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楚自认已经很小心在避重就轻,她怎么还能猜到?“你脑袋里整日都在想些什么?”
“是你说吴氏三年入府,尽归西院,六年为东院妇。”这就是说那个吴氏是以妾室身份入府,三年后丈夫去世了,她又变成了东院的女主人,前后两任家主是父子关系,这不是儿子娶了自己小娘是什么?李家祖先真是厉害!
“……”就不该跟她说这些家史。
“想来我们吴家那位姑祖应该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儿。”不知有没有画像留下来,正想问时,却发现他脸色不太好,“我不是故意要论祖先的是非,就是觉着我们……”外面很多人私下说起她和他,总会提到姐夫、小姨子这种话,她虽不甚在意,可听着到底别扭,如今听了祖先的事,对比之下,突然觉得他们俩的关系也没什么特别的。
“我们怎么了?”他问。
“没怎么。”她答。
“你是想说我们李家从头到脚都是好色之徒?”祖上出了那种事,如今他这当姐夫的又娶了小姨子,“上梁不正下梁歪?”
“我也是当事者。况且,宗爷爷的夫人也是我们吴家的女儿。”她要是这个意思,岂不是连吴家也骂了?
“也是,论起来咱们俩半斤八两。”停下脚步,看着她。
小七被看的后背直发毛,眼皮跳了几下后,脚下也跟着一轻,“有人,后头有人。”推一下他的手,后边还那么多人看着呢,抱来抱去的成何体统!
“外边人爱说什么就随他们说去。”低道。
“嗯。”嘴上答应着,赶紧回头看一眼身后,发现车队正好被拐弯的树林给挡了,看不到他们这边,这才放心,“我倒不是太在意外人说什么,就是听你讲了,觉得只有咱们俩,私下里可以说说而已。”是他自己非要上纲上线的。
“以后私下也尽量不要说,刚才那些话若是从外人口里出来,此刻怕已经没命了。”他道。
“……杀人是犯法的。”大周律法她最近也看了一些。
“妄议王族也是犯法的。”三大家族中,他们秦川是唯一有“王”字头衔的,看来得亲自给她挑些书了,“回去后跟我到书房去。”
“……不用了,我自己看吧,你这么忙。”学骑马的情形记忆犹新,哪里还敢让他教她读书?
拒绝自然是没用的,回去就被他逮到了书房,从书架上找了厚厚一摞堆到案上,“这些是有关大周律法的,不用都看,一会儿我给你标注出来,有关婢奴买卖,田地赋税这些着重看一下,另外还有各种避讳,里边都有明文律法。”她将来要打理后院,多懂一点律法有备无患。
小七随便抽出一本翻开,细读几句,竟比之前看的“五蠹”“易经”更加艰涩。
“有不懂的,可以来问我。”俯身坐到她身旁。
“这些你都看过?”问他。
点头,“我和大哥他们六岁起就用周律为底练字。”自然读过。
“可是嬷嬷说你小时候要念家塾,还要练弓马骑射。”李家家塾的书她见过,没有律法书。
“那是白日里的课业,这些都是晚间要做的。”接过她手里的书,两下就翻到了她要看的地方。
“……”什么叫比你聪明的人还比你努力?李家能延绵至今屹立不倒,对子孙的严苛教育也是其中一环吧?“他将来也要这样么?”指指自己的肚子。
“男孩子是要如此。”没有例外。
低头看看自己的肚子,心说小东西听到没?是男的你就惨了,“我……自己看吧?你忙你的。”
“现在没事。”他道。
“……”有种没复习碰上考试的感觉,没办法,硬着头皮也得看。
视线随着文字逐渐后移,越移眉头皱的越深,说这是天书都不为过。
“度禾而不备十分一以下,令复其故数。”他指了其中一句对她道,“去岁京畿的庄子,缴粮时便出了这事,原先那个庄主自以为聪明,每季上缴仓廪的粮食都以十分一为限,被发现后,还不思悔改,引用此条与我狡辩,你觉得他错在哪儿?”
“……律法的意思应是累计到十分一吧?”这真是小七瞎蒙的,既然是法条,定然是以严格的为准。
点头,嘴角微微上翘,似乎在赞她孺子可教。
就这样,因为他太闲,害她跟着他一道在书房学了半天的大周律法,着实磨人。
第33章 三十三 又到一年中秋时
作者有话要说: 好多年没V,接到编辑通知才知道规矩,原来超过20万要从12万入V,各位,这个婆婆妈妈的文,慎入喔。
回秦川的一应事情都办妥了,万幕钧派人来催了三次,李楚与叔爷聊了聊,觉得样子也做得差不多了,京城和其余两家也消停了不少,回去就回去吧。
正收拾行李时,不想却出了个意外——秦川外的六甲县发生暴/乱。
消息是八月初六晚间传来的,当下李楚刚洗漱完,拿了本书坐到床上,红拂进来说周城有急事求见。
“将军,六甲发生□□,老太爷请您到平山大营议事。”周城在门外回禀。
李楚眉头微蹙,拿书的那只手,食指在书页上摩梭两下,示意周城先退下。
周城领命退下,小七刚好也整理好衣衫,挑帘子出来,“可要准备战甲?”暴/乱这事可大可小,闹到最后多是要武力才能镇压的。
“交给周城带着吧。”六甲是秦川的门户,突然爆出这种事,相当于在打李家的脸,幕后主使会是谁呢?
