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次办事,我很不满意。”老人说话的声音如钟,重如千金,教人心头一窒。
故茶欢让人上菜,菜很快上桌,瞧着这一屋子老的少的,都不打算吃东西,她刚下飞机,还饿着,也不在这个时候讲什么迂腐的规矩,自顾自的吃起来,更把郑姝气得胸腔颤抖:“爸!你看看她的样子,哪里还有一点做晚辈的规矩!长辈说话不搭理,自己就吃上了,说出去,不怕别的大家族笑话!”
气氛一时变得紧张,故令频频给她使眼色,连向来淡定从容,风度翩翩的故琛,也皱起了眉。
一顿饭,在几双眼睛的注视之下,故茶欢毫无压力,吃得优雅温文,不知道的,以为她在参加什么礼仪比赛。
半小时后,气氛一度低到让人难以喘息的时候,故茶欢终于放下筷子,接过露易丝递过来的丝帕擦嘴。
她垂着眸,不看任何人,隐约有点儿眼不见心不烦,亦或是任何人都入不了她眼的嚣张姿态,说话语气也漫不经心:“有些话,我想对三叔三婶以及堂姐说,你们想要继承人的身份,尽管来拿,只要有本事,我是奉陪到底的,这样小打小闹逞嘴皮子功夫,全家齐上阵演戏不觉得可笑吗?不然干脆去娱乐圈得了,反正你们有钱,捧得起自个儿。真没钱也没关系,跟我说一声,我给。别一天嚎丧似的在我面前乱叫,丢面儿。”
“说什么呢你!”一直安静的故其佐拍桌站起,涨红了一张脸,手指戳向故茶欢的方向,扭头跟老爷子告状:“爸,你看看!这就是你选的继承人!现在故家还没到她手里呢,我看故家交给她以后,她迟早把我们赶尽杀绝!”
故茶欢抿笑喝茶,赶尽杀绝这四个字,有意思了。
然而,故其佐的狂怒却没有引起故老爷子的重视,反倒被老人轻飘飘一句:“我的决定轮不到你来质疑,假如以后你被茶欢赶尽杀绝,也是你自己没本事,怪不得任何人。”
故家信奉的,从来都是优胜劣汰。
谁会知道,医药世家的故家,从骨子里就是冷漠的。
故其佐的怒气被打得七零八落,故老爷子发话,他敢怒不敢言,咬牙切齿的重新坐下,再同妻子女儿一起咬牙切齿的瞪着故茶欢,可惜,对方根本一个眼神儿都不赏。
爷孙看着彼此,故老爷子语气微沉:“解释一下瑞士的事。”
“技不如人。”
她是故家唯一有胆量和故老爷子顶嘴的人,这也是故令佩服的地方。
这话说得坦荡,故老爷子眯起眼,双手搭在拐杖上,“把东西拿回来。”
是命令的语气。
故茶欢笑了一下:“爷爷,我累了,先回去休息了。”
起身时,客厅里响起拐杖剧烈敲击地面的声音,故老爷子冷戾的声音响起:“想要保住你继承人的身份,最好把东西拿回来!”
在故家总能看到这种剑拔弩张的场景,这是别的家族不会有的,因为这里有太多秘密,时间久了,人心易乱,原本亲近的关系都能变成利用。
久违的拉锯战再次展开,少女回眸的一瞬,似有千军万马在沙漠狼烟跑马前行,她的气势仿佛一下蓬勃散开,昔日压抑的锋芒野蛮生长,淡笑着,轻轻的说:“你以为你还能威胁我吗?”
这熟悉的眼神,像是另一个自己。
故商这才惊觉,他的小孙女。
长大了。
我们小山茶太酷了吧!!!
第6章
到底是第一次见故茶欢如此锋芒毕露的模样,和平时太不一样,饭桌上的故家人皆是惊愣,故令一口饭塞在嘴巴里,膛目结舌看着她,怀疑这是不是平时那个软软糯糯叫自己哥哥的小丫头。
在众人眼中,她是温和的,乖巧的,甚至非常爱笑,大多数时候很听从长辈的教诲,会温软乖巧的说话,像只毫无攻击力的小猫儿。
只是不知不觉她长大了,大家还当她是只猫儿,殊不知,猫儿也是会厌倦的。
尤其是故老爷子,当看到自己一手培养起来的猫儿摇身一变成了虎,后背一凉。隐约觉得,从今天开始,很多事情会超出自己的掌控,首先脱离的,便是面前这个少女。
硝烟没能持续太久,管家宁伯进屋,他略弯着腰,快步到故老爷子耳旁,低声:“老先生,迟家来人了。”
故商眉头一动,目光从故茶欢脸上移开,淡淡地垂下:“迟家的哪个?”
