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和姐妹喝下午茶。
怪太着急忘了换套衣服。
只得用披肩包住大半张脸和前胸,侧转九十度,在保持上身不变的情况下缓缓下蹲。饭盒触地时,乔母骤然舒了一口长气,偏头却瞧见面无表情的张助理。
乔母:……
五十六岁老妇人一秒起身整理披肩并且顺了顺头发,非常名媛非常温和礼貌慈祥可亲地问候道:“下午好。”
“您好。”
拎着苹果的张助理对想要开溜的乔母道:“乔夫人下午好。”
乔母僵硬定在原地。
五分钟之后,跑腿张助理走进病房,身后跟着淡然自若的乔母。
“打扰了。”乔母颔首,“阿南人还在出差,但听说你住院,特意让家里阿姨炖了鸡汤,要放在哪里?”
张助理说的对,不知来历的鸡汤摆在门口,任谁都不会碰;林晚也明白说过不想和乔家和她扯上关系,知道是她亲手做的鸡汤,恐怕更避之不及。
想来想去还是他们亲兄妹俩关系算不错,借阿南的名头应该可行,反正儿子没人权。
这么愉快决定的乔母将鸡汤放在床边柜上,有点想坐下来聊几句,冷不防林晚偏头看向窗外,“谢谢您,也替我谢乔司南,但希望您别再来这里。”
她淡淡吐出四个字:“不太合适。”
看看而已又有什么不合适的呢?
乔母不是滋味,可也知道这是自己做的孽,唇角边的笑容渐渐收起来,她只叮嘱她好好照顾身体便离开了。
掩上门又很难过。
这才是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亲女儿,从小历经波折,靠着自己的能力和骨气走出农村,如今成了名声大噪的女总裁,可住院的时候身边除了花钱雇来的助理外,一个家人都没有,一个亲人都没有。
她就这么孤零零的;
她从小到大都是这么孤零零的,没人疼也没人宠,从小要煮饭做菜做家务,直到深夜才趴在昏暗的灯泡下写作业,铅笔是捡的本子是破的,连身上的衣服都是旧的。
乔母回过头去对着门出神,仿佛跨越过漫漫的时间长河,望见那个被所有人忽视的小孩,那个跌跌撞撞努力长大的女孩。
“晚晚……”
——
房间内的林晚和张助理大眼瞪小眼足足两分钟,才盘着手认真严肃道:“张助理你这样我会很难办的知道吗?”
“哪样?”
打开保温盖,浓郁香味争先恐后地溢出。张助理动作停顿,面无表情问:“这样?”
林总把蠢蠢欲动的手盘得更严实些,努力撑住气势道:“是谁说要记住身份来着?现在我记住了你怎么忘了?作为高冷女总裁我从不随便收礼,更不能因为区区鸡汤——”
“喝吗?”
张助理将舀好的鸡汤递到眼皮底下。
“喝。”
林总很怂很狗地接过来,心急喝一口然后感叹:“好烫!”
第二反应:“有点淡。”
第□□应:“说到炖鸡汤其实我是个高手。”
张助理抬起小半眼皮。
受到听众的鼓励,林晚伸手比划出一个数字,“不瞒你说我七岁会煮饭,八岁炒鸡蛋,九岁除了鱼,什么菜我都会烧。还有扫地拖地洗衣服都是我八岁会的,我小时候可是个无所不能的天才。”
天才不是放在这种地方用的。
张助理:“您恢复记忆了?”
“没有我瞎编的。”
林晚安安静静再喝两口鸡汤,忽然道:“张助理,这是我第一次喝到妈妈做的鸡汤。”
“恭喜。”
“谢谢哦。”
两辈子都是第一次。
小时候家里穷,鸡蛋顶多隔日吃上一个,怎么可能有鸡汤?再说老妈讨厌下厨房,怕油烟让皮肤老化,所以日常煮饭做菜和家务都是她一力承担。
不过也有意外情况。
如果看到老妈哼哼在厨房里摆弄,想都不用想,肯定是老弟要考试,炖只鸡来吃只鱼,肚子吃饱脑子好用。
林晚怀着对原主对原主妈妈的感恩之心,将鸡汤喝得一滴不剩,万万想不到此后病房门口每天都出现鸡汤,一连七天从未间断。
“这样补下去我可能要流鼻血。”
林晚忧郁,“流鼻血不太符合我的身份对吧?”
“除非偷偷流。”
谁要躲起来偷偷流鼻血啊张助理!!
林晚下达死命令,“拒绝鸡汤是你今天的任务,张助理不要让我失望!”
谁知道今天来的不是乔母,而是乔司南。
他大摇大摆推门而入,举起左手打招呼,“呦。”右手食指上挂着加大版保温盒。
呦什么呦……
又不是玩摇滚的兄弟碰头……
“你怎么来了?”
