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鸿胪寺官员,寿宴这事牵扯各国使臣,他一时半会儿肯定回不来,你过去看看吧。”李楚知道莫长孟的难处。
小七赶紧往内室换衣服。
李楚则让人拿了帖子往刘太医府上,刘家在妇人病上有口皆碑,有他们的人在保险点。
恒哥儿刚吃了一半的蒸蛋,这会儿发现不但蛋没了,连娘亲都跑了,冲着娘亲的背影“哇喔”喊两声,发现对方根本不搭理他,哇哇哭了起来。
李楚拿手指点一下儿子的小下巴,“哭什么,那是我媳妇儿,我还没说什么呢。”
恒哥儿不理他,继续哭,起码得有人把他的蒸蛋给喂完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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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七到莫府时,早有丫头在门房等着,下了车便一路往后院引。
莫长孟并没有住在莫家主宅,因父亲曾在京中任职,自有一栋私宅,如今调任京师后,自然住在这里。
宅子不算太大,不像李宅,进后院还要换小轿,小七一行人穿过垂花门,沿着抄手游廊一路来到了四进的东院,这里便是吴少君的住处。此刻院子里站了一堆丫鬟婆子。
一见她来了,吴家陪嫁的人赶紧上前唤姑奶奶。
小七打量一番,都是熟面孔,又看了看那些没过来打招呼的,怕都是莫家的下人。
红玉听到院里的动静,挑帘子出来,见是小七,就想上前引她进屋。
一个身着桃红襦裙的年轻女子却早她一步,来到小七跟前福身,“这便是吴家姑奶奶了吧?”
小七用脚趾头猜都知道她是谁,眼都没转,只瞧着红玉道:“姐姐现今如何了?”
“吃了止血的药,如今好些了,就是身上没力气。”红玉上前挽住小七的胳膊。
“陈太医还在吗?”小七又问。
“在耳房里头写方子呢。”红玉先把小七引到内室。
只见吴少君一脸苍白的躺在床上,双眸半睁不睁的,“你来了?”声若蚊蝇道。
小七在心中暗叹,自打十多岁时,两人便在一处,虽各自有些小私心,可到底无伤大雅,现下看她这副样子,心里头跟堵着什么似的。她这身体能养好,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耗了多大的心思,才把你身体养好,你怎么就不当心一点呢?”
吴少君知道小七的意思,这是怪她心眼太小,不过一个兰姨娘就让她乱了方寸,“我也知道为了这点小事不值当,可就是过不了心里这关。”每每看到兰姨娘凑到丈夫跟前,她的心里翻江倒海,恨不得上前吃了她的肉,剥了她的皮,可她又不愿让丈夫看到自己丑陋的样子,每每都要费好大的劲才能压制住心里的愤恨,久而久之便思虑成疾。
“不开心就想法子发作出去,跟自己身体有什么过不去的?”小七也不知该怎么宽慰她,“赶紧养好身体,文哥儿才多大,将来还指望你呢。”
姊妹俩正说着,帘子忽然一挑,兰姨娘端着一碗药进来。
吴少君眼神一厉,小七按下没让她发作,看着兰姨娘袅袅婷婷把药碗双手捧到床前,“莫府好大的规矩,客在堂上,仆下竟敢私自出入!姐姐,看来你得好好立一立规矩了,姐夫如今在鸿胪寺任职,可别让外人误以为他连后院都管不好!耽误了前程!”
兰姨娘端碗的手一顿。
一旁的红玉赶紧接了她的碗放到一边,红拂瞅一眼红玉,眉头皱的老高。
兰姨娘还想解释些什么,红拂给红玉使个眼色,红玉上前扯了扯兰姨娘的袖子,把她拽了出去。
红拂也跟着出去,随手把刚才的药碗一并端了出去,待兰姨娘跨出门槛时,药汁也从屋里泼了出去,“姑奶奶身子不好,喝不得这么凉的药。”这话是红拂对红玉说的,既给了兰姨娘难看,也让莫家人瞧瞧,吴家姑娘是有娘家人的,可别打错了主意。
红玉亲自到厨房重新熬了一碗药,陈太医的方子也写好了,又进来交代了几句平时该注意的事项,小七让红玉去取了诊金和一盒梅片当作礼物,一并送给了陈太医的小厮。
方子拿来后,小七指使红拂送到前院给刘太医的孙子看过,这之后方才开始配药——这陈太医是莫宅临时请的,据说主攻的是小儿病症,小七不太放心,又不好公然把刘家人带来,还是刘太医懂行,只让孙子在外头装作随行人员。
趁少君喝药的功夫,小七往隔壁看了看文哥儿。跟伺候文哥儿的青菲多聊了几句。
“姑奶奶不知道,自打成君小姐去了之后,大太太就跟魔怔了似的,总觉得别家下人靠不住,自打夫人嫁进莫家,成天的写信传话,让夫人小心莫家恶仆,夫人虽然聪慧,但到底年轻不经事,听了大太太的劝,来莫家之后,没有先笼络人心,加上这边的老太太也不想交权,府里的事,到现在都做不得太大的主。”下巴朝门外示意一下,“那个兰姨娘自小在姑爷身边伺候,又在西疆陪姑爷吃过苦,且深得这边老太太的信任,在莫家根基深,心思又活泛,面子上怯懦懦的装可怜,私下里夫人说什么都当耳旁风。夫人难免要动气,这回也是两句话没过去,给气着了。”青菲对这些事看的最清楚。
“这大太太也真是。”一个姑娘已经被她撺掇没了,剩下一个还变本加厉,简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老太太也不管么?”吴家老太太是个明白人,总归要心疼孙女吧?
