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伏出来时,脸肿得老高,面色比平日也要阴沉不少。
殿外候着的侍从却没一人敢去打量孙伏,只都垂着头首。
见步遥有些惊讶,孙伏语气带着自讽,解释道:“脸上的是老奴自己打的,主公并未责怪老奴。”
射虎车一事,孙伏查了好些日子,却毫无头绪。
一回到富春,孙伏顾不上一路的颠簸劳累,便马上去寻工匠。因着工匠没有奴籍,孙伏去时,该跑的人都跑了,连个影子都没摸到。
这边的事情毫无进展,孙权却又中了毒
射虎车一事由他负责,茶器一事也是他负责的,种种的矛头都指向了他孙伏。
孙权和吴氏虽信任他,但难免旁的人不会多想。
步遥看着孙伏额心的川字纹又紧了几分,忙柔声安慰道:“孙管事这段时日辛苦了,幕后之人早晚会被查出来的,还请孙管事放宽心。”
孙伏听罢步遥劝慰,心绪微微平复了些,又道:“多谢步姬,主公一直在等您,您快进去罢,老奴便先退下了。”
步遥颔首后,命紫荆和紫冉留在外面,只身一人进了殿内。
入殿后,松沉的木香又重了几分。
看着殿内古朴但却不失雍容奢华的一应摆设,步遥的思虑却又飘回了柳氏身上。
该怎样告诉孙伏,又不落了刻意呢?
步遥思忖时,被婢子引至了孙权的寝房。
烛火幽微,孙权寝房的铜质熏炉里,也焚着香,那香味与殿中的略有不同。
孙权平躺在榻上,立体精致的俊颜惨白,唇色泛着浅淡的紫色,手背上的青筋贲出。
他的双目紧闭着,睡得正沉。
步遥一时不敢走近,侧首低声问向那婢子:“主公是一直都睡着吗?”
婢子回道:“适才老夫人来时,主公清醒了片刻,用完晚食和汤药后,主公便又睡下了。”
既然要睡觉,那怎么还叫她过来?
步遥虽不解,但也不欲多问。
毕竟她是做小妾的,像奴婢一样伺候夫主,在这个世界也是应当的。
步遥走近榻边,婢子为她拿了一个锦垫,她跪在锦垫上,静静地看着孙权的睡颜。
也不知是不是那香料里混了些什么,步遥愈发觉得意识昏沉,她渐渐支撑不住困意,靠在榻边沉沉睡去。
次日卯时。
孙权醒来时,只觉四肢酸软,但明显要比昨日的状态好了不少。他刚要起身下榻,就看见了躺倒在地,睡得正酣的步遥。
婢子见孙权醒来,正欲上前伺候,却见孙权阴沉着脸,将地上的步遥抱了起来。
锦垫上,竟有一滩鲜红的血迹。
婢子差点惊呼出声,但碍于孙权骇人的神情,还是及时噤了声。
怀中的女人没有清醒的迹象,孙权冷声问道:“步姬怎么睡在地上?”
“奴婢…奴婢…”
婢子不知该如何回话,步遥虽然受宠,但只是个妾室,她没想到主公会对她如此上心。
“下去。”
“诺”
婢子走后,孙权凝睇着怀中睡得脸颊微粉的少女。
他凑近她的颈间轻轻地嗅了嗅,她的身上有着少女独有的奶香味,还混着淡淡的血腥气。
他知道,她来葵水了。
步遥仍在梦中,她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雪白的幼兔,被猎人射伤后身上还流着血,结果却被老虎给叼咬走了。
老虎用爪子蹂|躏着它雪白的小身子,它细软的毛掉了不少,可是老虎就是不肯吃它。
幼兔惊慌失措,正要挣扎时,却被老虎用利抓按住了。老虎露出了凶残的眼神,将獠牙嵌入了它的颈脖中。
步遥从梦中惊醒,却觉颈脖处仍是微痛。
她睁开惺忪的双眼,孙权正低首,吮咬着她的颈间,就像是猛兽在咬着它的猎物。
刚刚的噩梦本就把步遥吓了个不轻,这刚一起来,又有个男人像是在吸自己的血一样,在她的身上作祟……
步遥闻到了自己身上的血腥味,身下有什么东西涌动着,她意识到是自己来葵水了。
她慌忙推了推孙权,怯声道:“主公…主公…您…”
孙权见她醒了过来,停下了动作,碧色的双眸中泛着不明的涟漪,他哑着声音道:“醒了?”
步遥软软地“嗯”了一声,正欲求他将自己放下来,孙权却不欲让她将话说完。他扣住了她的后颈,将她的小脑袋按向了自己,就像是要将她吞入腹中般,深深地吻咬着她柔软的唇瓣。
气息紊乱,意识迷离。
当孙权终于松开步遥时,步遥只觉自己的舌头和嘴唇,都在丝丝地疼着。
孙权腾出的另一手,正为她轻揉着小腹,步遥身下的葵水在揉动下,不断地涌动着,她惊惶哀求道:“主公…你别再揉了,会污了您的寝衣…”
第28章 黏人
【系统】:孙权好感值+10
见好感值提升,步遥并没有平日的欣喜之情,反倒是想要作怒。
血肯定是蹭到他身上了。
一会儿婢子或是孙伏进来,可怎么交代?
