/炸产生的冲击波,如果不是即时做了防护,那么他们很可能会被碎裂的玻璃之类的扎伤。
然而谢砚的注意力却并没有停留在这冲击波带来的破坏上,她的大脑仍然在飞速地运转着,最后,她得到了一个结论。
她仰头问道:“我们晚了。”
“晚了。”钟道灵附和道。
谢砚又问道:“你为她争取了时间,是吗?”
钟道灵看着她,脸上被拆穿的懊悔,只是淡淡地说道:“是的,我的确这么做了。”
谢砚没有再问,因为她知道再问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更何况,她也很难说对方是做错了,还是做对了。
第118章 失落的半世界(十一)
某种疑似爆/炸而产生的冲击波停止了,地面也停止了晃动。
谢砚人从立柜后面走了出来,入目尽是玻璃的碎片,可见刚才的冲击波有多么强劲。
谢砚从没有玻璃的窗户向外看,在视觉范围内,某个方向上,正向远处传播着浓烟,火光在昏暗的夜晚显得格外明亮。
这个时间还有供电的地方,就只有市内的少数区域,那是有钱人夜晚消遣的地方。
然而现在那些地方闪烁的灯光都在火光的映照下变得微不足道起来,那些欢愉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爆/破成了无数火花,在人们的心划出一道流线,最终在无数个平凡夜晚的一个里寂灭。
谢砚回过头来,望向了钟道灵的方向。
爆/破产生的余威还在那些建筑持续发酵,在她身后,依然有少量的花火在持续升腾又坠落,像是过年时候的礼炮。
谢砚的身后很亮,亮到她的脸在两人的视线都模糊不清起来。
“你是谁?”她如是问道。
她突然意识到今晚的钟道灵有哪里不太对,但这一切似乎又都有些晚了。
在钟道灵的眼,便形成了这样一副诡异的画面。
他心目爱慕了很久的人的面容,现在隐藏在昏暗之。由于火光的闪烁,谢砚那性化的面容也忽明忽暗起来。
“我应该是谁?”他这样反问道。
他是钟道灵,又好像不是她的那一个。
“他呢?”谢砚没有回答,反而抛出了新的问题。
“钟道灵”沉默片刻,又说道:“他和我,在一起。”
“是的,我们现在,在一起。”他又重复道。
“在一起……”谢砚反复呢喃着这个字,她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颤声说出了那个她不大愿意相信的真相,“你把他融合了?”
她想起了钟道灵的任务……
“我的任务就是不能和这个世界‘我’接触,该死,我突然开始讨厌平行世界了。”
“那小子移动速度飞快,这里又拥挤,难免会碰到,可太糟心了。”
“我记得我之前是个死宅,根本不这么善于运动啊!”
……
钟道灵几天前说的话此时才在谢砚的脑海回荡了起来,但那似乎已经太晚了。
“钟道灵”却做出了反驳:“或许这么不大礼貌,但是,是我融合了这个世界的我。又或者说,我们只是彼此融合了。”
“我问你,他呢?”谢砚严肃了起来。
“钟道灵”仍然坚持自己的言论:“我们融合了的意思是说,我们现在拥有了彼此的记忆。我依然是我,但是我的脑子里,却多出了对方的记忆。”
“什么时候的事?”谢砚的脸隐匿在黑夜的朦胧之,看不起表情。
“就在刚才。”“钟道灵”走到了窗边,“他从远处跑过来,然后停在了电线杆的后面,我们的距离太近了,便融合到了一起。而那时候,你们在开车门。”
“我不觉得你是一个傻到看到另一个自己跑过来都不会躲闪的人。”
“不,你错了,我们都错了。”“钟道灵”看着远处还在不断绽放的花,淡淡地说道,“他比你想象得更聪明,也更有大胆。尽管他看起来像个阳光大男孩,但那家伙却是个死士,我想他早就知道我们融合的下场是他可能会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