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十几米，两个女生只听到一声极浅的低笑，撩动着空气里的尘埃，那群人消失在门外。
过了一会儿，明美总结了一下，平静地开口：“他想报复你。”
鹿弥恍恍惚惚地回过神来，刚刚费柏林靠近她的一瞬间，她其实是有感觉的，然后就听到他说，他记得她。
从那一刻开始，她就失神了。
他居然记得她。
以前在学生会，她跟领导打过不少小报告，其他干部拿费柏林这颗顽固毒瘤没办法，派她出动，把人喊到学生会议室谈话……真要算起账来，她得罪过他的次数还挺多。
但是、但是……
那都是学生时代的事了，他真有这么小心眼吗？鹿弥有点惴惴，以费柏林现在的地位，要捏死她这个新人简直易如反掌，或者在各种场合给她小鞋穿，肯定没人敢帮她说话。
但……他刚刚笑了。
鹿弥从他的笑声里听出了开心和满足，今天所有人都累得精疲力尽，还有很多人被骂哭了，他心情却这么好，很恶劣啊。不过，鹿弥被他发自内心的快乐情绪感染，自顾自地想，他刚刚说的那句话，可能是在跟她开玩笑，或者只是单纯表达他记性特别好，别无他意。
好在，明美乌鸦嘴，但明美话不多，没再发表惊人言论。
送她回到酒店，明美还要赶回封闭式宿舍，两人拥抱一下就分开了。鹿弥累得不行，洗完澡倒在床上，却没有立即睡着，一会儿在想费柏林抢她马卡龙的事，一会儿又想到费柏林说要教她唱歌，费柏林眼神温柔，费柏林行为恶劣，费柏林……
她掏出小本本，在上面拼命写他名字。
“哼。”当事人站在她面前，低头看到本子上的内容，发出冷笑。
鹿弥抬头，看到面容青涩的男生站在太阳底下，本能地伸手一指他乱七八糟的领带，板着脸教育他：“你衣服扣子没扣好，领带没系好，要扣两分。”
费柏林瞥她一眼，仿佛耳聋，若无其事地走了。
第二次，又是如此。第三次、第四次……每次她站在校门口值勤，都能抓到费柏林迟到，她真是服了。
有一天，老师在校门口拦下一长串迟到的男生，让鹿弥挨个记名字。
“费柏林。”男生面无表情地报名字。
鹿弥一笔一划认真写下，抬头，视线落在他胸口：“你的领带又没系好。”
少年一脸不耐烦，随便抓了把衣服，浅褐色的眼瞳散发着戾气：“行了吧？”
鹿弥摇头：“不行。”他把衣服弄得更乱了，这不符合七中学生仪容规范。
排在后面的男生发出不怀好意的笑，被老师抓了还不规矩，一个个在那里交头接耳，不知道在议论什么。费柏林突然皱眉，扬起下巴，冲面前的小女生说：“怎么系？你来。”
鹿弥把小本本夹在胳膊底下，上前一步，把他系了个死结的领带费力拆开，重新系好，拉紧。
费柏林百无聊赖地站在那里，鼻尖闻到一阵微妙的奶香。低他一级的小学妹还是颗豆芽菜，除了那张满是婴儿肥的小圆脸，全身上下没有二两肉，看着就硌牙。
然而，她的表情又很严肃正经，就很搞笑。
费柏林垂眸，不动声色地打量她。
“好了。”她仰起小脸，眼睛眯成一条缝。
费柏林嘴唇动了动，但最终什么都没说，沉默地走开。
后面那个男生上来，笑嘻嘻地对鹿弥报上名字，然后故意把系好的领带扯歪，一脸坏笑地说：“小妹妹，我也不会系领带，你帮帮我啊。”
鹿弥一呆，明显感觉被捉弄了，小脸微微鼓起，宛如河豚。
她准备跟老师告状，没想到先前离开的费柏林去而复返，一把揪住那个男生的衣领，狠狠往地上一推，排在后面的男生纷纷色变。
“你他妈……”那个男生摔得很狼狈，用手指着费柏林，放狠话。
鹿弥吓了一跳，赶忙上前阻止：“不要打架！”
值勤的老师迅速跑过来，场面兵荒马乱的。
……
…………
那天，参与打架的男生都被罚回家思过了，鹿弥再次看到费柏林，是在新一周的星期一。
上课铃响过了十分钟，他吊儿郎当地进校门。
“费柏林。”
鹿弥记下名字，看着心不在焉的男生，欲言又止：“你的领带……”
费柏林上前一步，主动站到她面前。
鹿弥一时没反应过来。
费柏林望着她，抿唇。
鹿弥明白了，他不会。
好笨啊这个人。
鹿弥微微叹气，把笔和本子放腋下夹好，两只手抓住男生胸前的领带，灵巧的手指动起来：“学长，我教你啊，把这根放在这根的下面，压住，然后绕一个圈……这样，再这样，就系好啦。”
她说着，感觉男生好久没说话了，但视线一直定格在自己脸上。她抬头，发现站在眼前的男生褪去了稚气和青涩，脸的轮廓幻化成属于男人的利落线条，熠熠星眸垂下来，有点揶揄地看着她。
