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该上报给公爵的!
看现在这情况,奴隶说不定是意外怀孕了……
老天爷,他可不懂妇产科,万一公爵要他在这里就地引产怎么办?
“你的脚在地上扎了根吗?”希欧维尔冷冷地质问。
医生连忙收好心思,在沙发前打开医疗箱,简单检查了一下奴隶的情况。
“呃……她……比较虚弱。”
希欧维尔讥诮道:“谢谢你告诉我,我长了眼睛,自己能看见。”
医生清了清嗓子:“公爵大人,我觉得您完全不必担心,她的身体情况应该撑不到预产期。”
这不是希欧维尔意料之中的答案。
他以为医生要先判断一会儿,这个小奴隶到底有没有怀孕。
他才刚做好意外怀孕的心理准备呢。
“您真是太英明了!”医生兴高采烈地吹捧道,“当初围狩结束,您跟女王要个‘命最短的’奴隶!看看她,可不就是吗?先天心脏缺陷,又在防疫站折腾了一遍,能活过三个月就算不错了……”
医生手舞足蹈地解释。
他觉得自己逃过一劫。
如果希欧维尔家出现混血私生子丑闻,说不定连他都会被灭口。
而且因为宗教信仰问题,孩子多半不能流掉。公爵早已经安排好拉斐尔少爷的婚姻,他不可能承认这个混血私生子。现在公爵也不必纠结了,因为这个小奴隶根本活不到孩子出生的时候。
上帝会带走他们的。
真是皆大欢喜的事情。
医生美滋滋地收起药箱离开。
道别时,他脸上的褶子里都泛着笑容:“您把她晾在一边就好,大人,您什么都不用做。等几个月,这事儿就结束了。”
医生离开后,书房里一片寂静。
希欧维尔把小奴隶从沙发里翻出来,面对着他。
她的脸很红。
他想起来,医生连感冒药都没开。
可能觉得她早晚都是要死的。
卡兰清楚地听见了医生的话,她心里倒是很平静。
这对她来说也是如愿以偿了。
过了会儿,她感觉胸口温热,是希欧维尔把手覆了上来。
她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滚。”
希欧维尔摸到她的心跳。
心室里一下下地震颤着,血液涌动,迸发生机,虽然节奏略显急促,但是在他看来一切正常。
‘先天心脏缺陷,肯定活不过半年。’
医生确实带来了好消息。
现在他甚至不用跟蒂琳商量这件事。
什么私生子混血儿继承权的问题,没几个月就会彻底消失——而且不违背宗教信仰。
这简直是整件事最完美的解决方案,宛如命运的眷顾。
希欧维尔把另一只手按在自己心口,悄悄比对两人的心跳。
一下一下,都很急促。
而且随着时间推移,这两个心跳声几乎要重合起来。
希欧维尔心想,如果她有毛病,那我肯定也有了。
医生到底从哪儿看出来她先天缺陷的?
他好像也只带个听诊器。
他说的准吗?
她摸起来真的很正常。
“防疫站有你以前的病历吗?”希欧维尔皱眉问道。
“我从小到大都不怎么看病……”
卡兰又闭上眼,她现在很累很累。
希欧维尔再问她时,她已经不愿意出声了。过了会儿,她听见翻箱倒柜的声音。
希欧维尔打开了备用药箱。
但是这些感冒药基本是孕妇忌用的。
他翻开手机通话记录,盯着医生的号码看了很久。
现在把医生叫回来就太奇怪了。
但是那家伙走前为什么不开药呢?
就算她早晚会死,无论如何都会死……医生难道就没想过在他面前表现一下敬业精神吗?
他为什么想省这个事?
真见鬼。
希欧维尔觉得自己一定是强迫症犯了,浑身都很不自在。
他走到饮水机边按下加热。
总之多喝热水。
第17章
第二天,卡兰醒来时,不知是夕阳还是朝阳的暖黄色光线照透落地窗,一棱棱打在她脸上。
她手腕上扎着针,挂了个快滴完的吊瓶。
书房里没有人。
昨晚希欧维尔给她喂了点水,越想越觉得不靠谱,于是迅速联系另一位家庭医生过来,给她扎了个针。前一位医生工作表现很出色,希欧维尔决定举荐他去国际维he部队,他在那里一定大有前途。
卡兰拔了针头,坐起身来,肚子咕咕叫。
书桌上留了一些食物。
她边吃边四处乱逛,发现门窗都锁住了。外间书房低调奢华,铺着厚厚的长毛地毯,有个不能点火的假壁炉和一张比床还柔软的沙发。
里间有私人观影厅,还有盥洗室、浴室。
浴室里放着几件备用衣服,居然是她的尺码。
希欧维尔难道想把她囚禁在这里?
