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开那个反派让我来——龚心文
时间:2019-10-21 08:49:36

  他看见了叶裴天的那双眼睛,那眼眸在月色下反着光,像是万年不曾融化的寒冰。
  他的视野又在逐渐降低,一路落下。
  他看到了那插进叶裴天身躯的利剑,看到那双染着血液的双腿,那踩在黄沙中的短靴,最终是布满红色血液的地面。
  得到叶裴天,意味着什么您知道吗?
  他就是钥匙,有了不死的药剂,永生近在眼前,您将最终成为这个大陆的最强者,成为神一般的存在。
  地面的砂砾已经变得血红,桓圣杰的脸贴到地面的最后一瞬,看见了自己那断了头颅的身躯在眼前缓缓倒下。
  ……
  黄沙中电闪雷鸣,透出各种异能交错的光。
  堆积如山的尸体上站着一个消瘦高挑的男人,他的腹部破了一个大洞,满头满脸都是血,但他似乎毫不在乎。
  黑暗中剩余的残兵败将们在惊恐中不停后退。
  叶裴天一脚踩在成堆的尸体上,把一个跪倒在他面前的男子拖起来。
  鼎鼎大名麒麟佣兵团的团长辛自明,眼镜破碎,满面鲜血,被他提着衣领,半跪在地上。
  “这是什么?”叶裴天伸手扯断他脖颈上的挂坠,冷淡地在手指上翻转了一圈。
  一直一言不发的辛自明突然抬起头,伸出染血的手指握住了叶裴天的手腕,
  “不,请不要弄坏它。”他的声音极度沙哑。
  叶裴天的手微微一动,那片坚硬的鳞片弯了起来,只要他稍微用力,就可以轻易将这鳞片掰断。
  “请还给我,这是我朋友唯一的遗物。你可以杀了我,但请不要弄坏这个。”
  “遗物?承载着美好记忆的事物?还给你,凭什么?”叶裴天把那个敌人提了起来,“你们这些人给我的全是痛苦,还想让我把美好的东西还给你!”
  他想起了这个男人带给自己的痛苦,给自己看的种种痛苦的画面。
  那些画面的最后,出现的是那个人。
  叶裴天突然愣了一下,他的手松开,把半死不活的辛自明摔在地上。
  他突然觉得毫无滋味,将那片黑色的鳞片丢在了那个鲜血淋漓敌人身上。
  叶裴天转过身,慢慢从满地的鲜血中离开,身后充斥着各种哀嚎和痛苦的呻吟声。
  他本来可以杀死这些人,将这些挥舞着武器,释放着异能,叫嚣着要将他驱逐的人全部用黄沙碾死。
  但不知为什么,他突然就没了这样的心思。
  驱逐,对,他本不该来到这样热闹的地方。
  坍塌的石块动了一下,灰头土脸的小追,从废墟中钻了出来。
  他的目光对上了叶裴天,双唇呐呐地抖动了一下,露出了一脸畏惧的神色。
  叶裴天不再看他,从满地粘稠的血液中抬起脚,一步步向着巷子外走去。
  平日里买包子菜粥的店铺在战斗中毁坏了大半,那个看见他就笑眯眯的老板,此刻缩在倒塌了的炤台后,用一种看着魔鬼的眼神,惊恐地看着他。
  满头白发的吴婆婆被压在了一块倒塌的石壁下,正不断地呻吟。
  叶裴天面无表情地经过,身后的黄沙卷了卷,把那一块巨大的石壁掀起。吴婆婆拖着受伤的腿脚,以最快的速度窸窸窣窣爬着逃进她的窝棚。
  两个瘦骨嶙峋地小男孩从建筑的缝隙中伸出脑袋,悄悄向外看了一眼。
  他们母亲枯瘦的手从后伸出,一把将他们拉回了阴影的深处。
  “别过去,那人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鬼。”女人极其细小的声音从缝隙中传出。
  叶裴天拖着疲惫的身躯,慢慢离开这个浸泡着鲜血的修罗地狱。
  ——
  “围剿谁?”楚千寻坐在窗台上和刚刚回来的高燕一起吃着肉包子。
  她盯着窗外的那棵梧桐树想着心事,没听清高燕口中说的话。
  高燕竖起一只手指在嘴边,“嘘,小声点,这可是内幕消息。”
  “你再说一遍,围剿谁?”
