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刚开始以为舒婵只是对自己这样,毕竟自己跟她不是同母,且因着上一辈的恩怨,颇有些隔阂,但是当对偶尔来舒家做客的舒老夫人故人的小姐妹也一样时,舒媛就有猜测了,现在又跟她在齐府相处了一天,细细看下来,不难看出自己的结论是正确的。
真是个怪毛病,她想。
但是自家姐姐,在外面还是要护着的,她解释道:“我阿姐的意思是,您说话,我们不该出声。”
三夫人笑起来,指着舒婵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舒婵连忙道:“单名一个婵字,婵娟的婵。”
她觉得这个三夫人是她目前见过气场最大的人了。
就是舒爹舒妈带她见大佬的时候,她都没这么紧张过。
话说回来,舒婵暗自腹诽:这三夫人到底是谁啊?
原书中有这号人物吗?
还是她不知道?又或者是忘记了?
头疼的很,一切都变了。
三夫人笑道:“不用紧张,我也大不了你几岁——抬起头来我看看,哟,长的真是标志。”
舒婵正要谦虚几句,就见门外一阵脚步声,似乎有许多人朝这边走来,三夫人皱起眉头,还未开口,一个小丫头急匆匆进来道:“三夫人,几位姑娘,太子妃来了。”
舒婵好奇的看了眼外头然后低头,舒媛手指紧握,心脏跳的厉害,齐幼宁赶紧扶着还坐躺在榻上的三夫人起床,唯有平阳县主露出小蝌蚪找到妈妈时的表情,捂着脸蹭的一声出门,嚎了一嗓子:“姐姐!”
舒婵觉得声音之大,门廊都能震下。
但紧接着就是一个冷冰冰的女声斥道:“嚎什么嚎,我还没死呢。”
舒婵:“.......”
这个太子妃,不是传言温柔贤淑吗?
人设就是用来崩的。
她看了看舒媛,心中有些复杂,想了想,站在了她的前头挡着她:万一真是重生的,想来记得上辈子的死对头,保不定会露出什么表情来,还是遮着点比较好。
很快屋子里进来了一堆人,太子妃上坐,莫红玉又被太子妃亲自扶着躺了回去,齐家老夫人坐在下首第一个,舒婵扫了一眼,发现除去齐老夫人外,都是些丫鬟婆子。
除此之外便无别人了。
待行礼坐定之后,丫鬟婆子便都退下了,舒婵本来拉着舒媛也要告退,太子妃却看了她一眼,道:“无事,你们便在旁边坐着吧,都是自家人。”
舒婵心里咯噔一下,为了自家人这三个字想东想西起来,舒媛也皱起了眉头,不知道太子妃什么意思,她有一瞬间害怕是上辈子的太子妃回来了,但仔细看了看眼神,又觉得不像,于是按下疑问,心慌意乱。
齐幼宁却想到了齐老夫人叮嘱自己照看舒婵上,她心里琢磨:难道因不是在池子玉,而是在太子?
若是太子不知道从哪里见了舒婵想娶回家去,被太子妃和齐老夫人知道了,各自有了心思,一个叫自己照看,一个亲自上门,也不是不可能的。
一屋子人只有齐老夫人心里门清,众人还沉思在太子妃那三字中,就见她对着自己的妹妹十分不客气的批判起来,先是指着她的鼻子道:“你的书都去狗肚子了?在别家做客,是你这样毛手毛脚的模样的吗?大声喧哗,也不注意点脸面。”
平阳县主被骂的委屈的红了眼:她今天真没做什么嘛。
但却不敢跟太子妃呛嘴,只好道:“我知道了,下回会注意的,这不也是在三夫人这里嘛,也不是外处.....”
她越说越顺:“齐家又不是外人,我才当自己家一样嘛。”
齐幼宁优雅的翻了个白眼,对平阳县主鄙夷之极,但是被齐老夫人看了一眼,又十分不甘愿的站出来笑嘻嘻解围道:“是啊,太子妃娘娘,县主刚刚还与我三嫂嫂说话,听见您来了,这才激动的往外走,想来是没想到您今日能来,太激动了。”
太子妃嗯了一声,平阳县主急忙接着道:“对啊,姐姐,你怎么来了?”
太子妃:“平阳,把你身上的那块玉摘了吧,晃的我眼睛疼。”,她淡淡说:“上次你犯错,我将你的首饰都收了去,怎么,原来还有压箱底的我不知道?”
她啧啧了几声,道:“你这是把自个的首饰全部都戴在身上了吧?”
舒婵被这一顿怼惊讶的眼睛都圆了一圈,她忍不住稍微抬起一点头,果然见平阳县主眼泪水不要钱的往下流,“阿姐,你说什么呢!”
她抽抽噎噎的哽咽:“我,我不要脸面的啊!这么多外人在呢!”
太子妃嗤笑道:“你不是说这里都不是外人吗?怎么,这会儿要脸了?”
