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的声音是什么?
回过头来,对上了一双龙眸。
眨了眨眼睛,那双龙眸也随着她眨了眨眼睛,她的脸上的神情立马转忧为喜,急急走回他的龙首身边。
目光炯炯地打量着他,“能睁眼了?”
纪镜吟看着她,四周很暗,但是她却像是一个发光体一般,照亮着他眼前的世界,让他觉得自己一点儿都不孤单。
他低低地“嗯”了一声,或者是许久没有说过话,喉咙里的声音有点干涩,“能了。”
向晚意伸出手来,纤瘦无骨般的手指轻轻抚过他的脸,温柔地笑了笑,片刻,她皱着眉头,似乎有点苦恼:“还有多久才能恢复人身啊?这样看着你,我总觉得怪怪的。”
龙首试探着地蹭了蹭她的手,见她没有半点被打扰的不悦,他的心里隐约生出一分小激动,声音里多了几分愉悦:“快了。”
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向晚意皱了皱眉头,语气凝重地说:“刚才的声音,你听见了吗?”
被她话里的紧张所感染,他回道:“听到了。”
正是因为刚才的声音,他才瞬间突破堵塞的气血,睁开了眼。
向晚意盘腿坐在他的身边,手意识地抚着他的额头,视线很淡,“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帝君的事,你可曾注意过?”
闻言,向晚意眼前一亮,手上动作一顿,动作迫切地翻身趴在地上,凑在他的脸前,澄亮的眼睛看着他:“你是不是想说,现在的帝君不是之前我认识的帝君?”
“嗯。”他轻轻地应了声,见向晚意一脸疑惑、想不通的神情,他清了清嗓子,开口道:“现在的妖君,是上古时代的帝君,名为清池,我们虽同为龙族,但我是金龙,而他是次一等的银龙。龙族以金龙为尊,虽然我们各为两界之主,但是其他龙族的人更为我马首是瞻,因此,此事在他的心里,是一根拔不掉的刺。”
“他为了证明自己,三番五次挑衅我,伤我子民、放火烧我妖界......基本所有你能想到的事,他都做过。”
纪镜吟像是陷入了回忆之中,慢慢说道:“本来,他的修为和法力是在我之下的,但是他以自己半个元神祭天,习得秘术,学会了操控人的意志的能力。”
向晚意突然想起,那天的山洞里的事——她记得在雾明宫里看到,纪镜吟那时是被人操控而做出那样的事。
难道说来,这不是帝君第一次对他做的事吗?
“他很聪明,所有的坏事,他都不是亲手做,而是通过控制我的元神,用我的手去做的。”
他的爹娘、他的子民,都是他亲手所杀的。
他永远都忘不掉,当神识归位后,看着躺在面前的尸体,以及手上满手血污的画面,入目一片的红,鼻间所闻的血腥味浓得让人噁心。
那个画面,实在是太过冲击了。
清醒过来后,内心的绝望以及震惊一次又一次将他逼疯。
几乎妖界的每一个人,看他的眼神都是无比害怕,他进一步,别人就退十步。
一时之间,他从人人敬畏的妖君,成了人人退避三舍的人。
两界大战,在最危机的时刻,帝君凭着他的实力,没能打过他,在空中交缠的瞬间,他再一次使出了秘术。
他脑海里的意识越来越迷糊,察觉到胸口处的异常,在电光火石之间,他咬紧牙关,掌心凝气,亲手把自己的半瓣心割下,反噬之力立马回到帝君身上。
趁着他受伤的那个瞬间,纪镜吟几乎是用尽所有的妖力,想要一举将他杀掉,帝君反应过来后,也是以所有的仙力迎战,两道足以动天动地的力量相冲——
天地间整整昏暗了三天三夜。
三天后,乌云散去,天边现起一丝白光。
他和清池双双最后落得个元神尽毁的下场。
向晚意愣愣地看着他,突然垂下眼眸来,长长的睫毛遮去了眸底的思量。
“现在,他来找我算账了。”他叹了一口气,轻声道。
“他的真身如今是恢复了。”
向晚意正想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鼻间突然嗅到一丝熟悉的气味,耳梢微动,一声兴奋的叫声落入耳边。
回过头去,一团毛绒绒的白色毛团从天而降,牠狼狈地掉在地上,然后又急急站了起来,抖了抖,把身上的灰尘抖走,然后漆黑精明的狐狸眼,看了四周一圈,发现她的身影后,目光炯炯地看着她,毛茸茸的尾巴晃个不停,像是在扫着地一般。
“小毛团?”向晚意眼前一亮,嘴上的笑意不由得多了一分。
小东西很是给面子般叫了一声。
想起来,她召唤牠都快两天了,这家伙怎么才到?
瞧牠这灰头土脸,她问:“你迷路了?”