昔日沉默寡言的男生变成了光芒万丈的大明星，而她还站在过去的时光里。
鹿弥微微张嘴，发出无声地低呼，她看到自己正扯着男人的领结，一米八二的男人肩宽、窄腰、大长腿，得特意俯下身，才能配合她这颗小豆芽菜的动作。
“我记性蛮好的，小同学。”他弯下腰，贴着她耳边说，“你记了我多少次名字，我全都知道。”
……
…………
“呀！”鹿弥打了个激灵，猛然睁开眼睛。
耳边传来刺耳的铃响，那是她设置的手机闹钟，提醒她应该起床去机场了。
已经下午两点了吗？鹿弥抱着被子坐起来，迷瞪了好一会儿，意识渐渐清醒，然后伸出手，慢慢捂住绯红的脸颊。
她梦到了费柏林。
又笨又小心眼的家伙，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他他他……竟然在梦里威胁她！
狼：有什么问题？
鹿：不、不敢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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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撞10下
傍晚时分，鹿弥抵达澜城，跟宋碧华打了电话，电话那头的女人似乎有点焦虑：“你快回来。”
唐家的司机提前到了机场，把鹿弥接回去。进了客厅，鹿弥听到一阵熟悉的战斗音效，宋碧华迎了上来，关切地说：“弥弥回来了。”
鹿弥朝她微笑：“……妈妈。”
宋碧华摸摸她的手，有些心疼地说：“好像瘦了。”
“没有没有。”鹿弥摇头，前几天确实特别累，她没称体重，但应该没那么夸张。
宋碧华拉着她坐下来，鹿弥才发现边上的沙发躺着个游戏少年。长手长脚的唐一帆横躺在沙发上，举着手机打游戏。看到他这副惫懒的模样，宋碧华气不打一处来：“整天没个正形，你姐姐回来了，招呼都不打一个！”
鹿弥刚想说没事不要吵他，就听手机传来“you have been slain”的提示，顿时想笑。
玩游戏稀烂，开什么公放。
不过少年正处于“天上地下我最牛X”的年纪，没什么自觉，淡淡地瞥她们一眼，自顾自继续玩。
宋碧华拉着鹿弥坐下，问东问西的，鹿弥一律回答很好，宋碧华突然叹气，问：“令月是不是跟你去同一个节目了？”
鹿弥点点头：“令月姐姐行程太赶了，我们都没说上话。”
“我看到网上有人骂她，唉，这孩子太遭罪了，你说她本来就抑郁了，要是看到这些，心情岂不是更差？”宋碧华打开手机微博，点开一个热搜给鹿弥看，“所以我跟她助理说了，绝对不能让她看到这些东西。”
鹿弥看了一眼，原来是某个剧组的工作人员匿名吐槽演员三天两头请假，以一己之力拖慢全剧组的进度，被人扒出来是唐令月所在的剧组，一时间，骂她不敬业的媒体和网友纷至沓来。
“妈，你没事别老看微博，整天瞎操什么心。”唐一帆突然出声，“你不能去写小说吗？你都多久没出过书了？”
“一帆你真是……家里孩子的事我能不管吗？”宋碧华抱怨。
鹿弥好心安慰：“妈妈，你别担心，据我所知，令月姐姐是来帮节目组救场的，到时候节目播出，网友就知道真相了。”
“真的？”宋碧华心里好过了不少，忙说，“弥弥，那你现在就帮你令月姐姐解释一下，免得他们在那儿乱写。”
“好。”鹿弥点头，打开自己的手机，编辑了一条微博，把事情稍微解释了一下，还圈了唐令月，发布出去。不到五分钟，唐令月的粉丝摸了过来，纷纷转发她的微博。
【人家妹妹都出来说了，月月是去救场的，节目组及选手装死，害我们月月被骂了一天，真恶心！】
【月月认你这个妹妹，还不错。】
【看清楚！月月这两次是因为生病和有事才请假的，不是故意拖慢剧组进度！黑子可以闭麦了。】
鹿弥把粉丝的发言给宋碧华看，女人很欣慰，亲自送她上楼休息。
鹿弥说：“妈妈，我明天要去公司上课，我想明早顺便把一些换洗的衣服送到公寓去，晚上我就不回来了。”
宋碧华有些不舍：“那你工作不忙的时候要记得回家，也就是多走几步路的事。”
“好。”鹿弥答应，“对了，妈妈，家里还有你的书吗？我想带过去看。”
“你真的要看吗？”宋碧华很讶异，“妈妈以前是写恐怖小说的，令月都不敢看呢。”
