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岁那年,我随堂叔到北疆去,那会儿中原之争刚结束,北伐刚刚开始,过了燕山,外头一片混乱,刺客、细作遍地都是,无论男女老幼,但凡从背后近身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把对方撂倒,否则自己的命就保不住了。那样的环境,我待了一年多。后来进入北伐军后,开头两年也遇到很多刺杀的事,慢慢就养成了习惯。”她来他身边的初期,因为不习惯,午夜梦回时,有几次差点连人带被子一块把她摔出去,还好她不知道。
“你是说……背对着我,其实是为了习惯身边睡了人?”从他的讲述里,她只能得到如此的猜测。
“刚开始是这样。”练了好长时间才习惯她,“后来觉得这样睡也不错。”
“什么意思?”是她影响他睡觉了?难不成她睡觉打呼?没听红拂她们说过呀。
伸手把她搂到身前,两人的身体紧紧相贴,没多会儿,她便感受到了……的确背着睡比较安全——对她来说。
其实她也不是讨厌跟他做那种事,就是觉得辛苦,本身她体力就没他好,折腾久了难免受不了,他不是,但凡开始了,必然要杀得对方片甲不留才肯罢休,久而久之她自然就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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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她问了他背对她睡觉的事,他倒是知错能改,当夜便纠正了睡姿。
由于他们回来的晚,恒哥儿被乳母抱了去,如此良辰美景,当然不能辜负。
他正当年的年纪,身体需求本来就多,加上她怀孕坐月子,这一年委实憋屈坏了,难得有纾解的机会,当下便翻来叠去的一通折腾,开始小七还会反驳几句,诸如这样不行,那样不可以,但时间长了,骨头都快散架了,哪还空管他怎么折腾,能省点力气就省点吧,反正说了他也不会听。他似乎特别喜欢这个时候的她,看她的眼神都泛着红光。
这让小七突然想到樊姨娘私下说的一些腥膻话,本是评论三房几个姨娘的,原话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如今看来,她就是那个被涝死的。
大热的天,镇再多冰还是热,尤其他这个花力气的,身上被汗水浸的像是打了一层油光,摸起来湿漉漉的。
子时都快过了,小七昏沉沉的趴在竹席上,连根手指都不愿动,平时沐浴洗漱都是她催着他做,她不催,他自然也乐得不干不净,大营待久了,什么环境没待过?
应了她的要求,这回他没再背着她睡,而是前胸贴着后背。
大约都累了,也没人抱怨这么睡有多热,同房这么久,这还是头一回交颈而眠。
小七做了个梦,梦里有只吃人的大灰狼一个劲的追她,她没命的往前跑,跑着跑着突然被地上一个孩童玩的拨浪鼓给绊倒,狼扑到了她的背上,抓住她的后心。
吓得她赶紧睁开眼,只见窗外天色微微有些泛蓝,回脸看,某人正贴在她背上,一只手环在她腰间,睡得正香。
看着他的脸,想到梦里那头恶狠狠的狼,心下一乐,想见自己潜意识里对他的描述是多么精准。
轻轻挪开他的手,费了好大劲才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从床头寻了条薄绸长衫,正想往身上裹,床上的他睁开眼——
四目相对,看得出来他眼中还带着倦意,哄孩子似的小声哄他:“时辰还早,你接着睡。”她得去洗洗,身上黏的一刻也睡不下去。
他也是真没睡饱,闭上眼,翻个身,继续睡了过去。