宁伯嗓音沉了一些:“迟家的掌权人,迟覃。”
正如故商曾经说过那样,这是个不能得罪的人,若是迟家其他人来倒是好拒绝,可是迟覃,康裕城不管是谁,都得给他面子。老人垂下的眉心蹙了蹙,极快的看了一眼故茶欢。
故家和迟家是没有任何来往的,在生意场,故家做的是医药,是医学和教育界的行家,迟家搞的是金融,实在八竿子打不着。
瑞士的事,故茶欢都在邮件里说得很清楚,故商自然知道迟覃率先劫走了那块藏宝图,只是不知道东西都拿了,他又上门做什么,莫非还来炫耀?
“请进来吧。”老爷子这话挺淡,可故茶欢了解他,听出了些不耐烦,怕也藏了几分对她的失望。
不过她没功夫计较,才下飞机,应付完一大家子,并不想面对迟覃,与虎谋皮。
“爷爷,我先回房了。”
“站住,这么久不见,至少陪爷爷吃顿饭。”老人的声音里有疲态,故茶欢淡淡看他一眼,可那张垂暮老矣的脸上并没有多余的表情。
故琛开口:“茶欢,我们也好久不见了,坐下吧。”
故茶欢的眼神顺理成章的落在故琛脸上,二叔的长子,故令的长兄,这位芝兰玉树内敛稳重的堂哥。
她的唇角慢慢弯起,果真笑着坐下。
仿佛又恢复平日温软乖巧的模样。
露易丝让人给她端上甜品,少女用勺子搅拌碗中的甜品,偶尔尝一口。
宁伯邀请迟覃走进客厅时,故家老少正安静吃饭,偶尔有器皿碰撞的声音,其乐融融相亲相爱的一家人模样又摆了出来。
故令眼尖看到一个高挺的男人走进来,气势深沉逼人,自然又勾起了他在瑞士的悲惨回忆,让他一看到迟覃,就狠狠打个冷战,不自觉慌乱的站起身。
其余人也注意到迟覃,纷纷起身,就连故老爷子,也在故琛的搀扶下杵着拐杖站起来。
关于迟覃的传言,康裕城很多。
他出生后不久,母亲去世,父亲很快另娶,在迟家夹缝中长大的他,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三言两语说不清,也只有他这个当事人才清楚。
迟家渐渐没落的时候却是他逐渐成长的一段时期,他在少年时期就手段狠戾,多家企业被强行收购,就连迟家主家也被他捏在手心任意玩.弄。
到如今,少年褪去青涩,手段倒愈发卑劣了,想要的东西哪怕不择手段,哪怕强取豪夺也要得到。就好比故家,就算不属于他,他也在光明正大的肖想着。
故茶欢抬起眼,迟覃一身黑色西装,咖色大衣外套,腿修长,迈着不疾不徐的步子,面容邪俊,他一笑,总有些风流不羁,可眸中太冷,绝不是个好相处的人,世家贵公子身上的气派清贵他都有,也有他们没有的深沉稳重。
成熟男人的魅力,总是要比愣头青的少年们吸引人。
故茶欢清楚的看到故萍的脸红了,饭桌旁伺候的女佣们纷纷低头,害羞又紧张的偷看他,一个个像极了怀春少女,他的出现无疑撞乱了姑娘们的芳心。
不过这些,迟覃仿佛已经习以为常,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在场的人,唯有故茶欢还安安静静的坐着,圆圆可爱的杏儿眼看着他,没什么情绪,甚至,多些不待见。
“故老先生,打扰。”迟覃淡淡一笑,一举一动贵气十足。
“不要紧,请问迟先生这么晚来故家,是有事吗?”
“一直听闻故老爷子大名,是康裕城响当当的人物,迟覃想拜见,冒昧了。”
大佬这话忒给面儿,故家在康裕城是响当当,不过倒不必让他这个横纵四海商业圈的人亲自拜见,都这么说了,故商哪儿能再多说。
“谈不上冒昧,迟先生请坐,一起吃个饭吧。”
迟覃没客气,走到故茶欢身侧,坐下。那股冷淡的气场强大,让故茶欢不太舒服,正搅着甜品的勺子搁下。
这举动似乎引起其余人注意,不少人朝她看,迟覃坐得近,问她:“不合胃口?”
她竟听出了这话里微薄的关心。
故茶欢温顺地说:“没有,很好吃。”
迟覃稍侧身,狭长的双眸瞧着她,温淡的笑着:“又见面了,故小姐。”
故茶欢偏头与他对视,慢慢弯唇:“幸会。”
……
故家的安保系统虽然牢固,但宋优没花多少时间就黑掉了各个角落的监视器。
张生开着车在故家公馆周围转了一圈,把嘴里的泡泡糖吐了,再一口气塞几颗进去:“故家这安保不行啊,还是康裕城四大家族呢,真弱鸡。”
蓝牙耳机里,宋优和许潇都能清楚的听到张生的话,随意的笑一下,没空搭理他。
宋优已提前找好进出口,齐衡带人等候,宋优令下:“可以进去了,小心点,别被发现了。”
齐衡让兄弟们摸着黑进去,他断后:“故家这安保太垃圾,说实话我觉得你和许潇都有些小题大做,不就是个小丫头嘛,还特么能上天?看爷爷今天不把东西偷出来。”
“东西很可能就在故茶欢的卧室,千万不要小看她,她身边常年跟着一个保镖,挺厉害。”
张生在放哨,吹了个泡泡,不服气:“再厉害能有咱们SA爷厉害?”
