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个孩子,横扫国内外各大比赛,撑起了国内棋坛的半壁江山。
是一个比一个厉害的。
郝恬看奶奶笑,不知道为什么心情竟好了许多,不如刚才难么烦躁。
王素芬看了看她,让她喝口茶。
“以前你自己比赛输了,也没见你这么沮丧啊?”王素芬好奇问。
其实陆青森自己都不是常胜将军,竞技比赛,有输有赢很正常,围棋又是脑力竞技项目,这个的意外就更多了。
郝恬自己输了,不过就是熬一夜反复复盘,倒是从来不会多纠结。而陆青森输了,也没看她特别着急过。
今天倒是不知道怎么回事,王奶奶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因为比赛很重要?”
郝恬看奶奶跟着自己着急,也渐渐冷静下来,缓缓摇了摇头。
“那倒没有,CNR杯是循环赛,就算担着一个国际十段头衔,也不至于输了就活不起。”郝恬叹了口气,“我只是看陆哥哥最近的状态不是很好,他似乎在寻找另一条路,一条我也看不透彻的路。”
王素芬品了品她的话,大概明白过来:“你是说,森森想转型?”
对于一个棋手来说,棋风大多都是天生的,说白了,跟他的棋力水平成正比。
大局观强计算力出众的棋手,大多棋风稳健,而年轻人精力旺盛,脑力尤其活跃,所以每一批新上位的顶尖棋手们,在短时间内棋风都不会有太大变化。
毕竟比赛强度放在那,他们没有时间好好去转变自己。
再说,转变也不一定成功。
陆青森就属于近期棋力最强的棋手,他的大局观和计算力都是顶尖,因此看他的比赛,一直都是非常舒服而畅快的。
一局棋下来就如行云流水,舒畅而自然。
可今天这一局棋,却不是这么回事。
倒不是因为陆青森今天输了,而是因为他今天出了好几个险着,看得人气都喘不过来,十分难熬。
郝恬自己也是职业棋手,最担心的就是他在转型的路上,把自己给丢了。
明明现在是他成绩最好也是最能往上走的阶段,这时候转型太不明智,但郝恬却知道不能那么去说陆青森。
就像了解自己一样,郝恬也同样了解这个认识了十几年的陆哥哥。
他一旦做了决定,任由谁都拉不回来。
王素芬看她为了陆青森发愁,一张小圆脸都皱起来,就忍不住想笑:“好了,一会儿你们视频的时候,你别去说他,听到没?”
郝恬喝了口茶,没作声。
王素芬看着她稍显稚嫩的面容,心里却想,到底是大姑娘了。
长大了,不再是小时候那个什么都需要人哄的小丫头,倒是知道心疼别人了。
王素芬垂下眼眸,看着自己手背上的老人斑,倒是微微放下心来。
这样也挺好的。
此时,远在高丽的陆青森,正走在宾馆的走廊里。
这会儿所有人都在楼下会议室复盘,他推说自己有些累了,早早回了房间。
走到自己住的套房前,陆青森打开房门,安静走了进去。
刚一进门,他脸上的表情就松懈下来,少了在外面时的严肃,多了几分轻松写意。
若是有人看到现在的他,一定会非常惊讶,因为此刻陆青森的表情,一点都不像是刚刚输了国际大赛的样子。
此时的陆棋圣看起来真的很放松,从他英俊的脸上,一丁点沮丧都看不见,有的只有舒适和笃定。输了这局棋,他早有心理准备,并且从这一局棋里他找到了自己一直想要的,这么一想真的不亏。
输了就输了,反正是输给陈嘉宴,倒是没给国家队丢脸。
他伸手扯下领带,去浴室洗了把脸,然后走到阳台上,悠然自得坐了下来。
此时正值落日时分,天际晚霞瑰丽,云彩飘摇,自是美不胜收。
比赛的宾馆位于海边,从他所住的房间往外看去,能看到一望无际的苍茫大海。落日在海平面上露出半个橘红身姿,映红了波光粼粼的海面。
陆青森就这么面无表情地看了一会儿,直到夕阳将去,他才摸出手机,准备跟郝恬视频。
就在这时,手机铃声突兀地响了起来。
陆青森嘴唇微微上挑,大概以为是郝恬打来了,他心情一下子就好了起来。
不过,当看到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时,他的脸色顿时又沉了下来。
陆青森抬头看了看渐渐暗沉的天色,深深吸了几口气,这才接起电话。
电话接通的一瞬间,陆青森脸上所有的笑意就都消失不见了。
他没有开口,等着对方先说话,而对方似乎也不着急,一直没出声。
于是,陆青森就只能听到手机里微不可查得电流声。
斯拉、斯拉。
他那双蔚蓝色的眼眸定定看着眼前的深夜,看得格外认真,似乎想要在漆黑夜空中寻找皎月的影子。
这个时候,对方沉不住气了。
“输了?”一道低沉的嗓音响起。
陆青森没说话,等着他继续说,反正无论他说什么,对面都没有好话。
“都说了不让你去做这个,回家继承家业不好吗?”对方的声音其实跟陆青森很像,但是却又深沉许多,隔着电话,听起来却又是那么相似。
这话听了太多次,陆青森都麻木了。
“不好。”他第一百次拒绝。
可能他的回答太过冷硬,直接气到了对方,就听对面仿佛点着的爆竹,一下子就炸了。
“我跟你妈辛辛苦苦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攒下这么大个家业,不能就这么断送在你手里!”