他早朝要站很久,偶尔事情多,站一天的可能都有,有时回来腿都是肿的——从古到今,打工赚钱都不是那么容易的。未免打扰他的清梦,小七一手提着绣鞋,一手抓着胸前的衣服,蹑手蹑脚地进去隔间。
浴桶里的水还有些温度,想见那几个丫头也摸透了他的做事风格——不折腾够,绝不休兵。
痛痛快快沐浴完,拿干布擦拭身体时,发现身上东一块西一块到处是淤青,这也是他的缺点,在那种事上总是控制不好力道。
等她洗完擦头发时,他进来了,也不嫌那水是她用过的,直接跨腿进去。
“昨晚进宫得了些赏赐,让谢管事收到库里了,回头有空你看看。”昨晚也没时间跟她说这事,刚想起来。
“等我从莫府回来再说吧,顺便送两个汤药婆子过去。”得先去看看少君如何。
“都送去了,你怎么办?”如果没记错,这趟回京,她可没带多少人来,两个伺候汤药的都送过去,她这边日常怎么办?刘太医开的产后补养方子还有好几月的没吃。
“红拂、青莲她们都熬惯了,嬷嬷身边也有几个信得过的,吃药的事倒是好应付,就是这些日子我可能要多往那边跑几趟,你可有什么不愿意的?”一边擦头发一边问他。
她去照顾吴少君他一点意见都没有,主要是怕她身体经不住操劳,生产完也没几个月,“你自己当心点。”
擦完头发,整理好衣衫,正好他也洗完,先伺候他把官服穿上。
因早朝前不能吃饭、饮水——大殿上总不能举手报告皇帝要上厕所,真要那样怕这官也是做到头了,只好往他袖带里塞几粒参荣丸,以防皇帝突然来了话瘾,半天不散朝,听说前几天就有一个文官没退朝就厥过去了,弄得老皇帝心情特别不好,拂袖而去,那人的前程怕也就此止步了。
李楚的身体素质小七是相信的,但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凡事多做点准备肯定不会有错,他可是整个家的支柱,近百口子人靠他吃饭,不多想着点可不行。
“这靴子什么料子做得?”难得他能开口问这么生活化的问题。
“南边新出的一种乌线纱,瞧着它透气,就在里边镶了一层黑麻,这么大热天的,怕你穿靴子热,怎么?穿着不舒服?”他是汗脚,为了这靴子也不知想了多少法子,难的能找到透风又像官靴的料子,不舒服也先忍着吧。
“这倒不是,是顺老王爷觉着好,昨日问我在哪里做得。”他道
“……”别人还好搪塞,这顺亲王可不好糊弄,“回头我让人送两双过去。”肯定不能单送两双鞋去,又得搭上不少财帛。
“让下边人做吧,送过去也就是看看样式,那边也未必真穿。”换他就不会穿别家女人做得衣服,相对的,他的女人也不能给别个男的做衣服。
她怎么会不知道他的独性,给元壬做件衣服都会脸色不好,“不喜欢还到处招摇。”别以为她不知道,之前万夫人就说过,说是有回他衣服坏了,别人借外衫给他,他却拿自己的往对方跟前一比,嫌人家外衫做得不好,害她被一堆夫人笑了许久。
李楚面无表情的,听了她的话也当没听到,那是他喝多后做得事,不能以正常人的行事考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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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被抓小黑框了,不好意思啊,在关键词太厉害,尽量下不为例。
第44章 四十四 可怕一家人
皇帝老爷想过大寿,当臣子的自然得捧场。
于是京城大小珍宝行,古器店,不管贵的多离谱,全都被“洗劫一空”。
只有到了这种时候,小七才能体会到身为“秦川”媳妇有多幸福,至少不用去外头排队抢珠宝啊。
莫府那边也差不多情形,主宅肯定不会让自家子孙脸面上过不去,该装脸的时候都不含糊。
所以吴氏姊妹在这场抢珠宝的战役中很是怡然自得。