平阳县主再度嗷的一嗓子,然后在众人的眼下蹭的一下往外跑了出去,舒婵坐在后边,还被她戴起来的风扬了下头发。
她抬起头跟正看过来的齐幼宁看了一眼,然后默契的移开,再看向舒媛时,见她还是有些魂不守舍,便轻轻的捏了下她的手。
舒媛朝她勉强笑笑,又低头了。
舒婵这时候算是百分百肯定自家这个女主妹妹重生了。
她慢吞吞的端起茶杯思量,刚提起茶盖子,就听太子妃道:“那便是舒家的两个姑娘了?走向前来我看看?”
舒婵跟舒媛站起来走向前,行礼问好,太子妃嗯了一句,道:“你叫舒婵?婵娟的婵?”
舒婵心中不解,道:“没错,是婵娟的婵。”
太子妃感慨道:“果然叫这个名字的姑娘家,生的俱都天仙一般。”
齐幼宁感兴趣了,问道:“太子妃娘娘,你还认识其他叫这个名字的?”
齐老夫人瞪了齐幼宁一眼,赔罪道:“娘娘,还请不要见怪。”
三夫人笑道:“能让你记得名字的,我也是想听听是谁家姑娘。”
舒婵讶然,这三夫人看起来跟太子妃倒是好的很。
太子妃似乎在怀古。
她先是用十分怀念的语气道:“陈年旧事罢了。”,然后又退了手上的镯子给舒婵:“拿着吧,相遇就是缘分。”
然后又退了另外一个镯子给舒媛:“这个给你。”
一派长辈的作风。
舒媛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她虽然低着头,但是舒婵却看的一清二楚,她怕呆太久舒媛露出破绽,又不能直接说想出去,只好干巴巴道:“那娘娘,您跟老夫人和三夫人说说话,我和妹妹还是第一次来齐府,想让齐家姐姐带我们看看齐府最受人夸赞的茶花呢。”
太子妃笑起来:“去吧,我跟老夫人和阿玉好好说说话,你们还小,总是坐不住的。”
齐幼宁其实也不想呆在这里,她立马起身道:“茶花园里今儿开了一盆十八学士,我带舒家妹妹去看看。”
几人退了出去,刚出屋子,就见着了还在默默流泪的平阳县主以及安慰她的两个离家姑娘,见她们三人出来,默默的掉了头,舒婵等人也只点头示意,沉默的超前走,还没等她们走出院子,就见平阳县主带着两个离跟了上来,道:“你们去哪?我们一起去。”
舒婵:“........”
她实在想不通这个云翠丫是怎么想的,但是人家既然主动说要一块走了,其他的人也不好拒绝,只是能看的出离家两姐妹还没那么好的涵养,脸都红了。
直到不久之后,她跟这个平阳县主掉进了一个山洞,也算有了生死之交时问起这件事情的时候,她才羞羞答答的表示,其实她只是想去看看十八学士而已。
——这个很神奇的姑娘喜欢任何样式的小白花。
但此时,舒婵只有一个感觉:麻烦精体制。
倒不是说她惹麻烦,而是,她走哪,哪就有麻烦,不是她挑事,就是别人挑她。
彼时一行六人十分默契的保持沉默到了茶花院子里,那里早就聚集了许多的贵女,一见六人进去,身影都暂停了一会儿,尤其是之前见过的宇阳郡主和舒婵身后的平阳县主更是双眼滋滋的冒着火花,舒婵觉得自己站在战火的中央。
宇阳郡主跟平阳县主的恩怨,舒婵其实也听说过,平阳县主刚回京都的时候,第一个干的就是宇阳郡主。
她们一个是京都明珠,平日里被捧惯了,一个是新贵里最尊贵的那个,自太子回京后被捧得飘飘然,俗话说两王相遇,必有一伤,剩下的另一个也堵的慌,因此一见面就撕得厉害。
舒媛也知道这事,她看了看在身边的齐幼宁,心中绕了一圈,觉得她不是可交之人。
就算是舒婵找了个看十八学士的借口,在平阳县主跟上来的时候,完全可以带着她们去别的地方,而不是顺其自然,来了茶花园。
舒媛起了警惕之心,拉着还有些呆愣住的舒婵站到一边,坚决不插手这些贵女间的争斗。
但她想走,却有人不愿意让她们全身而退,只见宇阳郡主打破静寂的气氛,似笑非笑的对齐幼宁道:“我说,太子妃娘娘先去跟老夫人和三夫人叙旧,你掺和个什么劲,现在才来?”