见他有事要想的样子,小七也没再上前打扰,叫了红拂和青莲进屋,简单收拾了些日常用品,打成包袱交给周城。又找了身利落的衣服给他换上,亥时三刻送他出门。
回屋的路上遇到神色惶惶的李鸿若母女,因不知道具体情况,只听丫头婆子乱传了几句话,母女俩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小七轻描淡写安抚了几句,只说有几个人闹事,他过去看看。母女俩见小七神态轻松,也不疑有他,简单聊了两句便各自回屋。
屋门一阖上,小七眉头紧皱,对红拂道:后宅如此嘴杂,往后怕是外头没出事,咱们里头到先乱了套。”
红拂上来服侍她更衣,“咱们这次没带多少人回来,除了内房几个,外头洒扫的都是老宅的旧人,往日将军和嬷嬷不在,两位老姨娘又没什么根基,自然管不动里头的人,天长日久难免懈怠了。”
“这可不好,他的根在这儿,若是这里烂了,外头的枝叶再光鲜也不能长久。”摸摸自己的小腹,除了他和她,还有这东西的将来要考虑呢,“明日你让人到石院传话,就说我有孕在身不方便,让那些管事的过来领赏。”新官上任嘛,总得烧两把火意思意思。
“明日一早,我亲自过去。”红拂把衣裙叠放到床头小几上,又从梳妆台拿了只玉骨篦,在小七头上缓缓篦着,这是刘老太医教的养生法子,说是能舒筋活络,对睡眠有益,“老宅里的大小事,林妈妈也帮咱们摸得差不多了,其他都好说,就是那几个主宅送来的人不好轻易发落,当年在京城时,娘子也是见过的。”那几个管事当时跟主宅派去的婆子一块去过京城,给小七吃了不少排头,“若是罚的重了,又怕她们说夫人还记着当年的仇,传到大太太耳朵里,还当夫人气量小呢。”
小七叹口气,“自然不能当众罚她们,可也不能由着她们继续胡闹。”
红拂好奇,“夫人想怎么办?”
“学当今那位圣人吧,他是怎么对先帝最宠爱的小儿子的?”在京城时曾去过一趟顺亲王府,那是何等的奢华无度。
红拂想想顺亲王府的奢华,笑道,“夫人的意思花钱白养着他们?那也太便宜他们了。”
“他们自然比不得顺王爷那等福气,能被养一辈子,先养一阵儿吧,等把他们手上的事都停了再说,脑子灵光的知道悔改再启用也不迟,脑子不灵光的,将来退到二门外,再不济送去山外的庄子里。”她老早就在想这事了,老宅总归是要整治一番的,逃不掉的责任。
“菡萏院那两个怎么办?”红拂可一直记着那两个呢。
“按他的意思是尽快打发了,可哪里那么容易,我要是现在发话,梅家和赵家还不活吃了我?先让她们在那儿住着吧,等我们回了羊城,她们没了指望,兴许自己能想通。”拖着是目前最好的法子。
“将军能这么想自然最好不过。”帮小七把头发编成松松的辫子,“听梅香说,嬷嬷给梅铃找到婆家了。”说到梅赵二人,很自然想到了梅铃。
“什么人家?”小七问道。
“听说是京畿庄子里一个年轻管事。”红拂道。
“……到是梅铃亏了。”以她的人才,更好的人家也是使得的,可惜嬷嬷的交际面太窄,没办法给她寻到更好的,偏偏那丫头又在羊城出了那档子丑,嬷嬷也不好意思开口让她帮忙,“你呢?有什么打算?”红拂只比梅铃小一岁,按理也到考虑婚嫁的年纪了。
红拂脸颊泛红,不吱声。
“安心那丫头都不怕,你怕什么?再说屋里就咱们两个。”从镜子里看着她,“你跟青莲,如今再加一个梅香,我都会为你们好好斟酌,只是你们也得让我知道心意。我之前跟将军提过,让他回去多注意一下身边的年轻人,青莲和梅香我都交代过了,只有你,每次问都不吭声。”
“夫人别说了,天色不早了,赶紧睡吧。”红拂忸怩一下,挑帘子出去,逃命似的,连梳妆台都没收拾。
望着摇曳的帘子,小七轻轻摇头,都喜欢让她猜心思,她哪有那么大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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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甲县的乱子没闹滕两天,就被秦川强势镇压,一纸上报于中秋节前抵达天听。
至于有没有人主使,又是谁主使,这事自然传不到后院,女人们照样过着她们柴米油盐的日子。
李楚原定中秋节前返回羊城,六甲这么一闹,只得留在秦川过节。
十二日一大早,李楚在平山大营未回,小七一个人给李鸿若母女送行,本来整理了两车东西让她带回去,最后推推搡搡只带走了一车。
送完李鸿若母女刚好是半晌午,小七应邀去了千叶峰的燕子居,樊姨娘派人请了她好几次,一直忙着没能过去,这回终于是腾出了时间。
“呦,如今当了正头夫人,到底是请不动了,三催四请才来一趟。”樊姨娘见面就拿话噎她。
小七也不生气,坐下身,从桌上的盘子里捏了半块梅脯入口,“不过你们大房的话,我连门都进不来。”先跟梅氏请过安才能到这儿。
“她没拿话填堵你?”樊姨娘凑上前,一副八卦脸孔,看的小七直往后仰。
“你说呢?”梅家姑娘还在菡萏院拍蚊子呢,梅氏会扰了她?