许潇忍不住低喝:“好好盯着监控,老大特别叮嘱过了,任务失败的话让我把你菊花打爆!”
还真他妈吓得张生菊花一紧,虎躯一震,低骂了声操,专心致志的盯着电脑屏幕里捕捉到的故家公馆画面。
……
饭桌上很和谐,迟覃仿佛也没什么胃口,面前放着一碗和故茶欢一模一样的甜品,学着她模样,漫不经心搅两下喝几口,又兴致缺缺的放下。
他不食甜,是因为看她吃才想尝尝。
口腔里甜丝丝的,有些腻味儿,故茶欢倒了一杯水,放在他面前。
乖乖软软的,没说话。
还挺可爱。
迟覃看她一眼,又垂下眸,淡笑。
故家其他人其实都若有若无的观察他俩,互动看在心里。明白了,这是有猫腻。故令甚至在想,迟覃该不会是天雷滚滚一发不可收拾的爱上了自己的妹妹了吧?
嘿,还不止他一个人这么想。
就连故老爷子也有这么点猜测。
如果真是这样,地图也是有可能拿回来的。
吃过饭,他带头先撤,拐杖在地上点两下没走几步,回头看故茶欢:“你陪迟先生四处转转。”
再给其他人甩过去几个眼刀,不识相的都得变识相,很快,偌大的客厅只有这一男一女。
迟覃用白色丝帕擦手,语气玩味:“你的家人似乎想撮合我们。”
故茶欢笑出了声,清甜婉转的嗓音像羽毛挠心尖儿,说话也撩人:“迟先生误会了,我想三十好几的老男人是不适合刚成年的花季少女的。”
真是什么刀子锋利,她便用什么刀戳。
迟覃擦手的动作顿住,眸子一眯,有些许危险的锋芒。他如果真要这个姑娘,还管年纪?
故茶欢已站起身,客气又疏离:“走吧,我带迟先生四处转转。”
将帕子往桌上一扔,他站起身,很高的个子,故茶欢得仰头看他,少女莹白.精致的小脸在他深眸中划过一抹靓丽色彩。
迟覃淡淡挪开眼,嗓音有些沙哑了:“你爷爷说什么你就做什么。”
“倒真乖。”
从她身边错身,这三个字儿清楚的落进姑娘耳畔,低沉沉的音色,挺暧昧。
故茶欢看了眼迟覃高大的背影,面无表情跟上。
故家公馆转一圈,她倒尽了地主之谊,认真的介绍,迟覃喜欢听她说话,慢声慢语,软糯清甜,这时候的她终于有了些十八岁小姑娘的模样。
路灯的光芒被她踩在脚下,她走在花园,随手折下一朵花,指尖转了一圈,嗓音轻飘飘地,被风送来。
“迟先生,你的人进我家,是想找什么?”
风里有花香,有她的轻笑声。
话语却令人毛骨生了寒。
迟覃半阖的眼散漫抬起一个弧度,看着她窈窕曼妙的背影。沉默。
张生和宋优原本在默默监听公馆的动静,蓦然听到故茶欢这句话,头皮开始发麻。
迟覃不动声色。
故茶欢转身,转着手里的花儿,一步步靠近他,笑得格外清纯:“你想得到我们故家的宝藏,想跟我抢东西,可是为什么呢?”
她的杏儿眼很圆,水盈盈地如人畜无害的小动物,踮起脚靠近他,略偏头,轻轻地笑开:“你配吗?”
刚刚摸黑进入故茶欢卧室的齐衡听到这句话,小心脏狠狠一跳,觉得有些不对劲。果然下一秒,他开始有些头晕目眩,心脏突然剧烈绞痛,呼吸急促的倒地。
疼归疼,不敢嚎。
齐衡咬牙打开电筒,房间还是那个房间,什么都没有,空气中甚至还有少女卧室里的清甜香味。
等等……
香味?
齐衡狠狠咬牙,中招了!
这位大小姐玩的猫鼠游戏,很6啊。
监听的几位弟兄在今晚得出一个重要结论。别惹女人!
迟覃这一败,没多少遗憾。
甚至觉得满载而归。
故茶欢满面笑容看着他的时候,他是真觉着可爱。
男人往前一步,低头捏住她下巴,迫使她更仰头,满眼的看着自己。
“交过男朋友吗?”
意外之外的问题,故茶欢眉心一蹙,手腕挣扎想让他放开自己,忽而被迟覃拉进怀,撞入他心口,听见他心跳。
他的手臂猛然圈紧她腰肢,抱高,低沉嗓音落在她耳畔,张扬霸道进骨子里,“等你再长大一些,我让你知道我到底配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