“临时赶回来的,明早八点的飞机又要走。”
“来干什么?”
“当然是探病,不然找你斗地主?”
他拍拍屁股在床边椅子上坐下,打开饭盒,随手舀几口汤道:“听说妈给你炖了一个星期的鸡汤,我特地建议她改为鲫鱼汤,不用感谢我。”
原来是乔母亲手炖的。
林晚眼神闪烁,刚拿起汤匙又被打断:“但是味道应该不怎么样,别抱太大期望。”
亲妈的台你都拆?
狼人无疑。
林晚尝了两口,没腥气,口味适中,并没有乔司南说得那么不堪。静静喝完大半碗,她开口打破寂静,“我以为你来帮乔乔说话。”
乔司南啧了一声,“就猜到你们又折腾起来了。”
“是她先找我麻烦。”
林晚眼神忽而锐利,“我知道你立场为难,所以不要求你向着我,也没有找你帮忙过。但你也别想让我放过乔乔。”
“女孩子家家别这么凶,我哪有资格掺和你们的事?我让你放过乔乔,谁让陆淮放过我?”
乔司南举双手投降,“他才是个活祖宗。”
林晚面上的怅然转瞬即逝,更像是眼花的错觉。
“你……”
该用什么语气和刚分手的妹妹聊天来着?
舌尖舔了舔后槽牙,乔司南组织完语言,“和陆淮分了?”
“嗯。”
林晚垂下眼皮,纤长睫毛齐齐俯下,遮盖住圆润柔软的眼。
“听说他最近挺疯的,整天和那群狗东西混在一起。”将她疑惑的表情收入眼底,乔司南暗暗感叹有戏,犹如唠嗑般自然地解释道:“就是些狐朋狗友,一天到晚醉生梦死惹是生非的狗东西,活着都是浪费白米饭。”
林晚的眼睫微微颤抖,但她不说话。
好久好久没有人在她面前提起过陆淮了,好像十个世纪那么久,以至于这两字的发音都变得陌生。
但当它冲破耳膜时,陆淮又一下子变得鲜活起来,仿佛坐在床沿边上,像泥巴似的靠在被窝上,朝她懒懒倦倦的笑。和煦的冬日阳光照在他身上,熠熠生辉。
这是我最后一次想你了。
林晚每次都这么想:我太难过了,想到你的时候头也很疼心也很疼,所以是最后一次了。
这些天来她日夜想到他,他笑,他静,他再高兴时也不过是稍稍翘起唇角,再赌气时不过翻过身去拿后背对着她。
对着沙发想了成千上万遍,再一眨眼不过一场空。
他们已经分手了。
没有人特地说出分手两个字,但作为被拆穿光秘密的人,作为人生观截然相反的人,他们很难再走下去。
我不想再想你了,陆淮。
无声控诉着的时候,眼前的陆淮渐渐消散了,化作一粒粒尘埃消失在空气里,坐在床边上的是乔司南而已。像山一样坐着,狭长的眼里藏着点探究,恍惚间与陆淮有三分相似。
怎么又想起陆淮。
“我累了。”
林晚疲倦的合起眼。
这样的她犹如突然失去盔甲的猫,无心防备与排斥,光知道蜷缩在温暖的角落里取暖。
乔司南起身欲走,想了想又回过头来,“你们为什么分的?”
林晚不语。
“要是陆淮对不起你,哥哥我——”
我他妈先去卸他一条胳膊。
“不是他。”
林晚轻轻道:“是我不够。”
不够聪明,才会不知不觉间将来历泄露得一塌糊涂;心理素质不够好,才会把局面闹得如此难堪;也是不够优秀不够自信,才不敢去想不敢去念。她所害怕着的,并不是拆穿所有的陆淮,而是被抽去所有底牌的自己。
你看。
他这么聪明又不缺钱,区区的她用什么留住他?
用别人的身体?
别人的脸?
还是……别人辛苦赚来的钱?
她算是什么东西,不要脸地扮演女总裁角色至今?但如果离开这一切,她又如何在这个陌生的世界继续生存?
这是道无解的题。
所以她们之间也成了无解的关系。
乔司南烦躁地摸了摸后脑勺,呼出一口气。
“别的我真的不好说,我和他认识六年也没搞清楚他脑子里都是什么豆腐脑。但陆淮这家伙,别人的不正常是他的正常,别人的正常是他的不正常。比如——”
他顿了顿,“谈恋爱。”
“你好好休息吧。”
他带上门出去。
有其他人走进来,有其他人在床边坐下,有其他人在不紧不慢地削苹果。林晚始终闭着眼,眼珠一动不动。
“张助理。”
她的声音很淡,“你怎么不问陆淮去哪了?”