见步遥面上难得闪过一瞬的愠色,孙权停下了轻揉的动作,但右手却仍覆在她的小腹上。
丁嬷嬷说过,女子在这几日,会腹痛,还会使小性。
那这几日便依着她罢。
想到这里,孙权问道:“你这处,疼不疼?”
步遥很快便收敛了情绪,软声回道:“妾身不疼,主公先将妾身放下好不好?妾身想去…想去换身衣物。”
孙权听罢,却仍没有将她放下来的迹象,手仍锢着她的纤腰。
他的面色还是有些惨白,看着病病恹恹的,有些虚弱。
但耍起流氓来,却一点都不含糊。
抱着她就是不肯撒手。
“来人。”孙权唤道。
适才的使唤婢子闻言而入,恭敬道:“主公有何吩咐。”
步遥蜷缩在孙权的怀中,见那婢子神色有些异样,更觉得难为情。
此时此刻,孙权就像是个年轻的昏主,她则像是个祸水宠姬,两人这状态,一看就是做了不可描述的事情。
“去步姬的住处,把她平日所用之物都拿过来。”
“诺。”
婢子走后,步遥猜测着孙权的意图。
却见他蹙眉阖目,微扶了下额回道:“这几日,你就宿在孤这处。”
说罢,孙权慢慢松开了她的腰肢,步遥终于解脱,赶紧从他的身上爬了下来。
孙权再一次躺倒在榻,一脸倦容,很是疲惫。
“主公…您还好吗?用唤人过来伺候吗?”步遥小心地问。
孙权闭目摇了摇首,而后又没了动静。
步遥微叹了口气,身后的曲裾已尽是血污,孙权素白的寝衣上,也沾染了些许。
婢子很快便将她的干净衣物送了过来。
紫荆一向细心,她平日所用之物被收拾的妥妥当当,都带了过来。
步遥小声对婢子道谢后,刚欲去净房换月事带,孙权便突然开口:“快些回来。”
步遥回首看了看,见他仍是睡着的模样,便没有回话。
“快些回来,听到没有?”孙权又逼问了一遍。
这到底是睡还是没睡啊……
步遥无奈,只得回了个“诺”字。
回来后,孙伏携着医师而至,正为孙权诊着脉。
步遥见有外人在,便屏退至一旁。
她站在漆纹屏风之后,离寝房还有一段距离,孙权与医师的谈话,她并不能听得太清。
医师好像与孙权提起了吴氏,孙权回的话一如既往,言简意赅,多余一字都不愿多说。
医师退下后,婢子呈上了冒着热气的粥糜,递与了孙权。
孙权的手微微颤抖,吃不太上力气。
孙伏便命婢子为孙权喂粥,婢子刚欲跪地伺候,孙权便左右环顾了一番,却不见步遥的身影。
“步姬呢?”他开口问道。
步遥听见孙权在唤她,忙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今天的孙权还真是黏人。
孙权的双眸直直地看着她,步遥见状,愣怔在地,不敢靠近。
怎么回事?
孙权是不是因为中了毒,脑子出问题了?
婢子小心地将羹匙凑至了孙权的嘴边,却被他偏头躲过。
孙伏也颇为不解,垂首问向孙权:“主公,可是这粥靡不合胃口?这段时日,医师叮嘱过,要您行些清淡饮食。”
第29章 蚕宝宝
这一折腾,便到了辰时。
殿外的古树旁落了三两只啄食的灵雀,“喳喳”的鸣叫着。
婢子们见天色不早,依照平日的习惯,将区隔寝房和殿中的黯色帷幔用革丝束好。
秋日和煦的晨光照入,孙伏玄色深衣的裾衽处,被掠上了一道光影。他微凹的侧颊上还有着乌青的指痕,这一蹙眉思考,看上去竟有些滑稽。
步遥状似不经意地打量着孙伏。
这孙伏对自己下手还真是狠,她看着他的肿脸,都替他敢到疼。
见孙权仍是不言语,孙伏顺着他的视线撇向了步遥。
孙伏恍然大悟,忙对步遥使了使眼色。
对于柳氏之事,步遥心中渐渐有了主意,回过神后,却见那孙伏一直对她挤眉弄眼的。
跪侍在榻侧的小婢子一直端着那粥碗,绷直的手臂因着酸痛有些抖动。
步遥明白了过来,原来孙权是等着她来喂粥啊…
孙权这个小诸侯,地盘不大,事情倒是不少。
喝个粥还等让小老婆亲自喂,惯得什么毛病?