小东西愣了一瞬,头垂得低低的,眼睛偷偷看着她,狐狸手伸了起来把脸挡了大半,很是不好意思地应了声。
向晚意没好气地朝牠招招手,小毛团立马放下手,兴致勃勃地跑到她的身边。
向晚意将牠抱在怀里,又看了眼纪镜吟,抿了抿唇,似乎下了很大的勇气才开的口,随后她说:“我得回去找容砾了,容砾的妖力不能再拖下去。”
纪镜吟的目光复杂了一分。
她急忙说道:“我没有扔下你一个人啊,我很快就回来。”
她把小白狐放在他的爪边,笑意盈盈地说:“你看,我特意把牠叫来了,有牠陪你,这就不无聊了,我就去几天,就你睡一觉的时间。”
小白团扭过头去,看到那个龙首后,浑身的毛顿时竖了起来,想了想,身子抽搐几下,索性四脚朝天,露出个大肚皮,一副装死的模样。
向晚意瞪了牠一眼,“没出息。”
容砾的事......
他张了张口,似乎想要说些什么,脑海里突然想到一些事情,又垂下头来,没有说话。
向晚意等了好一会儿,都没有等到他的回答,片刻,她小心翼翼地问:“这样可以吗?”
他抬起眼来,不重不轻地扫了她一眼,眼里看不出什么波澜,这让她心里没有半点底。
“妖君,你这里可真找啊。”
一道嘹亮的声音骤然闯进耳边。
向晚意几乎是下意识般站了起来,掌间凝气,掌心凝出一团银光,目光炯炯地看着四周,周身上下均写着警剔。
谁进了她的结界,而且还是悄然无声的。
一道人影隐没在黑暗之间,若隐若现,他似乎蒙上了脸,看不清他的面貌,他的声音,她听到耳边,也没有半分熟悉感。
皱着眉头,脚步稳稳地站在原地,周身上下都做好迎战的准备,等候着那人现身。
一道暗箭划破虚空,嗖地一声往她身上冲去。
银光自掌间闪现,一杆银I枪骤然出现,杆身上的红穗一甩,枪I尖轻描淡写地把箭甩开。
还没有来得及站稳脚步,又是十几支暗箭自四面八方往她和纪镜吟的身上射来。
空气中暗流涌动,纪镜吟甩了甩龙尾,欲要起身,身上某处血脉像是被人定住,周身上下动也不动了,耳边立马传来她的话:“给我躺着别动。”
“哐”的一声,枪尖把那支暗箭甩走。
腰肢在空中以诡异角度一扭,银I枪往那人身上击去。
那人反应极快,一把长剑骤然出现反手一拨,立马挡住了她的攻击。
两人缠斗在一块。
看了眼小毛团,心里多了几分思量,她猜,这人应该是一路跟着她的小毛团,这才发现到她这个地方的。
小毛团是她到了妖界后才有的,外界根本不知道,那就说来,他不会是天界之人。
“你是谁?”
他的脸遮得严严实实,身上穿着玄衣,看似和黑暗混在一起,她看不清。
他冷笑一声,藏在身后的左手骤然伸出,一道真气骤然在掌间凝结,向晚意同时抬起手来,掌心凝出一道金印,眼底泛起一片猩红,丹田发热,携着强大的的真气往他而去。
突然,眼角余光处瞥到他的脚尖微动,下一瞬,他的身影一侧,那道真气一收一放,方向顿时一改,瞬间擦过她的身旁,直直地往着地上的金龙而去。
顾不得上掌间凝到大半的金印,忍着反噬带来的不适,她脚步猛然后退,身影快如闪电,退到了纪镜吟的身前,没有半点犹豫,一把往龙身上面扑去。
一道冲力倏地落在后背,口里吐出一口热血,唇齿间一片血腥,滚烫的鲜血滚落在龙身的鳞片之上,胸腔之内像是被火烧一般,难受得很。
纪镜吟周身一震。
他刚想挣破她的约束,便传来她倔强的声音:“别动。”
下一瞬,向晚意腕间急转,一道银光划破长空,带着凛冽的气势,红穗微扬,银I枪立马从她手中挣脱开去,快似穿云箭般插入那人的身体。
“噗呲”一声,枪尖没入肉里。
向晚意转过身来,正好看到他握着银I枪的杆身,血液从腹中涌出,流了一地。
她艰难地爬起来,想要乘胜追击的时候,他瞬间把枪拔了出来,接着身影化作一丝丝黑气,转眼间便在眼前消失。
刚撑到一半的身体又倒了下去,重重地躺回纪镜吟的龙身之上,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在昏迷前的最后一瞬,耳边传来他急切紧张又带着一丝颤抖的喊声。
“晚意!”
第70章 清池
天界。
银龙在空中盘旋一周后,只觉空中闪过一道极光,光黯时,一道身影稳稳落在了南天门之上。
男人身穿玄衣,身上自然而然地散发出一种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气,双手背在身后,微微抬起眸来,狭长的丹凤眼挂着一抹笑意,鬓若刀裁,面如冠玉,他从容地站在门前,目光漫不经心地看着门前的守卫。
声音自带一种骇人的气势:“怎么了,连本君都忘了吗?”