  “就是那个,那个人魔。”高燕压低了声音,靠近楚千寻小声地说道,“他不知道为什么出现在我们春城,城主召集了全城顶尖的高手,还邀请了麒麟佣兵团的团长,在黑街打起来了。”
  她的话没说完,看见楚千寻诧异地转过头来,看了她半晌,把吃剩的半个包子往桌上一丢,单手撑着窗台,从窗口一跃而下,几个起落向着远处奔去。
  “诶,你这是去哪?还没吃完呢?你不吃我可吃掉啦?”高燕喊她不及,那个不甚高大的身影已经在街角消失不见。
第15章
  叶裴天走得很快,他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可笑的小丑,逃一般地离开了热闹繁华的春之城。
  他的耳边仿佛还能听见那种惊恐地咒骂声。
  “恶魔,杀人的恶魔。”
  “滚,滚出我们的城镇。”
  “魔鬼,人魔,为什么要来到这里。”
  叶裴天把苍白的指关节搓得生疼。
  他的体内仿佛有流不完的血液,不断地滴落在地上,在他迅速移动的身后留下一串长长的血脚印。
  在远处,隐隐约约跟着几个贪婪的窥视者,那些人自以为隐蔽了行踪,就能悄悄地坠在他身后,甚至抢夺起了那些遗留在地面的血液。
  叶裴天懒得搭理这些蝼蚁,他只想只想快一点回到沙漠中的城堡里去,那里好安静,静逸得让人心安。
  不像这里这样充满各种令他厌恶的烦躁杂音。
  他的脚踏上了沙漠的边缘,身后那些烦人的声音终于渐渐消失。谁也不敢在一片沙漠上招惹或是跟踪他这位黄沙帝王。
  叶裴天走了很久,来到了荒芜人烟的沙漠中心。
  今夜的月光很亮,冷冰冰地散落在连绵的沙丘上。银白的沙粒被微风吹动,在起伏的沙地上荡漾起一层层细细的波纹。
  他伸出了摇摇欲坠的手臂。
  大地开始晃动,沙漠中拱起了巨大的沙丘,流沙纷纷自顶端滚落,一座被掩埋在地底的城堡慢慢从砂砾中升起。
  巨大的建筑在月光中显现,附盖其上的沙粒如水流一般迅速地流走,展露出了一整座干干净净的沙堡。
  在过去的漫长岁月中,叶裴天日复一日地独自待在这个黄沙砌成的囚笼中。这是人魔的囚笼,也是最让他最安心的躯壳。
  他伸出手,扶住城堡的门槛,身躯晃了晃,
  身后又传来了一阵轻微细碎的脚步声。
  总有那种不知死活的贪婪者,要把性命送到他的手中来。
  叶裴天冷笑着侧过脸。
  浓稠的血液从头顶上流下,滑过了眼帘,透过那血流的缝隙,他突然看见了荒漠的边缘出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一张在他记忆中出现无数次的脸。
  那人似乎也有些被发现了的紧张。
  二人隔着一片荒芜的砂砾,遥遥相望。
  不知道为什么,叶裴天心里突然就涌起一股委屈。
  被同类驱逐,被无数人掠夺了身躯血肉的时候,他麻木的心甚至都没有升起过的委屈之情,就在此刻突然汹涌地涌上心头。
  叶裴天一言不发地别回脸去,推开了城堡的大门,沾满血迹的手扶着黄沙砌成的墙壁,一步步地走进昏暗的城堡。
  他像一只伤痕累累的野兽,充满委屈地独自走回自己的巢穴。但他的精神却紧绷着,竖着耳朵听身后那道细细的脚步声。
  那个声音没有远离,在小心地向着这里一点点的靠近。
  他心里乱成一团,不知道自己该欢喜还是该拒绝,但心底的那根弦就松了,身躯晃了晃,终于倒下地去。
  身后响起一股疾风浮动的声音,一张柔软的手掌,及时接住了他。
  那人接住了他失血过多的身躯,把他抱了起来。