“她呀,坏就坏在这个性子上,瞧人家三房,如今家里家外打理的井井有条,相公也伺候的舒舒服服,连大太太都开始偏疼三房了,还在那儿见天替梅家打算。”樊姨娘一副恨铁不成钢道。
小七知道她的小心思,樊姨娘或许跟梅氏争宠,却绝不会想把她扳倒,她跟小七不同,小七后头还有吴家,虽说官爵小了点,可始终也算名门,加上李楚并非秦川嫡子,被扶正不是什么难事,樊姨娘出身小门户,丈夫又是秦川嫡子,被扶正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梅氏倒了,再娶来一个年轻主母,她能否保住眼下的地位都难说,所以她不希望梅氏倒,“既然这么担心她,有空也该劝劝她才是。”
“我窝在屋里不说话,她都看我不顺眼,哪敢过去点她的眼,前几日刚把西房那个小姨娘祸害的差点没命,这几天大姐儿生病都没空管,只天天往娘家跑,若非我劝大爷去看看,大姐儿还不知怎么样呢。”再次叹口气,“不提她了,你呢?听说菡萏院走了一个?”
“听谁胡说?两个不一直在那儿住着?”小七佯装生气道–不知为什么,每次一进燕子居的门,小七就会自动切换成三姑六婆的嘴脸。
“你糊弄谁呢,王家舅母来见大太太时,我就在跟前。”别人不知道王家送女儿,她会不知道?
“我可没见着,王家可是清白人家,家里姑娘哪个不是名门闺秀,你别胡说,害了人家姑娘清誉。”小七边吃东西边撇清道。
“……”樊姨娘瞅了她一会儿,斜眼笑道,“知道你是个厉害的,原还想着看你笑话呢,结果人家连大门冲哪儿都不知道,就让你哄出去了。”那个王家表妹要是进了门,等同于半个主母,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那才是真难受。
小七一副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的表情。
樊姨娘见她装傻充愣,也没再多问,撂下王家表妹的事,凑上前,神秘兮兮道,“今儿催着找你来,是为一件好事。我娘家有个近门的伯母,家里世代行医,有门摸脉的功夫,摸一下脉就能判出男女,正好她今日过来给我送东西,让她给你试试,看你肚子里这个是男是女。”
“……”小七一副拒绝的表情,“是男是女都得生。”何苦来哉。
“这话说得真矫情,是男是女不重要,我们家大奶奶能急得求神拜佛?再说外头人也盯着呢,不信你试试,这胎要是个女儿,回头看会不会有一堆人往你屋里塞人。”她当年就是被塞进来的那个,“再说摸一下又不会少块肉,若是闺女,你也好有个准备。”说罢也没管小七同不同意,招手让人进来。
小七正吃着东西呢,手腕子就被樊姨娘拉过去递给一名五十来岁的妇人。
那妇人闭目摸了半天,睁开眼时笑道,“虽不十分肯定,到也有九分是把握,娘子这胎是男丁。”
小七觉得跟闹着玩的似的,也没当真,不过还是让红拂送了几颗小金核桃给妇人的孙子。
午饭是在樊姨娘处吃的,梅氏那边也派人过来问了一句,樊姨娘借口请小七帮忙打络子,给回了,待饭菜上桌时,那边又送来两个小菜,摆在桌上也没人敢动。
小七并不觉得梅氏真会在菜里做手脚,只是不敢拿肚子里的小东西当赌注而已。
在樊姨娘处待了一天,次日,樊姨娘去山下寺院祈福,又跑到小七处赖了一天,并给小七带了几套婴孩的衣服和襁褓。
李楚是十四日午后回来的,外边正下着雨,小七刚午睡起身,身上还穿着睡袍,正跟红拂聊着李鸿若刚送来的消息,蓦然回首,就见他一身湿漉漉的站在门口,脸颊消瘦,胡茬层生,认识他这么久,这还是头一次见他这么疲惫,比羊城大战那次都疲惫,不过几天的时间,怎么会累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