南天门前的守将两两相视,对于这个陌生的面孔,众人都表示摸不着头脑。
刀枪剑戟,纷纷指向了他。
男人弯了弯唇,唇角微扬,似笑非笑,藏在袖里的手指轻轻一动,眸里的目光深暗了一分,下一瞬,面前呈扇形的守卫只觉眼前刮过一道劲风,身子瞬间不受所控,像是撞上一道空气一般,立马往后弹去,先后“砰”的一声掉落在地。
看着这不堪一击的战斗力,男人浅浅地叹了口气,脸上的神情却没有半分波澜:“天界的废物,是时候要换一换了。”
猛然一甩衣袖,一团浓雾自袖间骤然挥出,暗黑色的烟雾丝丝缕缕地将地上的人包围,耳边传来一声声似鬼般的哭喊,待雾散时,地上躺着的所有人皆不复存在,只余一地盔甲。
男人目无表情地看了一眼,迈着大步,如入无人之境般往承天殿里走去。
南天门的异动很快传扬出去,收到消息的天界其余各人纷纷赶来,待看到他的面容时,皆不自觉地顿在原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无他的,因为他的气场太过强大了,而且他毫不掩饰地将其释放出来,以他们这般的修为,根本不敢随意靠近于他的身边,三丈范围内便感受到筋脉断裂之感,骨骼发出奇异的声音。
所有人达成了无形的默契,分别站在路的两侧,成左右夹势相迎似的,脸上神情各异,目光带着各自的考量,目光炯炯地盯着那人的到来。
直直地走到大殿的中间,男人才慢悠悠地转过身来,冷漠的视线扫了在场众人一眼。
一名天界老臣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怒火,上前走了一步,气得胡须微颤,指着他大喊道:“何方妖魔擅闯我天界圣地?!”
他轻笑一声,看着老者的眼神里充满了不屑,浑厚有力的声音响彻大殿:“本君名唤清池,乃是上古时期天界之主。”
老者愣了愣,在场的人面面相觑,有些是震惊,有些是疑惑......情绪复杂得很。
上古时期距今年代久远,对于近三五万年内出生的人来说,已经是不会再谈起,因此当提及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季青、元勋等人脸上均是疑惑的神情,只有年龄甚高的天界老者才对这个名字略有耳闻。
老者脸上的神色变了又变,指着他的手指微微颤抖,眼睛因惊讶而微微突起,“你说,你是谁来着?”
清池扫了他一眼,蔑视的眼神毫不遮掩,一撩衣,踏着稳步往上方属于帝君位置走去。
安安稳稳地落座。
扭过头来,周身上下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抬起眸来,眉眼间尽是帝皇的冷峻,“本君说过的话,不爱说第二次。”
老者突然缓慢地反应过来,语气有些迫切:“原来的帝君呢,他去哪了?”
帝君目无表情地看着他,缓慢道:“他已经身死神灭,是他用自己的修为替本君修复真身,说起来本君还真的得谢谢他,传令下去,立马为他建一神殿,供后世景仰。”
无声的沉默笼罩着全场。
放在膝上的指尖轻敲,他知道,这群人最后只能选择世服。
趁着这个空档,清池看了看自己的身体,眸里多了几分满意之色——
之前那个老东西的身体实在是太不经用了,一点儿都不符合他的形象和审美,若不是别无他选,他才不会屈尊在他的身上。
不过倒好,借着他的身份,在这段时间里面,他几乎摸清了天界众人的底细,目光不着痕迹般扫了他们一眼。
只有依附他,才是他们该做的事。
“那乐妤娘娘呢?”一处声音突然冒起,闻言,许多人也纷纷看了过来,等着他的回答。
清池不缓不急,说道:“她因为先帝君的逝世而太过悲伤,连同胎死腹中的打击,让她无法经受,在本君回归神位之前,她早已自裁身亡。”
想起那个腹大便便却面容憔悴的女子,清池脸上的神情没有半点波动。
恍如平地惊雷,又是一片喧哗声在众人面前亮起。
细碎的声音争先恐后地传入耳边,清池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他觉得,他们的话真的好多,好嘈,让他一点儿都不想听下去。
指尖凝出一颗小黑球,中指轻弹,黑球像是被赋予了无比的力量,身影快如闪电,众人只觉眼前闪过一道黑影。
下一瞬,耳边传来一声足以惊天动地的响声,所踏之地在剧烈地颤抖,回过神来,望着本应光滑平整的白玉之地,如今倏地多了一个巨型黑洞。
被这画面震惊了一般,大部鈬人默默抬起脚步,往洞边走去。
低头看去,丝丝缕缕的黑烟还在往上升起,半径足有三人高的黑洞被众人围着观看,洞底深不见底,骤眼望去,像是一头猛兽张开了大嘴,欲要一口将人吞下。
一阵阴深的气息自下而上,冷风拂在脸上,心里不知是何滋味。
清池看了看他们,问道:“即日起,天界重归本君所管,有人有异议吗?”
众人面面相觑,脸上神情肃穆,一时之间,谁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清池挑了挑眉毛,也没有什么动作,似是心情极好,安安静静地等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