吴少君的小月子坐了半个月,闲的要命,盼了好几天也没见小七过府,便让人来回往李宅送东西,今日二两燕窝,明日一盒冰片,实则是催着小七过府陪她聊天。
趁着王嬷嬷从京畿庄子里回来,小七这才得空来莫府。
“五六天了,你也不用忙着去外头抢东西,也不来看看我。”吴少君见面就嗔她。
“姑奶奶,我哪有你的福气,恒哥儿的爹一出去就十天半个月不见人,一大家子吃喝拉撒都得顾着,几个堂妹、下属也得想着,就差长出三头六臂来才好。”小七接过红玉递来的凉茶,急急的喝上两口。
下属到李府求帮忙也就算了,怎么还有堂妹?“李家嫁到京城来的姑娘,不就前年那两位?不说夫家的地位,就是她们自己的嫁妆,也够几朝送礼了,何须回娘家来讨东西?”吴少君觉得这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人家就来讨了,你能怎么办?”七小姐李兰若嫁得是正统皇亲国戚,本身又是秦川嫡出的姑娘,肯定不屑来娘家讨东西。来讨东西的是八小姐李兮若,小七算是开眼了,这位八小姐真能为了夫家省事,来扒娘家的老窝,开口就是四百斤银披金挂,四棵翡翠叶白玉寿桃,四樽琉璃炕屏,价值何止连城?简直是吃大户!东府那边的管事做不了主,直接给人引到她这儿来,她一个当堂嫂的能怎么办?只能一边往秦川报信,一边给自己男人带口信——你们家八姑奶奶来要东西,东西太多,没人敢做主,你们看着办吧。
吴少君听罢摇摇头,“家家都有不省心的子孙,我们主宅那边这几天也闹的厉害,还好我在坐小月子,没人来找,对了——”招手让红玉把梳妆台上的盒子拿来,“今日叫你过来,是有样东西给你。”示意小七接盒子。
小七不疑有他,接过红玉手里的盒子,打开——里头放着一只婴儿手臂大小的翡翠如意。
“你姐夫之前出使西南时,得了几块好翠,头前准备圣主寿礼时,拿出来两块,找人雕了一对如意,你姐夫说他官爵微小,送一对怕会逾制,不如给你们一只,就算这回用不上,总有用得上的时候。”吴少君道。
“这太贵重了……”莫长孟这人情还的是不是太重了?
“这有什么,这种好翠,也就皇城里的人敢用,咱们这样的人哪敢戴出去招摇过市,最后还不是要进皇家的口袋,你拿回去,兴许哪天就用上了。我这趟小月子,也亏得你跑前跑后,咱俩是姊妹不在意,你姐夫总觉得过意不去。”主要是丈夫觉得不能欠李家的人情。
“你既这么说,那我就不客气了,代我跟姐夫道谢。”
翡翠如意拿回家没两天,李楚也从内府大营回来。
小七跟他”汇报”了家里最近发生的事,首当其冲就是他那位“八堂妹”,其次是万幕钧他们来府里求助,最后才说到莫长孟的回礼。
对堂妹的事他没发表意见,东西毕竟不从他手里出,该做批示的是大哥和三哥,至于万幕钧这些人的求助,他觉得她做得没什么问题,毕竟一块出生入死的人,该帮还是要帮的。而莫长孟,戚!把家搬来他都照收。
小七感受到了他和莫长孟之间的火花,虽然觉得自己问心无愧——又不是她想陪嫁去莫家,但最终还是觉得不要跟他谈这些为妙,男人的胜负欲有时也挺不可理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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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堂妹李兮若要的东西,东府最终还是给了,据说大公子和三公子都来信斥责了李兮若,连她过年给娘家送的礼也一并退了回来——不是穷的揭不开锅了?以后也别往娘家送礼了,留着自己吃饭用。
这举动可把李兮若和夫婿吓坏了,跑来朝李楚一顿哭诉,这才知道原来是夫家那个不懂事的婆婆出的馊主意,觉得李家财大气粗,不在乎这点东西。
亲家公对此事丝毫不知,直到李家退回这两年的节礼才发现妻子竟为了点蝇头小利闯了这么大的祸!