“请问陆淮去哪了?”
酸涩的情绪在眼角翻涌,林晚定定道:“走了,因为我们分手了。”
“您还喜欢么?”
“我是个很没用的人。”
她给出牛头不对马脚的回答:“高兴会哭难过会哭无聊的时候也会哭,听歌哭看书哭遇到外卖没筷子也会哭。有一次我在缝纫室熬夜两天,有点撑不下去了,所以想吃点东西开心一下。那个配送员告诉我十分钟到,我在校门口等啊等,等啊等,等了四十分钟他还是没来。我打电话去问,他骂我没事找事,然后……我就在校门口哭了。”
张助理静静听着。
“可能是我哭得太夸张,大家都以为我家里出了什么事,配送员吓得自费给我加了一块大排。但我还是很难过,因为衣服做得太烂,吃饭的时候还是哭。但是……”
“这次我哭不出来。”
“所以我可能……”
“比分手之前更喜欢他一点点。”
“但喜欢的又不是全部的他。”
张助理问:“那您准备怎么办?”
林晚过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的重复一遍:“怎么办呢?”
而后很苦恼似的拧起眉头,低声自言自语:“我准备怎么办呢……?”
作者有话要说: 陆淮滚出来挨打!打打打打打打打打!!!
想到陆淮视角我年纪轻轻要秃头,病态狗陆淮到底要怎么觉悟?!!不过我难以想象陆淮受虐的样子,觉得天塌下来他永远都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才让人感觉不可靠吧。
让人又爱又恨的才是狗淮。
第47章 我只要你喜欢
“你们到底是哪条道上的??”
废弃仓库四面围墙,除却角落高处一个小小的窗口外,竟是封得严丝缝合,导致里头全然不透光。
林齐锋被绑坐在椅子上,头顶上吊有橘黄色的灯,由长长的线牵着。
“我晚上还要录节目的!”
他皱缩着鼻子,试图顶开蒙眼的布。
分明是接到外卖电话才打开门的,鬼知道外头有人埋伏。年轻时候能学古惑仔以一敌众,到了这把年纪遇到劈头盖脸一顿打,能反应过来抱住头已经不错。不过他记得自己失去意识前喊过无数声救命,怎么还是被弄走了?
草他老母的大白天的谁和他这么个老头子过不去?
老债?
不能够吧。
以前那帮兄弟大哥死的死伤的伤,剩下不成气候的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他还算有本事的,弄个女大学生回老家喂猪种草,村民都说他羡慕他来着。
如今养女开公司做老板,亲女儿也是个大手大脚的有钱小姐,随便上节目演两场,月入二十万不费吹灰之力。
妈的老子二十万还在卡里没动呢!
想到这个林齐锋又急躁起来,这好日子还没过两天,万一叫人弄死了怎么办?
“你们是不是搞绑架?”
他撕扯着嗓子叫道:“我没钱,但是我女儿有钱!那个林晚你们知道吧?她是我女儿,当大老板,你们要几十万几百万她都有!!”
周围传来窸窸窣窣的笑声,“你女儿不是不认你么?”
变声期的崽子,顶多十三四岁,毛没长齐。
林齐锋心思那么一转,认定这是群不学无术的小混混,声势愈发重起来,“你懂什么?她敢不认我?老子死活都是她老子,你们赶快给她打——”
嗖的一声。
凭借街头火拼几十年的经验,他迅速偏过头去,但仍感到有个锋利无比的东西擦着脸颊划过去。
火辣辣的触感长久停留着,鲜血涓涓从年迈的脸皮底下溢出。意识到这群崽子正拿他当靶子玩,林齐锋那股火气噌一下给冒了出来,“你们这群死崽子,要钱好好的要钱,这些把势都是老子当年玩剩的,小心玩出人命你们全他母的——”
又是嗖的一声。
这回铁质飞镖扎在裤管,几乎贴在皮肤边上,稍微再往左靠一点点,准能戳进大腿里。
林齐锋打个哆嗦,立马嘿嘿认怂,“不是兄弟,我就是想问问你们想要钱,还是逗逗我这个糟老头子?”
行走江湖学会认怂都是没错的,不管怎样人家好歹给个面子。林齐锋出于这个想法而做出配合的样子,可惜他看不见面前的人是谁。
作在二十米开外的椅子上的人是陆淮。
手肘靠着横杆,掌根托着下巴,另外一只手上还把玩着玩惯了的飞镖。听到林齐锋重申女儿林晚资产无数,他再次抬起手来。
暗淡浑浊的灯光下,陆淮那双细长的眼微微眯起,犹如蝎子高高扬起尖利的尾巴,下一秒便要将人开肠破肚”
“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