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千寻甩了甩手背,随手抹了一点药剂在上面。准备转身离开。
她的手被人拉住了,
叶裴天伸出手从楚千寻手中拿过那柄小刀,在自己的手掌心划了一道口子,然后他牵过楚千寻的手,用染血的手指把自己的血涂在楚千寻被腐蚀的手背上。
那道不断深化的伤口立刻就止住了,叶裴天的手指在那道伤口上来回滑动,红色的血液不停顺着苍白的手指流淌到了楚千寻的手背,直到那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了,叶裴天才蜷起手掌,收回了手。
他赤着上半身坐在床沿,身上缠绕着一圈圈雪白的绷带,柔软卷曲的黑发柔顺地披散在那张苍白的面孔上,盖住了大半眉眼,看不清他的表情。
“啊,谢谢。”楚千寻才反应过来,她的手上染着那个人的血,瞬间就治愈了自己的伤口,此刻刚刚深可见骨的伤口已经一点都不疼了,手背上还残留着那手指触摸过后的触感。
叶裴天放下手,没有回答。他沉默了半晌,慢慢背着着楚千寻躺回了床上。
楚千寻回到自己睡觉的那间房间,这个房间很大,窗户也开得特别大,可以清晰地看见漫天的星斗。
她在坚硬冰冷的床榻上铺上柔软的垫被,蓬松的枕头,舒舒服服钻进被窝,给自己盖上温暖的被子。
楚千寻闭上了眼,想起叶裴天睡觉的那个狭窄的房间,那个没有任何铺盖的冰冷床榻,那个缠绕着绷带蜷缩在角落里的消瘦身躯。
第二天早晨,楚千寻是被一阵香味唤醒的。
一阵诱人的奇香从楼下传来,唤醒了她的肠胃。
楚千寻光着脚从楼梯上跑下来,厨房的灶台前站着一个男人,那个人显得有些过度消瘦的上身搭着一件宽松的外套。
正面对着锅灶有条不紊地忙碌着。
听见楚千寻下楼了,他不过侧过脸看了一眼,就不再说话。
楚千寻胡乱洗漱了一通,一屁股坐到了餐桌边有些期待的等着。
她知道叶裴天厨艺很好,但没想到自己也有幸有尝到的一天。
没多久,她的面前摆上了一锅清清爽爽的白粥,煎得嫩嫩的鸡蛋饼内卷着火腿,被切成的整齐的小卷拼成了一盘子。另有一小碗拍碎了的新鲜黄瓜用盐腌了,调上老陈醋和红红的辣椒段,嫩嫩秋耳和淮山炒成一碟,还有一份水灵灵的蒜蓉生菜。
材料很简单,都是楚千寻昨天买回来的,但经过不同的人手处理,就显现出了在厨艺天分上的天差地别。
楚千寻喝了一口粥,就一口小菜,觉得全身毛孔从上到下舒适得叫嚣了一遍。
这个男人的手艺瞬间征服了她的胃。
即便是在魔种降临之前的黄金时代,她好像都没有吃过味道如此之好的早餐。
“太好吃了哇,人间至美。你的手艺真是绝了。”楚千寻不遗余力地吹捧。
叶裴天抬起眼眸,看了她一眼,低下头去默默喝粥。
他的话可真少啊。
但这并不影响楚千寻愉悦的心情。
“你吃得这么斯文可不行,要是在我们队里,就你这吃相,基本才拿起筷子菜就没了。”
“不过没事,还好是和我一起吃。我吃得也不快。”楚千寻睁着眼睛说瞎话。
如果不是认识不久,需要顾及一点形象,她几乎可以一瞬间干掉这整桌的饭菜,谁也别想和她抢。
楚千寻一口气喝下了三碗粥,才忍耐着放下筷子。
“你也好得差不多了,我……今天就回去了。”本来是一句很正常的告别,说出口的时候,楚千寻竟然发现心中隐约有些不舍。
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她看见对面那持着筷子的手瞬间就顿住了,过了半晌,那手指才微微动了动,缓缓把手中的筷子放了下来。