“自打咱们夫人出嫁后,老太太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二房见大房的儿女一个个都出息了,没处撒气,动不动跑老太太那儿哭闹,那么大年纪了,哪顾的来这么多事!”青菲摇头叹息,“如今好不容易见了你,还指望你平常能多开导开导夫人,姑爷的心是重要,可这管家权也重要。”
小七点点头,虽然李宅那边也是一团浆糊,但她的日子总归比少君好过,没事儿的时候是要开导她几句,至少先把自己房里的事给弄明白了。
俩人一边聊天,一边帮恒哥儿洗了澡,隔壁院传来消息,说是莫长孟回来了。
这三更半夜的,小七也不好再过去,只让青菲去回禀了一声,悄悄带着红拂出去。
哪知到了门外,却见李楚正坐在马背上,身上还穿着官服。
“你来接我的?”小七仰着头,一脸欣喜的问他。
“宫里有传召。”示意一下身上的官服。
“……”闹了个没脸,不过她也没在意,管他是特意还是顺道,总之人来了就行,笑嘻嘻地上前摸摸乌/尔/青的鬃毛。
莫长孟这时急匆匆跨出门槛,抱拳冲小七深深一揖,“多亏妹妹过府照料,都怪我疏忽了。”竟连妻子怀孕都不知道,差点闹出大事。
小七想了想,回他道,“姐姐自小身体娇弱,照顾起来的确费神,你们刚进京,府里尚未收拾停当,人手怕也不够,若不嫌我事多,明日我领两个惯会伺候月子的。汤药婆子来。”
莫长孟愣一下神,头一回认真打量这个小姨子,听她的话意,似是对莫家的照顾不太放心。
小七正有此意,吴莫两家虽为姻亲,可到底是高攀进门的,特别是莫长孟在西疆得了脸之后,看得出,家里上下都有些看不上少君,看得上就不会连家事都不放手给她打理了。
吴家远在榆州,小七在羊城时,好歹还有吴家印兄弟俩给她做后盾,但凡出了事,那兄弟俩必会登门探望,这无形中对李宅上下也有个震慑作用,代表她是有娘家撑腰的。少君却什么都没有,如今又是最艰难的时候,她作为自小的玩伴,吴家养大的女孩,肯定不能袖手旁观。
再说以她现在的身份,适当的给姊妹撑腰,没问题吧?
“还是妹妹想的周道。”莫长孟起先有些好奇这丫头的底气从何而来,看了一眼马背上那位后,终于了悟,看来传闻不错,这位小姨子的确十分得他李延初的心。
“天色不早了,姐夫事多,我们就不打扰了,明日再过来看姐姐。”小七冲莫长孟微微一福。
莫长孟与李楚简单辞别,各自回府。
第43章 四十三 宵禁之夜
作者有话要说: 这评论,盲婚哑嫁的感觉。
不能讨论果然很痛苦,因为白日里要上班,偷偷写点东西,时间实在少的可怜,所以一直没空参与讨论,网站逼着回复吖,有想讨论的去微博吧
马车从莫府这条街上转出来后,小七偷眼瞧着外边没什么人,半掀开帘子,问某人道,“是你去宫里通知他的?”他一入宫,莫长孟就回来了,显然不是偶然。
“碰上了,说了一句。”他简短道。
看了他一会儿,知道他“碰上”的过程肯定不简单,那可是皇城大内,哪能随便碰上,“谢谢啊。”这事他完全有理由不管的,却还是费劲帮了忙。
李楚蹙眉看看她,一个俯身,将她从车里“挖”到了马背上,吓得车里的红拂一个浅呼,怕他把人给摔了。
小七到不怕自己摔下去,就是担心被外人看到,偷油的小老鼠似的,在他怀里左右察看街上有没有行人。
“京城从今日起宵禁。”不然他为什么会亲自过来接她?