  他在混沌中感到了是那个曾经令他安心的怀抱,因此放任自己的意识流散,不再挣扎起放抗的心思。
  这座城堡像是巨大而坚硬的外壳,用来收藏他柔软又残破的肉体。是他无数次受伤之后,独自舔着伤口的巢穴。
  他从没有让除了自己之外的任何一个生物进入过这里。
  此刻有人打开了这座坚硬的外壳,肆意地抱出了其中伤痕累累的他,使得他柔弱又可怜的模样就这样地暴露在那个人温和的目光中。
  叶裴天感到羞耻又难堪,但似乎有在心底渴望和向往。他闭上了眼,任由那人把他一路带上楼,放在沙石砌成的床上。
  她的脚步离开,很快又跑了回来,不知道去哪里找来的柔软的被褥,用那些温暖的东西围住了自己冰凉的身躯。
  叶裴天不记得自己的城堡里有这样的东西。
  他的脸转向墙壁,余光隐约看见一个人的身影,在床前的椅子上坐下,
  那个人找到了存储的水和一些麻布,开始手脚麻利地处理他身上的伤口。
  “有药品吗?”那个声音在问。
  魔鬼需要什么药剂,这里从来都没有药品。
  轻轻的一声叹息过后,那柔软温热的手掌接触到他额头冰凉的肌肤。
  因为贪念这一点温度。他滞留在了人类的世界。
  叶裴天闭上眼,眼前混乱地交错着一张张面孔。
  朋友,店铺的老板,得到他恩惠的孩子,白发苍苍的老人……那些笑着招呼,满面感激的面孔,在知道了他的身份之后,无一不立刻变成厌恶又畏惧的模样。
  “杀人的魔鬼。”
  “别靠近他。”
  “人魔,来我们春城有什么企图!”
  那些圣徒的面目狰狞,眼中闪着贪婪的光,却又带着对他的深深畏惧。
  他厌恶那种目光,为了让那种眼神消失,他已经把自己化身为魔。
  永远独自待在这个死一般寂静的牢笼中,才是自己这个魔鬼应得的惩罚,他就不应该愚蠢地靠近人类所在世界。
  叶裴天把脸转向了墙壁,“离开吧。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那个人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你走吧,我什么也不需要,让我一个人待着……”叶裴天说完这几句话,从口中咳出浓厚的鲜血,身体很疼,心脏似乎也在疼,没有一个地方不疼。
  他合上了眼,陷入真正的昏迷。
  ……
  等他从昏睡中清醒过来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
  明亮的阳光透过巨大的窗户照进卧室——这座城堡内每一间房间都有着宽大的窗户。
  他的床前摆着一张椅子,椅子上空无一人。
  那个人走了,是自己叫她走的。
  叶裴天从床上滚落下来,扶着墙壁,勉强撑起虚弱的身体,慢慢向着楼下走去。
  客厅里隐隐传来一些动静,
  他心中莫名就忐忑焦虑起来,他想要走快一点,失血过多的双腿却绵软无力,使他几乎要从楼梯上滚落下去。
  这是一间敞开式的厨房,
  楚千寻站在整齐的橱柜前,背后是宽阔的餐厅。
  厨房里什么设备都有,锅碗瓢盆摆放得整整齐齐,灶台下甚至有一罐罕见的液化气罐子。
  那些过于一尘不染乃至簇新的各种设备,彰显着它们从来没被使用过的命运。这里就像是黄金年代售卖的那些样品房,井井有条的一切不过是为了让空间显现出生活气息的摆设而已。
  楚千寻的厨艺很糟糕,她一般只能把一锅东西放在滚水中煮熟,在便捷迅速的情况下,最大限度地保持食物的营养。