他明明一句话都没有说,楚千寻今天突然就有些不忍,好像自己做了什么特别残忍的事情。
不知道为什么,她感到只要自己离开这里,这个人又会过上那种极致孤寂的日子,从不开火做饭,从不与人交谈,每日蜷缩在那间小小的屋子内,彻夜不眠。
“要不我再呆一天,你看你这里什么也没有,你是不是不方便出去买东西,你要不要我帮你去买点什么?”楚千寻给自己硬憋了个理由,自己都有些不太好意思。
“有,有很多。”
低沉的嗓音非常快地回复了这一句,却并没有具体说需要什么。
等到中午楚千寻大采购回来的时候,桌面上已经整整齐齐摆了一桌子的菜。
各种花色,极尽复杂,几乎让楚千寻怀疑这个看起来不动声色的男人花了整个早上的时间,用来准备这一顿午餐。
他沉默地坐在桌边,面对着十几碟的菜肴,等着自己回来。
常年冰冷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但楚千寻硬从那副毫无表情的面孔上,读出了他的挽留之意。
第18章
因为白天实在吃得太饱,楚千寻破天荒地在半夜把自己撑醒了,她揉了揉消化不良的肠胃,起身去洗手间。
走廊上亮着灯,楼梯上亮着灯,一路都点着暖黄色的灯火。叶裴天的卧室更是灯火通明。
楚千寻揉着眼睛走了过去,叶裴天身上缠绕着白色的绷带,肩上披着一件外套,正靠在床头专注地翻看一本书。
他的床上铺着楚千寻买回来的被褥和枕头,勉强有了一点人住的样子。
楚千寻看了一下腕表,凌晨四点。那个男人似乎一点睡觉的意思都没有。
“怎么还不睡?”楚千寻轻轻敲了一下门。
那个男人抬起头来看她,他的脸上已经看不见任何伤疤,眉目干净而清爽,日常挂在眼下的黑眼圈也因为这两日白天充足的睡眠而消失不见。
因为有着强大的恢复能力,他带着伤熬夜到深夜,还能一副神采奕奕的模样。楚千寻不知道他平日里是怎么样天天熬夜才能留下那样浓重的黑眼圈。
楚千寻知道叶裴天惧怕黑暗,他曾经被锁在一间黑暗的仓库中,被迫和凶残的魔物一起待了三个月之久,因而患下了严重的黑暗恐惧症。他害怕一个人待在黑暗中,害怕在黑夜里睡着。
但她没想到这个人是这样日日彻夜不眠来渡过每一个黑夜。
叶裴天合上了书,没有说话。
“你还是伤员,应该多休息。”楚千寻在他的床边坐了下拉,拿起了他刚刚放下的书,“你睡吧,我在这里陪你一会。”
《one hundred years of solitude》一本寂寞而又孤独的书。
她抬了抬手,一阵轻微的旋风卷过,熄灭了屋内和走廊的数盏灯。
屋内的光线柔和下来,楚千寻翻开书页,坐在叶裴天的床沿读起了书中的段落。
“我们趋行在人生这个亘古的旅途,在坎坷中奔跑,在挫折里涅盘,忧愁缠满全身,痛苦飘洒一地。我们累,却无从止歇;我们苦,却无法回避。……”
巨大的窗户外,天空很高,漫天璀璨的星斗,永恒地注视着人间的一切。
沙漠里的深夜寂静得很,楚千寻轻柔的朗读声伴随着沙漠深处的风声,散散漫漫地远去。
叶裴天慢慢躺进温暖的被褥中,被子既柔软又舒适,包裹着他的身躯,让他有一种被照顾着的幸福感。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一点一点地放松了精神,沉入了睡梦中。
在梦中他站在一片无边的荒漠中,无穷无尽的黑暗从荒漠的边缘涌来,迅速地将银白色的沙粒浸染,向着他的脚下侵袭过来。
他一路的后退,直退到陡峭的悬崖边上,悬崖的对岸,开满了柔美的白花,莹莹亮的花瓣在微风中轻轻摇曳,那个人就坐在花丛中,翻着一卷书,郎朗读卷,她的声音如冬泉似春涧,动人心弦。