“你说你做什么不好,非要去做职业棋手,竞技比赛是那么简单的吗?任凭你再聪明,总有输的那一天,这不今天就来了?你知不知道,今天的体育新闻都报道了这场比赛。”
“输棋输到高丽,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
陆青森面无表情,似乎对于这种伤人的话已经习以为常。
不过,紧紧捏着保温杯的手,还是出卖了他的情绪。
陆青森深吸口气,缓缓开口:“爸,如果你嫌我丢人,就不要再管我了。”
陆锦书就仿佛被掐住嗓子的鸟,一下子没了声音。
: 陆棋圣表情:
以为是恬恬:=V=
结果是老爹:=.=
第7章
大概跟儿子吵架从来没赢过,被陆青森这么噎了一句,陆锦书好半天没缓过神来。
陆青森也不急着挂电话,就安静等他把话说完。
自从他定段开始,陆锦书就不怎么找他了,当年闹得那么凶,甚至都上了财经杂志,后来还不是渐渐平息下来,假装相安无事。
以陆锦书的脾气,能维持现状,就已经算是很不容易的了。
陆青森垂下眼眸,心想,到底还是不能输棋。
他对自己的人生规划,跟父母对他的要求完全不同,这事早就成了死结,无论如何也化解不开。
就这么过了三年多,他一年到头在外面比赛,不过逢年过节时回家看望一下爷爷,也顺带跟对他怎么看都看不顺眼的父亲互相打个照面。
母亲的态度,倒是平和许多。
但陆锦书是个急脾气,父子两个往往也说不了几句话,一旦开口就要吵架,当着长辈的面毕竟不好看。
陆青森沉默着,听着对方压抑的呼吸声,就算再如何坚定,也有些不是滋味。
但无论如何,他坚定要走下去的路,是永远不会退缩和妥协的。
就在这个时候,陆锦书再度开口了:“我是你爸爸,怎么可能不管你。”
陆青森呼吸一窒,没有说话。
也不知道怎么了,陆父这次采用的是怀柔策略,突然就诉起苦来:“我跟你妈年纪都大了,这几年精力不济,越来越觉得吃力。公司上上下下那么多人,一旦我们老了干不动了,要如何是好?”
“就算不为了我们,你想想公司上下几千人,他们都要靠着咱们家吃饭,出一点差错,影响的都不是自己。”
陆青森心情越发沉重,头一次听父亲说软话,他不是不难过的。
“爸……”陆青森开口叫了他一声。
陆锦书打断他,继续说:“要不咱们商量商量,让你干到三十岁,等三十岁你竞技水平下滑,就回来,行吗?”
陆青森没说话,他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
陆锦书等了半天没听到他的回答,难免有些失望,最后只嘟囔一句:“你这么倔,也不知道随了谁。”
于是就都不说话了。
等挂了电话,陆青森把手机一扔,仰头靠在椅背上。
此时正是十五月圆时,天上皎月灿灿,缓缓散出银华。
微信的视频铃声响起,陆青森看着天际的圆月,长长舒了口气。
视频接通,郝恬可爱的小圆脸便映入眼帘。
她似乎刚洗完澡,头发还有点湿,软软垂在脸颊边,显得越发稚嫩。
看到她,陆青森的心情立即就好了起来。
“到家了?”陆青森表情分外温柔,“今天是周末,好好休息一下,晚上就别打谱了。”
郝恬乖乖点点头,眼睛却一直盯着他看,似乎要确认什么。
陆青森失笑:“怎么了?发现我更帅了?”
郝恬用毛巾擦了擦头发,瞪了一眼陆青森:“还有心情跟我开玩笑!”
陆青森脸上的笑容不变,蔚蓝的眼眸在镜头里有些失真,却依旧如蓝宝石那般夺目,让人忍不住看了又看。
“今天……今天你怎么回事?”郝恬抿了抿嘴唇,还是问出口。
虽然两人现在长大了,也算是男女有别,不如小时候那么亲密,毕竟是青梅竹马,有些话别人不敢跟陆青森说,郝恬却什么都能说。
当然,陆青森也愿意听她说。
陆青森定定看着她,看得好甜忍不住脸红,他才漫不经心说:“什么怎么回事,就输了呗,陈嘉宴多厉害,你也是知道的。”
郝恬顿时就要生气:“陆青森,你知道我不是要问你什么!”