【系统】:攻略对象好感值-1,提醒宿主,请专注任务,不要辱骂攻略对象。
“还不快过来。”孙权见步遥半天都不挪地,终于开口催促道。
这系统还真是护着孙权,现在竟连吐槽都不行了。
步遥理了理衣摆,顺从地跪在榻侧,从婢子手中接过粥碗后,用羹匙小心地搅动着冒着热气的粥靡。
她早上也没用过饭食,闻到稻米的清香,也存了些饿意。
孙伏识趣的领着婢子退下,寝房内又只剩了步遥和孙权二人。
步遥这一走近,孙权惨白的面容突然凛了凛,适才还算澄澈清透的眼眸中,竟染上了淡淡的寒意。
步遥翦水美眸下的细嫩皮肉,微微肿起,就像是从中生出了一只幼嫩的蚕茧,看着脆薄易破。
那双微红的肿眼却丝毫没影响她的美态,她本就生得纤弱,这样一看,更显的她柔若无骨,惹人怜爱。
步遥并未察觉到孙权神色的变化,她将羹匙凑近了巨婴孙权的嘴边,就差像哄小孩一样,说声“乖,张嘴”了。
孙权却仍没有饮粥的意图,骨节分明的右手颤抖着伸至了她的脸旁。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用指腹轻轻地摩挲了下她眼围的嫩肿之处。
脸色却是越变越难看。
孙权的指腹有些粗砺,步遥垂眸看向了他的指节,心里突然生出了恐慌,她怯声问道:“主公…妾身的脸可有何异样?”
不会是孙权现在就看腻了自己的脸吧,这审美疲劳期来的也太快了……
步遥正思忖着,是否应该换个妆容,给孙权带点新鲜感,榻上的人却冷声问道:“谁惹到你了?”
【系统】:攻略对象好感值+5
还好没腻了自己的脸蛋。
步遥在心里舒了一口气,回道:“没…没人惹到妾身。”
孙权轻轻推开了粥碗,深邃好看的碧眸凝睇着她,步遥微微偏首,躲闪着他的目光。
他的语气较之刚刚,却刻意的轻上了些许:“没人惹你,怎么哭成这样?可是又想你母亲了?”
哭?
步遥有些痴愣,将粥碗放至一侧,也用手摸了摸自己的眼周。
手感确实与平日不大一样。
原来是下眼睑处浮肿了。
原主的体质倒是跟她差不多,来大姨妈的那几天不会腹痛,也不会太烦躁,只是会有些嗜甜嗜睡。
只是若是休息不好,眼部会有些浮肿。
“等孤这几日身体缓缓,便带你去西郊看你母亲。”孙权的语气颇为郑重。
步遥忆起了落水之日,孙权告诉她,他已经厚葬了原主之母。步家本是淮阴大族,渡江到富春后,步族的人丁自是变得寥落衰微。
步骘早已远游,消息不通,可能现在都不知原主母亲已逝的消息。
好在孙权替原主打点好了一切。
其实孙权对原主这个小老婆,也算是很够意思了。
想到这里,步遥心中微暖,回道:“妾…妾身不是因为母亲,烦劳主公挂心。”
不是因为母亲?那还是有人欺负她了。
听罢这话,孙权又问:“那是何故?说出来,孤为你做主。”
孙权还知道为自己撑腰了?
不过她这每日在庭院闭门不出的,谁还能欺负她啊…
“妾身许是昨夜没有睡好…”步遥拾起了粥碗,又道:“主公,你快些用下这个罢,不然就快凉了…”
“没睡好?”孙权终于喝下了一口粥。
“嗯,没大睡好,劳主公惦记了。”
步遥被孙权今天这一系列的反常行为,搞得头都大了好几圈。
其实他今日的态度,倒是夫主对待宠妾的正常态度。
可她竟然还受不了了!
孙权的眼睛今日就像长到她身上似的,喂粥时,还在一直盯着她看,直让她背脊发凉。
孙权终于饮完了粥,要去沐浴,临行前勒令她在他的床榻上补眠。
步遥刚欲推拒,孙权又开始跟她瞪眼:“你不是没睡好吗?”
迫于孙权的压力,步遥还是老老实实的回榻上躺下了。
孙权命婢子为步遥备了些饭食,这才离去。走之前,他的步履有些虚浮,似是要随时都要晕倒。他强吊着一口气,不让婢子搀扶,硬是自己一人走到了浴房。
他中毒之事,整个讨虏将军府间,定是传遍了。
虽然他有意将此事压到府内,但保不齐会有那碎嘴之人传到府外。那些喜欢捕风捉影的好事之人,应该已经知道消息了。
此事若是传开了,定会在臣下和幕僚间掀起不小的波澜。
为了稳定人心,他纵使身体再不适,也要唤群臣而来,于今日的议事厅坐定,以防生变。
见孙权终于走出了寝房,步遥忙从榻上起身,寻了屋内的一个婢子,请求她将紫荆差来。
婢子谄媚的应下,既然是主公的宠妾求她办事,她一定得办得麻利些。
片刻后,紫荆站到了殿外,步遥抓紧一切时间,小声在她耳边嘀咕了些什么。
紫荆一边听,一边颔首道:“奴婢都记下了。”
“步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