齐幼宁笑嘻嘻的上前拉起舒婵和舒媛道:“这不今天多了两位妹妹么?太子妃娘娘第一次见她两,说了些话,十分欢喜,还赏下了镯子。”
舒婵就觉得自己的手引来了众多目光。
舒媛皱眉,她看向齐幼宁,开口道:“齐家姐姐夸奖了,想来太子妃娘娘去三夫人那边的时候不曾想到我姐妹也在,这才褪了手上的镯子赐予我俩,说到这,还要再次谢过齐家姐姐您引荐三夫人给我姐妹认识呢。”
舒婵看了眼舒媛,再看看齐幼宁,就是再傻也知道这两人在打机锋。
正想着,那宇阳郡主突然对舒媛道:“太子妃娘娘这镯子,我也是见过的,是上等好的濮阳玉,由工匠仔细磨画而成……噗,听说妹妹是从云州来的,那地方有些偏僻,连好些的商户也不愿意在那做生意,舒家两位妹妹怕是不知道这玉的价值吧,也是,你们之前可能没带过这么好的玉,恐怕没什么见识…………”
她这话说完,周边几个女孩子都捂嘴笑了起来,舒婵眉头深蹙:这是在红果果的嘲笑他们是乡下人不懂见识吗?
但她还没有说话,就听见身边的平阳县主嚷了起来:“宇阳,你个老娘们,能不能换个花样,嘲讽人就知道说人家没见过好东西,合着山珍海味就只有你一个人吃了?绫罗绸缎就你一个人穿了?”
她哼了一声:“吃那么多,穿那么多,也没见你有什么出息,不照样一个鼻子两眼睛,难不成你还以为自己有三头六臂不成?”
“还云州那么偏僻,恐怕没什么见识————再偏僻人舒家姑娘从云州一路来了京都,你呢,你出过京都吗?”
舒婵惊讶了!
这,这孩子不傻啊!口齿伶俐的很!
宇阳郡主这时已有些恼羞成怒,道:“难道我说的不对么?濮阳玉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认出来的!在我没说之前,你问问她俩,谁知道这是什么玉种?”
舒婵立马看向平阳县主,然后十分希冀她还能再说出些豪言壮语,熟料平阳县主说完这些就焉了吧唧的,面对宇阳的反击也很不在状态,好似在回想什么————
舒婵:“………”
好吧,看来刚刚那些话是有人教她说的。
她看着得意的宇阳郡主,觉得今天这事情,即使自己是条懒得翻身的咸鱼,也得争上一争了。
她霍然往前一步,大声道:“宇阳郡主,你是觉得我两姐妹从云州而来,见识不多吗?”
宇阳郡主冷哼一声:“我所说可错?”
舒媛见此情景暗道不好,她朝舒婵使眼色让她不要再说,舒婵却当没看见,只见她神情突然愤慨起来:“不,你说的很对,我们确实不知道这是上好的濮阳玉,你说的也极对,我们这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好的濮阳玉,甚至于,我们无法辩驳,因为云州,就是这样一个地方,漫天的风沙呼啸,商户不肯落脚,与京都相比,云州简直就是地上的泥。”
她说的话极具感染力,声音中含着悲切,虽然说的是自贬之语,但是却无人再发出嘲笑之意,讶然的朝她看过去。
舒婵心中暗哼一声,个王八羔子,竟然逼得咸鱼翻身,今天可得好好说道说道。
她继续拿出舒爹教导的“站在道德和法律的高地制裁”做法,悲切道:“但谁愿意住在那样一个地方呢?谁不愿意住在京都这样繁华安乐的地界呢?”
“因为不能啊!”
“我云州每年的儿郎不知死掉多少,因为云州之北有夷敌,稍有闪失,大夏的百姓们就要面临生灵涂炭之灾,不是没有翡翠商户去云州,是因为去了之后也没人愿意买,我云州的百姓,是夷敌来了时刻要准备战斗的百姓,我云州的百姓觉得,价值千金的翡翠不如可以与御国抗敌的长矛!”
她的声音这时渐渐偏向于苦笑:“再说,云州的百姓,也不都是云州的,当年大夏开国,老祖宗打下了云州这块可受可攻的宝地,但因天气恶劣,无人肯去,彼时的云王率先请命,带着彼时遭受了天灾无法安置的京、冀等地百姓去开荒,一代代繁衍下来,成了云州的百姓。”
“这样的云州,怎么在你嘴里,就成了粗鄙的地方,云州向来是护住大夏西北部的第一重地,我云州儿郎自小便接受即使丢掉性命也要护住的命令,我跟我妹妹,以云州人自豪,以我们是云州人自豪!”
“宇阳郡主,您就因为我们是不认识这些镯子,难道就可以得出云州人粗鄙的结论了吗?”
她字字珠玑,从最先的悲愤到现在已然平静,说出来的话直中重心,在场众人俱都哑巴了一样,似乎没想到她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又似乎是因为这样一番话而感到羞愧,大家的表情各异,场面一时静寂了下来。
唯有平阳县主突然嚷了一嗓子,大声道:“宇阳,今日这番话你敢跟我到跟宫里去跟陛下说吗?听见了没,你口中粗鄙不堪之人可比你这老娘们只知道吃吃喝喝高贵的多了!”
舒婵:“…………”
她觉得……自己营造出来的气氛,被这傻妞破坏了!
心痛!