平时没外人的时候,郝恬都习惯叫他陆哥哥,这称呼叫了十几年,实在不好改。但有外人在的时候,郝恬就一律叫他陆棋圣或者师哥,很少叫他名字。
只有气急的时候,才连名带姓称呼他。
一听郝恬都这么叫了,陆青森当即坐直身体,一脸严肃说:“就是想换个风格,你不用担心,后天我不会输的。”
一被叫名字,顿时就怂了。
郝恬叹了口气:“你……你也太固执了,这样的比赛……”
比赛前她跟陆青森日常练习的时候,就发现他棋风变得锐利多变,跟以往的风格大相径庭,当时郝恬以为他是练习,没想到却是早就想好的铺垫。
陆青森笑笑,认真看着屏幕对面的小姑娘,心里一下子就软了。
他喜欢她为自己着急,却又舍不得她为自己难受,这种复杂的心思,需要细细去体会,语言是说不清楚的。
陆青森温柔地看着郝恬,心里却很明白,自从懂事起,他就知道自己的心在何处了。
便只一面,欢喜丛生。
郝恬被他看的不好意思,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看桌子又看看水杯,最后还是看向他。
毕竟陆青森太好看了。
“恬恬,你看朴世兴,他坚持了这么多年,一过三十还是不行了。我不想这么早就退下去,”陆青森认真说,“我这么热爱围棋,不想早早就退出一线比赛,去打各种各样的商业赛。”
许多曾经盛极一时的职业棋手,到了年龄,体力和精力下滑,都会面临这个问题。
现在除了霓虹,早就是快棋的天下,一局棋甚至用不了一天,往往一个上午或者一个下午就会结束。
便是棋力再好,算力再强,精力跟不上便就都没了用处。
到了那个时候,新闻报道里只会写:一代天王落幕。
可陆青森野心太大了。
他不想眼看着自己走了前辈们的老路,他想多在赛场上奋斗几年,多下几盘棋。
为此,他这大半年来都在努力调整自己,努力让自己适应新的棋风,也努力让自己的对局越来越快。
郝恬微微一愣,她有些不可思议:“陆哥哥,你今年才二十岁,就已经想到三十岁的事了?”
陆青森听到她叫自己陆哥哥,心里就痒痒的,恨不得立即回去揉一揉她软软的头发。
也就几天没见,他就开始想念她了。
“早就想到了,”陆青森话里有话,“早在定段那一年,我就把以后的人生规划做好了,以后你就知道了。”
郝恬不知道为什么,被他的蔚蓝的眼眸一看,脸上就好似火烧。
“那你真的很厉害,”郝恬顿了顿,“今天这一局棋真的没事吗?我看你最后收尾的时候,就差了一子,怪可惜的。”
她这话就是说来安慰陆青森的,在围棋赛场上,有时候四分之一子都能决定成败,一子的差距真的不算小了。
陆青森点点头,语气坚定:“你放心,这个十段我志在必得。”
郝恬这才松了口气。
两个人说了会儿闲话,才开始复盘,他这一局棋算是近期突破最大的一局,其中无理手和妙手都很多,整个盘面看下来跌宕起伏,十分扣人心弦。
郝恬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对局,实在太精彩了。
两个高手共同谱写的棋局,里面所蕴含的深意很是令人启发,郝恬跟陆青森一直复盘到深夜,这才依依不舍关了视频,回去睡觉去了。
陆青森跟她道了一声晚安,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腰背,也跟着安眠。
有她陪伴,梦里都是静谧的。
一夜好眠,次日郝恬早早起来,来不及吃早饭,直奔菜市场。
等她买好菜回来,王素芬也已经做好粥,在阳台上浇花。
她回头看了一眼,见郝恬拎着一块油光水滑的五花肉,顿时就笑了:“今天秋水丫头要来呀?”
沈秋水最爱吃她做的红烧肉,只要郝恬买,一定是她要过来蹭饭。
郝恬把菜放好,拎着小笼包和油条过来,坐下跟奶奶一起吃早饭。
“她最近还在打工吗?”王素芬慢慢吃粥,“上次看她瘦得不行,这丫头也是可怜。”
这话也就跟郝恬说说,当着沈秋水的面,王奶奶就只夸,从来不会带着怜悯的目光看人。
郝恬想了想,道:“之前我顾着比赛,倒是没问她今年的学费是怎么凑的,今天奶奶你旁敲侧击问问。”
沈秋水也没爹没妈的,她比郝恬更可怜,家里的房子存款都被亲戚瓜分得一干二净,她是靠着自己到处打工才好不容易读了大学,这些年寒暑假都是没日没夜做兼职,才能保住大学学费。
她家里条件特殊,晚上经常要勤工俭学,学校照顾她,才把她跟郝恬一起安排到研究生楼,住在双人间。
当然,住宿费也是减半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