卡兰心下沉沉。
她洗好澡换上干净衣服,准备找找出去的办法。
其实希欧维尔只出门五分钟。
他本打算带个枕头回来,结果在卧房碰见了蒂琳。
“我们今天有约,你还记得吧?”蒂琳在主卧梳妆台前挑选珠宝,忽然从镜子里看见他,“你没换衣服吗?”
希欧维尔还穿着周日祷告的黑衣。
“等会儿就换。”他一边淡定回答,一边拼命回想他跟蒂琳约了什么。
他转身打开大衣橱,用门挡着手机查行程,行程安排表上赫然写着“周一上午与艾芙琳见面”。
艾芙琳是蒂琳家的幺妹,今年二十六岁,才刚刚订婚,是所有姐妹中结婚最晚的。蒂琳和她关系非常好,答应陪她一起去看婚纱。
希欧维尔最近事情太多,差点把这个约会忘了。
他记得自己当时还问过蒂琳:“为什么我也要去……”
蒂琳说因为她妹妹的未婚夫艾森德伯爵也要去。
她大概是不想被那对新人炫耀。
又或者是想用他给妹妹的未来丈夫树立一个好榜样。
希欧维尔从来不在这种事情上驳她的面子。
但他现在藏了个怀着孕的奴隶在书房。
“我一定要去吗?”他边换外衣边问。
蒂琳在用睫毛夹,手非常稳,语速也飞快:“你临时有什么事情吗?”
希欧维尔在思考理由。
“没关系,我一个人去也行。”蒂琳从镜子里瞥他一眼,“你是大忙人……我家所有姐妹都已经习惯我独自出门了。”
希欧维尔单纯觉得他一个男人总是参加五姐妹的聚会有点不好。
他和蒂琳该有的约会都有,该秀的恩爱也都秀了,该给的礼物从来没少过。她那群热爱攀比的姐妹实在找不到胜过蒂琳的办法,所以天天在背后数落他没空陪她。
偏偏蒂琳很吃这套,每次姐妹们这么说,她都觉得没面子。
在贵族之中,面子是很重要的。
希欧维尔只能问:“去哪里看婚纱?”
蒂琳扬起嘴角:“在艾芙琳的画室。艾森德伯爵约见了一些私人设计师,他们会一个个谈。”
希欧维尔沉默了,这个一听就要很久。
蒂琳将头发放下来,拿发网一个个比划:“我已经陪她见过珠宝商和酒庄的销售人员了,婚礼承办方的品味不错,他们结婚那天一定会震动全国的。对了,我们中午要在天空花园餐厅吃饭。”
“没问题……”
“出发吧。”蒂琳别上一枚金色树叶胸针,然后拎着绣珠小包起身。
“……现在?”
蒂琳奇怪地看着他:“是啊……现在都八点多了。怎么了,希欧维尔?你今天早上好像有点不太对。”
希欧维尔解释说是因为熬夜太久了,想休息一下。
“辛苦了,你可以在车上休息。”蒂琳急匆匆地出门。
希欧维尔非常不安地坐上车。
刚出发他就后悔了。
蒂琳用手机自拍,然后告诉身边的丈夫:“我们先去丘比特育儿中心找艾芙琳,她和艾森德伯爵一起在学习产前教育。”
“……产前教育?”希欧维尔越来越窒息了。
“就是教育肚子里的孩子,使他赢在起跑线上。听说他们能让孩子在肚子里学会玩魔方呢。”
……?
希欧维尔一路都在沉默。
他想起小奴隶那瓶药快滴完了,继续扎着针说不定会出血。
到丘比特育儿中心,他趁蒂琳咨询前台,发了条短信给拉斐尔,让他立即去小书房看看。
拉斐尔接到父亲这么一条短信,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我……在……上……课。”他编辑短信发回去。
蒂琳远远冲希欧维尔招手,他匆忙回了一条“快去”,然后跟着妻子上电梯。
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人。
希欧维尔酝酿了一会儿,轻声道:“蒂琳,我有件事想……”
“七楼到了。”
甜美的电子提示声响起,遮盖了他的声音。电梯门打开,外面一片嫩绿嫩粉嫩蓝,装修风格纯真又童话,外面挂了“丘比特育儿中心”的牌子,女接待员衣着得体,笑容可掬。
希欧维尔看了只想吐。
“走,去看看他们。”蒂琳兴高采烈地拉着他进去。
希欧维尔万分疑惑——艾森德家没有仆人吗?为什么这种事还要亲自来学?