李兮若的公公周晏隆,眼下领的是光禄寺少卿一职,少卿掌祭祀、朝会及诸礼仪之事,这就很尴尬了,掌着国礼,做的却是无礼之事。朝会上李楚过来打招呼时,老爷子简直无地自容,回家差点一封休书休了那个不懂事的婆娘!圣主对他多大的信任啊,才做主让他儿子娶了李家女儿,为的不就是安抚李家?借用朝中势力来弥补他们在边疆吃的亏?他倒好,全给搞砸了!
周晏隆这些日子是日夜难眠,想来想去得做这事来弥补,又是给秦川写信,又来李宅赔罪,想说看在儿女亲家的份上,这事千万不能捅到御前,他周晏隆出身不高,能得圣主垂青,走到今日委实不容易,还想靠着这点荣宠庇佑子孙呢,可千万不能因为几棵寿桃,几斤黄白之物毁了大好前程。
李家生气归生气,到也不至于祸害了亲家,最后由李楚出面安抚了周晏隆,把年节礼收回,没再追究此事。
不过周夫人的管家权自此旁落,一部分归周晏隆母亲,一部分归新妇李兮若,因为周老夫人年迈,外头的一应应酬自然是长房长媳代劳,也就是全权交给李兮若代管。
李家对此事没有异义,只写信训诫了兮若几句,要她好好当好这个掌家媳妇。
看完整出好戏后,小七默默咽了口口水,李家到底是王族出身,玩权谋厉害啊,这后院政治玩的,既掌控了周晏隆,又掌控了整个周府,简直是杀人于无形!
“怎么这么看着我?”李楚好奇她的眼神,送走兮若夫妇俩回来,她看他的眼神一直带着一种探索和怀疑。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们全家都很可怕。
勾唇,知道她是看明白了这场戏的主旨,“周家是圣主舍弃的一步活棋,既然送给了秦川,总得用起来。”光禄寺表面掌管朝会、礼仪,私下却是圣主的智囊团,有了周晏隆这颗棋,秦川对朝中局势的把控会更有分寸,圣主能让出这么大的利益,是因为他们李家有资格,更有能耐让他倚重,至于周晏隆,除了跟他们合流外没有别的选择。
“之前问你兮若的事,还跟我卖关子。”一开始就觉得事有蹊跷,李兮若好歹是大房的姑娘,虽不是大太太生的,却从小由大太太抚养,不可能那么懦弱无能,不通事理,新婚第二年就跑到娘家打秋风,说破天都没这个理儿。
“自己看明白了,不是更有意思? ”他道。
两口子一同转进后院的库房,今日带他来是为了最后检视一遍送进宫的寿礼。
内库房一向是李宅的禁地,连前头谢管事都不能轻易进来,之前钥匙一直是王嬷嬷保管,如今小七被扶了正,钥匙就交到了她手上。
这次的寿礼,除却李楚自己的藏私,秦川主宅那边也给了几样重器,据说都是年代颇久远之物。小七不敢等闲视之,都是放在最里层的小库里。
李家内库的设计很奇特,从外形上看就是一个小土坡,上面不但种了花草树木,甚至还有凉亭之类的房子,草皮底下的墙壁是两尺厚的青条石垒砌而成,墙上不设窗子,只在南背两面墙上按照八卦图凿了一些拇指粗细的通气孔,按理说里边应该是闷热不透气,实则却是空气流畅,冬暖夏凉,有次问他才知道,这是李家祖上传下来的样式库房,平时可做库房,特殊时期可以供家人暂时躲避战乱之用。
里边什么都好,就是光线太暗,或者可以说完全没有光线。
打开门后,小七熟门熟路地从门后墙壁的暗格里取来火折,点燃门口的一盏鎏金跪侍宫灯,这才回身把库房门阖上。接着又连开了几个小门,依次把里边的宫灯点燃。
灯火摇曳中,把秦川送来的几样重器展示给他,由他定夺最终要送出几件。
他最终选了其中两件作为此次的寿礼,小七分别在库房花名册上,用朱砂写了两笔,标示出此物的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