  在这个朝不保夕,物质匮乏生活紧迫的时代,大部分人都和她差不多,很少有人能够奢侈地讲究烹饪技巧。
  难得的齐全烹饪设备也不能给她带来什么帮助,她找到一个精致的不锈钢小锅,拆开标签洗刷干净,放在炤台上煮沸了一锅水,把翻找出来的几块显然放置了很久的面饼丢进锅里。虽然没有找到其它配料,但不管怎么说能有精细的面条吃,就算是十分不错的一餐了。
  楚千寻轻轻哼着歌,等着锅里的白面煮熟,随意打量着这座城堡的大厅。
  黄沙被凝结成夯土,砌出了平整的墙壁和地面,以及桌面和椅子。
  城堡的主人的生活显然枯燥而单调,视线所及之处一尘不染。光洁的桌面和所有台面上几乎看不见任何多余的装饰品,一片肃穆的浅黄。
  事实上,昨天晚上,楚千寻把叶裴天带进来的时候,甚至找不到他平时睡觉的屋子,每一间开个门的房间都只有光溜溜硬邦邦由沙土砌成的床榻,没见到任何铺盖寝具,以至于她不得不拆卸了一个房间的窗帘临时应急。
  除了厨房和二楼书房内堆砌着大量的图书外,这座城堡几乎看不见任何生活的痕迹。
  叶裴天这都是过得什么日子,楚千寻搅动着锅中里咕咚咕咚的面条。
  他明明随手就可以送出数量惊人的高阶魔种,却好像要刻意折磨自己一般,住在荒芜人烟又毫无生活气息的城堡内,过着苦行僧一样生活。
  正想着,楼梯口响起一凌乱的脚步声。
  靠近餐厅的楼梯口跌跌撞撞地出现了一个人。先是苍白的手指掰住门框,随后是凌乱的额发覆盖下的失去血色的面孔。
  他喘息着,死死盯着楚千寻看了一会,仿佛终于松了一口,撑不住身体,靠着门框滑坐到台阶上。
  “怎么了?跑下来做什么?”楚千寻走过来,伸手把叶裴天扶起来。
  那身躯又冰又冷,因无力支撑而止不住的微微颤抖。
  “伤得这么重,跑下来做什么?”楚千寻放柔声音,再说了一遍。
  叶裴天低垂着眉眼,不说话。
  楚千寻想起他昨天昏迷之前曾让自己离开,也许他不习惯让陌生人住在自己家里。
  但因为他伤势过重,为他处理伤势,不知不觉就磨蹭到了天明。虽然在这样生活艰难的废土时代,大家的脸皮都练得很厚,一般不会介意他人的只言片语,但楚千寻心中还是略微有些不好意思。
  她把叶裴天扶在餐厅的椅子上,关了灶台的火,盛出一碗面端在他的面前,
  “吃得下吗?”楚千寻把一双筷子放进叶裴天的手中,他的手可真凉啊,不知道流了多少的血,“趁热吃一点,你别担心,我马上就走。”
  叶裴天沉默了片刻,伸出手,把那碗面向前推了推。
  楚千寻露出疑问的表情。
  “你……”叶裴天回避了她的视线,清透的眼眸在纤长的睫毛下波动了两圈,“你先。”
  楚千寻终于听懂了他是在谦让自己的意思,而不是赶自己离开。
  她心情在一瞬间就明媚了起来,她把碗推回去,去锅里另外装了一碗面,和叶裴天面对面的坐下。
  “还有呢,一起吃啊。”
  叶裴天修长的手指蜷在桌面上,斟酌了片刻,终于展开来,拿起那双筷子,慢慢从碗中挑出面条。
  面汤很淡,没有什么味道,因为没用提前用白水捞过,甚至还有一点臭面气。
  但楚千寻不介意这个,她吃得津津有味,这年头能够吃到这样白面做成的面条已经不容易了。
  她突然想起记忆中的叶裴天是一个烹饪技术特别好,能够做出,也爱好做各种美食的男人。这样的清汤白面他肯定吃得很不习惯吧。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