叶裴天心中升起强烈的渴望,渴望能够走到她的身边,但他们之间横着的是巨大而深不见底的鸿沟。
他只能站在悬崖的最边缘,遥遥看着那人低垂的眉眼。
抬起头来看我一眼吧,如果她愿意看我一眼,我就是从这里跳下去也愿意。
他在梦里这样想着。
“生命中曾经有过的所有灿烂,原来终究,都需要用寂寞来偿还”那个人却低头浅笑,缓缓读出了书中的话语。
黑暗蔓延到叶裴天的脚下,顺着他避无可避的双腿爬上了他的身躯,覆盖上他的面庞。
叶裴天从梦境中醒来。
天已经亮了,楚千寻坐在他的床边睡着了,她歪着头靠着床头的柜子,睡得正香,那本还翻着摊在她的膝头。
叶裴天视线凝望着她沉睡的面孔,又落到她的手掌,
她的手搭在书页上,正好露出书页的一行话,“只有用水将心上的雾气淘洗干净,荣光才会照亮最初的梦想。”
叶裴天久久凝视着那只手,和手指前的那句话,那手指很纤细,匀称,却布满了不该有的各种新旧伤痕。叶裴天伸出自己的手,小心地围在那小巧的手掌周围,他靠得很近,几乎已经能感觉到对方肌肤传出的温度,但他始终没有最后握下去。
我真的有资格,牵住这样的手吗?
他闭上了眼,收回了自己的手掌。
在离这个城堡不算太远的地方,有一处小小的绿洲,稀疏的灌木丛中围绕一弯清澈的水源。
楚千寻一大早,提着两个水桶到湖边来打水。
她不知不觉中就在这里居住了好几天,叶裴天的伤势早已经好得不能再好,但这个男人的厨艺实在过于精湛,每天都能变着花样煮出让楚千寻垂涎三尺的饭菜。在废土时代吃糠咽菜了五年的楚千寻实在受不了这个诱惑,忍不住待了一天又一天。
每一日她都对自己说,这是最后一日,明日必须回到自己家中。但第二天清晨,当厨房里飘上来的香味把她从睡梦中唤醒,都会让她忍不住在给自己找一个理由多留一天。
每天夜里,那个男人都会带着一种克制的期待,坐在屋中等她,于是她养成了习惯,临睡之前都去他的床边为他朗读一段图书,直到看着他进入沉睡。
“这样好吃懒做下去可不行。”楚千寻看着湖水中的自己,就着冰凉的湖水给自己洗了一把脸。
稀松的低矮灌木围绕在湖水四周,湖水的边缘突兀的横着一段损毁了的高架桥,大半的桥柱深埋在黄沙中,只露出了一小节被黄沙侵蚀了的路面,和那些插在道路两边锈迹斑斑的路灯,显示这这片无人的沙漠地区,曾经在黄金时代也是人口繁密的生活区。
这里是方圆数十里内唯一的水源,清晨的湖水来了不少沙漠中的野生动物。
有探头探脑的狐狸,也有体型巨大的骆驼,甚至还有几匹野狼。
它们并不畏惧楚千寻,当然楚千寻也不畏惧它们,她甚至兴致勃勃准备捉一两只狐狸回去,给今天的午餐加点肉。
她住在叶裴天的城堡中,名义上是想照顾一下那位身受重伤的朋友,无奈叶裴天十分勤快,不但包办了三餐,连整栋城堡的卫生也能轻易动用异能清理干净。
导致不太好意思的楚千寻也就只能做些打打水,买买菜之类的小事。
魔种降临之后,星球上人类的数量锐减,高度的工业化文明一夕毁灭,整个星球的却得到了很好的恢复,从前见不太到的野生动物,如今在野外却很容易找到。如果不是那些随处可见的恐怖魔物,以如今的人口数量,依靠采集捕猎生存,都不会生活得太过艰难。
湖水的对面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身,一位身着铠甲,背负长弓的年轻男人分开灌木丛钻了出来。
楚千寻和他面面相觑,彼此都露出了戒备的眼神。