听他这么说,她才少许安下心。
“为什么要谢我?”觉得她刚才那句谢谢很见外。
“当然要谢你,没有你,我刚才怎么敢狐假虎威?”避重就轻的回他,“要不是有你在,我可不敢跟莫长孟那么说话。”这话一点都没掺假。
“……”知道她在跟他绕弯子,但又十分喜欢这句奉承,“自己后院养的狐,自然得给她架势。”这可是她自己承认是狐狸的。
拧一把他的手背,有人骂自己媳妇是狐狸精吗?“少君在莫家也挺不容易的,如今反倒让个通房丫头给辖制了。”那个兰姨娘如此胆大,想必也是莫长孟给惯出来的。
“……”这种事他就爱莫能助了,“莫家与魏家都是重规矩的人家,只要大房行得正,就不怕什么。”若传出宠妾灭妻的话,怕是莫家自己人都会过问,不过前提是主母的德行要无可指摘。
“也怪大太太管得太多,整日给少君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她又年轻不经世事,难免做错决定。”重用自己娘家带来的人本没有错,可莫家上下也得拉拢啊,这个大太太真是不知说她什么好,自己在吴家就弄得一团糟,若非吴老太太镇得住,怕吴家老兄弟俩早就分崩离析,还当自己的经验有多厉害呢。
“年轻不经事?”没记错的话,她比吴少君还小半岁吧?
“未满双十,不算年轻?”脸上装懵懂,心下却是一阵紧张——太过放松,不小心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笑笑,“若换做是你,你会听劝么?”她会不会听娘家的话,从丈夫身上一点点榨取利益?
“你这话本身就有问题,让我现在说,肯定是不会,一来你待我好,二来吴家没实力,三来我也不是吴家正经女儿,肯定不会事事都按他们的想法来。可仔细想想,你们这些侯爵子弟,哪个不是三妻四妾,有几个能与妻子同心永结的?既然不能相濡以沫,只好退而求其次,唯利是图了,首当其冲就是帮娘家捞好处,毕竟娘家富贵了,夫家人才不敢轻易欺负,连孩子将来都有靠山。这就是你说的,吕大人和吕夫人的各取所得。”他这个动不动试探人的毛病可真不好。
“……”想不到一句话惹来她这么一大段感慨,外加指控,“你也担心将来?”
“我当然担心。”这么好的日子,谁不愿意一直过下去?
“有什么好担心的?”他好奇。
“我……我哪知道你身边会不会突然冒出个樊姨娘,凤姨娘的。”毕竟他家祖上就有专宠姨娘的典故,好像是他祖爷爷吧?据说整个秦川的栀子花都是为一个姨娘种的,连祠堂顶梁上的花纹都是白漆的栀子花纹路。
李楚掩住笑意,回头看看身后,发现随行人员离得很远,这才在她耳侧低道,“别忘了你刚来时的身份。”她可也是做过姨娘的人。
“这不是已经拜过祖先了么?”她现在可是正房夫人。
李楚眼中的笑意再难掩住,“好,那咱们家就从这一代起,宠妻灭妾。”
小七被他的怪异说法给逗笑了,“其实也不用灭,不纳就是了。”既然是夫妻幽默大赛,那就一起幽默吧。
他心情莫名其妙的好,居然问她要不要骑马跑一圈?
“不是宵禁么?”小七好奇的左右看看。
李楚示意一下腰间的御牌,他是内府的巡守将官,有特殊通行令——刚从宫里得来的。
“让人知道了不太好吧?”六巷大街上住的可都是官家,让人知道他公器私用,会不会在朝会上参他一本?
他自然不会在街上这么扎眼,城东马场多得是地方给他们用,吩咐周城把车马和下人带回去,两人一骑沿着蜿蜒小路去了马场。
——小七一直想去却没去成的地方。
在这里,他教了她不少马术动作,很多动作小七基本一学就成,本身她就有一定的底子,加上他手把手教她,自然就容易上手。
本来还想再教她打马球,实在是时间太晚,不得不打道回府。
行在寂静无声的渭水河岸,遥望远处灯火通明的皇城,有那么一刻,小七有种不知今夕何夕之感,像是又回到了前世某个场景,可时间有些久远,已经有些记不清了。
“看什么呢?”见她怔怔地望着远处,好奇她在看什么。
“没什么,只是有点想家了。”一个永远也回不去的地方。
“哪个家?”他们可有三个住处。
如果非要让她在三个地方选一个,应该是,“羊城。”虽然荒凉,但那里的人真挚,生活也更简单。京城虽然繁华,可规矩太多了,需要注意的东西也多,做事只能做三分,说话只能说一分。
“……”想不到她会喜欢那儿,“以后有的是机会。”他属于那种荒凉的世界,还好,她也不讨厌随行。
骑上马背,马蹄哒哒的踩在青石砖道上,两人有好一阵儿没说话。
“你睡觉的时候,为什么老是背着我?”趁着夜色深,看不见彼此的脸时,她突然这么问他,这也是她一直都很好奇的事,不管前一刻怎么折腾,闭眼睡觉时,他就会下意识背对她。虽说她也做不到对他彻底坦然,但该坦的地方,她一点也没少,他呢?是不是也该试着接受她?
“……”他想了一下,跳下马背,伸手把她扶下马,背对着她,抬手示意她上前。
小七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按他的指示做了,走到他背后,抬手想往他肩上搭。手快沾到他身体时,眼前陡然一晃,整个人揉面条似的,被他反手从背后攒到了身前。
透过远处的灯火,她怔怔地望着他近在咫尺的双目……刚才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