“私人教室在这里,请跟我来。”女招待员把他们两人领过去。
很快,希欧维尔被教室里的场景狠狠震撼了。
这是何等的弱智啊。
艾森德盘膝坐下,怀抱着背对他的艾芙琳,手放在她肚子上。
一个看起来像东南亚人的中年妇女操着口音,神神叨叨地说:“呼气——吸气——呼气——吸气!现在,你们应该感觉到了彼此的心灵连接在一起,在你们中间,诞生了新的生命!”
艾芙琳用力点头,几乎要喜极而泣。
老师的声音颤颤巍巍的:“它还很弱小,但是千万不要以为它是无知的!它的心绪用一根脐带与你相系……咳,脐带,艾森德伯爵。”
艾森德连忙把手从艾芙琳的小腹调整到肚脐上。
老师认真肃穆地说:“只要你们认真感受,就一定能听见它的声音!快……就现在,快去感受它!”
在如此神圣的关头,希欧维尔的手机响了,是拉斐尔打来的。
蒂琳用愤怒又略带谴责的眼神看向他。
“它在说……爸爸!妈妈!”老师又抬高了声音,嗓子又尖又细。
希欧维尔接起电话,逃离教室。
“拉斐尔,你回去了吗?”他小声问道。
“是的,我已经赶回去了。到底出什么事了,父亲?”
“你立即去四楼小书房。我把那个奴隶关在里面,你帮忙看管她一上午,我吃完午饭就回来。今天上午缺的课,下次再安排老师补,或者你可以把课本带回去……对了记得给她带个枕头……还有拖鞋!还有……”
“希欧维尔!”蒂琳在教室玻璃窗的另一边朝他招手。
希欧维尔匆忙挂了电话,又若无其事地站回她身边,听产前教育老师讲怎么跟孩子进行心灵沟通。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出轨?
他们的抗压能力都这么好吗?
短短一个上午,希欧维尔就已经精疲力尽了。
第18章
希欧维尔饱受煎熬时,卡兰在他书房里过得很惬意。
一觉起来,她身体舒适,精神也不错,吃饱喝足就开始翻他的书桌。
他有最新的报刊杂志。
卡兰以前埋头学习,不怎么关注时政,现在翻看这些报纸杂志,才发现自己错过了很多。
在女王xiu宪剥夺黑发人种受教育权前半年,报纸上就陆续开始出现黑发学生被退学的事件。这些事件影响很小,没能激起水花,也没人多管闲事。
半年后,法律禁止黑发人种受教育,帝国社会才掀起轩然大波。
现在想想,那些小事件也许只是试探民众的弹性。
所有报纸都称希欧维尔家族为“最大的保皇党”。
爱德蒙·希欧维尔本人即女王最忠实也最强大的拥趸。
女王能从一个虚位元首,走到参政议政,再走到如今的修改xian法、独断专行,都仰赖于希欧维尔家族的鼎力支持。
几天前,民主党的中坚成员杜南遇刺。
两个月前,他在国会公然打断希欧维尔关于支持东线战事的演说,并暗指他怂恿女王走上极端民族主义道路。
现在战争结束,白银公终于抽出手来解决他了。
杜南遇刺重伤后,下议院人心激荡。
因为杜南本来很可能成为下一任内阁首相。
希欧维尔把他除掉,或许是想暗示女王废除内阁。
有几张国际报纸说这是“王权复兴,时代倒退”,被希欧维尔剪了下来。
卡兰发现,他居然专门剪了一本媒体对自己的负-面评价。
她忍不住嘲笑出声,又勉强收敛住。
她津津有味地翻着希欧维尔的记仇本。
当她看到小报指责荆棘鸟庄园的高尔夫球场太浪费资源时,拉斐尔回来了。
他背着书包,还提了一袋运动服,看起来行色匆忙。
他往外瞧了瞧,确认无人窥伺,便把门锁死。
然后他打开灯,把落地窗帘子放下。
卡兰觉得他不是来救自己出去的。
“父亲让我看管你一上午。”拉斐尔急匆匆地放下书包,从里面拿出平板电脑。
平板电脑上开着视频通话,对面是安静的课堂。
他在自己课桌上竖了个电脑,准备远程听课。
卡兰探头看了一眼,老师在讲现实文学。
“我有篇小论文要写。”拉斐尔从书包里又拿出一个笔记本,“还有上周跟同学合作的化学实验报告……”
“要我帮你吗?”
“我自己来。”拉斐尔打字飞快,一边问她,“所以,昨晚你和父亲在这里过夜的?”
虽然他说得漫不经心,但卡兰还是听出了一丝微妙的厌恶。
“我不知道,我昏迷了一整晚。”她毫不犹豫地反讥道,“所以,你想害死你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