“没事，我不怕。”鹿弥拍拍胸脯。
“好，我去给你找几本样书。”宋碧华开开心心地走了。
鹿弥进房间收拾衣物，手机放在床头，不断发出消息提示，她随便看了一眼，突然被一条私信吸引了注意力。
【演什么姐妹情深啊？哦，你帮她说话，那你知道是她让原来的助演嘉宾不要去录节目的吗？】
哈？
什么跟什么？唐令月费尽心思去录《明日星途》，不但耽误了拍戏的时间，还从费柏林那里讨了一顿骂，这样值得吗？鹿弥想了一会儿，感觉理解不了这个逻辑，决定无视。
她跟唐令月的关系很微妙，已经坐了分内的事，其他的就不管啦。
次日，唐凌安排助理送她去慕光传媒附近的公寓，帮忙把小小的行李箱搬进去。
小区私密性很强，一梯两户，出入不拥挤。公寓是复式的，上下两层，一个人住很舒服。鹿弥看了环境，心里对唐凌充满了感激。邻居大门紧闭，她顺口问：“对面有人住吗？”
“有的，小姐。”助理说，“不过他不常来这边住，小姐不用担心被打扰。”
那太好了，她平时不出门的时候可以点外卖，半夜三更也不怕吵到别人。
收拾妥当，助理又贴心地把她送去公司。鹿弥记得欧卓说的话，带了个小本本，自觉找到新人培训部，上表演课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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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十一点，欧卓到了公司，在电梯里见到了Pretty Lady女团和她们的经纪人。不知怎么了，平时活力四射的女团成员一个个蔫了吧唧的，像被霜打了的茄子。
出电梯的时候，涂着指甲油的经纪人捻着兰花指，轻哼：“欧姐，你带的这个新人还挺有两把刷子。”
然后就一扭一扭地走了。
女团成员去了练习室，欧卓还要往上几层。进了办公室，她把包一扔，想了一会儿，决定去看看那个新人。
公司每次招进来新人，都会先培训一段时间再放到市场。这次招进来的新人演员集中在一块上课，有专门的表演老师教。欧卓走到练习室门口，轻轻推开一条缝，一眼就看到鹿弥坐在前排，膝盖上放着个本子。因为来听课，她穿得很学生，风琴衬衫搭配格子裙，妆容很淡，再加上那张有点婴儿肥的小脸，说她是高中生估计都有人信。
老师正给一个新人做示范，鹿弥睁着一双杏眼，看得十分入神，时不时点一下头。
看起来倒是很淡定。
不过，她真的能静下心来还是装出来的，还要再看看。
欧卓回去了一趟，打印好一份材料下来，正碰上老师散课，几个演员结伴去食堂吃饭，只有鹿弥留在教室里，盘腿靠墙坐着，手机玩得不亦乐乎。
她当即皱起了眉头，走过去，居高临下地说：“出来，我们开个小会。”
乍一看到欧姐，鹿弥十分意外，完全没想到她会来，手指快速点击屏幕，脸上带了几分尴尬，有些讨好地问：“欧姐可不可以给我十分钟，等我打完这一盘？”
欧卓居看着她，神情很不耐烦。
“这是带别人升段的关键局……”鹿弥小声哔哔，突然两眼放光，兴奋地说，“我们抢到大龙了，两分钟就好！”
一顿操作猛如虎，游戏结束，她打了几个字发过去，然后赶紧站起来，手机收进口袋，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站在欧卓面前跟个乖学生似的。
欧卓偏了偏头：“出来说。”
与此同时，澜城一中某教室，下课铃声响起，睡了一节课的男生惊醒，看到同桌手机里的游戏界面，伸了个懒腰站起来，拍拍对方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我说大少爷，你有时间去看看攻略和解说视频吧……”
唐一帆十分不爽地回头，晃晃手机，掷地有声地宣布：“老子黄金段位了！”
慕光传媒。
欧卓和鹿弥走进电梯，冷脸的经纪人翻了翻手上的资料：“这两天处理一下你的微博，太杂了，很多东西都要删，不然就重新注册一个，公司会帮你认证。”
“就用这个可不可以啊？”鹿弥问，“我用了好多年，都习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