不远处的高地上,站立着悄悄跟随前来的黄沙帝王,看见陌生的敌人突然出现在楚千寻面前,他的脸色沉了下来,手掌凌空握紧。
“这种地方怎么会有女人,喂,你是不是那个人魔的女人?”年轻稚嫩的战士开口说话。
那差一点就要攻向年轻战士的黄沙因为这一句话及时在地上打了个转,溃散到了沙土中。
“你这个人怎么说话的,我是巴郎基地的村民,当然到这里来捕猎取水。”楚千寻在废土时代摸爬滚打了五年,练就了一身张嘴说瞎话的拿手本领,“倒是你我从没见过,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巴朗的村民都敢到沙漠中来吗?”年轻的男人果然一下就被楚千寻忽悠住了,开始跟着楚千寻的思路走,“这里是人魔叶裴天的住处,你们难道不怕触怒那位黄沙帝王吗?”
“我们不怕他的,你不住这里不知道,叶裴天虽然号称人魔,其实倒也并不胡乱杀普通人。”楚千寻仿佛放下了戒心,开始轻松地攀谈了起来,只是那别在身后的手臂却已经小心地握住了刀柄,“这位还时常来我们镇上买东西,每次给的魔种都比别人。我们住在镇子上的人都对他习惯了。”
“哦?真的如此吗?我怎么听说那是一位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年轻的战士挠了挠头,“既然如此,你知道叶裴天的城堡在哪里吗?”
“人魔的住处危险得很,我可不敢去。听说那座城堡的位置时常变化,一般人很难找到。”楚千寻笑语盈盈的说话,“你一个人到沙漠中来找人魔的城堡做什么?”
第19章
楚千寻弯腰打水,她带来了两个一米来高的桶,准备放在一片滑行板上拖着走。
年轻的战士沿着湖边走过来,伸手帮她打满了水,
“看你这个样子,等阶很低吧,连水都打不动。”
“我是风系,才二阶。你呢?”楚千寻笑着问,一般在外人面前她习惯把等阶往低了说。越让别人不容易防备自己越好。
“我是火系圣徒,刚刚升上八阶了。”年轻的战士挺起胸膛,因为自己已经迈入人类公认的强者的行列而自豪,忍不住炫耀了一下。
果然,面前的这位女孩就露出了崇拜的神色,“哎呀,那您可真是了不起。我们整个基地都没有八阶的圣徒,听说春城的城主也不过八阶而已。”
楚千寻打量着眼前的这个男人,他年轻而热情,不是什么高深的人,几乎一眼就可以看透喜怒情绪。身上穿的铠甲,靴子手套,都是由同一种类的魔物身躯制作而成,铠甲上镶嵌了魔种,还铭刻着精致的花纹,以及楚千寻没有见过的标志。
这很可能是一位由大型的公会或者教会组织全力培养出来的战士。很少出门走动,因而有些缺乏社会经验。
甚至不用楚千寻过多的套话,他自己就已经开始述说起自己的来历目的。
“我叫孔浩波,是从北方的创世公会来的。”
这位年纪和自己相近的女孩,衣着朴实,性格温和,明明等阶才二阶,依旧自力更生地外出猎食,给孔浩波留下的印象很好。
“神爱在和人魔的战争中败落,迁移到了更北的地方,他们在北镇,魔城周边秘密进行了大量的人体实验。这些研究所来不及迁移,里面的许多怪物都逃离了出来,为祸人间。不少人求告到我们创世公会,会在特命我等前来调查此事。”
“最近你还是不要单独走出基地来得好。”二人一道离开湖边。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会注意的。但这和人魔叶裴天有什么关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